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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
。罚
拜媽媽書柜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書所賜,我是個早熟的小孩。
當我知道我喜歡上陳帥時,我才11歲,而陳帥13歲。
我想我不能用那個爛俗的“帥”字來形容我的陳帥,
沒錯,是“我的陳帥”,
我斷定,這輩子他終于是要落在我五指山里的。
要我來形容陳帥的話,我必然要用上“英俊”一詞,
他那堆又黑又亂糟糟的頭發(fā),坦克駛過都壓不平。
他那副壞壞的兇惡眼神,沒有小孩沒有被嚇哭過。
他的痞痞的笑容,就是在拖著兩管鼻涕的時候都那么與眾不同,又充滿魅力!
深深吸引著我,還有他們班幾個微不足道的小女生。
我是不會把那幾個情敵放在眼里的,雖然她們是陳帥的同班同學,雖然她們的咪咪已經(jīng)開始發(fā)育了,
不過我知道陳帥不喜歡她們。因為上次我又一次叫他跟我一起去爬樹時,他很不耐煩地說:“你怎么跟那班女人一樣煩啊?!”
由此我知道他不喜歡那些女生,至于他喜不喜歡我,我會讓時間老人來證明的,哼哼。
說到爬樹,其實我有恐高癥,那是說我五歲,陳帥7歲的時候。
可他總喜歡往最高的樹上爬,站在頂上叉著腰恥笑我是無膽匪類。
難道他不知道我有恐高癥?難道他不知道女孩子其實都對爬樹沒興趣?
我學爬樹不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匪類,而是為了陳帥。
我媽就說我從小就是個目的明確的人,她果然了解我。
為了陳帥,我把路邊最矮最弱的小樹苗都糟蹋光了,又練習了兩三年才學會了爬樹。
我一棵一棵征服了陳帥爬過的樹,站在他曾經(jīng)站過的高枝上,顫巍巍又甜蜜蜜地幻想,我們一起站在世界最高處。
早戀的甜蜜痛苦充滿了我的思想,在我11歲生日那天,我終于爬上了學校里最高那棵樹,用小刀在最高的樹枝上刻下了“陳帥,我喜歡你!”這句告白。
可是我又有點害羞,總歸是第一次告白嘛,含蓄點的好。
所以我挖出了撲滿里的一半硬幣,央求隔壁班那個經(jīng)常把我打哭的技安幫我掏了個鳥窩回來,鳥窩小心翼翼地蓋住了我的告白。
我興致勃勃地拉來陳帥,讓他爬上去把鳥窩摘下來。
哈哈,都不是小孩子了,還爬什么樹!他不屑一顧,準備走開。
爬嘛爬嘛,我要那個做生日禮物!我迫于無奈,只好利用了自己的生辰。
無聊!陳帥堅持不肯爬樹。
女孩子生日,應(yīng)該吃雪糕的!他大方地捏出自己的零用錢。
哼!以為一支雪糕就能收買我?我別過高傲的頭顱。
要收買我,至少要兩支雪糕!
最后陳帥用所有零用錢如了我的愿,聽說還要跟誰誰借了五毛錢。
兩支雪糕塞滿了我一天的胃口,豐盛的生日宴和蛋糕走馬燈似的在我眼前一一飄過,掉進了爸媽和隔壁小朋友的嘴巴,嗚嗚!都是陳帥不好!
過完了生日,我想起了我的初次告白。它和那個鳥窩里的四顆長著雀斑的鳥蛋一樣,被人棄置在一邊,十分凄涼。
我找到技安,讓他把鳥窩放回原處,并為此犧牲了撲滿里剩余的那一半硬幣。
我想是我太天真了。13歲的男生不會喜歡爬樹的,他已經(jīng)開始喜歡籃球和打架了,他的紅領(lǐng)巾扭成藝術(shù)的布條,扎在黑色書包帶上,又冷酷又帥。
我們已經(jīng)有代溝了。
哦,忘了說,過完我在8月30號的生日,陳帥蹬著他的新單車,變成了初中生。而我還坐在五年級的小學教室里搖著筆頭苦思我的前途艱難的初戀。
我9歲的時候,陳帥家離我家有147步,現(xiàn)在,他家離我家有120步。
我用盡了力氣敗壞自己的成績,才擠進他那所差勁的初中。
我得意洋洋,耀武揚威,向他展示我的又大又寬的新校服。
陳帥哈哈大笑,指著墻角那團黑色的東西,說,那就是他的校服。
那時他已經(jīng)在迷足球了,那時他已經(jīng)是初三學生了。
我總是追不上他的腳步。
為了報考高中的問題,陳帥離家出走到我家。
他不服氣地趴在電視機前打游戲機。
――小青,你說我現(xiàn)在出來工作有什么問題?
――我都比我老爸高了,力氣又比他大,為什么不能出來工作?像他們那樣,光讀書就讀到二十多歲,那時候漂亮女人都被人泡光了,我才不要丑樣的老婆呢!
陳帥很是忿忿不平地說。
我大驚。
原來他想出來工作是為了漂亮女人!
雖然我知道自己也漂亮,可是我比他小太多……
我必須讓陳帥繼續(xù)讀下去。
趁著去廁所的空檔,我偷偷拿了爸爸的手機,打電話給陳帥的爸爸,把陳帥出賣了。
據(jù)說陳帥在高中里乖了起來,都在好好學習了。
都是聽說而已。
陳帥的高中在一小時車程之外,而我在糟糕的初二年級,
讀著水平有限的教科書,偶爾應(yīng)付一些水平有限的情書。
陳帥每星期回家,為了表示我的含蓄或者持重,我會等到他臨走才出現(xiàn),陪他在車站等車,說些無關(guān)痛癢的小事情,刺探他有沒有女友。
――你有空來看看就知道了,我們學校連好看點的母蚊子都沒有!
陳帥苦惱地說。
最好連母蚊子都沒有!
初三的下學期,我連續(xù)一個星期不吃早餐,又請了一天假,
買張車票去陳帥的學校。
陳帥的年級中考成績出來了,五百個名字排了十張紙。
我在第十張紙找到了陳帥的名字,一路長紅。
看什么看!陳帥用他的手掌蒙住我雙眼,難得地紅了臉。
他不知道,我的臉更紅。
吃了他們飯?zhí)玫牟,聽過他的男同學吹口哨。
四月盡頭的寂寥午后,陳帥逃了課,帶我去爬學校后面的山。
山坡上有一塊漂亮的草坪,陳帥攤開長長的手腳躺下去。
我刻意枕在他手臂上,希望他把我收入懷中。
可是幻想破滅。
天空藍得充滿紀念意義,有架飛機拖著一條長長的白云吃力地爬過。
陳帥合著眼睛,風吹著他的眼眉睫毛和短發(fā)。
我的勇氣希望他醒著,我的懦弱祈禱他睡了。
陳帥,我喜歡你,我說。
陳帥,你不要喜歡上其他女人,你要等我。
陳帥,我很喜歡你,你不要傷我的心。
有只小粉蝶撲過陳帥眉梢,他果然是睡著了。
唉~~~
我慎重地填了志愿,認真地考了試,順利地進了第一重點高中。
陳帥說他希望我考最好的高中,最棒的大學,我盡力而為吧。
我升高二的時候,陳帥找了份臨時工,草草結(jié)束他的讀書生涯。
我高考的時候,陳帥打電話到宿舍的值班處,祝我考試順利。
我到大學報道的時候,陳帥開著他的二手計程車送我去火車站。
隔著火車的玻璃窗,我說陳帥我愛你,陳帥你要等我!
那時火車已經(jīng)開動,陳帥的樣子已經(jīng)模糊。
大一的寒假,來接我的仍舊是陳帥,騎著破舊的摩托車。
聽說陳帥曾經(jīng)撞傷過人,駕駛執(zhí)照被吊銷了
大二時我沒有回來,因為聽說陳帥結(jié)婚了。
大三時我又回來了,因為聽說陳帥離婚了。
漂亮女人果然不可靠!他開著他的二手計程車說,我以后只認錢,誰都不管了!
況且,還有我嘛,我笑說,心跳好沉重。
執(zhí)照都能重考,又有什么不能重來?
重來的時候,那人會不會是我?
大四時,導師說我可以保研。
我說,給我兩個星期考慮考慮。
一個星期讓我的信寄過去,一個星期讓陳帥的回信寄過來。
我的信寫得又肉麻又真摯又顯淺,希望陳帥看得懂。
等了一個月,沒有回信。我接受了保研。
寒假時回家,聽說陳帥又在籌備結(jié)婚了。
在街口遇見時,他笑得尷尬,我笑得坦然。
我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
幸好他沒說一直把我當妹妹之類,否則我會恨他。
三年后我畢業(yè),回了老家。
找了家不錯的公司,混得不錯。老板十分贊賞,把他不開的奧迪給我開。
我開著車跑出第一個街口,遇上陳帥的計程車。
街上很空,我們隔著車窗聊天。
都過了那么多年,早就變回朋友了。
陳帥開始發(fā)福了,他的兒子都兩歲了,居然叫我姐姐,呵呵。
開過三個路口,紅燈亮了。
一個女人從斑馬線走過來,上了陳帥的車。
綠燈亮了,我們發(fā)動車子,我繼續(xù)向前開,可是陳帥忽然一轉(zhuǎn)車頭,跑上另外一條路了。
畢竟乘客才是他的上帝。
我努力放慢著我的車速,張望著另一條路上,他和他的車子消失在不屬于我的世界。
我回到我們的小學,想找那棵樹,上面寫著我的第一封情書。
那里早變成高級住宅區(qū)了。
在我所不知道的時候,我的初戀早被湮沒。
或者,人們砍樹的一刻,或許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的秘密?
然而,誰會猜到,那幾個歪歪斜斜的字,出自我的手筆?
11歲時,陳帥不肯看我的告白,卻送我兩支雪糕。
今年的生日,我給自己買了兩支雪糕,卻忽然記起,正在節(jié)食時期。
只好放在那里,看它們慢慢溶掉,連著皮,帶著水,流了一天一地。
既浪費,又不環(huán)保,正如那段放過了期又割舍不下的暗戀,放到最后,還是要丟掉。
誰說過人生若只如初見,誰說過此情非關(guān)風與月,誰說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我關(guān)上車窗,謝絕騷擾,發(fā)動引擎,出發(fā),加速,沿途風景,如歌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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