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時間總是會停留在最慘淡的時候，就像是冬天到了，只要一刮起風(fēng)一走出門，就會下意識地瑟縮和顫抖。我深深地吸了口煙，靜了會吐出一口氣，渾濁的煙霧讓我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地鐵口的白磚很冰冷，為了避免煙灰掉落在圍巾上，我把圍巾解開了，冷空氣像是找到了可以鉆空子的地方，一刻也不停的從我的衣領(lǐng)口鉆了進(jìn)來。

　　我手里提著早餐，熱的牛奶和法棍，這樣的搭配已經(jīng)陪我度過快半個月了，工資都寄回了家和買煙，我一刻也不想停下來。過路的行人大多腳步匆忙，少數(shù)像我投來了奇怪的眼神，可能是對吸煙女性的歧視，也可能是別的。當(dāng)然，我并不在意。

　　抽完第三根煙后，我放好煙頭。重新系好圍巾，開始慢慢地嚼起法棍，剛抽了煙嘴里不是很想嚼東西，我皺著眉把法棍重新裝回去，撕開牛奶的封口開始喝了起來。馬路上過往的車輛開過時扇起了一陣風(fēng)，把我披散的頭發(fā)吹亂了，我歪了歪頭繼續(xù)喝著牛奶。

　　煙癮只要一泛起來我就不知道該怎么停下來，一天能抽完兩包煙，讓我有些緊張自己的零花錢是否足夠，不論是化妝品還是服裝飾品，我都必須要用買煙的錢來支付。曾經(jīng)雖然想過要戒掉，但是有癮的東西哪有那么簡單呢？要用另一個東西來代替，我想這已經(jīng)不再是癮了。

　　我和他是在我讀大學(xué)的時候認(rèn)識的，大學(xué)時學(xué)的是新聞傳播所以在一次偶然的實踐機(jī)會，我去看了他的采訪。他是一個比賽不愿意露面的男人，我從同學(xué)的談話間得知了他的事跡，從普通的“牛逼”到夸張“超神”，我可以大概推斷出他是什么樣的人。

　　我們在準(zhǔn)備室里興奮的談?wù)撝嘘P(guān)等一下可能會問到的問題，有的人看著自己的筆記本一遍又一遍的重復(fù)問題，我歪著頭看著朋友高興地和我說著“葉神”，我時不時地點點頭肯定她的說法。說到底，只不過迷妹們和偶像的見面會而已。

　　我用出去透氣為由跑到了走廊的自動販賣旁邊，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找出了累積下來的硬幣，認(rèn)真地選了起來。我有著嚴(yán)重的選擇困難癥，對著機(jī)器想了很久還是沒有決定，身后傳來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那個，小妹妹啊。你已經(jīng)站了很久了，還是沒決定好，不如讓哥先選吧？”我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退到他身后還是在很認(rèn)真的思考著，男人買了一盒軟云，就走到墻角撕包裝，我隨便選了一瓶可樂就開始塞錢進(jìn)去。

　　“你的硬幣真多啊？一般人不都會選擇電子支付... ...么？”男人點起煙吸了一口，我瞪了他一眼。

　　“我專門存的�！�

　　“呼... ...可以呀，我要在這里抽煙，你不走？”

　　我點了點頭說，不想回去。他挑了挑眉沒有說話，只是小小的退了一步，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我坐在旁邊的橫椅上，他倚在墻邊認(rèn)真地抽著煙。

　　“你是選手？”聞言他抬起頭，眨了眨眼睛，笑了起來。

　　“啊，你是觀眾怎么在這？溜進(jìn)來要簽名的？不錯啊，妹子。給了保安不少硬幣吧？”

　　我勾了勾嘴，嘲諷的看著他“看來你很喜歡這么做了，經(jīng)驗豐富嘛！”

　　雖然打從心里不相信他就是他們口中的葉神，但在看了比賽過后，我確實覺得有些震驚。按照常理來說，職業(yè)選手都不應(yīng)該太差，可是像他們這樣甩別人一大截的真不多。可能是因為對方不是什么大熱門的強(qiáng)隊，但實力差距明顯的讓我這個圈外人都不禁替他們憂傷。

　　我們早早的就等到會議廳，等候他們的到來。以他為首的隊伍慢慢的走進(jìn)房間他可能是看到了我，挑了挑眉，不動聲色的扯了扯嘴角，臉上滿是隨意的打了招呼。我有些意外他還記得我，可能是因為被我嘲笑沒能及時反駁回來的一種遺憾。

　　貳

　　我們的性格并不適合在一起，我們都很驕傲都不服輸，在爭吵之后誰都不太愿意服輸，每次爭吵過后都會留下一個傷口。我曾經(jīng)總是在熟睡之后突然驚醒，害怕的銳利會刺傷他，我不知道怎么撫平自己身上的尖刺。

　　“葉修，我們?yōu)槭裁磿谝黄穑俊蔽姨ь^看著背對我坐在電腦前的男人，我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滿嘴都是油。我還能聽到蟬的長鳴，斑駁的樹影打在地上，我依著沙發(fā)看著窗外的大樹。這棵樹的樹葉會在秋天落光，光禿禿的枝干看起來有些寂寞和消瘦。在冬天最寒冷的時候，他長出了嫩葉，綠油油的葉子滿是生機(jī)。

　　“嘖，哪那么多為什么，哥喜歡你，你也喜歡哥，就成了唄�！闭f著伴隨著游戲副本通關(guān)的聲音，他拿起了打火機(jī)點燃了嘴里叼著煙。他把煙夾在手上，然后慢慢走過來抱住我，我們吻得很用力，像是不知道未來也不會管現(xiàn)在。煙慢慢地燃盡，灰燼掉落一地。我們抱在一起，談?wù)撈匠５氖�，關(guān)于游戲關(guān)于生活。他認(rèn)真地聽著，我笑著說，我能看到他眼里的笑意，讓我沉迷。

　　我喜歡他抽煙時的樣子，帶著他特有的慵懶的表情，有著成年男人的頹廢和性感，我笑著和他聊天，他時不時的點點頭，算是回答。如果要把這個懶惰卻清俊的男人比作大海，那我一定是迷戀他的魚。想要走到他的盡頭，知道他的所有。為探個究竟而拼上性命。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短暫，他因為要比賽每天都忙著練習(xí)，本人也并沒有半點不樂意。我每天為了工作而到處奔波，因為實習(xí)時比誰都努力，我被一個有名的娛樂新聞社看中，被指定劃在游戲娛樂這一板塊�，F(xiàn)在的電子競技一行比以往都要發(fā)達(dá)很多，這一行也算是比較吃香。

　　我經(jīng)常會在工作時遇見他，在采訪過后總是有小段的時間屬于我們。他是一個離了游戲就不知道該怎么生存的男人，即使他的薪酬不菲可他的生活總是過得不太體面，隊里穿隊服，比賽穿隊服，外出隊服加外套，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想不到其他的穿著了。

　　在我的第一桶金發(fā)下來之后，我把錢分成了三筆，寄回家的錢，給他買衣服的錢，我的零花錢。我喜歡在有了錢之后去商場購物的感覺。我給他買了一套自認(rèn)為他穿上會很好看的衣服。我在他俱樂部門外等了他很久，手已經(jīng)凍得有些僵硬，看到那個慵懶的男人，還是會忍不住張開了雙手去擁抱他。我想，我總是迷戀他的�？赡苁敲詰偎臏嘏�，也可能迷戀他的心跳。他的心跳聲總是強(qiáng)而有力的。連帶起我的思緒。

　　我們的相處一直很簡單，工作時遇見聚一聚，我空閑時去找他，聚一聚。除此之外就再無其他。所以當(dāng)他和我說分手時我也并不覺得奇怪。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一個有想法的男人。神秘卻又張揚。如果他是一本書的話，我想我怎么讀，都不能讀的太懂。

　　“抱歉，安。我們就到這里吧。再這樣下去，也只是在浪費你的時間罷了。你應(yīng)該是自由的。”他手里還拿著一根沒有熄滅的煙，煙被風(fēng)吹起飄散在四方，熟悉的煙草味動搖了我的心。

　　我是不會隨便流淚的，我甚至厭惡哭泣的女人�？墒悄翘煳移怀陕暎依氖州p輕地問他，“為什么？我哪里，沒有做好嘛？”我找不到理由，我從來不強(qiáng)迫他，就像他不曾要求過我是一樣的�？墒菫槭裁茨�？這本書，這么難懂。在分別時我張開雙手，我說葉修來抱我。就一次，最后一次�？墒撬麤]有這么做，他轉(zhuǎn)身，離開了我的世界。

　　他走的很快，像是及其厭惡這個地方似的跑開。我站在原地，張開的雙手還沒有放下，滿臉的落寞。沒過多久我就聽說，嘉世又一次與冠軍擦肩而過的消息，我想他應(yīng)該是因為迷茫因為無暇估計我才和我分開�？蛇@一切都是我給自己找的理由，不愛就是不愛。不浪費彼此的時間，這才是最正確的。他只是不想浪費我的時間。

　　我又燃?xì)饬艘桓鶡�，今天要去采訪一個黑馬戰(zhàn)隊，他們一下就進(jìn)入了我們的視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成為了幾大王者隊并列的戰(zhàn)隊，其中有一位退役卻又突然強(qiáng)勢歸來的選手——葉修。

　　我從來不逃避，所以只會在接到任務(wù)之后突然煩躁起來。僅僅是一天就抽完了三包煙的我，有些頭暈和惡心。采訪地點是在休息室旁的一個會議室，很多記者很早就到達(dá)了地點開始認(rèn)真分析寫問題。

　　和我一起來的是我們欄目的攝像Ari和另一個記者曉嵐，曉嵐和我的性格相似，我們總是很合得來。她知道我總是遲到的，雙手抱胸站在門口等了我很久，挑著眉質(zhì)問我

　　“你不會又去抽煙抽忘了吧？這次的可是大新聞，你得給我準(zhǔn)備好了！你要是出問題，Ari可是會把機(jī)器扔過來打你的�！闭f完她還攤了攤手，我笑著分了法棍給她，“吃點吧？你要是餓暈了，那Ari可是會把機(jī)器扔過來打了你還要再踹你兩腳的。”

　　說完我們都笑了起來，她一邊啃著法棍，一邊用手?jǐn)Q我手上的肉，嘴里含糊的說了些什么，我沒聽清也不想問，只是拉起她的手和她一起走了進(jìn)去。會議室里把空調(diào)的溫度調(diào)的很高，許多人都脫掉了外套，穿著簡單的看著本子或者聊天。Ari站在二號空調(diào)機(jī)旁玩著手機(jī)，看到我們進(jìn)來二話不說的用手拍了我們的頭。

　　Ari是四川人，話一說快就會變得平翹舌不分，他皺著眉和我們講了很久道理，最后終于自己也不耐煩的嘖舌，閉嘴到門外去抽煙了。我們笑了笑，也開始認(rèn)真的準(zhǔn)備工作上的事。比賽開始了，我們都透過會議室的電視開始認(rèn)真地看起了比賽，Ari是榮耀的粉絲，沒有熱衷的隊伍，但是會認(rèn)真地看比賽，他說這是在學(xué)技術(shù)，曉嵐笑著嘲笑他，菜的人沒得學(xué)。我們笑了起來，Ari只能搖搖頭不說話。

　　叁

　　我沒有參與采訪，我以煙癮為由跑到販賣機(jī)的位置抽起了香煙，只剩下最后3根，這一盒就又要抽完了，我突出一口氣望著天花板發(fā)呆。轉(zhuǎn)角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逐漸清晰。那個男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看到我并不意外。

　　他笑了笑，“喲，還以為你不在呢！昨天看到你們社的名字，還想會不會換人了呢！”他掏出錢開始買煙，我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看著他，煙夾在手上靜靜地燃燒，煙灰在我不注意的時候掉落在地上，我皺了皺眉把煙屑抖進(jìn)垃圾桶里，然后又吸了一口過了一會兒才像是活過來一般，吐出一口氣。

　　“你們贏了，恭喜你。你就快成功了�！蔽夜戳斯醋旖�，那應(yīng)該不像是一個笑容，我把沒抽完的煙扔進(jìn)垃圾桶里，準(zhǔn)備離開。他的聲音帶著笑意，卻沒有顫抖，“怎么開始抽煙了？女孩子應(yīng)該注意一點，剛才曉嵐跟我說你平均每天要抽一盒，這煙癮。嘖嘖嘖...”我沒有停下來，繼續(xù)往前走，走到轉(zhuǎn)交就又聽見他的聲音，“要不要去喝一杯？”

　　鬼使神差的我和他一起去了賽場旁的茶樓，訂包間的時候老板娘還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們。他身上還是穿著隊服，外套是一件普通的棉服，顯得他有一些臃腫。我不知道應(yīng)該和他說什么，只是一直端著茶杯喝茶來克制想要抽煙的欲望。他笑著看著我，“怎么老喝茶，等一下不就會去廁所了嗎？”他一手撐著臉，一手玩著煙灰缸，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似的開著玩笑。

　　“有什么事？”

　　“想見見你�！�

　　“... ...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說著我就準(zhǔn)備起身離開。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我有些生氣的想要甩開，正想脫口大罵，他突然說，“別再抽煙了，你這樣很丑。那個男人很好，你應(yīng)該多看看他，而不是老想著我。”我用力的甩開他的手，退了幾步，“葉修，你怎么這么自戀，誰想你了？我抽煙是我的事，你憑什么要求我？我們有半毛錢關(guān)系��！”說完我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我是跑回會場的，就像是那天他跑著離開。冷空氣刮在我臉上的感覺沒有胸口疼。

　　我抽了很久的煙。自從他離開我那一刻起，那時候是冬天每個夜晚都難以入眠，我蜷縮在床上，身上有兩床棉被，我睜著雙眼看著窗外，沒有拉窗簾也沒有開燈，凌晨的冬天是很冷的，我不知道怎么入睡，之前的每個夜晚都沒有他的擁抱，今后的夜晚也不會有。我笑了笑坐起身，拉開床頭柜的抽屜，里面是一盒還沒有開封的烤煙，我已經(jīng)忘記那是什么牌子的煙，只記得第一口嗆得我流淚，我咳得撕心裂肺，眼淚怎么也止不住。

　　后來我開始抽煙，最開始是味道很淡的女士香煙，煙味里夾在著薄荷的清香，在每一個無法入眠的日子，她陪伴著我，后來我逐漸發(fā)現(xiàn)這樣的香煙已經(jīng)不再能滿足我，我開始抽味道更濃的烤煙，他解決了我嘴里的寂寞，同時我也得上了離不開他的病。他的那盒煙，我始終放在床頭柜里，沒有扔掉也再沒有打開，像是被我冰封了一般。

　　我扔在看關(guān)于他的消息，退役和復(fù)出，都讓我有些驚喜。我相信他是一個有理想的男人，從一而終。我只是他人生里的一個小插曲，這樣想的我開始覺得困倦，常年失眠和抽煙的我看起來滿是憔悴，每天只能用胭脂粉末來掩蓋我的倦容，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別的方法。我還愛他，很深很深。我仍然相信他是我必須要讀完的一本書，要深究要品味，像是煙也像是酒，他讓我上癮讓我不知道怎么戒掉。

　　從那之后我們就沒有見過，只是時不時地能看到一些關(guān)于他的消息，Ari在那天之后似乎是單獨找到了某個選手，得到了指點的他很高興的和我們講了關(guān)于比賽的事，他笑著說想要去認(rèn)真研究游戲，想要做一名戰(zhàn)術(shù)分析師或是游戲解說，于是他辭去了工作離開了H市。我和曉嵐陪他去了機(jī)場，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些惆悵。曉嵐笑著說，怎么你喜歡的男人或是喜歡你的男人都得掉游戲這個大坑里去呢？我抿著嘴不說話，也不準(zhǔn)備離去，大大的落地窗外排滿了飛機(jī)，很多人過路十分的匆忙。我想到了那些冰冷的夜晚，捏了捏包里的煙盒，轉(zhuǎn)身和她一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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