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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荒棄的廢園中,一夢過十年。
在望不盡底的藍(lán)色天空下,她和母親被囚禁著,寂寞懵懂。
直至那少年在夜色中進(jìn)入園中,她蒼白的心靈才有了依靠與眷戀。
只是當(dāng)一切被殘忍的打破,卻是夢醒之時……
內(nèi)容標(biāo)簽: 正劇
 
主角 視角
凝香
林家南


一句話簡介:

立意:

  總點(diǎn)擊數(shù): 1114   總書評數(shù):0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0 文章積分:140,048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0904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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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

作者:涼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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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


      一

      夜色蒼茫,空中正飄著蒙蒙細(xì)雨。
      但見一座已經(jīng)荒棄多時的園子中,一個身著單薄的女孩,呆呆地立在一間破舊的屋子前,手緊緊扶著一旁的木門,臉色黯淡。
      他,今天又不會來了么?以后……也永遠(yuǎn)不會來了么?只因我那次說的話……他便不再愿踏足這里了么?
      思索著,眼淚竟順著臉頰無聲無息地滑了下來。
      屋內(nèi)驀然傳來母親略帶惱怒的咒罵聲,她慌忙間擦去了眼角的淚水,急急忙忙走進(jìn)了屋子,服侍母親睡下,自己卻坐在床上,握著一只翠綠色的笛子,難以入眠。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內(nèi)漸漸響想起了母親低低的打鼾聲。
      他……果真是不會來了……悄悄地擦掉了眼角的淚水,她拉了拉被子,小心翼翼地躺了下來,生怕一不小心又驚醒了睡在身旁的母親。
      如今那是一個暴躁易怒的女人,她神志不清,稍有不稱心的便會對她又罵又打。
      可是很多年前,在她的腦海里,母親是一個性格溫順的女人。
      她喜歡笑,會為她做一些好看的衣服,還會彈琴給她聽。
      那時候,她是喜歡極了這樣的母親的。
      可是后來她的母親就變了,一朝一夕之間便仿佛成了另外一個人。她不再愛笑,不再給她做好看的衣服,不再動那柄藏在柜子的琴,她開始整天整天的睡覺,然后睡醒之后又不停地哭泣。
      她望著這突然改變的一切,疑惑但又膽怯著不敢問。
      后來母親帶著她搬到了這座園子中,那時候,園子還不是荒棄的。
      你可以看見很多很多好看的花,看見五顏六色的蝴蝶翩躚起舞。
      剛搬進(jìn)來的那幾天她是快樂的。
      每天清晨,她都會躺在園子里的草地上,閉著眼睛,曬著溫暖的陽光,聞著淡淡的草香味。
      然后,仿佛一切的不快都消失了。
      可是回到屋子里,母親依舊是悲傷的,莫名的悲傷。

      在園子里住了幾天后,一個穿著長衫,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男人出現(xiàn)了。
      他將母親帶出了園子,只留下她一個人。
      那天,她完全是在驚恐不安中度過的。
      直到夜幕降臨,她才看到母親,披散著頭發(fā),滿身傷痕的被幾個家仆帶回了園子。
      她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是自那天起,母親便再也下不了床,她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壞。她開始沒來由的打她,用她又長又臟的指甲抓她,用惡毒的話詛咒她……
      她不明白她是怎么了,她甚至懷疑,這個被送回來的女人,真的是她的母親么?
      她覺得一切仿佛就像是一場噩夢。
      她想要逃開這個鬼地方。
      可最終她發(fā)現(xiàn)根本無法走出這個園子,門口有人看守著。
      這里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囚籠,一個看的到天空的囚籠。

      二

      日子日復(fù)一日的度過。
      一晃眼已是十年。
      自從她們搬進(jìn)這個園子后,便再沒有人來打理過。
      園子里的草瘋狂地長到足有人高,中央的池塘里滿是浮萍,地上綠綠的布滿青苔……
      她們仿佛已經(jīng)被人遺忘了,被丟棄了。
      她每天都想著如何能夠逃出這里,可是門口的那幾個人卻日夜不停地看守著。
      她幾乎就快要絕望了。
      可是那天夜里,她卻遇到了他。
      其實(shí)她并不知道他是誰,也不明白為何他能夠進(jìn)入這個園子——平常人是不能也不會來這里的。
      可是他偏偏就來了,帶著滿臉的好奇偷溜了進(jìn)來。
      那時,她正獨(dú)自一個坐在園子中央,呆呆地望著廣袤的夜色中,月色如銀。
      突然草叢中傳來一陣悉悉窣窣的聲音。
      她摒住了呼吸,看著他慢慢的鉆出了草叢,出現(xiàn)在她眼前。
      他似乎是沒有猜到眼前會突然冒出一個黑影來,嚇了一跳,驚慌中退后了一步,大聲問道,你是人是鬼?
      她怔怔地望著他,不曾答話。
      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除了母親和看守人以外的其它人了,站在她面前的少年讓她感到陌生而又莫名的慌張。
      他見她并不答話,又退后一步重復(fù)了剛才的話。
      她終于緩緩回過神來,咬了咬嘴唇,半晌才道,我不是鬼。
      他這才呼了口氣,小聲嘀咕了聲我就知道這里沒鬼,然后疑惑的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和我母親一直住在這里。
      他怔了怔,仿佛難以置信般地朝著她走近了幾步,真的?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可伯伯和爹他們說這里是個荒園,有鬼,不讓我們靠近。他說著嘴角突然揚(yáng)起笑意來,可是我偏不信,所以乘著他們都睡了就溜進(jìn)來了……果然沒鬼,就知道爹他們騙我們……
      她漠然地聽他講著一些她根本不明所以的事情,咬了咬嘴唇,只是道,你……是誰?
      我叫林家南。姓林的林,家書的家,南方的南。
      她胡亂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其實(shí)她根本就沒有讀過書,也不知道他說的什么家書南方怎么寫。
      你呢?你叫什么?
      我母親……叫我凝香。
      哪個NING?哪個XIANG?
      她茫然的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他怔了怔,道,你不識字?
      她咬了咬嘴唇,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沉默了會,正待說什么,不遠(yuǎn)處的那間屋子里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叫罵聲。
      我母親又在叫我了……我要回去了……她低低了說了聲,轉(zhuǎn)身準(zhǔn)備朝屋子那方走去,可是卻又回轉(zhuǎn)身來,怯怯地問,你……還會來么?
      他愣了愣,卻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嗯,下次……下次我來吹笛子給你聽……
      她的臉上瞬時爬上一抹驚喜的神色,只是夜色中他并沒有看見,他只是看到不遠(yuǎn)處的那個身影停滯了幾秒鐘,然后便朝那間屋子走去……

      他回去之后沒有將所見的一切告訴任何人,就算是那個跟他最最親密的妹妹,他也沒有告訴。
      他總覺得,那是一個秘密。
      他和一個叫做凝香的女孩之間的秘密。
      雖然夜色中他并沒有看清楚她的臉,可是她淡淡地話語,以及她身上隱藏的故事,卻仿佛有魔力般地,讓他再次想要踏進(jìn)那個荒園。
      說過下次要吹笛給她聽的呢……驀然想到那個許下的承諾,他的嘴角不禁揚(yáng)起一抹笑意,翻身起床從柜子里找出了那只翠綠色的笛子才又爬上了床,后來迷迷糊糊中竟握著笛子睡著了……

      三

      她因著那個少年的話,心中竟開始莫名的期盼著些什么,荒園的日子竟突然不似平常那般枯燥寂寞了。
      因?yàn)樗傁胫麜䜩淼陌?會來的?br>  后來,那天,天還未全黑的時候,他竟然就真的溜進(jìn)了園子。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
      那是一個瘦削的女孩子,穿著單薄的衣服,頭發(fā)很長,眼睛很大,但臉頰蒼白——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有病的孩子。
      他的心里不知為何驀然覺得有些心疼。
      雖然他才十七歲。

      他叫她過來,叫她到他的身邊。
      他帶著他那只翠綠色的笛子,他要準(zhǔn)備給她吹一首好聽的曲子。
      她怔怔地走到了他的身邊,看著他,有些出神。
      他的皮膚很白,像所有有錢人家的少爺一樣穿著昂貴的衣服,但是……很好看。
      似乎感覺她目光有些恍惚,他轉(zhuǎn)過頭,對著她笑了一下。
      她竟驀地低下了頭,臉頰上突然有些熱。
      但幸好他已經(jīng)拿起他那只翠綠色的笛子,吹了起來,并未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
      好聽的笛聲就這樣流淌出來,仿佛流水般清澈干凈。
      她不禁聽得有些癡了,那樣的聲音,她以前是不曾也沒有機(jī)會聽到的。
      恍惚間,她以為這或許只是一個夢。
      可是,他就那么真實(shí)的存在著,近在咫尺。
      她突然間就明白了,這一切都是真的。
      真的。

      吹完后,他告訴她,這首曲子的名字也叫《凝香》。
      她怔了怔,竟毫不猶豫地相信了。
      然后他就笑了,笑容中帶著一絲莫名的意味。
      仿佛那笑容竟有傳染性般地,她竟也笑了。
      那樣不帶半點(diǎn)虛偽的笑讓他微微有些出神,他竟是頭一次看到這般干凈的笑容,仿佛不曾被污染的湖水般清冽純凈。
      他想,他是喜歡那樣的微笑的。

      四

      似乎,生活中因?yàn)槌霈F(xiàn)了他而開始變得有些許的不同。
      他沒過多久便會偷偷的溜進(jìn)這荒棄的廢園中。
      他會帶著那只笛子來吹曲子給她聽,但她總是讓他吹那首《凝香》,雖然她不知道她已經(jīng)聽他吹了多少遍,可是她依舊喜歡。
      母親有時會被那笛聲吵醒,可是她卻從來沒有問過笛聲的來源。她總是在聽到那笛聲時變得出奇的安靜,臉色平和,不再似平時那般暴躁易怒。
      那讓她回想起母親原來的溫順。
      可是笛聲停了,沒過多久她又會變得暴躁不安。
      于是,她開始想要學(xué)那首曲子。

      在他再次來看她的時候,她嚅喏了半天才將這個想法說了出來。
      他竟絲毫沒有怎么考慮便答應(yīng)了。
      后來,他給她帶來了一只笛子,溫潤的翠綠色,和他的那只幾乎一模一樣。
      他開始教她吹那首曲子,一個音符一個音符的教。
      她從來沒有接觸過音樂,那些東西對于她來說陌生而艱澀。
      可是他依舊很有耐心的教,他握著她的手,輕輕地按在笛子上,教她怎樣吹能吹出不同的音。
      他的手很大,很暖和。
      她的臉不禁微微有些脹紅,他說了些什么已然聽不進(jìn)去幾個字。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學(xué)過了那首曲子。
      那一次,他站在她的面前,微笑地看著她。
      她握著那只翠綠色的笛子,吹出了那首曲子。
      當(dāng)最后一個音符消逝在空氣中之后,她看到他輕輕地拍起了手,他說,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
      可天知道她學(xué)了多久才學(xué)會。
      與他相比起來,她總覺得自己很笨,他是一個多么有才華的男孩,雖然出生在富有家庭,卻并沒有如同其他紈绔子弟般一無所長,他會吹笛子,會寫字,會很多她不會的東西。
      與他呆的時間越長,她就越來越發(fā)現(xiàn)自己的卑微。

      他不來荒園的時間里,她再不會無所事事。
      她總喜歡取出那只翠綠色的笛子,然后將它擦得亮亮的到園子中吹那首曲子。
      一遍又一遍,從不厭倦。
      母親在聽到曲子后會異常的安靜,門口的看守人也不曾說過什么,沒有人會打擾到她。
      那樣美妙的笛聲,仿佛來自天籟般,經(jīng)常會在園子上空回響。
      她喜歡極了這曲子,雖然有些憂傷,但是很好聽。
      又或者,只是因?yàn)椤@是他教的曲子。

      五

      他在荒園間來來去去間,竟已過了兩年。
      她曾問過他為何每次他都能這樣子來去自如?
      他卻總是笑而不語。
      于是,她便也不再過問。
      只是一日,仿佛心血來潮般地,他說他要教她認(rèn)字。
      她怔了怔,道,認(rèn)字太難了,我學(xué)不會的。
      他卻道,我教你,你不會學(xué)不會的。
      她臉紅了紅,不再說話。
      然后他說,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呢,我得先教會你寫自己的名字。
      說著,他隨便找了段樹枝,想了想,在地上劃了很多畫。
      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究竟怎么寫,不過我總覺得這兩個字比較貼切。他笑了笑,指著地上的字,說。
      她看著那繁重復(fù)雜的兩個字,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自那以后,她仿佛是被下了咒般地每日便會在屋子門前的地上寫那兩個字。
      凝香……凝香……
      一筆一劃間,都仿佛讓她頗為吃力。
      可是她總期盼著,練好了,便能在他的面前寫出來,讓他稱贊一番。
      待到他再來荒園時,她卻依舊沒有將那兩個字學(xué)會。
      地上寫的亂七八糟的,完全分不清寫的是什么。
      她突然間有些想哭。
      可是他卻驀然走到了她的身后,執(zhí)起她的手,在地上又將那兩個字寫了一遍。
      凝香兩個字應(yīng)該這樣寫……他的聲音突地在耳邊響起,淡淡的,溫婉如玉。
      她的心猛地一抽,頭竟有些暈暈的,也不知怎么,就說道,以后……以后……你會一直像這樣來這里……陪我么……
      握著她的手突地一顫,竟放開了。
      她忽然驚醒,忙低了低頭,神色竟有些慌張,對不起,對不起,我在胡說些什么……
      他沉默了會,終于淡淡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咬了咬嘴唇,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安靜地看著他離開了園子。
      她總以為,他還是會再來的。
      會再來的,一定會的。

      六

      這一個星期在她看來,竟仿佛一生那么長。
      她日日夜夜期盼著,他會再來這座荒園,那樣,她便可以在他面前將她的名字寫給他看——她已經(jīng)將那兩個字寫得有模有樣了呢。
      可是他卻似乎已經(jīng)將這里遺忘了一般。
      她開始想起最后一次見他時,她說過的話。
      以后……以后……你會一直像這樣來這里……陪我么……
      他是因?yàn)槲艺f了這句話……便不再愿意踏足這里了么?可轉(zhuǎn)念一想,他并不是這樣的人……或許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耽擱了……過些日子便會來看我的吧?
      這樣想著,心里竟驀然沒那么沉悶了。
      于是,她又取了段樹枝,在門前的土地上練起字來……

      仿佛有半個月他不曾來這荒園了。
      難道是他出了什么事么?不然他怎么會這么長時間不來?
      她一面擔(dān)心著,一面又安慰著自己,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他怎么會有事呢?是我瞎想罷了。他會來的,會來的……
      想到此,她煩躁的心才稍稍有些平靜下來,只是在無盡的等待中,失望卻漸漸的越來越頻繁。

      七

      天陰沉沉的,下著小雨。
      她已等候了一個月,在無數(shù)次的自我安慰之后,她終于肯定,定然是因?yàn)樽约旱哪欠挘K不愿再踏足這里了。
      為何自己要那么貪心呢?原來是就是一個美的不真實(shí)的夢,為何要親自去打破它?
      他是不會再來了……不會了……
      從此,沒有人再會吹曲子給她聽,沒有人會再教她寫字……
      想著,眼淚竟驀然從眼角滑落,滴落在手中的笛子上。
      屋內(nèi)突然傳來母親不滿的咒罵聲,她慌忙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進(jìn)了屋,服侍母親入睡后,她半坐在床上,難以入眠。
      腦海里飛快地閃現(xiàn)著過去的那一幕幕,那么真實(shí),卻又心痛難忍。
      嘆了口氣,她拉了拉被子,小心翼翼的躺下,生怕驚醒了母親。
      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耳邊竟似乎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凝香……凝香……
      她以為她是在做夢,可是那聲音卻真切的不似夢境。
      真的……是他在叫我?驀然睜眼,她轉(zhuǎn)了轉(zhuǎn)頭,卻在半掩的窗戶那邊,看到一個人的臉。
      心倏地開始瘋狂地跳動起來,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來到了窗邊。
      果然是他!她突地捂住嘴,抑制住想要哭出來的聲音。
      凝香……對不起……他滿臉的愧疚,對不起……我竟到這時才來看你……
      她稍微平復(fù)了一下,搖了搖頭。
      他不再多說,突然伸手進(jìn)窗戶拉住了她的手,聲音急切,聽我說,凝香,快出來跟我走!
      她驚愕地望著他,為什么?
      先跟我走,還有的事情慢慢告訴你,現(xiàn)在我們不走就沒機(jī)會了!
      聽著他的話,她竟有些出神,跟著家南走?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問題……
      見她又有些發(fā)怔,他忙搖了搖她的手,凝香,你難道不想我永遠(yuǎn)陪著你了么?
      她錯愕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既而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快點(diǎn),不然來不及了!他一面催促著,一面不停著看著園口。
      她匆匆然出了屋子,還來不及和他說話,就被他一把拉住手,沖進(jìn)雨里,朝著園口奔去……

      八

      望著眼前圍著地大批家仆和怒視著他的爹,娘,伯伯和伯母,他突然想,是他太異想天開了么?還是這……終究改變不了?可是握在手里的那雙手分明那么真實(shí),她,是活生生的站在他身邊的。
      那日,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對他說出了那番話,卻殊不知,就是那幾個字,竟在他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漣漪。
      原來……她竟是那般依賴他的……
      只是爹在那時已給他訂下了一門親事,他原本并沒有拒絕。
      可是……明白了她的心意……他的心卻開始亂起來。
      一面是青梅竹馬的淑芬,一面是讓他心疼的凝香。
      他想了很久才終于明白了心中所愛。

      后來,他將自己想的一切都告訴了家月,那個他信任的妹妹。
      他還說,他打算帶著凝香離開。
      可是另他不曾想到的是,他的妹妹,卻將他說要離開的事告訴了爹娘。
      然后,他被關(guān)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期間他整日坐立不安,他知道如此長的時間不去荒園,凝香定然會以為自己不愿再去看她,她必定會每日以淚洗面。
      仿佛看到她那張蒼白而掛滿淚水的臉,他的心竟仿佛被尖刀剜剮一般。
      他拼命搖晃著那扇將他與外界隔絕的雕花木門,想要離開,可一切卻徒勞無用。

      妹妹每日都會來看他,可她只是扮演著一個說客的角色。
      他不愿聽她講些什么,他雖然怨她告訴了母親,可他明白,如今唯一能夠讓他離開的,卻也只有她了。
      所以,他求她,央求她,他曾經(jīng)最最信任的妹妹,能夠放他出去。
      可是她卻總是不為所動,她說,哥,不要再倔強(qiáng)了。
      他終于無可奈何。
      可是,他卻又不愿輕易放棄。

      終于,一個月后的那天。
      他的妹妹,猶豫了半晌竟答應(yīng)了偷偷放他出去。
      他欣喜若狂。
      待他出了屋子,他便朝荒園一路跑去。
      他要帶著凝香離開,離開這里,走的越遠(yuǎn)越好。
      那樣,再沒有人能夠阻止他……

      九

      家南!你到底在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爹怒氣沖沖的問話突地仿佛一聲驚雷在耳邊炸響。
      思緒驀然被拉回,他定了定神,道,我不覺得我有錯,我要和凝香結(jié)婚。
      凝香?這個野丫頭?那伯母睥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女孩,臉上竟現(xiàn)出一絲冷笑,家南,可別怪姨母多事,你可知道這野丫頭的來歷?
      他皺了皺眉,道,凝香的來歷我不想知道。
      喲,家南,你不想知道伯母也要說。她邊說邊瞟了一眼站在身旁的丈夫,冷聲道,這野丫頭是某個風(fēng)流種子在十七年留下的,當(dāng)時便是那不要臉的狐貍精勾引了那個風(fēng)流種子,不然哪來的她?不過如今想想,有其母必有其女,如今卻不知怎的又勾搭上我家家南了?
      夠了,伯母!驀然感覺到握在掌心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他突的大吼一聲。
      似是被他突然的吼聲嚇到了一般,伯母竟奇跡般的噤了聲。
      他咬了咬牙,一手推開圍住的家仆,一手拉著她試圖朝人群外走去。
      哥!你還是和淑芬姐結(jié)婚吧……人群里驀然傳出一個少女的聲音。
      他突的停下了腳步,拉著她徑直走到了少女的面前。
      是你告訴的他們?是不是?你明明親手放了我,卻又反悔了?我竟沒有料到你是這樣一個反復(fù)無常的女子!
      哥……我是放了你……可是那樣子……那樣子淑芬姐怎么辦呢……她那么喜歡你……
      夠了!驀然打斷妹妹的話,他的眼中滿是怒意,從今往后,不要再叫我哥了!
      少女怔了怔,眼淚竟滑落下來,帶著哭腔地喊道,哥!哥!
      他卻再不去理會,只是執(zhí)意要拉著她離開。
      可是母親卻在這個時候攔在了他的面前,聲音中帶著一絲痛心,家南!
      娘……我不要同淑芬結(jié)婚……我要帶著凝香離開……
      家南,淑芬有什么不好?她嫻靜溫順……
      娘!他驀地打斷了母親的話,道,淑芬很好,她是個好女孩……可是我并不愛她……如果要讓我同一個我不愛的女子生活一生……我不會快活……
      鬼話!爹顯然已是被激怒到了極點(diǎn),只見他額頭上青筋暴起,手緊緊地握成了拳,秀芳你看看!你看看!當(dāng)初我就不贊成他去看那些洋書!如今腦海里竟是些洋鬼子的想法!什么愛不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生在林家,就要聽爹的安排!
      我不會受你們擺布!我要走,走的遠(yuǎn)遠(yuǎn)的!再也不回來了!說著,他竟果真拉起她的手用力推開圍著的人,想要走。
      可是不等踏出幾步,啪的一聲,臉上竟重重地挨了一下!
      他一個重心不穩(wěn),竟拉著她一起跌倒在地上。
      逆子!一聲重喝自頭頂傳來,他卻置若罔聞,只是伸手擦了擦嘴角滲出的血跡,拉著她的手打算站起來。
      家南!你果真給這個小狐貍精迷的不清了!伯母不知何時又陰魂不散般的走到了他們身邊,語調(diào)尖酸,當(dāng)初就不該仁慈,把她們倆關(guān)在園子里,如今老狐貍精不能出來勾引人了,小狐貍精倒是更勝一籌!
      惠珍!終于忍無可忍的伯伯大聲喊了聲伯母的名字,然后走過去拉住了她,你少說兩句!
      喲,閑我說的多?心疼了?我在這里沒在小輩面前說出你的那些陳年舊事已經(jīng)是夠給你的面子了,不要還一副你有理的樣子!
      走,家南的事讓心覺和秀芳管去,我們走!伯伯拉住伯母的手就想離開,卻不料人群中,突兀地響起一個聲音。
      不要走!
      眾人皆是一愣,然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個坐在地上瘦削的女孩身上。
      他感覺握在掌心的手突地抽了出去,驀然一驚下,她已經(jīng)起身,絕然地走到了伯母的面前。
      不要侮辱我和我母親!她不是老狐貍精,我也不是小狐貍精!
      伯母望著和她一般高的瘦削女孩,冷哼了一聲,道,你母親若不是老狐貍精,又怎么會被人養(yǎng)在小公館里,后來卻又被送到那荒園中,打斷了雙腿?你若不是小狐貍精,又怎么會讓原本要同季家小姐結(jié)婚的家南不肯完婚,卻巴巴地拉著你要私奔?
      我母親沒有被人養(yǎng)在小公館里!我也沒有要家南和我私奔……說著說著,仿佛受盡了委屈,她聲音中竟已帶著哭腔。
      凝香,我們走,不要理會他們!他已然起身,上前兩步,使勁拉住她的手想要離開。
      可伯母卻不肯退讓半分,尖著嗓子道,難道你竟沒有半點(diǎn)記憶?五歲前在公館過著那些錦衣玉食的日子,后來……哼,卻被送到了這里……日子定然不好過罷……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你母親原本只是我們林家小小的女仆,卻做著少奶奶的美夢!哼,就憑她?下下輩子也沒可能……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我就要說……伯母突然怒睜著雙目,臉色竟變得有些猙獰,竟仿佛什么都豁出去的模樣,她還想繼續(xù)說下去,臉頰上卻突地一陣劇痛。
      夠了!惠珍!你鬧夠了沒!那只是個孩子!伯伯顯然也被激怒了。
      孩子……呵呵……只是個孩子……是誰的孩子值得你這樣?仿佛故意挑釁般的,伯母揚(yáng)了揚(yáng)頭,她知道他不敢說出來的!十七年前不敢,十七年后也不敢!
      可是令她不曾想到的是,她的丈夫,那個她一向認(rèn)為懦弱怕事的男人,竟然對著眾人喊出了十七年來不敢喊出的話。
      是……我的!是我的行了吧!
      一語剛落,眾人臉上皆是驚呆的神色。

      當(dāng)年知道這事的不過寥寥數(shù)人,老太爺怕此事傳將出去落人笑柄,卻又知那女孩畢竟是林家血脈,于心不忍下派人將她們母女接到家中,讓她們住在后面的園子里。
      沒過多久老太爺便過世了,可伯母卻對此耿耿于懷,竟偷偷叫人打斷了她母親的雙腿,也不讓人知道她是林家的血脈。
      伯父性格懦弱,雖想說什么卻終理虧不敢多言。
      于此過了十余年,林家竟無什么人知道這女孩的來歷身份,只道是那女仆與人茍合生下了孩子,老太爺心慈讓她住在林家,卻不曾深入地想到什么……

      人群突然安靜的有些詭異。
      女孩站在雨中,身子已全然被淋濕了。
      她顯然是還不能接受這突兀的一切,這……都是真的么?為什么……她卻感覺……那比夢還不真實(shí)?
      凝香……仿佛也是不愿相信這一切似的,他突然低低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家南,他們都是說的謊話,是不是?他們騙人的,是不是?她面對著他,臉上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凝香……他想要拉住她的手,卻被她側(cè)身避開了。
      對了……我要回去問母親……對……回去問她……她一定知道的……他們都在說謊話……都在說謊話……仿佛精神已有些恍惚,她喃喃低語著,竟突地朝荒園的方向奔去……

      十

      屋里,母親睡得正熟。
      她卻顧不得什么,猛地沖上前去將母親一陣猛搖。
      你告訴我……我是不是那個男人的女兒……是不是?告訴我!告訴我 !
      似乎是因?yàn)楸怀承,母親臉上滿是怒意,她望著她,突地低下頭在她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問你!告訴我!告訴我!她仿佛瘋了一般的,也不管手上傳來的疼痛感,只是拼了命般的搖晃著母親單薄的身體。
      可是她的母親,卻木訥地望著她,因?yàn)楫?dāng)初被認(rèn)為是一種恥辱,因?yàn)楸淮驍嗔穗p腿,因?yàn)楸魂P(guān)了這么多年,她的精神已經(jīng)恍惚不清。她仿佛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不記得自己愛過誰,恨過誰,不記得過去發(fā)生的一切。她竟然在咬了自己的女兒一口后,又對著她微笑……
      她終于不再試圖想要去問出什么,其實(shí)她本也已經(jīng)從那些話語中得到答案。
      只是她不肯相信,也不愿相信,那個男人,竟然能夠?qū)⑺齻儝亝s十余年。
      或許是為了面子?是因?yàn)榕橙?又或者他根本就未曾喜歡過母親?!
      他殘忍地令人感到可怕。

      還記得五歲以前,她都一直同母親在一起。
      他從來沒有去看過她們,雖然在物質(zhì)上,他的確是對待他們不薄的。
      可母親那時候卻是快樂的,她只是一個平凡而簡單的女人。
      她不曾做過少奶奶的夢,不曾想要得到什么,也從不敢奢求什么。
      他能夠?qū)λ?jīng)是主仆關(guān)系的她如此,她已沒有任何怨言。
      她只想這樣安靜地過下去。

      可是,即使是那樣微不足道的奢望也被打破。
      母親被帶回林家后,不僅沒有得到什么,卻反而失去了更多。
      她被認(rèn)為是林家的恥辱,被深深的藏起來,不讓外人所知……
      可那是恥辱么?主仆之間的愛情就是恥辱么?
      那個男人,母親愛著的男人,卻懦弱地承認(rèn)了。
      從此,母親的世界,天崩地裂。

      她那時候總是不懂,為何一朝一夕之間,母親竟像變了個人似的。
      可如今,她總算明白了,真真切切的明白了。
      當(dāng)一個人懷著最初的稚嫩,想要維系著那天然若誠的愛情,可最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視若珍寶的東西在他人看來竟不值一提。
      那種心情,斷然如墜入深淵,生不若死。
      母親,自是懷著那絲稚嫩,才會摔得那么慘烈。
      想到此,腦海里驀地竟現(xiàn)出一張臉來。
      心猛地一沉,她搖了搖頭,再不愿多想。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突的傳來一陣敲門聲,伴隨著他熟悉的聲音:凝香!凝香!
      她怔了怔,再沒了往日的欣喜,相反地,竟想遠(yuǎn)遠(yuǎn)的逃離,逃得越遠(yuǎn)越好,什么都不要再想。
      可那斷斷續(xù)續(xù)的敲門聲,依舊。
      她終于嘆了口氣,捂住了耳朵,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倏地,似乎是聽到了她的回答,門外輕輕應(yīng)了一聲,再沒有聲音。
      她深吸了口氣,小心地鉆進(jìn)了被窩里,然后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一切只是夢而已,一個夢……醒了就會變成原來的樣子了……

      屋外,天色依舊昏暗。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十一

      凝香已經(jīng)四天沒有出那間屋子了……
      待到天明,他復(fù)又來到荒園中的屋前,躊躇。
      他想要進(jìn)去看看她,可是一想到那天傍晚發(fā)生的事情,他愣了愣,終于沒有上前。
      多么奇怪的事情,昨日他還一直以為,她只是那個在荒園中生活了十余年的少女,可是一夕之間,她卻又……卻又成了他的堂妹……
      事情當(dāng)真時時出乎人的意料……
      他嘆了口氣,正打算離開,卻看見那屋子的門一開,妹妹家月竟從里面走了出來。
      你……他一臉吃驚。
      家月卻仿佛沒有看到他一般,徑自要從他身邊走開。
      他怔了怔,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等一下,為什么不理我?
      你不是說以后再不要叫你哥了么?家月撅了撅嘴,道。
      他臉上驀然現(xiàn)出尷尬之色,按住的手竟松了。
      家月看他沒什么反應(yīng),跺了跺腳就打算出園子。
      他眼光掃過那扇又已關(guān)上的門,咬了咬嘴唇,突地轉(zhuǎn)身追上去拉住了妹妹的手,好家月,算我錯了,好不好?
      家月卻不搭理,他深吸了口氣,道,你難道竟要我跪下來求你才肯原諒我么?
      家月依舊不回答,他竟真的彎了彎膝蓋,可腿未著地,她已道,好了好了,敗給你了。真不明白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哥哥……
      轉(zhuǎn)眼間,他已知道她不再生氣了,于是急忙道,凝香……為何會讓你進(jìn)屋?
      我去敲了門……她就讓我進(jìn)去了……
      他怔了怔,忙道,那進(jìn)去……凝想說了什么……她怎么樣了?
      就知道你要問這個才會向我道歉……家月撅了撅嘴,小聲嘀咕了幾句才嘆了口氣,道,凝香沒怎么樣,只是問我要些紙筆……我回去拿了,你愛呆這呆這……
      他愣了愣,還打算問些什么,卻已見家月的身影已到園口,身形一轉(zhuǎn),竟已消失不見了……

      第三日中午時分,他復(fù)又到園子里。
      只是四處蟲聲陣陣,竟沒了別的聲音。
      他站在門口,叫了幾聲凝香,卻全然沒有反應(yīng)。
      他一驚,思量再三,怕她有事,用力踢開了大門。
      只可惜,門內(nèi)空空如也,竟已沒了半點(diǎn)人影。
      仿佛瘋了般的,他正要朝外沖去,門口竟驀然閃過一個人影。
      凝香!
      他斷然出門,卻只見妹妹家月悠悠然立于門前。
      哥……
      他沒有理會,徑自想要繞過她身邊,卻被她一把拉住。
      哥……
      放開,我要去找凝香!
      哥,你聽我說完……凝香……她已經(jīng)走了。
      他一怔,驀然回轉(zhuǎn)身來對著她,什么時候的事?
      今天清晨,凝香和她母親……一起走了……
      為什么不告訴我?那天……那天凝香就跟你說了?對不對?
      她咬了咬嘴唇,點(diǎn)了點(diǎn)頭,凝香……她要我不要告訴你……她說如果告訴了你,她就走不成了……
      我去找她們……他再不愿聽什么,用力拉開了妹妹的手,正欲走開,卻又被拉住。
      哥……不要去找了……
      放開你的手!
      凝香臨走前說……請你不要再去找她了……她說,林家對她,對她的母親來說,都像是一場夢,她的母親早已夢醒,卻又墜入了另一個夢中,自此渾渾噩噩;而她那日猶自于夢中驚醒……惶惶然不知為何,心中竟然驀然空了……于是只想盡快離開,再不愿在林家多呆……她臨走之前將這兩樣?xùn)|西交給我,說謝謝你教給她的那些東西……如今完璧歸趙……
      他怔了怔,卻看見妹妹手中,赫然拿著那只翠綠色的笛子和一張疊起來的白紙。
      他的手顫了顫,伸手接過。
      笛子依舊青碧如前。
      打開那張折起來的白紙,他卻驀然呆了。
      只見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凝香兩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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