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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夜
極星寮會舉行這樣一個溫泉合宿,全多虧了文緒婆婆年輕時的一樁韻事。
別誤會,不是什么少兒不宜的東西,單純只是婆婆在年輕時照顧過的一名仰慕她的后輩,邀請她與極星寮的宿舍生一起光臨自家的溫泉旅館而已。后輩也已近中年,微禿的發(fā)型配上憨厚的表情,不難猜出是個怎樣的老實人。想當然能招待這么大群學生一天一夜,也確實算是個大好人了。
享受過豪華的晚宴料理,又玩了幾場乒乓球,一路鬧騰逛溫泉街上山頂神社又比賽黑暗料理到夜深,即使是極星寮的猴子們,也會累的吧。呃,“極星寮的”是多余的。
依舊在乒乓球對打中強勢碾壓的田所惠,在多次謝絕了旅館主人提議參加全國溫泉鄉(xiāng)乒乓賽的請求后,從“東北的躍兔”搖身一變成了脫兔,匆匆回房拿出換洗內衣就奔向了旅館中最大的溫泉場。中途自然是繞錯了幾個彎,數(shù)次迷路。
由于已近深夜,更衣處看來并沒有別人的衣物。白天已在悠姬和涼子的邀請下一起享受過一次溫泉了,所以這次雖然只有她一個人,也并沒什么遺憾。
“悠姬她們是不是已經回房了呢……”剛才在四人住宿的屋中只見到了文緒婆婆,并沒有看到另兩人,想必是在她迷路期間中途錯過了吧。
這樣想著,裹上浴巾打算進入溫泉間時,小惠才發(fā)現(xiàn),沒有把陪伴自己很多年的小鴨子玩具帶進來,看來剛才匆忙之中打亂了自己一貫的步調。
真是多災多難啊……
——真是多災多難。。
田所惠想自己這一輩子恐怕只會發(fā)生一次這樣的悲劇——竟然——竟然——竟然不小心和男人同在一個浴池之中!
她只是沖洗了一下身體,然后想當然地進入溫泉中,找個舒服的位置坐下——而后身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喲,田所,好巧啊。”
T T||||這個場景會成為她至今為止最大的心理陰影。
“創(chuàng)……創(chuàng)真君!為為為什么會在這里唄!!”嚇得她都開口方言了。
“那是我要問的問題吧!毙移絼(chuàng)真倚在一塊巨石旁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我剛才還在奇怪你怎么進來了。已經過男子浴的時間了?”這里的溫泉池當然也有小型的幾口,但最大的那池卻是按照時間段劃分來讓男女客使用的。
小惠立刻意識到了,自己可能在慌亂中又犯了一個錯誤——她沒有去注意門口的掛牌是男還是女。
“我我我去看看!”正說著站起了身的惠,剛要轉身,卻在幸平的視線中發(fā)現(xiàn)到了一個更嚴重的錯誤——她現(xiàn)在正一絲都不掛!
至今為止最大的心理陰影在此刻刷新。
“啊啊啊啊啊!”她猛地抓回身邊飄著的浴巾又鉆回了池子里,激起的水花都飛濺到了對方的周圍,“我忘了我沒穿衣服!!”
幸平好笑地說:“這是當然吧,我泡溫泉也不穿衣服啊!
問題不在這里啦。
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是除了沉默誰也沒法自然地說“啊月色真美”的時候。
驚慌地快從兔子變成死兔子的惠好不容易才想到個方法:“創(chuàng)創(chuàng)創(chuàng)真君請你把頭轉過去會兒!我我馬上離開這里!”她祈求的眼中飄起了淚花,幾乎隨時就要和溫泉水融為一體。
誰知幸平卻拒絕了她的想法:“不用了吧,一起泡不就好了!
好什么好。
惠緊緊抓著身上唯一能遮蔽的白浴巾,哭也不是怒也不是,嗚嗚了一聲。
但幸平像是沒看到她的窘迫,繼續(xù)他悠哉的笑容。
“一起吧,田所。”
老實說,這樣一個夜晚,熱氣騰騰的溫泉里,要想清楚地看到什么其實并沒有小惠想的那么容易。但以兩人的距離,她還是能很清晰地看到那個笑容——那是她很熟悉的,幸平創(chuàng)真一貫的神情。
也許現(xiàn)在這個情況,對他而言,并沒有絲毫的慌張吧。
惠感覺到小小的失落。
自己一頭熱的情緒與對方平靜如水的態(tài)度相較,只能見到自己幼稚、怯弱、不冷靜的一面。
滿身缺陷的自己,與優(yōu)秀強大的對方。
能看到的除了表面的差別外,還有如此本質的區(qū)別。
大概正是因此,創(chuàng)真才會不在意許多事吧——因為他沒有那些負面的情緒與缺點,才能以沉穩(wěn)的姿態(tài)去展現(xiàn)自己的優(yōu)異。那不是自信這么簡單的說法,她雖然說不出所以然,卻可以感覺到,那不僅僅是自己沒有的自信這種東西。
幸平創(chuàng)真有的,是比她缺少的多得多的東西。
她眼前的他,仍然是沉穩(wěn)到不見波瀾的模樣。
“今晚的月色很美吧!
他忽然開口,說的話讓惠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她跟著他的目光望向露天溫泉上方的天空,可夜色里的月亮并不圓,也不怎么亮,可能是秋天的天空比較高的關系,那月亮遠遠地掛在天邊,又小又暗,仿佛是缺乏營養(yǎng)的白蘿卜一般。
要是她的話,一定不會讓極星寮的蘿卜養(yǎng)成這副可憐樣的。
想著想著放松了不少的惠,終于也能靜下來回話了:“今天的月亮有點遠呢……”
“是嗎?”
她收回視線,卻迎上了幸平的雙眼,不知道他是何時把目光從月亮轉移到她身上的。
他的問題依然伴隨著那個笑容。
惠捉摸不透,只是怯怯地點了點頭。
幸平似乎要說什么,但只是笑了一聲,換了個坐的地方,些微地靠近了惠。
這并沒有讓她感到害怕。在剛才的對話后,惠已然忘了自己的心理陰影,以至于此刻她也不覺得兩人的距離能帶來多少恐慌。她只是單純地好奇,剛才對方要說的是什么。
“創(chuàng)真——”
“幸平!”“哦!你果然在這里。
隨著拉開玻璃拉門的聲音響起的,是極星寮二人團體青木大吾和佐藤昭二。
幾乎就是那一瞬間,某只兔子飛快地跳到了幸平與那塊巨石之間的陰影處。水聲并沒有讓闖入的兩人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他們駕輕就熟地沖洗起來。
“還想你人到哪兒去了,竟然先來享受一個人的大溫泉,太自私了啊喂!”
“就是。≡趺床唤猩衔覀儼。”緛磉想和眼鏡好好鬧騰一番,少了你可沒意思了!”
幸平苦笑幾聲:“不,我不是……呃!”正想解釋自己不是一個人,卻被身后瑟瑟發(fā)抖的小動物戳了戳后背,他會意,只能換了個話題:“眼鏡……丸井他是和伊武崎還有你們一間屋子吧?你們鬧鬧他就夠了吧!
“一色前輩說還叫上了吉野和榊,她們過會兒就來!”
“還說文緒婆婆偷偷給我們提供了酒呢!”
“這不是和在寮里沒什么區(qū)別嘛!毙移饺滩蛔⊥虏邸R妰扇怂俣鹊叵赐旰鬀_向溫泉池,一躍而下,他稍稍站起了些,把涌過來的水花擋住了!皠e把浴場當泳池啊你們!
兩人見他一本正經倒是不以為然:“反正就我們三個!”“反正幸平你也做過這事吧!”
他想了想,自己剛才剛到這里確實這么做了……“嘛也是!
“所以啦!”“就說吧!”兩人游向他,一齊說道,“泡完我們就去喝酒吧!”
幸平小心地往后擋了擋,伸手擺道:“不了……我今天想多泡會兒。”
“切!薄翱上О !
兩人絮絮叨叨起來說吉野悠姬她們準備了些什么夜宵點心,一色前輩又要做什么驚人表演,文緒婆婆和店老板怎么怎么的……幸平只是聽著。
偶爾側過頭,像是在看著什么般淺笑著。
還沒等這兩人泡完,伊武崎峻也來到了大池子里。
他的理由很簡單:“吉野她們來了,實在太吵,我就把丸井一個人扔下了!闭媸潜瘧K的男人間的友情。
一聽說虐眼鏡大賽(??)開始,青木和佐藤立刻站起了身,“我們走!”“趁丸井還沒被玩壞!”已經能預見丸井悲慘的夜晚了。
幸平目送兩人離開后,望向離自己較遠的伊武崎,他依舊和往常一樣安靜地在角落待著。
注意到幸平的視線,他問了聲:“怎么了?”
“沒什么,”幸平放松了身體,稍稍向他的位置移動了幾步,“只是感覺很少有機會和你兩人獨處!
伊武崎愣了愣:“兩人?不是還有一個人嗎?”
話音剛落,幸平就迅速感覺到自己背上緊貼上來一副柔軟的軀體。這……可不是他的錯啊。
“這個嘛……”他苦笑著,向伊武崎做了個“沒轍”的動作。聰明如伊武崎,應該能立刻發(fā)覺到他的意思吧。
果不其然,對方很快點了點頭。
“這樣啊,我再待一會兒就走。丸井應該差不多被滅掉了!
“你似乎很開心的樣子……”幸平試圖去想象他描述的那個場景,最后還是放棄了。
伊武崎反倒是笑了起來:“開心的人應該是你吧,幸平!
“啊?我?”
“你的黑心笑容都要隨著你的皮膚漏出來了。”
“喂喂,我是黑芝麻餡兒的嘛?”
“你就繼續(xù)裝傻充愣吧!币廖淦閾u了搖頭,起身,“不過我看你再不走的話,要泡暈了!
他就像默默地來時一樣,默默地走了。
算時間伊武崎差不多換上浴衣離開了更衣處,幸平這才長舒一口氣,回頭看向身后的少女。
“已經沒……田所?!喂!田所!”卻發(fā)現(xiàn)少女早已暈倒在他的背后。
他二話不說忙順勢把少女背上了身,也顧不得自己下身的浴巾掉了,幾步就離開了浴池,奔向更衣處。
誰知更衣處竟然有人——“一色學長?!”
浴衣已經大半敞開的一色慧恰好從門外進入剛關上拉門,與他撞個正著。
“呀,創(chuàng)真君,我聽青木他們說你在這兒,正想來叫你……啊呀,那是……”
“轉過頭去!”
“哈?”
“一色學長請你轉過頭去!”
“哎呀哎呀……”一色慧頂著招牌笑容緩緩轉過了身,直面拉門。
乘此時間,幸平慌忙地從浴衣處拿來兩套浴衣,先給暈倒的惠穿上,自己也披上一件,胡亂系了腰帶,也顧不上內衣啥的,一把用浴巾都包了起來。這才遲鈍地開始煩惱,早知道該讓前輩先出去的。
正要開口,一色的聲音卻先他一步響起:“對了,我還是先去大家那兒吧,創(chuàng)真君你就先回我們那間客房好了!
“哎?”
“啊,對了!币簧珎冗^頭,在幸平還來不及擋住惠的時候,看了兩人一眼,他似乎早就看穿了現(xiàn)在的情形,“我今晚可能和大家會玩到很晚哦!闭f完,離開了這里。
田所惠醒來的時候,眼前只有夜色下敞開木門的緣廊。
客房的庭院小小的,可以看見不遠的幾處溫泉冒著的熱氣。似乎從哪里傳來了吵鬧聲,是左邊還是右邊?不過還好,那些聲音都被庭院的竹籬笆阻隔,沒有打擾到她的小睡。
她還沒有完全清醒,腦袋暈暈的,想的所有文字都飄飄的,就和她的身體感覺同樣。
隔了一會兒,她才想試試轉動脖子,把頭轉向了另一側。
這一看讓她頓時睜大了雙眼。
“創(chuàng)……創(chuàng)真君……!”
眼前的,是坐在一旁俯視著她的幸平創(chuàng)真。
心理陰影event在她腦中逐漸復蘇,層層疊疊地,仿佛馬上要變成心靈創(chuàng)傷了。早已漲紅了臉的惠嚇得支起了身,迅速向后退著以拉開與幸平的距離。
“田所,后面……!”
就如幸平提醒的那樣,她迅速撞到了緣側的木門板:“啊嗚!”
幸平向她的方向靠近了些,關心地問:“……沒事吧?”
“嗯……”被疼痛感刺激到又淚眼汪汪的惠這個答案實在沒說服力,她摸著腦袋緩和了幾秒,才悄悄問出自己剛才想到的心靈創(chuàng)傷——
“那個……我在溫泉暈倒了……?”
“啊!
“是創(chuàng)真君把我?guī)С鰜淼摹俊?br> “嗯。啊不過我是用背的!
“那……浴衣是……?”
她的表情和雙眼拼命傳達著“別說別說”的警告,然而幸平完全沒有察覺似的,稍稍不好意思地別開了臉:“那個啊……嗯,我換的。啊,不過你放心,一色學長雖然在但是沒看到。”
“問題不是這個啦……!”惠終于沒忍住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問題是被創(chuàng)真看到了自己……雖然在寮里已經有過一次但那不是一回事!這下真的嫁不出去了T T
“那是什么問題啊?”
“……嗚嗚!
這要怎么說,總不能問有沒有看清感想如何……小惠只能默默忍氣吞聲,一時不知怎么辦好。
抬眼時,撞上的是幸平創(chuàng)真那抹熟悉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了。
“雖然有很多問題……但是……謝謝你,創(chuàng)真君……”
對,感謝是必須的。
為他能包容自己的錯誤,為自己擋住麻煩,為自己而努力。不止是今天,是許多許多的日子,從相識以來一直都是這樣。
惠不覺也向著幸平坐著的地方挪近些距離:“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謝謝你,創(chuàng)真君!
眼前的笑容,仍然在凝望著她。
無比溫柔而深邃的雙眼與云淡風輕的嘴角輕揚,組成了能夠包容她一切失敗、錯誤、懦弱的笑容。
不僅是他,極星寮的所有人,都是如此包容她,鼓勵她,支持她。
她是如此幸福的女孩子啊。
“要說感謝我也是啊……另一方面的。”
“哎?”她聽到幸平輕聲的一句,卻沒聽清,“你說了什么嗎?”
然后,她看到那個笑容變了。變得有些不自在,她這才注意到夜色中的對方的臉也微微泛紅,看來和她同樣是溫泉泡太久了。
“……沒什么。”幸平說著,起身走到她身邊,在緣側外廊邊坐了下來。
習慣性跟著移動到他身邊的惠,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月色很美!
啊,原來他是要看小蘿卜月亮。
“月色很美呢!
反復說著,真的有那么美嗎?
“很美啊……”
既然說的是月亮,那為什么……要看著她?
惠暫時還不能理解創(chuàng)真的想法?偸歉呱钅獪y的插班生,她怎么能理解得了呢?
可雖然如此,她卻在那注視著自己的目光中,感覺到了什么。
“創(chuàng)真君,我……”她不知道此刻心中有些癢癢的感覺,該怎么用語言告訴對方。最后,她只能想到一句話,“……我也覺得很美。”
他的笑容似乎越發(fā)溫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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