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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兄弟
2015年《超能陸戰(zhàn)隊》首映那天,我獨自買票去看。
在昏暗的影廳中,當我看到中文字幕上的“我是大白”的時候,我鼻子一酸,紅了眼眶。
實在是不能想象出當我在明明是一部以喜劇形式開場的電影中失聲痛哭的時候,坐我旁邊的那兩位女生的心理動態(tài)。
也許是,這男的有病?
我倒是情愿有病的是我。
大白,那是我兄弟。
大白之所以被我叫做大白,因為他不僅長得白白胖胖體積龐大,還姓白。
小學(xué)五年級的下學(xué)期,大白突然轉(zhuǎn)到我們班。當他神采奕奕站到講臺上的時候,我們整個班級都像是被晴天落下的一道雷劈中了一樣。
“大家好,我叫白簡,希望大家以后多多指教!贝蟀醉斨W亮亮的光頭,興沖沖地做著自我介紹。
我在大白之前從來沒有見過活著的、年紀跟我一般大的光頭小子。在我的印象里,光頭都是少林寺里的高人,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凡塵中。何況是個光頭的小胖子呢?哦不,大胖子。
想必班里的同學(xué)跟我的想法差不多,所以在大白介紹完他自己之后,班里詭異地寂靜了十秒。
的確是十秒,因為我在心里默默數(shù)了數(shù)。
“白撿?那還撿干嘛!蓖趿恋脑挻蚱屏私┚,班里的同學(xué)好似如釋負重般跟著笑了起來。
大白的臉慢慢變紅,有點不知所措。
班主任先是壓住了同學(xué)們的笑聲,然后把大白安排到了我旁邊的空座上。
其實我是很不喜歡大白坐我旁邊的,他不僅占走大部分的面積,而且在炎熱的夏天中還會自產(chǎn)熱量。
所以當大白依舊紅著臉同我打招呼的時候,我只是冷冷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如果時光能重來,我一定會回到那個陽光燦爛的上午,我一定會友好并且真誠地回大白一句,你好,我也很高興跟你做同桌。
我很榮幸。
在最開始,我雖然不喜歡大白這個同桌,但是時間一長,班里的同學(xué)就都羨慕我有大白做同桌。
因為大白總是帶好吃的來學(xué)校。
他書包好像有各式各樣吃不完的零食。我就在那一包包的零食中接受了大白。
我們小學(xué)的對口初中是全市最好的,想來大白轉(zhuǎn)來我們學(xué)校也是奔著這個對口初中來的。
讓我沒想到的是,班里三十個人,被分到跟我一個班級的只有大白。我總是有點被上天拋棄了的感覺,忍不住覺得是大白扯了我的后腿。
初一剛開學(xué)過兩周,班級組織了一次度假村游玩。雖然我很想去,但是沒有報名。因為短短一個白天的行程就需要交一百五十塊,我覺得太貴。
“你怎么沒報名呢?”大白在課間的時候跑過來問我。
“沒錢!蔽覍嵲拰嵳f。
“我有啊!贝蟀状鸬美硭斎弧
我不知道有錢人是不是都是這么交朋友的。如果是我,跟我關(guān)系再好的朋友我也不可能拿出一百五十塊錢請他出去玩。
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那么多票子。
第一次因為有大白這個朋友而沾沾自喜。
好省錢。
度假村就在近郊,安排在周六。班里大多數(shù)同學(xué)的父母也跟著大客巴去了,一場班級聚會演變成了家庭聚會和小型家長會。
我父母的工作根本沒有雙休日,所以沒來,大白的父母也沒來,他說他父母太忙了。
我跟大白躲過了人群,摸到小河邊玩。河水淺淺的,才及腰深,能隱約看到河水有魚。大白叫嚷著要下河抓魚。
我嗤之以鼻,魚是那么好抓的?
大白站在河中間,我蹲在河邊百無聊賴地看。
不是不想下水,而是衣服臟了不好洗,我家里可沒有洗衣機。
大白突然站在河中間不動了,緊繃著身體像是被某個隱身了的魔女定身成了木樁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說不會是抽筋了吧,然后就要去撈他。卻聽到他對我喊,你快過來,我用腿夾住一條魚。
那時候大白的頭發(fā)已經(jīng)細細長出了一層,直愣愣地豎在腦袋上,好像在跟誰較著勁似的。
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插在河里的一顆大白蔥。
那時候年紀小,想事情都很簡單。我一門心思認定不可以臟了衣服,所以死活不下水。大白喊了我?guī)妆槲叶季芙^了。
大白臉上一陣失望,好像是要放棄的樣子。
我心一軟,然后說道:“好了好了,你等著,我現(xiàn)在下去!
后來那條魚讓大白養(yǎng)了起來,最普通的鯽魚,大白養(yǎng)得小心翼翼,一連養(yǎng)了十多年。
我覺得這次度假村之行要屬大白最回本,別人都是大包小包的去,空著包回來。大白卻是賺了條鯽魚連帶著個紅色小塑料桶回程。
大白在班里的人緣不是太好,雖然他學(xué)習(xí)不差脾氣也好并且沒有什么怪癖,有可能僅僅是因為他長得胖。
他在體育課上不能跟我們一幫男生一起肆意奔跑,也不能跟女生們一起躲在樹蔭下聊天,于是他就這么單出來了。
每每我看到大白站在操場邊落寞的身影都覺得心里很過意不去,怎么說來,我也是吃了他那么多的零食,之后的每次體育課我就開始陪著他玩。
大白做不了太劇烈的運動,我就絞盡腦汁尋思跟他玩什么。
最常跟他玩的就是乒乓球,每次我都會讓他站在墻的那側(cè),因為等他撿球?qū)嵲谑翘救肆恕?br> 大白的身體不是很靈活,腦瓜卻是轉(zhuǎn)得很快。有一次我倆課間玩數(shù)獨,他唰唰唰就填好了一份,而我手里的那份才填了三分之一。
我記得那天的空氣特別得干凈,大白肆意揚著手里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數(shù)獨游戲朝我得意地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大白眼里的那種稱之為自信張揚的光芒。
平時的大白都是溫溫吞吞的,就像一塊快要化掉地棉花糖,一點沒有男生該有的那種根骨。我覺得原本的大白不應(yīng)該是這樣子的,或者說,學(xué)校里的大白不應(yīng)該是這樣子的。
我慫恿大白減肥,大白聽完只是溫吞吞地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初三的暑假我在水果店幫忙賣水果,水果店里的老板跟我媽是老鄉(xiāng),據(jù)說往上數(shù)三輩還有一些淵源,因為這些,我能在這個暑假賺到六百塊。要不,老板肯定是不會收我這么小的孩子打工的。
大白十四歲生日那年,我送給了他第一份生日禮物,是一個大樹樣子的玉質(zhì)吊墜。
玉不是好玉,跟大白脖子上掛的那個玉菩薩沒有可比性,大白卻很寶貝。
將要考高中的時候大白問我想去哪個高中。我原本是想直接讀職高,然后下來工作幫著家里賺錢,沒想到大白的反應(yīng)跟我爸我媽一樣強烈反對。
大白說,你一定要上大學(xué),你處的圈子不一樣,眼界也是不一樣的。
當時的我不是能那么深刻的理解這句話,但是看大白的表情嚴肅又認真,我覺得這應(yīng)該是一句很對的話,所以我選擇性地采納了大白的意見。
跟著大白考上了還算不錯的高中,很巧的,我倆又分到了一個班。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高中報道的第一天,我跟大白就名滿校園。
起因是王強。
我跟大白的小學(xué)同學(xué),在我還不知道又跟他上了同一所高中的時候,他突然就靈光乍現(xiàn)在我倆的面前。
“呦,許晨,你還跟這胖子玩呢!蓖鯊姷恼Z調(diào)有那么點揶揄的意思。
我向來不喜歡多事多嘴,王強的語氣讓人聽起來雖然不舒服,但是他說的內(nèi)容沒有什么不對。
“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不就是看著白簡家里有錢才跟他玩的嘛。我家里也有錢,你也來跟我玩吧。”
王強從小就很張揚,喜歡組起一幫男生在江畔賽自行車,也喜歡在課堂上接老師的話,當然,他更喜歡的,就是找我跟大白的麻煩。
我跟王強之間不對付已久,當然,都是他單方面瞧不上我。因為在小學(xué)里的一次象棋大賽上我壓著他得了冠軍,不小心戳破了他“全學(xué)校沒有一個人能在象棋上贏我”的大話。
像王強說的這種陰陽怪氣的話,從我開始跟大白走在一起就經(jīng)常聽到。
我一直都是當耳旁風(fēng)。
但是這次的情況跟以前還有那么一點不一樣。
王強站的位置正好是之前為領(lǐng)導(dǎo)老師們講話特別擺成條的桌子旁邊,上面的音響話筒還沒有撤走,好巧不巧的,其中離王強最近的那個話筒沒有關(guān)。那話筒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毛病,等到王強把話都說完了之后,才顫巍巍的從大音響里傳出它收錄到的聲音。
“許晨,你……胖子!
“別……我們不知道,你……看著白簡家里有錢……我家里……你……來跟我吧。”
斷斷續(xù)續(xù)的話從大音響中傳出,響遍了操場。
我們幾個離得近,被震得耳朵嗡嗡響。
想來是這所高中的學(xué)習(xí)太苦,所以遇到一點新鮮的事情都夠高三的學(xué)生們津津樂道。
剛開始消息只是在高三年級之間傳,后來傳到高二,等傳到我這的時候,高一的第一個教學(xué)周都快過去了。
“許晨,你跟白簡關(guān)系不一般啊!闭f話的同學(xué)眉目間有點曖昧的意思,我有點蒙。
“就咱們報道第一天,有個人在大喇叭里喊,讓你不要跟白簡,去跟他!
真是晴天霹靂。
那個突然出現(xiàn)故障的音響中傳出的被斷章取義的王強說的話,由留校的高三學(xué)生補充解釋了無數(shù)版本,每個版本都的主角都是許晨、白簡、還有說話的那個神秘男生,而且是個三角戀的關(guān)系,在這個關(guān)系中,到底是誰戀誰眾說紛紜。
原來在學(xué)校里出名的方式除了學(xué)習(xí)特別好、學(xué)習(xí)特別不好之外還有一種是靠八卦新聞?chuàng)P名。
高一的整個第一學(xué)期,我們班級門口總是會莫名出現(xiàn)幾個女生湊一起往班里看,隱約能聽見——
“你看,那就是許晨!
“對,是他!
“白簡,好胖!
“好帥!
“可惜。”
“唉。”
王強做為罪魁禍首,我想他心里也是很過意不去的,要不怎么連著一學(xué)期都安安靜靜的沒有來煩我們呢。
大白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些事,他屬于對于外界發(fā)生的事情你看著他好像在聽在點頭,其實他壓根就沒把心思放在這方面的那種。
大白問過我特別俗的的一個問題,我的夢想是什么。
當時的歌曲選秀節(jié)目還沒有那么火,要不我肯定會笑他是電視看多了。
我回答他,“賺錢啊,賺大錢!
“你就沒有自己特別想做的事情?”
“我特別想做的事情就賺錢啊!备改复蚬べ嵉枚际茄瑰X,供養(yǎng)我讀書很不易,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沒成年之前的我,讀書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賺錢!澳隳!
“我想畫漫畫。”大白的眼中再一次出現(xiàn)那種自信張揚的光芒。
大白其實多才多藝,他不僅會畫漫畫小人,還會國畫油畫素描。樂器也會一些,鋼琴長笛吉他都能彈上幾曲。平時看的書也多,中華歷史歐洲文化他都能聊上幾句。
大白面上軟塌塌得,其實他骨子里豐富多彩。
高一下學(xué)期分文理,我跟大白理所當然的選了理科。因為我們班級大多數(shù)都是選得理科,所以班里的人員沒有改動,選文科的被分出去,然后插過來幾個別班的學(xué)生。
王強就在這幾個學(xué)生里。
看到王強的時候,我腦中閃過,冤家路窄四個大字。
雖然同班,王強的座位離我跟大白隔了兩組,他倒是再也沒有因為距離近了就特意來找到我們的麻煩,也許他也開始覺悟出他的那些舉動頗為幼稚了吧。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大白的嘴里經(jīng)常蹦出一個女生的名字。我特意留意了一下那個女生,據(jù)說是三班的班花,舞蹈跳得很好,還在省級的比賽中得過獎云云。
在大白又一次提起白琦名字的時候,我說道:“你對她——嗯?”
大白滿臉通紅,“什么啊,才沒有!
我一貫看不上大白這種好像小女生的做派,“我還沒說什么,你臉紅什么。”
“我……”大白支支吾吾說不上個所以然,我心里摸得門清。
“大白,運動會快開始了,我想報個長跑。晚上你陪我練習(xí)吧!
大白眼中的光閃了兩閃,然后撲棱棱的滅了,過了一瞬卻又亮了起來,然后同我重重點頭,好。
大白的胖不是天生的,因為他小時候生過病,治病的藥中含有激素,等病好了藥停了,那些由于激素暴增出來的脂肪卻留在了他的身上。
大白每天陪我練習(xí)得很辛苦,到后來就演變成了我光明正大地監(jiān)督他跑步鍛煉,也不用找借口掩飾了。
也許是有白琦在冥冥之中支持著大白,這次大白倒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但還沒等到大白瘦身到理想目標去站到白琦面前說“哈嘍”,白琦就半道轉(zhuǎn)學(xué)了。
大白一下子跟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萎靡不振,連帶著體重刷刷往下掉。
原來最好的減肥方法不是跑步鍛煉,而是就是讓其悲傷啊。
高三開學(xué),大白的形象跌破了眾人的眼眶,瘦下來的大白五官端正,眉眼深邃,加上那些漸漸被眾人所知的才藝,校草一詞冠到了他的頭頂。
那年我的心思完全沒有放在學(xué)習(xí)上,我那段時間總想著法子賺錢。是大白的一番話把我拉了回來,他跟我說,上了大學(xué)之后各類獎學(xué)金有很多,為了增加可信度還舉了幾個他親戚家小孩的例子。
我在心里默默算了算,被總和震驚。
大白又說,你高考成績?nèi)绻堑谝恢驹笇W(xué)校的前幾名進去的,也有不同的獎金。然后同我舉了一些學(xué)校。我再次被震驚。
大白說,只要你足夠優(yōu)秀,自然有人來為你花錢。
我這時候才開始隱約悟出大白之前說的眼界一詞是什么意思。
因為生活圈子和家境的不同,所接觸到的消息和思考方式不一樣,導(dǎo)致了行為上的差異。
如果你足夠優(yōu)秀。
大白那句話深深打在我心上。
臨近高考的二百天,我跟玩命似的開始認真學(xué)習(xí)。大白剛開始還鼓勵我再加把勁,到后來他都是勸我休息休息。
凡是你真得努力過,就一定會有收獲。
高考完之后我覺得我一點沒虧欠那些熬過的夜。
我與大白上了同一所大學(xué),到我倆一起去報道的那天,我跟他已經(jīng)認識了快八年。
大學(xué)的時候,我在獎學(xué)金、比賽獎金和兼職之間忙碌。基本只要是跟錢沾邊的都能看到我的身影。雖然大白總是笑我俗,但是我笑他夢想遙遠。
他想畫漫畫,可卻學(xué)了計算機系。用代碼來畫漫畫嘛?
室友們都挺好奇我跟大白是怎么認識的。大白在計算機系里名氣不小,除了他那華麗的外表,還有他那輛奧迪。在他們眼中,我是那個不參加任何集體活動和聚餐的只知道埋頭賺外快的人,應(yīng)該沒有任何朋友才對。
可是不參加聚餐不證明我交際能力為零,只是圈子不同,他們不知道罷了。
大白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答辯會上爭取國家級獎學(xué)金,等一小時答辯會結(jié)束之后,我才看到大白的未接電話。
大白跟我說,他跟白琦在一起了。
原來白琦也在這個城市,只是學(xué)校的位置離我們學(xué)校不算近,坐車需要兩小時的車程。但是相比起異地戀來說,大白已經(jīng)很幸運了。
沒想到大白不知不覺就脫離了單身,讓我有些錯愕。
然后我挑了一對精致的情侶掛墜送過去,當作是賀禮。
這時候的我,已經(jīng)可以自己支付學(xué)費花銷的同時,還能攢下錢并且往家里回寄一些。
大三的那個暑假,用大白的話來說就是我難得沒有出去撈錢。我跟大白駕著他那輛奧迪去了海邊玩。
有時候命運這種事情,發(fā)生了就是命運,沒發(fā)生也是命運。
意外這種事情,發(fā)生了,概率就是1,沒發(fā)生,概率就是0。
我們的車在高速上出了車禍,對方疲勞駕駛沖向了隔離帶,雖然大白反應(yīng)迅速地打轉(zhuǎn)剎車,但還是被翻滾回來的車撞個迎面。
都說副駕駛這個位置是最不安全的,因為駕駛者在意外發(fā)生的時候,會條件反射地把車轉(zhuǎn)向自己那方向來避開最大的傷害。
但是大白條件發(fā)射地轉(zhuǎn)向了我的那個方向。
一切好像發(fā)生在一瞬間,又好像是放慢了無數(shù)倍的電影,空氣中的顆顆塵埃都清晰地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看著這一切,腦子好像在轉(zhuǎn),但是身體完全動不了。
我第一次感受到害怕的感覺,非常恐懼。
我擔(dān)心我死,更擔(dān)心大白死。卻也更抵觸半死不活。
當我意識完全清醒是一周之后,我爸我媽從老家趕了過來照顧我,學(xué)校里的假也都請好安排利索。
我一個大男生,第一次吞吞吐吐也沒有問出想問的話。
我想問,大白呢?
有可能他們不知道大白是誰。
那,白簡呢?
我想起了初中時候大白臉上的那些被我嘲笑為“特別肉”的行為。
其實他是擔(dān)心傷害以及被傷害吧。
被同學(xué)們嘲笑了那么多年的體形,雖然他一直都是無所謂的樣子,其實他心里一定很苦吧。
我又想起了大白手下那急速順時針轉(zhuǎn)的方向盤,突然感覺眼睛生疼。
從我有記憶開始,除了打大哈氣擠出過幾滴渺小的眼淚,這是我第一次哭。
我跟大白又不是那些女生追的韓劇中的男女主角,車禍這么狗血的事情怎么就掉到了我倆頭上。
大白受的傷比我重很多,我看著病歷本上那一行行什么骨折什么挫傷的字,心中一揪一揪得。
肯定是白琦,因為她,所以上天才讓大白出車禍,他倆在上天眼里就是韓劇里那莫名悲催的男女主角。
我當時根本就沒意識到我的想法多么像惡毒的后媽。
其實我經(jīng)不起一點大事,我面上冷冷的,好像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實質(zhì)就是個紙老虎。大白雖然看起來漫不經(jīng)心,其實他才是那個內(nèi)有睿智的人。
為什么躺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的不是我。為什么要讓我意識清醒地受著煎熬。
白簡,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讓我怎么能坦蕩地過余生。你可千萬別死,我都忘記了這十多年中有沒有說過跟你同年同月死之類的傻話。
大白昏迷了整整一個月,才醒。
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而是面容憔悴的白琦。
聽白琦說,大白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沒良心的。
然后接著說,黑麒麟沒忘了喂吧。
黑麒麟就是他初一那年用雙腿夾住的那條鯽魚,明明是條最普通的魚,大白卻非要給它起個神獸般的名字。
難得他昏迷了這么長時間,智商倒是沒降低,記憶力還那么好。
白琦倒是經(jīng)常抱怨,說她在大白心中的位置太低,竟然排在了我還有一條魚的后面。
我同大白做了三個月的病友,我的傷好利索之后,大白還需要在醫(yī)院住上兩個月。
大四的課程沒有多少是需要在學(xué)校上的課,都是各種生產(chǎn)實習(xí)和論文結(jié)課。我回學(xué)校把我跟大白落下的東西都補好交了上去,導(dǎo)員關(guān)心地問了一些,我只答沒什么事。
雖然大白的請假時間很長,但因為在生產(chǎn)實習(xí)的期間里,所以也沒有涉及留級重修,基本上等他傷好出院交完畢業(yè)論文就可以畢業(yè)了。
大白還說他這次受傷倒是很值,學(xué)校里的課后作業(yè)我都代寫了,還是免費的。
我真是連氣都懶得跟他生。
大白出院的時候正值冬至,北方有傳統(tǒng)冬至那天吃餃子,所以我抱著盒煮好的速凍餃子去接大白出院。
路過大白主治醫(yī)生的辦公室,門是開著的,大白他媽也在里面。我停下來站在墻邊聽他們的對話。
醫(yī)生說,大白的傷恢復(fù)的很好,受了那么重的傷能恢復(fù)成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很幸運,只是左手傷得太重,以現(xiàn)在的情況預(yù)測,以后可能都不能拿重物了。
大白他媽問,什么算是重物。
醫(yī)生說,一瓶啤酒吧。
好似周圍的寒氣都鉆入了我身體,凍得我嘴唇開始哆嗦。大白跟我最喜歡擼串喝啤酒,雖然他總是說這種大排檔有失他的公子哥身份,但在我說請他吃飯的時候,他仍舊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大排檔。
左手連瓶啤酒都不能拿,豈不已經(jīng)算是廢手了。
大白早就知道,還想著瞞我。
他說:“又沒有成楊過,再說我又不去搬磚!
我嗓子里哽了兩哽,然后說,“楊過失去的是右臂!
“那我不是幸運很多,我可是右撇子,左手平時也不怎么用!
怎么可能會不怎么用呢,穿衣服、扣腰帶、系鞋帶、拿水杯……生活中的那些瑣碎,身體的每一個部件都有參與。有一些東西,擁有的時候不覺得怎么樣,但一旦失去,就會覺得怎么樣了。
生活中的病痛,就算是手指被紙張割傷,有時也會感覺痛到心尖上。
何況是本來體健的一個二十多歲青年,從單手輕松舉起啞鈴到連握成拳時都會覺得像在夢中一樣吃力呢?
我知道大白肯定不會像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一點不在乎。
呵,他又不是得道高僧,對人生哪有看得那么淡。
只不過因為對方是我罷了,他覺得值得罷了。
因為不是個賠本的買賣,所以也就不覺得虧。
大學(xué)四年晃一晃就過去了,我接到了理想公司的入職邀請,大白和白琦也終成正果,兩方父母都很滿意,婚在照畢業(yè)照那天就定了。
白琦攬著大白對我抬著下巴有點顯擺的意思。
我說:“白琦,大白是我兄弟,你是他的女人,也就是我的女人!
大白說:“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2014年,大白的26歲生日,我還是送了個大樹樣子的玉質(zhì)吊墜給他,跟我初三那年在水果店打工賺錢買的那個一樣,只是在玉質(zhì)上好上很多,
大白翻看著吊墜嫌棄地說:“你是不是只會送吊墜啊,掛墜啊之類的東西!
然后一臉嫌棄地跟之前的那個樹吊墜穿在一起掛在脖子里,嘴上說:“終于舍得送我個好點的了,天天戴著個破玉我都怕別人笑話!
2015的元旦,大白告訴我他要去歐洲。
“去歐洲干嘛?”
“旅游啊,我還要游遍全世界。”大白說地眉飛色舞。
“跟白琦?”
“對,你要不要來?”
“不去,我要好好賺錢呢。”
“我認識的人當中,就屬你最堅持夢想了。”
“那是啊,因為我的夢想比較貼近生活!
“我也不會放棄自己的夢想的,我會把我旅游的經(jīng)歷都畫下來!贝蟀子肋h是那么積極陽光。
他就像個小太陽。
我真的很感激大白,他不僅領(lǐng)著我走了一條我從來沒有后悔過的路,而且陪著我從幼年走向了成年,乃至于以后的白發(fā)蒼蒼。
我看著電影院屏幕上那個肚子大大的機器人,它跟大白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
溫暖,治愈,出眾。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經(jīng)搭錯了地方,就是想放聲大哭一場。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人這一輩子,怎么也得哭上幾次吧。
要不回去的時候都沒有什么可跟別人吹捧的東西。
跟大白從十一歲認識至今,我熟悉他的每一個動作神態(tài)甚至思維模式,知曉他的喜好習(xí)慣人格作風(fēng)。
就像對著另一個自己。
2016年的圣誕節(jié),大白給我寄來了本書,他的漫畫終于可以出版了。
翻開扉頁,上面寫著:謹以此書獻給我的兄弟,晨。
一聲兄弟大于天。江山一起打,命在一起拼,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
大白,嘿,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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