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易洋今年三十歲，事業(yè)正處于上升期，妻子賢惠，兩個女兒聽話可愛，一切看起來很美滿的樣子，像是一潭表面平靜而暗流涌動的水。
　　周末，妻子買了新鮮上市的菌子——易洋最喜歡的見手青，仔細洗好，用小牙刷一點點將泥沙刷凈，放在竹筐了晾干水汽。
　　“晚上就可以吃了。”妻子笑著對易洋說：“我去上跳舞課了，你看著點，別讓靜靜和甜甜亂碰�！�
　　“行。”易洋一邊在手機上快速地按鍵，一邊敷衍道：“晚上回來跳給我看�！�
　　妻子關(guān)門離開，易洋在陽臺和她揮了揮手，目送她漸漸遠去的背影。
　　夏日的風(fēng)吹動紗窗，屋里小女兒甜甜睡得正酣，大女兒靜靜在房間里一個人拼樂高玩。
　　“靜靜�！币籽笮÷晢敬笈畠海骸鞍职殖鋈ビ悬c事，你看著妹妹，不許去廚房，聽到?jīng)]有？”
　　靜靜嚷嚷著要和易洋一塊兒出去，易洋則讓她乖乖照顧妹妹，回來給她帶冰淇淋吃。
　　靜靜“哦”了一聲，聽見關(guān)門聲后，她歪著腦袋想了想，眨巴眨巴大眼睛，放下了手中的玩具。她悄悄跟著爸爸走了出去。

　　二

　　一個四十出頭，穿著體面的男人，獨自坐在吧臺邊飲酒。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孩走了過來，一手搭在了男人的肩膀。
　　“大叔，喝悶酒啊？”女孩自然地坐到了男人旁邊。
　　“怎么？大叔不能一個人喝酒嗎？”男人嫻熟地將無名指上的素圈推下來，裝在袋中。
　　女孩的眼神掠過男人的衣袋，不動聲色，自己點了一杯伏特加喝了起來。
　　“算我的。”男人對酒保說。
　　“卻之不恭�！迸δ腥伺e杯。
　　男人仔細端詳女孩濃妝下的面孔，微微蹙眉，猶豫道：“你，有點像我的……一位朋友�！�
　　女孩“噗嗤”笑了：“大叔，這種搭訕手法您用了有二十年了吧？”
　　“賴我。”男人笑著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自罰一杯。”

　　夜色闌珊，男人扶著微醺的女孩，上了自己的座駕。

　　三

　　靜靜墊著腳尖，趴在窗臺上好奇地看著。她總覺得爸爸有什么好玩的東西，不愿與自己分享。
　　風(fēng)吹起紗簾，靜靜看見易洋和樓下王阿姨正以一種古怪的姿勢抱在一起。她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于是努力去抓那擺來擺去的窗簾，可是隔著防盜籠，怎么也抓不到。
　　忽然，王阿姨的喘息聲將靜靜的注意力從窗簾拉回了屋內(nèi)。
　　他們在干嗎呢？爸爸為什么要欺負王阿姨呢？
　　靜靜呆呆地看著這超出她理解范圍的一切。
　　又一陣風(fēng)吹起窗簾，易洋與靜靜的目光對上了。易洋猛然推開自己身下的女子，提起褲子沖向窗前。
　　“靜靜！”易洋近乎發(fā)狂地喊道：“你在這里干什么？！”

　　四

　　男人提著公文包走出公司大樓，遠遠看見女孩已經(jīng)笑意盈盈地站在樓前了。他抬手看了看表，夸張地拍著自己的腦門，然后一路小跑向女孩。
　　“對不起，不好意思，一忙起來就忘了時間了�！蹦腥说皖^哈腰地道歉，順帶挽過了女孩的腰：“想吃什么？西餐，日料？先上車再說吧�！�
　　女孩沒有說話，笑著看了看男人無名指上的戒指。
　　“咳……”男人自嘲地舉起那只手晃了晃，說：“需要我拿了它嗎？”
　　“就帶著吧�！迸㈡鼓鹊貙⑹执┻^男人的胳膊，靈活地像一條蛇�！安蝗纾ノ壹页�？”
　　“你還會做菜？”男人挑起眉毛。
　　“只是不知合不合你胃口�！迸⒄f。
　　“你做的，我都喜歡。”男人諂媚道。

　　五

　　“爸爸……”靜靜從未見過易洋如此生氣的表情，嚇得呆在了原地。
　　易洋整理了一下衣冠，出來拉著靜靜往家走。
　　“你弄疼我啦！”靜靜想抽回被易洋鉆得很緊的手。
　　“你剛才看見什么了？”易洋問道。
　　“看見，你，還有王阿姨。”
　　“還有呢？”易洋提著一口氣，略為緩和了一下語氣。
　　“在做游戲……”靜靜的聲音越來越小。
　　易洋抬起靜靜的頭，認真道：“不許告訴媽媽，聽見沒有？媽媽知道了要生氣的。”
　　靜靜顫抖著點了點頭。

　　六

　　女孩才從廚房端來一個紫菜湯，又忙著打開了電飯煲，排骨蒸飯的熱氣冒了出來。
　　“真香�！蹦腥巳滩蛔】滟澋�。
　　這些快手菜一看就是出自不怎么做飯的人之手，比起妻子的廚藝自然是差遠了，男人想，不過現(xiàn)在又有幾個年輕女孩會做飯，肯為自己做飯呢？他不禁有些感動。
　　“重頭菜還沒來呢！”女孩笑著端上來一盤清炒菌子。
　　男人見到菌子的一瞬間，神色變了。
　　“怎么了？”女孩瞪著天真的大眼睛，不解地問。
　　“沒什么。”男人擦了擦額上滲出的細汗，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愛吃見手青？”
　　“我猜的，你不是云南來的嘛�！迸⑼犷^看著男人。
　　男人吃了一片菌子，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寶貝兒，你可真貼心�！�

　　七

　　易洋牽著靜靜回到家，卻沒有在房間看見甜甜。
　　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涌上心頭，易洋沖向了廚房……
　　散落一地的見手青，甜甜倒在旁邊，嘴唇發(fā)藍，小小的手里還抓著半片藍色的見手青。

　　離婚過程異常順利。
　　當(dāng)妻子牽著靜靜走出屋子時，易洋依然站在陽臺看著她的背影。只是這一次，妻子沒有回頭，只有靜靜仰頭看著他。
　　易洋朝靜靜揮了揮手，將食指放在嘴唇。
　　“噓”。

　　八

　　男人說，最喜歡女孩做的見手青，女孩做了一次又一次，他總是吃不厭。而女孩自己卻從來不吃。
　　見手青味道極其鮮美，不過如若不完全炒熟，很容易讓人中毒致幻。很顯然，男人和女孩都知道這一點。女孩做的見手青越來越生，男人沉醉于幻覺的時間越來越長。這像是一種約定俗成的默契，誰也不問，誰也不說。

　　直到，有一天，男人的口中泛出藍色的汁液，他爬在地上，像一個大夢初醒的癡人一般，求女孩送他去醫(yī)院。

　　女孩等著大眼睛，歪著腦袋，說：
　　“爸爸，你去陪陪妹妹吧。
　　甜甜她也最喜歡吃見手青了�！�

　　九

　　幻象里，四歲的甜甜踉踉蹌蹌地走向男人。
　　“爸爸�！碧鹛鹛鹛鸬貑舅�
　　男人緊緊抱住甜甜，甜甜咯咯地笑著。
　　女孩靜靜地看著男人，嘴唇微張，
　　“爸爸”，她輕聲叫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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