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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明德十三年春,塞外的匈奴統(tǒng)一了被前朝武安君分裂的草原十二大部落,并于當年十月進攻了邊關三大重鎮(zhèn)。邊防軍在多年的安逸下突然遭遇戰(zhàn)爭,節(jié)節(jié)敗退,在丟了北邊大片土地后,憑借廣明關地形地勢的優(yōu)勢和高大堅固的城墻勉強止住了匈奴進攻的步伐。由此,拉開了大余朝末年的序幕。
明德十三年十二月三十日,大余朝國師稱,圣上得天庇佑,若能率大軍御駕親征,必能大敗匈奴。
明德十四年四月三日,余明帝不顧朝中大臣的苦苦勸諫,親率八十萬大軍和兩千多名道士奔赴廣明關。
明德十四年八月十五日,余明帝堅信自己是天命所歸,必將戰(zhàn)無不勝,不顧駐守廣明關的大將軍李洪綱的固守城池,先練兵再尋找時機出戰(zhàn)的建議,親率八十萬大軍主動出擊,誓將匈奴大軍一舉殲滅。
明德十四年九月四日,僅在大軍出征二十天后,八十萬將士于趙家堡被埋伏多日的匈奴大軍圍攻。不到半日,八十萬將士潰不成軍,大將軍李洪綱率五萬邊防軍與匈奴大軍死戰(zhàn),終于將重傷的余明帝送回廣明關。八十萬大軍只有二十余萬回到廣明關,五萬邊防軍無一生還,史稱趙家堡之變。自此,大余軍隊失去了大量的有生之力,再也無法與匈奴一戰(zhàn)。
明德十四年九月十日,廣明關失守,三十萬殘軍退守秦關,這是大余北方最后一道要塞,如果秦關失守,那么匈奴大軍和京城之間再無屏障,直面匈奴大軍的便是廣袤的中原大地和手無寸鐵的大余人民。
明德十四年九月二十二日,李洪綱大將軍之子李槊臨危受命,率二十親衛(wèi)趕赴秦關,苦戰(zhàn)三月后終于將匈奴大軍擋在秦關之外。匈奴大軍只能隔著秦關垂涎繁華的中原大地,卻一步都無法前進。明德十四年十月十九日,重傷垂死的余明帝返回京城。
明德十四年十月二十日,余明帝駕崩,傳位于三歲大的太子,并封十八歲安平長公主為護國長公主,在新皇十六歲親政前臨朝聽政,掌邊關三十萬軍隊。余明帝臨死前下罪己詔,言天下道士皆可殺,從此,興盛百年的道教式微,一直被壓制的佛教開始興盛起來。
明德十四年十月三十日,三歲的太子登基,史稱余順帝,安平護國長公主垂簾聽政。朝中大臣多有不滿,但是安平護國長公主有李槊將軍的支持,而整個大余朝都靠三十萬邊防軍隊阻擋南進的匈奴,故無人敢多說什么。幾個月下來,一向昏庸無道的余明帝證明了他在臨終時難得的清醒,安平護國長公主展現出了她絕佳的政治天賦和手腕,再加上強敵在外,明德年間烏煙瘴氣的朝堂為之一清。內有安平護國長公主外有李槊將軍,大余似乎將從趙家堡之變的陰影中走出來,有了盛世將起之象。
順慶元年七月,北方魯,蜀,湘,梁四地大旱,顆粒無收,餓殍載道。同年八月,南方越,淮,楚三地洪澇四起,黃河決堤,流民四散。而朝廷因前線與匈奴的大戰(zhàn)根本無法拿出賑災的糧食,于是大余各地的人民紛紛揭竿而起,各地的駐防軍大多折在了趙家堡之變中,新兵還未來得及召集,在餓急了眼的亂民面前不堪一擊。
順慶二年十月二十二日,京城。
安平公主一身輕甲,頭發(fā)高高地束起,站在城墻之上,俯瞰昔日滿目繁華,如今卻仿佛空空蕩蕩的京城。轉過頭,城墻的另一邊卻是由各地流民組成的叛軍,他們大多衣衫襤褸,面黃肌瘦,但是紀律卻意外的嚴明,幾乎不像是一群亂民。由此可見,他們有一個不錯的領導者。要知道,饑餓的流民并不易控制,能夠領導這樣的軍隊,威望和手腕缺一不可。
這樣也好,安平公主垂下眼眸,心中有了些欣慰,她最怕的就是流民們沖進京城后燒殺搶掠,畢竟京城其實也沒有太多的存糧。既然流民們有這樣的一位領導者,那么想必他不會過于短視,應該會約束好他手下的軍隊。
“殿下,你已經七天沒合眼了,趁現在叛軍停止了進攻,你快去歇歇吧,哪怕瞇一會兒也好。”近侍福全目帶擔憂地勸導道。
“不用了,這個時候我怎么睡得著!卑财焦髌v地揉了揉太陽穴。
安平公主略過城前密密麻麻的叛軍,向遠處眺望,自言自語地說道,“我曾經想過,當我還政于佑兒后,就去大余各地游歷,好好看看這片我曾經用盡全部心力治理過的國家,但是我應該是看不到了。天不予我啊,只要再給我十年,我自信能讓大余恢復太祖時的盛景,可惜了!
安平公主悠悠地嘆了口氣,沉默了下來。
“公主殿下。”福全跪了下來,“公主殿下,我求你給李槊將軍下旨,讓他帶兵來京城馳援吧。有李槊將軍在,這些叛軍不堪一擊!
“不可以!卑财焦鲌詻Q地說道,她在叛軍剛起的時候就給李槊下了旨,無論中原的戰(zhàn)況如何,李槊和邊防軍都不得擅離秦關,“關外的匈奴虎視眈眈,全靠李槊和邊防軍震懾著,他們一旦離開,匈奴絕對會乘火打劫。匈奴生性兇殘,我寧肯讓這些亂民奪了我余家的天下,也不會放匈奴進來在我大余的土地上凌虐我大余的百姓!
“公主殿下……”福全帶著哭腔懇請道。
“我意已決,你不必多說了。”安平公主絕對不會在這點上妥協(xié),“不管誰當皇帝,這天下,終歸是我漢人的天下,不容外族的侵略!
“佑兒和母后已經安全出城了嗎?”安平公主深深地望著皇宮問道。
“是的,殿下!备H乐灰鞔蚨酥饕鉀]人可以改變,只能不再勸說,“白云城孤懸海外,易守難攻,又是我們訓練海軍和暗衛(wèi)的地方,圣上在那里很安全!
“很好,以后讓佑兒隨母后姓葉吧,余這個姓不必再提了。告訴佑兒不必執(zhí)著復國,這中原大地也經不起更多的戰(zhàn)爭了。如果以后的皇帝無道,那么這天下取之也無妨,若是勤政愛民的皇帝,那么讓佑兒做一個江湖人也不錯,他不是一直喜歡話本里高來高去的大俠嗎?”想到佑兒,幾天來沒有展過眉的安平公主臉上露出一個溫暖的笑意。
“公主殿下,你也一起走吧,以我的身手,在叛軍中護你的安全還是可以做到的!备H珓竦。
“我不能走。我們余家的祖訓,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大余可以有亡國的君主,不能有逃跑的君主。”安平公主嘆息道,神色卻一如既往的堅定。
安平還記得她那昏庸了一輩子的父皇在臨死前幡然悔悟,痛哭流涕地把大余交到她的手上,可惜天意難為,她最終還是辜負父皇的托付了。
“城中還有可以擬旨的大臣嗎?”安平問道。
“是,幾位大人不肯離開,說要與大余共存亡!备H故状鸬。
“唉!卑财絿@了口氣,“是我大余辜負了幾位大人!
“福全,你讓他們擬一份圣旨,就說安平護國長公主廢余順帝,自立為皇。至于帝號什么的,讓他們隨便選一個吧,反正是亡國之君,也無所謂了。”安平神色淡淡地說道,好像是在吩咐早膳要用什么,而不是皇位的更替。
“殿下!”福全不贊成地說道,“大人們也不會同意的。”
“我意已決,都這個時候了,幾位大人會同意的。”安平肯定地說道。
“殿下那么做,圣上長大后會怎么想?”
“這本來就是我的責任,佑兒才四歲,這天下還輪不到他來背負。至于他長大后,我相信母后會將他教的很好的。不用多說了,你快去吧,等叛軍攻進來就來不及了!卑财酱叽俚,她知道這暫時的平靜并不會持續(xù)太久。
“等等,”安平叫住福全,福全驚喜地轉身,期望他的主子改變了主意,“你去皇宮取一套父皇年輕時穿過的龍袍過來。”
說著,安平不再開口,只是深深地望著京城的一草一木,這天下,她還是沒有辦法再守下去了。
城破的時候,殘陽似血。
安平一身玄色的龍袍站在烈烈風中,這一刻無人能直視她君臨天下的氣場,連已經上了城樓的叛軍都被震懾在原地,不敢靠近一步。
安平沒有看涌上城墻的叛軍,反而對一直跟在她身邊的福全說道,“福全,你走吧,以你的身手應該沒人能攔得住你。你本是專屬皇帝的暗衛(wèi)首領,因為佑兒年幼才暫時歸我差遣,現在也該回歸原位了。替我好好守著佑兒吧!
“陛下,屬下是專屬皇帝的暗衛(wèi)。君辱臣死,臣豈能偷生?至于先帝那里,屬下的徒弟早已可以獨當一面了!
安平嘆了口氣不再多說,而是抬眼望向剛剛走上城墻的一個男人,這男人不像一般的叛軍,就算穿著破舊的鎧甲,也是氣質不凡。他一路走來,叛軍紛紛低頭為他讓路,而他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園閑庭漫步,沒有走在戰(zhàn)場緊繃感。
“你來了。”安平看著男人的眼睛淡淡地說道。
“安平護國長公主。”男人對安平點了點頭。
“現在是皇帝了!卑财郊m正道。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說道,“我一直很想見你,就憑現在還駐守在秦關的三十萬大軍,你也是值得我敬佩的人!
安平笑了笑,“成王敗寇罷了,這天下交給你了,希望你能善待天下的百姓吧。邊關的大軍和李槊將軍效忠的是這天下的百姓,并不是大余,看在他們抵御匈奴的份上,希望你不要太過為難他們!
“我就是為了天下的百姓才揭竿而起的!蹦腥嗽谶@一刻顯得格外意氣風發(fā),“等我登基后,一定會讓天下的每一個人都有飯吃,都有衣穿。”
安平勾起唇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說,“但愿吧!
“其實我們之間并沒有根本的矛盾不是嗎?我們都是想為這個天下好,不必你死我活。如果你愿意投降的話,我愿意迎娶你當皇后,與你共治天下!蹦腥藙竦。
“哈哈哈哈!卑财饺滩蛔〈笮ζ饋。
笑完轉身看向城外如血的夕陽,不再看那個男人一眼。
男人也不在意,同樣靜靜地望著安平的背影,等待她的決定。
安平望著搖搖欲墜的夕陽,不禁想到了那個遠在秦關的男人。不知道他現在在干什么,是不是正在與匈奴浴血奮戰(zhàn)呢?
她還記得那個如山一般擋住匈奴大軍的男人在出征前像一個青澀的男孩,紅著臉支支吾吾地對著她背了一首子衿。
她還記得她承諾過,只要等佑兒長大,她把這個天下還給佑兒,而戰(zhàn)之也能蕩平匈奴,她就和戰(zhàn)之一起遠離朝堂,做一對逍遙自在的江湖人。
如今,她還是要失約了啊。
安平覺得她此生對得起余家的先祖,對得起天下的百姓,唯一對不起的就是戰(zhàn)之了。
戰(zhàn)之,若有來生,希望你我不再相遇,你值得一個全心愛你的女人,而我心里的東西太多了啊。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卑财綆е鴩@息喃喃道。
站在安平身后的叛軍首領眼睛一亮,溢出喜色來。
安平公主回頭輕蔑地看了叛軍首領一眼,“大余沒有投降的君主。”說完縱身躍下城墻。
叛軍首領向前疾走幾步,卻只能看到一個玄色的身影如落葉般緩緩墜落。
“以帝王之禮厚葬了吧!迸衍娛最I閉了閉眼,再睜眼時那絲愛慕之情已經完全消失,反而充滿敬佩和嘆息地對屬下吩咐道。
順慶二年八月十五日,秦關。
“戰(zhàn)之,這個計劃太冒險了。我們既然已經守住了秦關,為什么不慢慢籌劃,一步步勦滅匈奴呢?”李槊的軍師苦勸道。
“來不及了,F在中原戰(zhàn)亂四起,我們不能眼看著中原淪陷!崩铋妹鏌o表情的說道,在桌子下的一只手死死地抓著那張玄色的圣旨。
不得擅離秦關?不得擅離秦關!
他理解安平的顧慮,但是他怎么能看著安平陷入危險而無動于衷?按照他對安平的了解,她是絕對不會扔下京城的百姓自己逃跑的。
不過,秦關確實離不開這三十萬邊防軍,一旦匈奴入侵,后果不堪設想。
所以,和匈奴決一死戰(zhàn)吧,只要一舉殲滅了匈奴的有生力量,讓他們在今年無力南下,他相信,他可以在一年內蕩平叛軍,然后繼續(xù)回來為安平守著秦關。
“中原戰(zhàn)亂,關我們邊防軍什么事呢?只要我們守好秦關,不論誰當皇帝,都不會為難我們的不是嗎?”李槊的軍師之前跟著他父親李洪綱將軍在北邊守了十幾年,對昏庸無道害死了李洪綱將軍和李家五萬精兵的皇家一點兒好感都沒有。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不為皇家,只為陷入戰(zhàn)爭民不聊生的百姓。”李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而且,你也承認,這個計劃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不是嗎?如果成功了,我們可以幾年不用擔心匈奴,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天天被匈奴騷擾!
“如果失敗了呢?我們大軍皆出,一旦失敗,秦關對匈奴再無抵御之力。我們都將成為讓中原落入外敵之手的罪人。”軍師緊皺眉頭。
“張叔叔,你太瞻前顧后了,只要是戰(zhàn)爭,就永遠不可能有絕對勝利的把握。這個勝利的幾率已經值得我們一搏了。”
看軍師還要繼續(xù)勸,李槊阻止道,“我意已決,你不必再勸了,我會親自帶領前鋒軍的,麻煩張叔叔坐鎮(zhèn)后方了!
軍師無奈嘆氣,但是軍令不可違,只好領命退下。
順慶二年十月二十二日,秦關外。
匈奴因為邊防軍幾個月來只防守不進攻而放松了警惕,被李槊帶領的大軍殺了個措手不及。眼看邊防軍就要迎來難得的大勝,拼命反撲的匈奴卻把李槊和他的親衛(wèi)堵在了一個山谷中。
身邊的親衛(wèi)一個個倒下,援軍卻遲遲沒有來,到最后,只剩下身中數箭的李槊一人。
只見李槊手持長槊,即使槊是馬上用的兵器,但到了李槊手中,卻被他在陸地上也是舞得虎虎生風,只要匈奴接近他,就會被他的長槊取了性命。
到了最后,匈奴都膽寒了,不敢再靠近,只好遠遠地圍著李槊的。李槊就像一尊魔神,即使身中數箭,也沒有倒下,而是拄著槊面向京城站在原地。
說好了要以匈奴王的人頭為聘禮娶她回家的,現在看來他要失約了。
不過,經此一戰(zhàn),匈奴的大半軍隊被他們殲滅,想來天下可以承平多年,安平知道了應該會高興的吧。
他來之前已經傳令他的副將們,如果打敗了匈奴,就去京城馳援,就算他不在了,想來副將們也不會違背他的命令的。希望可以來的及解救京城的危機。
還記得他告訴安平說心悅與她的時候,一向強勢的長公主臉紅得那么好看。
還記得安平說過,等天下太平了,就和他一起游遍天下好好看看他守護的土地和人民。
可惜他應該看不到了。希望安平有一天可以看到她所期望的太平天下吧。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順慶二年十月二十二日,安平護國長公主廢幼帝余順帝,自立為帝。當天,京城城破,余思帝躍下城墻,自殺殉國。得知此事后,數十位大臣紛紛自縊殉國。京城百姓無不痛哭,不顧剛入城的新帝,滿城白幡。新帝并未追究,反而服白數日以示尊敬,并以帝王之禮厚葬之,謚文烈。
同日,李槊將軍于秦關外大敗匈奴,力戰(zhàn)而亡。五年內匈奴無力再犯,自此,天下初平。因為李槊將軍的功績,被追封為冠軍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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