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小屋門口沖自己手心里呵了口氣，白色的霧氣升起來，絲絲縷縷地向著夜空飄去。舊一年的最后一天不出所望地下雪了。晶瑩的雪粒沙沙地打在小屋的窗沿上，在玻璃的外側(cè)留下細密的水痕。玻璃的內(nèi)側(cè)則被熱氣和白霧糊滿，朦朦朧朧的一片。
　　她能聽見里面的人在聊天。詹姆在試著教五個月大，爸媽都不會叫的哈利說新年快樂，孜孜不倦周而復(fù)始，根據(jù)小天狼星和萊姆斯的吐槽他已經(jīng)這樣嘗試了很久。莉莉笑著抱過孩子幫著丈夫的腔，熱熱鬧鬧地吵成一片。
　　多幸福。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記著她，但一定認不出她來了。
　　她搓了搓手，順便俯下腰在門的金屬把手上照了照自己的臉，理了理頭發(fā)，笑了笑。門把手上沾滿了水珠，映出的臉有點微微扭曲。黑色長發(fā)，黑色眼睛，不高不低的鼻子，高顴骨，瘦削的臉。無論中國還是在英國的審美觀，這張臉都很普通，太普通了。
　　“我之前還叫林赤霞時可是很漂亮的，這張臉真是……”她自嘲地自言自語。隨即她釋然地笑了。
　　自從她不再是林赤霞后，她開始逐漸變回之前那個不聰明不漂亮但很快樂的女孩了。
　　她追逐著那些可怕的黑暗的扭曲的卻富有誘惑力的觀點，一步步邁入深淵之前。
　　門里的詹姆正在做最后的掙扎，再一次教哈利說那句話。深吸了口氣，她伸手去轉(zhuǎn)動門把手，攥到了一手冰水。門鎖上了打不開，門里的人似乎也沒注意到。這就比較麻煩了。
　　她抽出魔杖。魔杖也不是她之前那根了，但用起來還算順手。把杖尖指向門，她無聲地念了句：“阿拉霍洞開�！�
　　嘣！門整個炸開了。哎呀，這個咒語用得太高調(diào)了。她尷尬地鼓起勇氣，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
　　“Xin Nian Kuai Le ！”
　　哎呀，一不小心就說了中文。
　　房間里的四個人一起跳了起來，詹姆和莉莉把哈利護在他們身后，大聲地咆哮著讓對方帶著孩子離開。小天狼星和萊姆斯則抗議著表示輪不到他們這么做。然后是不會丟下其他人的宣誓......真傻，真像他們。
　　最后四個人干脆都舉起了魔杖，步調(diào)一致地指向了她。
　　“Ni Men Hao，Heng Gao Xing Jian Dao Ni Men ......”她急急地繼續(xù)說。
　　“她在說中文嗎？”萊姆斯驚異地說。
　　“說英文！食死徒什么時候也開始招收外國友人了？”小天狼星氣勢洶洶地說。
　　“Eng......”她尷尬地笑了，撓了撓頭，改用略帶口音的流利的英文說：“新年快樂！我……嗯，叫張小明，來自中國，想請你們吃餃子！”
　　四根魔杖向上揚了揚。
　　“我不是食死徒，也沒有惡意，真的，你們可以用吐真劑，攝神取念，任何方法來證明，但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她可憐兮兮地請求道。
　　四根魔杖往下垂了垂。
　　“餃子？”詹姆懷疑地重復(fù)道，“那是什么？好吃嗎？”
　　就這么......相信了？她先是一愣，然后在心里苦笑起來。她本來就該想到……他們會相信的。因為他們都是那么好的人，輕信，樂觀，善良，從在學(xué)校那時就是……
　　但她不配他們的好，至少以前那個林赤霞不配。

　　“波特！布萊克！你們站�。≮s著奔喪呢這是！”她站在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門口橫眉豎眼地擋住兩個格蘭芬多男生，“‘人無禮，何以立’，整天咋咋呼呼奔來跑去的像什么樣！”
　　“聽不懂你的中國諺語，也不想聽懂，你叫鼻涕精出來�！闭材贩藗�白眼說。
　　“鼻涕精？你們對人連基本的尊重都沒有�！彼鼐戳艘粋�白眼，“在我們中國，這種行為......”
　　“林，你能讓斯內(nèi)普出來一下嗎？”萊姆斯打斷了她的長篇大論，“我們想和他討論一下昨天他在霍格莫德干的事�！�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們格蘭芬多整天閑著無聊就知道管別人，怎么不先管好自己？”
　　“我是狗他是耗子，不錯，很貼切�！毙√炖切抢湫Φ�，“你也別天天護著那家伙，你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在霍格莫德參加了食死徒聚會吧�！�
　　“參加了食死徒聚會又怎么樣了，人各有志，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她毫不退縮地說。
　　“這不是選擇的問題，這是底線的問題�！闭材丰樹h相對，“還有你也是，不要相信伏地魔和食死徒的瞎扯，否則尤其是像你這樣的麻瓜出身會付出代價的。”
　　“夠了，我想什么和你們無關(guān)。你們走你們的陽關(guān)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們井水不……”她還沒來得及反駁完，小天狼星就大大咧咧地笑了一聲：“安靜吧，否則我會懷疑是不是中國人都像你這個樣子的。走吧兄弟們�！�
　　“別忘了千萬要離食死徒遠一點，林！”詹姆走出老遠又扭過頭來提醒道。
　　她沒有回答。
　　如果當初她聽了......
　　那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張小明。

　　“張小明！餃子煮成這樣算是好了嗎？你剛才還很活躍地在講中國的除夕和歷法，現(xiàn)在怎么又變悶了？”
　　她悚然一驚：“啊？哦。讓我看一下......沒有，要等餃子浮上來才算好——哈利！那個不能吃！”她順手把即將被哈利吞噬的面團從他的小胖手中拿了過來，然后坐回位子上，隨手拿起一片面皮添了點餡，隨著手指律動，面皮繞著中間的餡開出一朵白色的花，然后聚成一顆飽滿的果實。
　　在掠奪者的默許下，她剛剛一揮魔杖變出了食材和工具。不愿意讓掠奪者干活，她同時干著和面拌餡搟皮燒水所有的活，嘴上還嘰嘰喳喳地科普著有關(guān)餃子和新年的常識。
　　很快，乳白色的蒸汽從水面上浮了起來，交織著絲絲縷縷面粉和餡料的香氣，充滿了整個房間。這時她已經(jīng)開始包第二批餃子，一邊在自己的掌心玩弄著面皮，一邊指導(dǎo)著其他人包。
　　“蟲尾巴不在這里真是可惜了�！毙√炖切亲炖锏鹆艘恢粡腻伬锿祿粕蟻淼娘溩樱贿吔o手里的餃子加上面做的老鼠耳朵和尾巴。
　　蟲尾巴！無名的怒火幾乎燒光了她面前的景物，燒光了大家臉上的笑容。她嘶嘶地說：“他不在最好�！�
　　看著其他人驚訝的眼神，她努力把心里那些因為蟲尾巴而產(chǎn)生的悲劇景象壓下去，虛弱地笑著扯開話題說：“哎呀，小天狼星我說了餃子還沒熟，你別偷吃�！闭f著她又笑起來：“來來來，等會給你多盛幾個�！�
　　“說真的，中國人真的都是這么熱情的？”詹姆打趣道。
　　“否則會是什么樣的？告訴你們，我家鄉(xiāng)的人最喜歡朋友了，對喜歡的人可是掏心掏肺�！彼σ饕鞯卣f。
　　“我們以前年級有個華裔學(xué)生也很喜歡朋友，可惜她喜歡的朋友是馬爾福和斯內(nèi)普。那丫頭天天找我們麻煩，還特別喜歡用中國諺語罵人�！毙√炖切峭蝗徽f。
　　“那丫頭最后怎么了？”她平靜地說。
　　房間里高漲的氣氛又一下子暗淡了下來。小天狼星緊緊地盯著自己的膝蓋，詹姆握住了莉莉的手。
　　“她死了。”萊姆斯輕聲說，“就在我們面前被——”
　　她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突然受不了了，跳了起來故意打斷了話題：“哎呀，餃子好了，開飯吧！”
　　說實話她早就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但她受不了看著他們?yōu)樗乃蓝载?zé)。
　　沒錯，以前的她，林赤霞已經(jīng)死了很久。

　　“救救我！無論是誰，請救救我！”她的大腦因為長時間的倒掛而充滿了血液，鼓膜和視網(wǎng)膜上血管的一跳一跳幾乎封死了她的感官。每一個打在她身上的鉆心咒似乎還都停留在她的血管里，幾十個幾十個地堆積起來。她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有幾個人跑過來，于是抓住這最后的機會像攥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樣大聲求救。周圍的幾十個食死徒發(fā)出粗啞的，聽起來模模糊糊的大笑聲。
　　“看哪，小泥巴種還在求救呢，可惜她的求救目標也是像她一樣的泥巴種，賤種和血統(tǒng)叛徒�！�
　　“我們的低賤沾染了你們高貴的視線了，真是相當相當?shù)牟缓靡馑寄�。更不好意思的是你們惡劣的行為也打擾我們的心情了�！币粋�新的聲音回敬道。
　　小天狼星·布萊克！這么說來的人是波特和他的掠奪者那群人。她心里更慌了，他們可不是她心目中最期待的救人者。她之前那些親伏地魔親食死徒的言論，以及涉及斯內(nèi)普和馬爾福的行為，導(dǎo)致她和掠奪者之間基本是相看兩不順。
　　但現(xiàn)在把她吊起來折磨她的就是由盧修斯·馬爾福帶領(lǐng)的食死徒，而施了那個把她吊起來的咒語后在一旁冷漠地旁觀的就是斯內(nèi)普。
　　要不是自己那么蠢，在畢業(yè)晚會后跟蹤斯內(nèi)普來到了食死徒的聚會上......要是自己之前聽了他們的警告……她流下了大顆的眼淚，順著額頭沾濕了她的頭發(fā)。
　　“親愛的小天狼星。”盧修斯拖長了聲音慢吞吞地說，“雖然你離開了布萊克家族，但我心里還是記掛著我們之間的兄弟情誼的�，F(xiàn)在帶著你的朋友們離開，就沒有事了。”
　　如果他們就這么走了怎么辦？她心跳得更劇烈了。她一直全心全意討好的斯內(nèi)普和馬爾福都折磨了她，那一直被她罵的掠奪者呢？如果她與他們互換立場，她自己也不能百分之一百地保證自己就會留下來救人......
　　“好，我們走......”小天狼星一口答應(yīng)了，說完，他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慢悠悠地又補充了一句，“......才怪！”
　　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嗖嗖的魔咒聲和尖叫聲就灌滿了她的耳朵，詹姆·波特喊了一聲：“金鐘墜地——莉莉，先帶著她走！”她身上一輕，五體投地地摔在了地上。莉莉·伊萬斯沖過來拉著她的手把她扶起來。“林，你還好嗎，還能走嗎？”她急切地問。
　　她想起自己以前還罵過莉莉綠茶婊拜金女，“在我們中國這種女人是沒人要的”，所以她沒敢回答。
　　嘭！爆炸聲，更響的尖叫聲。莉莉大叫：“詹姆！小天狼星！”
　　“斯內(nèi)普，你敢！”她還是第一次在萊姆斯·盧平的聲音里聽到怒意。
　　“如何？你要扣斯萊特林十分嗎？級長？”斯內(nèi)普冷冰冰地嘲諷道。
　　“什......么？”她迷迷糊糊地問，世界似乎在離她倒退著遠去。
　　“斯內(nèi)普和另兩個食死徒偷襲了詹姆和小天狼星。”莉莉快速說，“我先送你離開，然后馬上回來幫他們，只靠萊姆斯和彼得對付不了這么多食死徒的——”
　　“不用再回來了，你們一起留下吧，泥巴種們。”馬爾福懶洋洋地說。
　　她感道一陣大力把她從莉莉身邊拉開了，隨即是咒語打在她身上的劇痛。又是鉆心咒……這一次太痛了，痛到把積攢在她血管和骨髓里的那些痛苦全部引爆了出來......
　　她的腦子卻出乎意料的清醒，比以前的任何時候都清醒。哎呀，這次過去了要好好謝謝這群她以為的熊孩子小流氓，真是人不可貌相……自己也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請他們吃餃子怎么樣？
　　然后她才意識到到自己已經(jīng)死了。

　　“你們國家真的每年過年都吃餃子？”
　　“詹姆，我已經(jīng)回答過十六遍了，你每吃一個餃子回答一遍。我們國家有部分地區(qū)每年過年都吃餃子，然而移民的話，還是三思而后行吧�！彼猿孕χf。
　　“不怨他，真的很好吃啊�！崩蚶蚪o哈利舀了一碗面湯喝。
　　“你們一群餓死鬼，估計還要再包一批�！彼酒鹕�，把第二批餃子倒進鍋里點起火，然后重新回到餐桌旁坐下，注視著縮在母親臂彎里昏昏欲睡的哈利，“那，在等餃子熟的時候，按我們那邊的習(xí)俗每人講個故事吧。老人給孩子講故事，要講到新的一年來到�！�
　　“故事？算了吧�！毙√炖切前贌o聊賴地打了個大哈欠。
　　“哎呀，算了嗎？那我的故事要不要聽？你們早就想知道我是誰了吧�！彼Φ馈�
　　一屋子的人除了已經(jīng)睡著的哈利以外瞬間清醒。
　　“你到底是誰？張小明不是你的真名吧？為什么要請我們吃餃子？為什么對我們這么好？”詹姆連珠炮一樣問道。
　　“到底是我講還是你們問？”她翻了個白眼，“我說我的真名叫叫林赤霞，你們信嗎？”
　　“這可不是個玩笑，你是怎么知道她的事的？”萊姆斯冷靜地說。
　　“因為我就是她�！彼届o地回答道，視線微微往下傾盯著地板掩蓋住眼中五味雜陳的感情，“我以前和你們一屆，斯萊特林的，不知道為什么一個麻瓜出身就進了斯萊特林——創(chuàng)始人一定很想殺了我。我以前罵過你們很多中國諺語，你們警告過我不要和食死徒走太近，我沒聽……哎呀，這還不夠證明嗎？一群榆木腦袋�！�
　　“就憑最后那句諺語和語氣，我信了�！毙√炖切菬o力地說，“你是怎么活下來的？”
　　“我死了，但我又復(fù)活了。因為我本來不屬于這個世界——我是從另一個不同的世界過來的，所以我死了之后不會和你們一樣‘向前’。我到了另一個空間去，有足夠時間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不是感覺特別不可思議？”她眨了眨眼。
　　“何止啊，我懷疑我今晚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在做夢。莉莉，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就會發(fā)現(xiàn)我躺在沙發(fā)上教哈利說新年快樂教到睡著了？”
　　莉莉拉了下詹姆的手臂示意他閉嘴。
　　“就當這是個夢吧，反正我回來就是想感謝你們，感謝你們試圖救我的命。沒什么可給的，就只能請你們吃餃子留段快樂的回憶了。我真可笑，直到死了之后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彼f著苦笑了起來。
　　“林？你的手臂變透明了�！比R姆斯突然說。
　　她抬起手臂掃了一眼：“哎呀，到時間了。我在那個空間祈禱了三年才換來一個復(fù)活的機會，還他娘的只有二十四小時，大部分時間還都花在找你們上了�！闭f著，她整個身體都發(fā)出了白光，開始變得透明。
　　詹姆的嘴張開又閉上，似乎想反駁什么卻說不出口：“這一定是個夢！”他把頭發(fā)揉得一團亂。
　　“好啦，我真要走了，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會一開始就找你們做朋友的，你們要我嗎......”她大笑著，透明的眼淚順著臉頰滴下來，濺在地上發(fā)出透明的白色熒光。
　　房間里的大鐘鳴響起來，十二下金屬震動音后，她不見了，就像沒出現(xiàn)過一樣。只留下一鍋煮好的餃子，和一句祝福。中文的，但他們都聽懂了。
　　“Xin Nian Kuai Le，Xing Fu Ping An。”
　　新年快樂，幸福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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