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灼傷了我的容顏，像魔鬼的爪牙。
　　溫度的灼熱，火光的刺眼，絕望的呼喊……
　　如果有地獄，我想，這就是吧……
　　那是離死亡最近的一次。氓，拜你所賜……
　　……
　　丈夫的拋棄，家人的責罵，鄰里的目光。她傷心欲絕。
　　夜晚，不是是為誰，她習慣性的煲了一碗雞湯。是為誰？為誰……哦，想起來了，是為了他。每晚入睡前，他總要喝一碗煲的爛熟的湯養(yǎng)身體。
　　只是現(xiàn)在，煲湯為誰？
　　只是身體習慣性的動作罷了……她這樣想著，思緒漸遠……
　　“走水了！走水了！”
　　她是被鄰里的呼聲扯回思緒。
　　火苗未熄，零星的火星飄到一旁的柴草里。
　　天干物燥，風助火勢……
　　她迷惘的站在廢墟前，耳邊嘈雜聲漸去，衣服被火熏出窟窿，被枝條劃得破爛。臉也被煙塵熏黑，半邊面頰被火灼壞，樣子可怕的嚇人。
　　眼底，是一片灰暗的世界，永遠失了神采。
　　身上苦不如心中苦。淚水長流不止。
　　氓，因為他……
　　……
　　她一步一步走在險峻的山崖上。鞋子磨爛了，腳也被尖銳的石子劃破，血肉模糊，一步一血印……
　　苦痛之后僅剩麻木，他好像失了痛覺，漫無目的的踩著陡峭的山石，一夜白頭……
　　據(jù)說山之顛是有神仙的。真的有么？
　　就算有也不能拯救她了吧……
　　一步一步，登上了山巔。她看下去，一個失神踢下一粒石子，石子穿透云霧看不到蹤跡，下面是深淵，掉下即萬劫不復。
　　迎面吹來的冷風揚起她的發(fā)絲，露出被火灼毀的面容。
　　她伸手摸了摸，凹凸不平的觸感。
　　氓，這是你曾經(jīng)所癡迷的面容……
　　環(huán)顧四周，再也沒有比腳下之峰更高的山了，這是山之顛了吧？神仙之類的，果然是只有話本中才會出現(xiàn)的……
　　從這跳下，就可以解脫了吧？
　　她閉上眼，縱身一躍。
　　呼嘯的冷風打在面容上，生前的一切走馬燈一樣放映。
　　年少之時，男孩說，長大以后我要娶你。
　　弱冠之年，少年抱著東西，笑嘻嘻的問婚期。
　　訂婚之后，她日盼夜盼想要見他。
　　新婚之時，他們海誓山盟，天地為證。
　　大婚不久，他待她如初，她滿以為這樣就是一生。
　　婚后多年，她沒變，他卻變了，在百花叢中流連忘返。
　　一撐再撐，她心灰意冷，與他和離。
　　氓，這次真的說再見了……
　　……
　　天下山崖，她卻未死。
　　醒來后，是一間陌生的屋子，白玉地磚高穹頂。
　　她發(fā)現(xiàn)身上的疼痛消失了，于是徑直推出門去。
　　仙禽瑞鶴，云霧繚繞，吸一口氣，身子都輕了。
　　這是，仙家之所嗎？她喃喃。
　　非是仙家之所，確實通往仙家之所的必經(jīng)之路。身后有聲音響起。
　　她回頭，身后之人長發(fā)微束，白衣絕塵，超然脫俗。
　　你是……？她疑惑。
　　過了很久，忘了。他說完，沉默良久。
　　你從那么高的山上跳下，不怕就這樣死了嗎？他問。
　　早就放棄了，活著不如死去……她平淡的，口氣沒有起伏。
　　既然放棄了，不如你把自己交給我，何如？
　　亦可，她點頭。
　　自此她拜師，認真修行。師傅忘了自己的名，卻為她取了號。
　　號忘塵，寄遺忘塵俗之意。
　　師傅與她講，天道有輪回。她似懂非懂。
　　直到有一天，大夢三千界。
　　她的神魄穿過時間，走馬燈一樣觀看了幾世前的經(jīng)歷。那時的她，似乎狠狠的傷過幾個男子的心，一世一人，共九世，男子的面容皆有相似之處。
　　她似乎明白了，天道輪回。修為更近一步。
　　……
　　清心絕欲十數(shù)年，她忘了許多事，也放心了許多。
　　師父說，一昧清修不好，還需體悟紅塵。說罷，自己就下山去了。
　　山上無人，失了生氣總歸有些無聊，她也下山去了。
　　她換了裝扮，一江湖散醫(yī)的身份游歷人間。
　　不知不覺，走回故里。
　　化為廢墟故居之前長出野草，分外寂寥。
　　是命數(shù)的指引嗎？罷了，了斷塵緣，更好修煉。
　　她腳步輕移，來到以前令她心心念念的地方。
　　看著門前，下人出出入入，分外著急的神色。
　　她隨口一問，便知，他自她走后不曾有絲毫收斂，依舊日夜流連于花叢中，步入中年便身染重疾，日夜受病痛折磨。
　　是當年隱疾發(fā)作嗎？她思慮了一會兒，罷了，就當了卻因緣。
　　她看著眼前人，十幾年過去，他受病痛折磨蒼老了許多。
　　她為他把脈、研藥、燒藥湯，一如從前。
　　幾天過去，眾多醫(yī)生感到無力的病被她治好。
　　他感激道謝，看著她良久，終于問出心中疑惑，神醫(yī)，恕我無力，我總覺得你很像一個故人。你……你能讓我想起我的結發(fā)之妻。
　　你認錯人了。她平淡的掃了他一眼，背身離去。
　　天空飄起鵝毛大雪，她打起一把油紙傘。一人一傘，漸行漸遠，留下一行淺淺的腳印。
　　氓，我終究是忘了你了。
　　他雖記得她，她自那夜卻死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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