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相遇在秋季，那是離別的日子，我在學校的白楊樹下看著葉子與樹干驚心動魄地離別，鼻子有些酸。我坐在草坪中，葉子落在我的身邊，我的肩頭。然后他走過來坐在我的對面不遠的地方。談了很久，我才知道他喝了很多酒，這是他會和我這個陌生人聊天的原因。又談了很久，我知道他喝酒的原因是她。叫蕊吧，蕊比他大一年，是英語系的，和我們同屆，哦，對了，還有我和他是同屆的，也是同齡。他是在英語比賽上認識蕊的，他和蕊的英語都很好，口語也很出色，可以說有英雄惜英雄的感覺。他說這些時的表情有些瘋狂，眼睛閃著亮光，仿佛她就在眼前正對著他微笑似的。我疑惑地看著他，心中有離別的滋味，當然是從他身上嗅到的。
　　其實眼前的這個人我很早就有注意到，他的英語很出色，他的籃球很有水平，在我欣賞的人群里面。他是在大一第二學期時進入我的大腦檔案的。那次我們系里組織籃球比賽，他是對方班級球隊里的，不是很搶眼，但已經足夠引起我的注意了。然后是英語講演。最后是這次的面對面。
　　他沒有再往下講他的蕊，而是有些癡地看著落葉，我覺得那樣子很好笑，又忽然想起自己剛剛也許也是這個樣子，不禁莞爾。雖然在那個時候，對于他我的笑有些不合適宜了，但還好他并沒有注意到。那天后來他和我聊了很久，雖然他始終都沒有很清醒過來。他說他的理想，說他來這所學校的遺憾。我當時很開心，因為離他很近，離他的生活很近。
　　大概在那之后的第三天，我在學校食堂看到了他和一個女生在一起，我在校英語演講比賽中看到過，是蕊。他很開心的樣子，蕊很依賴。我刻意地避開了他們�！棒~，有個男生叫你下去，他說他叫翼�！边@是在看到他們的那天晚上。我疑惑地下樓，迎面看到一臉笑容的他，旁邊是蕊�！棒~，和我們一起吃頓飯好嗎？”
　　那之后我的眼前都只是翼的笑容，他好象在感謝我什么，和蕊有關。我記不清了。
　　之后的一年，我都沒有他們的消息，偶爾在食堂里看到他們，都是點點頭就過去了，記憶中他們都是在一起的，笑著從我身邊走過。我曾說過我是喜歡翼的，在那次草坪上相遇后更是如此，但我在這一年中并沒有傷心，因為我覺得他們很般配。
　　現在想想，自己那時候也許太天真了，一樣奪目的兩個人在一起會很艱難的，雖然我始終都沒有忘記翼在草坪上瘋狂的神情，但是我沒有想過那究竟是因為什么。
　　在我們大三第一學期前的暑假，我交了一個男朋友，外校的，是我從前的同學給介紹的，叫喬。喬很老實，總是不停地笑，看到我的時候更是笑，他曾給我打電話，發(fā)郵件，說喜歡我，然后我說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他很聰明，但從不顯露，我喜歡他這點。
　　十一放假的時候，因為有喬，所以我沒有回家，白天他來我的學校接我，我們一起出去玩，在放假的第三天早上，我接到了翼的電話。他要我陪他出去，我當時只是奇怪他怎么會有我的電話，但是喬已經在下面等我了，所以我沒有答應，我說晚一點會給他打電話。
　　現在回想起來，那天喬也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我永遠都不會當場看破，我一直都搞不清，究竟是什么在蒙蔽我的雙眼，是什么讓我總是在事情發(fā)生后才恍悟。下午，喬把我送到了學校門口，然后我讓他走了，在見翼之前，我突然想去那個我們曾呆的草坪，就是在這樣的季節(jié)，一年前的翼和我，我突然不能克制地懷念起來。
　　很意外，在那里看到了翼，坐在去年差不多的位置，仰頭看著落葉，同樣的動作。我悄然走進，好奇地想知道他在懷念著什么�！棒~，蕊要和我分開了。”我有一剎那停住了呼吸，我知道我的安慰將無濟于事，但翼一直沒有說話，似乎真的在等我的反應，我沒有誤會他，因為他一直死盯著我�！笆菫槭裁矗俊薄棒~，我想帶你去見她，蕊說想要見你�！薄耙娢�？什么時候�！蔽抑牢覜]有任何理由拒絕，何況在翼這樣專著地注視著我的時候。
　　第二天一大早，翼就給我來了電話。我們出發(fā)去找蕊，我不知道為什么蕊沒有在學校里面，但是翼始終都一句話不說的低頭走在我前面一步遠的地方，我覺得他不愿意讓我問。走了很長時間，翼把我?guī)У搅说诙t(yī)院，當走進醫(yī)院大門的時候，我的恐懼慢慢地擴大，我只能死死地看著走在我前面的翼，有那么一會，我想逃跑，我不想去見蕊，不想再面對翼。仿佛經過了很長時間，翼在一個病房門口停住了，依然低著頭，當我看到他抬起手想要打開門的時候，我驚恐地制止了他，我抬起頭想在他的臉上找到什么答案，可是他的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我們僵持了一會，翼終于還是把門打開了，我緩緩抬頭，看到的卻是蕊一臉的笑容。
　　“魚，我明天就要做手術了，你要幫我照顧好翼啊，你看他的樣子，魂不守舍的樣子，拜托你明天要陪著他啊�！�
　　“蕊？你的��？”
　　“這些都不重要，明天的手術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可能，如果我有什么事，我不希望翼出事�！�
　　我轉過頭看翼，他瘋了似的看著蕊，一如從前在草坪上時的表情。
　　我說：“蕊，你一定要健康地走出手術室，我們所有的人都會為你祈禱的，你要親自守侯著翼。”
　　蕊笑了笑，對翼說：“翼，先出去一下好嗎，我想和魚說些事情。”
　　翼走后，蕊一臉的憂傷，沉默了很久，最后幽幽地對我說：“魚，我就要出國了，并且我愛上了別人，我曾試著和翼說，翼固執(zhí)地說我一離開他就去死。我好累啊�！�
　　聽了蕊的話，我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腦中浮現出翼發(fā)瘋一樣的表情，然后開門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我回過頭，是喬。
　　“喬？你。。。。。�！蔽业脑捳f到一半，發(fā)現喬好象沒有看到我似的，并且有和翼一樣發(fā)瘋的表情。再回頭看蕊，一臉的詫異，眼睛里有淚水。我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兩步，現在想想，那種感覺就像是由舞臺上退到了幕后。喬發(fā)瘋地看著蕊，蕊則緩緩地低下了頭，開始抽泣。
　　“蕊，怎么會。。。。。�！薄霸趺磿裁�，”蕊突然激動地抬起了頭，“怎么會又碰到我！是不是！”
　　“不，蕊，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蕊。。。。。。你的病？”
　　我在那個時候想起了昨天一天喬心不在焉的表現，只是現在沒有時間讓我詢問了，只能默默地看著他們兩個人。不知什么時候翼近來了，悄悄地站在了我的身邊，我當時有一點安慰吧，但我想他應該并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吧。
　　蕊更憔悴了，在喬走以后，蕊一句話也不說，躺在那里看著天花板。我滿心的疑慮，然后我走到醫(yī)院門口給喬打電話——關機。
　　蕊在第二天接受了手術，然后音訊全無，聽說手術很成功，翼在手術室外等了一天，而蕊在進入手術室的三個小時后就悄悄離開了。
　　記得翼在那天大約晚上7點的時候，終于和我說了一天以來的第一句話。
　　“魚，蕊那天究竟和你說了什么？”
　　我看到翼的眼神開始變得混濁，我有些害怕，但是我不能離開，因為我要守護著翼�！芭�！”翼的手恨恨地打在了我的臉上，我聽到翼沉重地坐在地上的聲音，我有些恨蕊了，可是我可以了解，也許被翼這樣瘋狂地愛著也是一種痛苦吧。
　　那天我送翼回到宿舍樓已經十點多了，喬一整天都沒有找過我，當我打開手機時，發(fā)現他在白天給我發(fā)的短信：對不起！
　　我不自覺地打開電腦，看他從前給我寫的郵件，看他強行寄來的他的照片，看他送給我的許多零碎的東西，對了，在郵箱里，還有他發(fā)給我的最后一封信，是在他去醫(yī)院那天晚上寫的。

　　魚：
　　我發(fā)誓我是愛你的，從那天你走進咖啡屋的那一刻起，我發(fā)誓我愛上了你。但是愛情是很奇怪的東西，它可以沒有理由地來到，也可以沒有理由地消失。請你不要恨我。請不要覺得我欺騙了你，這是我唯一的小小要求。我們不會再見面了，我將在明天蕊進入手術室的時候離開這個城市。魚，請你原諒，蕊是我從前的女友，相信你已經知道了，我們從小學就在一起讀書，當然我們那時候還不懂得愛情，但我已經和自己發(fā)過很多誓，要保護她一生�？墒�，在認識你的兩年前，蕊和我提出了分手，她說她要去追逐夢想，而我只能讓她想起過去，她不想再想起那些過去。我后來來過你們學校，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我看到她和一個男生走在一起，很快樂的樣子，他們在一起很奪目，我喜歡她快樂的樣子。今天，當我得知蕊要出國的消息以后，我趕到了醫(yī)院，在那一刻，我知道我忘不了她，我看到你后退的樣子，真的很揪心，但是我無法回頭了，她的臉上沒有了快樂，這讓我無顏再面對自己的快樂，魚，請不要恨我。

　　曾深愛過你的喬

　　翼在蕊走后的第7天自殺了，雖然我每天都陪著他，雖然他每天都和我說話，聊天，大笑，可是他日漸狂亂的眼神讓我?guī)缀躅A知了一切。翼死在那片我們初遇的草坪上，當我穿過人群，走到他身邊的時候，看到他平靜地躺在那里，滿身都是落葉。我的手里拿著蕊寄給他的第一封信，當時正在躊躇著要不要拿給他看。
　　那天晚上，我對著信坐了一夜，最后終于決定打開信。

　　親愛的翼：
　　請你原諒我的不告而別，我別無選擇。你愛我愛得那么深，讓我那么貪戀著你的懷抱，直到現在我依然會落淚，會一遍遍地回憶我們過去的點點滴滴，想起那片草坪，想起站在草坪上向我告白的你�？墒俏冶仨氹x開你了，我不想要你的生命，我只想要一個溫暖的，安靜的懷抱。我們都知道我們的愛情很難有結果，但是你卻怎么也不肯釋懷。我給不了你同等的愛，所以我只能離開。不要再想著我了，我不值得。我現在在大洋彼岸，和他過得很開心，他對我很好，總是溫柔地看著我。
　　好好生活好嗎，請答應我。

　　永遠的蕊

　　我當時有種沖動，真的很想把翼的死訊告訴給蕊，我知道那樣蕊一生都不會好過，但是我始終都沒有，因為我知道翼不想，翼的靈魂也許已經跑去和蕊生活在一起了，我怎么能讓翼看到蕊不開心的樣子呢。我也終于知道那天為什么會在那里看到翼了，也許那時候，他們就已經知道彼此之間是不可能的了吧，所以翼才會那么瘋狂。翼究竟為什么要這么瘋狂呢。
　　我只想記錄這段殘忍的故事，里面有愛情嗎，有吧，還有什么呢，我想應該是瘋狂。所有的人愛得瘋狂，逃得瘋狂，最后只能瘋狂著死去或者消失。翼的死和喬的離去，都沒能讓我掉一滴眼淚，那么我又是否有過愛情呢。一切都是因為秋天的那場落葉吧，最后，也終于是落葉埋葬了所有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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