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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性也+補結(jié)局了
《神異經(jīng)·西南荒經(jīng)》有云:南方有人焉,身多毛,頭上戴豕,貪如狼惡,好自積財,而不食人谷,彊者奪老弱者,畏羣而擊單,名曰饕餮。
饕餮化作人形,便是人間絕色。他身高八尺,青絲高懸,明眸皓齒,手持金筷、銀勺,日啖寶珠三百顆。饕餮的貪欲猶如無底洞,他日日夜夜搜刮著各種各樣的珠珠。
饕餮挑食。翡翠瑪瑙珠是泛著微酸的,水晶玉石珠是帶著苦澀的,金珠銀粒是一股子的銅臭味,只有那深海底的明珠是濃的化不開的甜味,甜到饕餮的心里。
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饕餮靜靜地等著深海的明珠產(chǎn)出一串串珍珠,一點點地攢著,不再是尋!翱┼詢骸币宦暤叵露,而是先舔舔,再品品,一顆顆地細(xì)嚼慢咽。甜蜜蜜的味道就像明珠嘴上的胭脂兒。
明珠是不足百年的蚌精,法力低微,只會幻化人形,為了躲避饕餮的貪欲,常常四海為家,從汪洋大海已經(jīng)淪落到深井湖泊了,即使如此,饕餮還是不放過她。
一、惺惺作態(tài)
佛歷一千年,他們再次狹路相逢。
饕餮的雙眼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燦爛,他含情脈脈地望著明珠。當(dāng)初就是那股涉世未深的羞澀感欺騙了明珠的心,騙走了她的珠珠。對于饕餮來說,明珠就是移動的糧倉。
饕餮腆著臉,“我娘親說了,對待女孩子要溫柔,我不挖你的心,不要你的淚,你把珠珠流出來,我用金盤輕輕地裝著!
說罷,饕餮拿出隨身攜帶的金玉大盤,還有閃著光的銀勺。他的雙眼迸發(fā)著興奮、滿足的光彩,他已迫不及待要日啖寶珠三百顆了。
明珠嘴角抽動,珠珠是她的心頭血、晶瑩淚凝聚的。饕餮食髓知味,簡直令人發(fā)指。她的胸口因為氣憤而起伏不平。
“天下的金銀珠寶那么多,你偏要強取豪奪我的珠珠,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如愿。”說完,她的手中幻化出一柄匕首,就要饕餮胸口刺去。
雙目四對,饕餮雙眸不減喜悅,明珠氣勢洶洶。
“!苯饘俅潭穆曇魝鱽。匕首已經(jīng)彎曲了,饕餮一族是上古神獸,受佛法庇佑,生來就是萬佛金身,刀槍不入?墒遣淮趟坏叮瑧崙嶋y平。明珠垂目,黯然神傷。
饕餮淺笑盈盈,朱唇親啟:“一點都不疼!彼p輕地把明珠的手從胸口移開,流光溢彩的眼眸染上一絲陰暗,轉(zhuǎn)瞬即逝。那柄彎曲的匕首化作金色的粉末,從指縫下滑落。
饕餮的雙手骨節(jié)分明,纖長青蔥,沾上了金色的粉末,他也不惱,竟然用舌頭舔一舔,“苦苦的,沒有你的珠珠甜。”
他揚了揚手,殘留的金屬粉煙消云散。從東海跟著她來到陸地的小湖泊,他耐心有限,日思夜想的珠珠就在眼前,只要她流淚。
是的,只要明珠流淚,可是她偏生不愿意。
不愿意為滿足他的食欲而流淚,她的淚是凝聚心血的明珠,是蚌族最珍貴禮物,是天神賜予的神通?尚,現(xiàn)在竟然淪為饕餮的口腹。
她轉(zhuǎn)身要逃,離地不過三尺,還未飛升,就被饕餮的銀筷打落在地。右腿一個踉蹌,腳腕扭了。饕餮俯身,忽然捏住了她的腳腕。
明珠暗自心驚,饕餮不緊不慢地探看她的腳踝,還輕輕地揉捏著。良久,他抬頭,黑眸亮晶晶,一臉無害地問,“是不是不疼了”
明珠無悲無喜,這種把戲她受夠了,打一頓給一個甜棗,饕餮深諳于心。果然,眼前一黑。
她恨饕餮,咬牙切齒。
二、口腹之欲
珍珠簾,玉石柱,夜明珠的光芒灑滿整個宮殿,這是饕餮的老巢。她又被綁在水晶凳上了,綁著的鏈子是饕餮的毛發(fā)幻化,可松可緊,只要乖乖呆著不動,就會隱身而去。明珠羞憤難當(dāng),她心里有數(shù),這是第八回了。被這廝擄來的屈辱感,經(jīng)久不散。
饕餮又換了一身衣裳,他除了愛吃,也自戀。如今,他還頭戴金冠,腰間玉佩環(huán)身,腳穿金絲錦緞靴,正步履平緩地走來,周身叮叮當(dāng)當(dāng),不絕于耳。當(dāng)然,手里還端著一盆珠寶,還真是走到哪,吃到哪。就那么輕輕一瞥,明珠就分辨出了東珠,珊瑚珠,全是海底的奇珍異寶。
饕餮走近她,居高臨下,“你可以開始了,”語氣近乎命令,他的手指輕撫過明珠的雙眼,“流淚。”明珠氣地閉緊眼睛。
“刀架在脖子上、把你綁起來,也試著餓過你,把你倒著掛在我的宮殿里……為什么你就是不哭呢”饕餮百思不得其解,“你是不是嫌我太溫柔了,難道你喜歡粗暴”
明珠氣地咬唇。
“你這是要自盡嗎”饕餮捏了捏明珠的臉,“你不想看我就不看,我是不會讓你死的,即使你咬斷了舌頭,我都能把你治好!
“你為什么不哭”,饕餮再次問她。
明珠依舊閉著眼睛,憤憤地說道, “有人喜極而泣,有人恐懼而泣,有人心酸而泣,像我這般為了滿足你的口腹之欲,在你的威逼利誘下流出的眼淚,是凝結(jié)不出明珠的。”
“而且我的心碎了,再也不會有珠珠了!
她睜眼,兩行清淚潸然而下,不是珠珠。
饕餮的眼睛閃過一片訝異,他用手拂過淚水,果真是普通的眼淚,在他的手上再也凝結(jié)不出晶瑩剔透,閃亮的明珠。
他把手指放在唇邊輕吮,咸味的。
他斂起了神色,認(rèn)真地問到,“明珠,你的眼睛壞掉了嗎”
不,只是我的心碎了。
她忽然睜開雙眼,滿眼悲戚。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再像往昔那般光彩奪目,黯淡下來的雙眼,忽然刺痛了饕餮的心,他的口腹之欲被終結(jié)了。
“饕餮,我再也凝結(jié)不出珠珠了,都是你害的。”又是兩行清淚滾落,饕餮忍不住用手去接,一滴一滴,晶瑩的淚珠化在手掌中。
他望著手掌上的淚水怔怔出神,明明柔弱不堪一擊,為什么手掌似有千斤重。
”變態(tài)”,明珠低聲咒罵著。
饕餮的視線從手掌移到了明珠的臉上,她把自己的嘴唇咬破,唇角有一個小小的血點。而后又注視到她的睫毛密密長長的,還掛著淚珠。
“明珠……”
她抬頭正視他,“我從來都不叫明珠。”
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帶著私欲給自己獵物取的名字,強加的名字,永遠(yuǎn)不配。
饕餮一愣,“那你叫什么名字”,他脫口而出。
“你不配知道!
三、不如不遇傾城色
饕餮的絕色皮囊是他覓食的主要武器。若時光倒流,她一定不會被表皮色相所迷惑。
“姑娘的唇瓣觀之如桃瓣,食之必然甜如甘泉。”
饕餮如是說,沒有半分輕薄、挑逗。他纖長的睫毛在眼瞼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漂亮的眸子凝視著她的雙唇,那種灼熱的視線,足以燒紅她的臉。后來她才懂,那是對食物的一種狂熱探究。
她挑眉,滿臉的不信與戒備。
饕餮笑的溫良無害,他亦步亦趨,她逐步后退,良久,他輕聲道:“我嘗過。”
這他們的初遇,在汪洋深處。
傳說,饕餮進(jìn)食前喜歡將毛發(fā)幻化成細(xì)密的金絲或者鐵鏈,牢牢地鎖住獵物。
此刻,他一手反扣著她的后腦勺,一手扶著她的背。肆意地吻著她的唇瓣,或者說是在舔舐!整個過程一氣呵成,而她動彈不得。
那種雙唇相碰溫?zé)岬挠|感,睫毛刷過臉上的癢癢,還有饕餮陶醉、貪婪的神情,攪得她的心天翻地覆。
蚌族的血脈里有神通,可凝珠。饕餮喜食寶珠,日啖明珠三百顆。他終于停止,雙眼貪欲四溢,臉色緋紅,他已滿足,她卻驚魂未定。
“甜。”饕餮舔著嘴唇意猶未盡,指腹她的眼下輕撫。
落淚成珠,淪為饕餮的食物,不幸之極。
而那一刻她不曾知道,往后的汪洋大海再無她的容身之處。
饕餮嗅覺靈敏,上天遁地,精通水性,明珠無處藏身。西海一別,短短數(shù)日,又再度相逢。
饕餮淺淺而笑,明珠不寒而栗。他脖子里的明晃晃的珊瑚珠晃的她眼睛發(fā)酸。
很多很多年前,她有一個跡遇。
她還小,只修的女童身形。天雷幻化成銀劍,在大海里追擊她。她被逼地飛出汪洋,癱瘓在西海邊,若渡劫失敗,便失去道行,淪為普通的蚌珠。失去了汪洋的庇護(hù),天雷勾火威力十足。所到之處,枯木絕地,飛沙走石。
眼看勾火要纏繞身形,不知不覺就哇哇大哭。而后,眼前一閃,她已經(jīng)抱著一個絕色美人,她愣住了,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眉眼如畫,如此勾人的男色了。
初遇,色起,心動。
他救了她,一笑,蕩漾出兩個梨渦。作為報答,她把自己最寶貝的珊瑚珠送給他。
而后的歲月里,在蚌珠單調(diào)的遷徙中,饕餮總是夢幻的出現(xiàn),以天人之姿。
她記得,在海底無數(shù)迸發(fā)的水晶泡泡中,映出了饕餮的溫和的眉眼。
她手指一戳,泡泡化為無形,而且卻猶有饕餮的輕笑聲。
還有很多個夢里,饕餮帶著她騰云駕霧,翻轉(zhuǎn)在云巔之上,或者翱翔海底,幫她捕捉海底的流火。
還有最浪漫的事情,他們踩在彩虹上,饕餮捧著她的臉,說:“明珠,你開心嗎”
一定是她日思夜想的魔怔了,她羞的滿臉通紅,搓著衣角,想著莫非自己是害了相思病。
其實害相思病的不只是他,饕餮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尋他來了。
彼時,她剛好化作一個大蚌珠,在東海之濱曬太陽。
他把沙子踩的“沙沙”響,他俯身彎腰,湊近蚌珠。
她的靈識發(fā)出了金光,她再次看到了絕色饕餮,俊美無濤,親切可人。
呀!這個樣子的親密距離,她忍受不了。
饕餮竟然用手指敲了敲蚌殼,“明珠寶寶,你在里面嗎”
呀!我是少女,是少女!
一陣“五彩霞光”后,蚌珠恢復(fù)了少女身形,她低著頭,盯著腳尖,不敢抬頭。
良久,她發(fā)出了一句輕巧的聲音:“我們又見面了!
饕餮露出了漂亮的小米牙,“明珠,你怎么像蚊子一樣說話,大聲點!
她愣了愣,抬頭認(rèn)真地說:“明珠”
“我給你去的名字,屬于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稱呼,你可以叫我小饕!
明珠,她在心里細(xì)細(xì)地念著,倒是個好名字。
“從今天起,我們就是好朋友了!摈吟研Φ念H為燦爛。
如果用心點,她一定可以看到饕餮眼里閃著的精光,可是她沒有,她沉迷美色,忘記了這廝是饕餮,什么都吃。
四從來不是愛欲
無數(shù)的片段在明珠的腦海里來回閃現(xiàn)。
“我們不是朋友嗎”她說。
“既然是朋友,你為什么不愿意為我多流幾滴淚!
貪欲,食欲,從來不是愛欲。
這種熱情是捕食者帶給食物的錯覺。
她徹底清醒,一切都是一廂情愿。
“我真的凝結(jié)不了珠珠了!彼箘艃旱卣V劬Γ瑪D出了眼淚,無色透明,不成珠。
“我給你修為”。饕餮的手覆上了明珠光潔的額頭。
一抹溫?zé)釢u漸在身上發(fā)散開來,她覺得身體有股力量打通了全身,無與倫比的舒適。
“再哭一次,我的明珠!
“好啊,我哭!
她望著饕餮笑,大顆淚珠滾落。
“還是沒凝結(jié)成珠珠”。
“你很失望嗎”
“是啊,我好失望!
“你很難過嗎”
“是啊,我很難過!
饕餮的眼睛黯淡了幾分,“明珠,你回大海吧!
“好”,她心里想著,初戀到此結(jié)束,再見就是仇人了。
她一個人回到了汪洋大海,大海才是她的歸宿。
珊瑚兒和斑魚們都圍著她轉(zhuǎn),她想到和饕餮的一段情緣,忽然參悟了一些禪機。
“小伙們,我們以后要好好修煉!
她的眉心多了一點紅印,饕餮的靈力讓她的修為上了一個臺階。
“也好。扯平了!
她在海底盤旋,那點紅印發(fā)著光。
很久之后,饕餮陷入了苦思,他忽然有了煩惱。
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她為何凝結(jié)不出珠珠?
這兩個疑問,很快得到了解決。
海龜老人告訴他:“蚌珠一族若是被傷了心,就再也流不出珍珠淚了。這是屬于蚌珠一族的劫難,所以,歷代有修為的大拿,從來不談情說愛。五百年以下的蚌珠都是不允許出海的!
原來,明珠說的心碎是這個意思。
饕餮望著潮汐漲漲停停,夕陽的余暉灑在大海上,泛起層層亮光。
不知怎么的,不敢下海去找她,他往海里丟了一個貝殼,貝殼掀起了極小的浪花。
“明珠,明珠!”他對著大海喊。
海水出現(xiàn)了一個漩渦,浪花簇?fù)碇粋人兒出來了,全身金燦燦的。
金子!饕餮的眼睛亮了。
“你找我?”海水從身上退卻,露出她的的身形,是一位鮫人。
“你的名字也是明珠?”
“海底只有我一個明珠。”
海龜爺爺在旁邊說,“這是鮫人族的統(tǒng)領(lǐng)!
鮫人族,也有落淚成珠的本領(lǐng),也叫明珠。
“你的珠珠一定不好吃!”,饕餮悶悶地說。
“啪”大浪拍上了饕餮的腦袋,他也不惱,垂著頭默默地走了。
“神經(jīng)病!”
大海龜嘆了口氣,他知道一切,但是他不說。
從此,饕餮再也沒見過明珠。
有時候他會在云端對著汪洋大海說:你叫什么名字?
他去了很多水域,可是沒有“明珠”。
“你連對方叫甚都不知道,還想找人?”珊瑚兒如是說。
肆意給她取了一個名字,就像取了一個菜名。
他終于懂得心疼是什么滋味了。
他也知道失去食欲是什么滋味了。
饕餮,吞萬物,如今卻沒啥胃口。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海龜老爺爺飛升了。
那么海域依舊閃著光芒,東海之濱依舊有很多水族探著腦袋,窺探著陸地生活。
他偶爾回來這邊逛逛,這是他們初遇的地方。
有些記憶慢慢地清晰了:
在燈火闌珊的人間,他們一起賞過花燈。
在云巔之上,他們真的翻過云彩。
還有,在天涯海角,她真的握住過他的手。
以前胸口的衣襟處,好像有個荷包,她送的。
仔細(xì)摸了摸,是空的。他一愣,似乎很早很早之前就不知丟到哪里去了。
那些被他沒有注意的東西,好像很珍貴、很珍貴。
尾聲
佛歷兩千年,蚌珠位列仙班。
她褪去了青澀,舉手投足之間不再如過去那般莽撞。
龜仙人在天門處等她。
“爺爺”,蚌珠作揖。
龜仙人的目光穿過她,落在她身后。
蚌珠回首,那個人穿著白色的衣服,極素極簡,很仙很俊。
蚌珠已經(jīng)不是為美色所迷的少女了。
那人走的很慢,終于走到了她跟前,“不知仙子芳名叫甚?”
“不告訴你!
她平靜地說,倏爾從他身側(cè)繞過。
一個眼神也沒多給,一份情愫也沒有,淡然,好像他們之間真的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大典要開始了,爺爺我們走吧!
她飛騰天門,姿態(tài)優(yōu)美,甚是飄逸。那里有另一番天地等著她。
“晶晶”,龜仙人在后側(cè)緊追,“等等爺爺。”
插入書簽
成先后的很多年,晶晶寶寶依舊獨自一人,閑時烹茶賞花,偶爾會在云巔看晚霞。
她的身后經(jīng)常會有一抹白色的人影,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誰。
但是,此去經(jīng)年,她的心再也沒有悸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