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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精神病的獨白
我叫于筱冉,來自一個普通的地方,愛聽一些普通的歌,愛看一些普通的電影,喜歡一個普通的人。
人們總愛將感情分類,一類是一見鐘情,一類是日久生情。我想了想不如歸為另外兩類更合適,一類是明戀,一類是暗戀。因為畢竟我是這類別里的人,當然,膽小如鼠的我,不可能成為那種可以將喜歡掛在嘴邊的人,所以自然只好把我那心頭上的朱砂,床前的明月光放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好生珍藏,可就算這樣也還是誠惶誠恐,唯恐哪天被人發(fā)現(xiàn)或者被人奪了去。
他說喜歡聽王菲的歌,我便偷偷把王菲的歌聽了一遍,然后淡淡的跟他說,挺好的。他說喜歡看陳凱歌的電影,我便把他的電影看一遍,然后假裝不在意的和他提起,看他欣喜若狂找到知音的樣子。他說喜歡看張愛玲的書,我便把張愛玲的書仔仔細細翻看一遍,以求下次溝通時能多點話題。我制造了許多次類似這樣的偶然,只為在他心中有一席立足之地。
我是個謹慎的人,為了不讓他討厭我,為了不讓他對我避而不見,我從不說喜歡他,然而他似乎有所察覺。
直到有一天,他找到我把我從一個人的世界拉出來,說“喂,筱冉,你是不是偷偷喜歡我!蔽毅读算,開口想要否定,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他笑了笑,說“不如我們在一起吧。”我看著他亮晶晶的帶笑的眼睛,想要回他一個笑容,眼淚卻忽然流了下來。
我們就這樣在一起了,我想我是真的喜歡他,因為每過一天我都覺得他比昨日更有魅力,連那張原本平淡無奇的臉都仿佛能在夜里發(fā)著光,慰藉著我那顆愛他的心?晌颐亢退啻豢蹋驮桨l(fā)覺得自己虛偽,我本該聽一聽普通的歌,看一看普通的電影,淹沒在普通的人海里,難覓良人?晌蚁矚g上了他,像無數(shù)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膽怯而認真。于是我摒棄了所有的愛好,和他成為一樣的人,只為把他留在我身邊。
可在過了僅僅一年后,他還是向我提出了分手。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還是那張平淡卻格外有魅力的臉,還是那雙清亮而澄澈的眼睛,此刻他卻用一種復(fù)雜的眼光看我,眉峰緊蹙,用那恍若少年的嗓音說著與一年前截然不同的話:“我們還是分手吧,我們……太不同了,不適合在一起!
我突然就笑了,此刻他變成了當年局促的小姑娘,我成了那個笑容明媚的男子。我看著他,一字一句:“不同?你竟然說我們不同?我迎合你所有的愛好,你竟然說我們不同?你喜歡王菲我就去聽她的歌,你喜歡陳凱歌我就去看他的電影,你喜歡張愛玲,我就去把她的書全都看一遍。為什么你還要說我們不同?”我感覺眼睛有些酸澀,卻流不出當年的眼淚。
他卻突然驚詫的看著我,“于筱冉,你真是夠了!那些不是你喜歡的嗎?為什么要強加給我呢。一年來你都不知道我喜歡的是什么嗎?我喜歡聽nightwish的歌,看一些普通的商業(yè)大片,最喜歡的作者也不是張愛玲而是川端康成,別問我為什么?那只是我最近剛接觸到的人,因為我根本沒有所謂的最喜歡,要說最喜歡的一個大概是聽相聲吧。反倒是你,于筱冉,你確定你喜歡的是我,而不是你自己嗎?”
我被他一番話轟的腦子嗡嗡響,先前那點拿出來的勇氣又給堵了回去。
“于筱冉,這扮演成文藝青年的日子我已經(jīng)受夠了,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臉色那么差,或許你該去看看醫(yī)生。”
我一個人坐在原地思考了很久,直到日落西山,終于得出來一個結(jié)論,我還是很愛他。
我聽他的話去看了醫(yī)生,不過是心理醫(yī)生,因為我覺得我急需一個傾聽者,一個陌生又能幫我保守秘密的人。
心理醫(yī)生的白色大衣在陽光的映襯下白的耀眼,我向她簡單的敘述了一下我和他之間的事,醫(yī)生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這讓我看起來很舒服,她說“不如你試著去做回你自己,做一些你原本喜歡做的事!
我一臉茫然,“我……原來……喜歡的是什么呢。”
醫(yī)生的笑容僵了僵,隨后說:“不要著急,我可以帶你去從前你喜歡去的地方回憶一下!
然后我和醫(yī)生就來到了書店,這似乎是我最喜歡去的地方,我條件反射的朝著我平時愛去的地方拿書,條件反射的伸手拿一本《倉央嘉措詩集》,醫(yī)生拍掉我的手,說:“還記得你從前喜歡什么嗎?”我搖了搖頭,說,“我只記得我喜歡一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東西。”
醫(yī)生嘆了口氣,拉著我走到街上,攔住了一個路人。
“你好,我們正在做一項調(diào)查,請問您平時喜歡的歌手或者作者是誰?”
我看著醫(yī)生不眨眼的扯著謊話,被攔住的小姑娘仔細想了想,說“我最喜歡的是XXX歐巴啊,就是韓國的那個組合里的,作者啊,喜歡看點言情類的小說吧,沒有什么特別喜歡的作者。”
我又跟著醫(yī)生問了好幾個路人,同樣的問題有無數(shù)個不同的回答,從婦孺到老人,從少年到青年,無數(shù)個歌手與作家,幾乎沒有重樣的。
醫(yī)生最終放棄了,因為她發(fā)現(xiàn)普通的人的思想也是獨一無二的,于是我和她隨便找了家店坐著聊天,她說不能這樣浪費時間,要尋找下一個切入點,于是她勸我去找他說清楚自己的意愿,順便問問他知不知道我從前喜歡的是什么,我聽話的去找了他。
冬天已經(jīng)到了,我站在他家門口凍得瑟縮,他踏著雪走來,頭發(fā)上落了紛雜的雪花。我很想抬起冰冷的手去摸一摸他的臉,像從前一樣得到一個擁抱。然而我還是沒有伸出手,因為他明亮而澄澈的眼睛里沒有我熟悉的笑容。
我害怕這樣的他。
“筱冉,你這次找我有事嗎?”
我嘿嘿的傻笑了幾聲,試圖緩解這尷尬的氣氛,我說“我還是喜歡你,你能不能不要生氣,我們和好吧!
他用那種無奈而又疲憊的眼神看著我,說:“我了解你,筱冉,你太偏執(zhí),卻又單純的可憐,你不過是想在我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妄圖填補戀愛的空虛,你喜歡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我努力了一年,但很可惜,普通的我大概成為不了你喜歡的那種人。”
我聽不懂他說的話,這種感覺讓我無所適從,我看著他悲傷的臉,忽然也覺得很悲哀,我問他,幾乎用了最后的勇氣,“難道……我們在一起的一年,你都沒有一次覺得我是愛你的嗎?”
他愣了很久,久到我覺得這空氣都開始凝滯,雪花都失去了降落的力氣。
然而他說“沒有!
我還是沒有問清楚在他眼中我是個怎樣的人。
我沮喪的找到醫(yī)生,醫(yī)生很無奈,卻也沒有意外的情緒,她安慰我說:“感情終究不能強求,就像張小嫻說的那樣,想要忘記一段感情,方法永遠只有一個:時間和新歡!
醫(yī)生讓我把他的名字寫在紙上交由她保管,說是這就算我放棄了他的一切,可以去尋找新歡了。我如實的做了,也如實的說了。
“醫(yī)生,我并不相信你的話,也不太相信張小嫻的話!
醫(yī)生微笑,用一種篤定的語氣說。
“會的,你會的!
我看著醫(yī)生,像看著一個可憐的自大狂。
一夜無夢,第二天,我又去找了醫(yī)生,帶著一種莫名的勝利者的嘲諷。
“醫(yī)生啊,怎么辦,我還是沒辦法忘記他。我給了你他的名字,可他還在我心里!
“那么,你還能記起來他的名字嗎?”醫(yī)生耐心的問。
“當然,他叫……他叫……”我確定我?guī)缀跄苊摽诙觯上е皇菐缀。我不可置信的看著醫(yī)生。
“怎…怎么可能?”
“那么,他家住在哪?哪個學(xué)校畢業(yè)?喜歡貓還是狗?你還能記得嗎?”
醫(yī)生的問題接二連三,將我從制高點砸落,輕易的摧毀了我來的時候的那點勝利者的驕傲。
“你和他相處這么長時間,怎么會連這都不清楚。”
我奪門而出,腦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在樓道里突然茫然,“我這是……在哪?”
我靠在門框坐下,坐了很久很久,聽見了屋子里面有打電話的聲音,“喂,悠悠嗎?下午有沒有事,出來一塊喝個茶吧。”
“沒有,已經(jīng)沒事了,不過這次真累,遇到了一個愛上自己幻想的病人!
“嗯,不會了應(yīng)該,我覺得她不會再來找我了!
然后我聽到了門把轉(zhuǎn)動的聲音。
是個挺漂亮的女人,我沖她笑了笑。
“你好啊,能告訴我這是哪嗎?”
她沒有回答我,反而快速的關(guān)上了門。
我碰了一鼻子灰,心想:現(xiàn)在的人怎么這么不友好啊。
低頭看到了她剛剛關(guān)門掉落的一封信,并沒有封口,里面只有一張紙條,紙條上也只有三個字——余嘯然。
我皺了皺眉,隨手扔到了旁邊的垃圾袋。
……
我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路過了無數(shù)美麗又僵硬的人,他們都行色匆匆。我坐在路邊,心中空蕩蕩的,我覺得我失去了一些什么,那似乎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無處可去,我甚至忘記了我家在哪兒,但我知道我叫于筱冉,這也是我身上唯一的東西。
夜深了,許多人從我面前走過,甚至有人朝我面前丟了錢幣,我大聲和他們吵了起來,“我并不是乞丐,我只是……無處可去!蔽沂沁@么和他們說的,但底氣微弱,他們也只是嘲諷的罵了一句“神經(jīng)病”然后揚長而去。
然后在十二點的那一刻,我遇到了一個人,一個男人,他溫柔的說“小姑娘,你坐在這干什么啊,怎么不回家?”他溫柔的摸了摸我的頭,我告訴他我沒有家。他帶我去吃了飯,然后把我送去了警察局。
那是個冷酷的地方,真的,我不想呆在那兒,那兒有許多像看待瘋子一般的眼神。我拉著他要走的衣角,用一種近乎哀求的眼神看著他。他嘆了口氣,將我?guī)Щ亓怂摇粋簡陋而溫暖的小屋。
我靠在他身上汲取溫暖,試圖驅(qū)散這一晚上的寒氣。然后昏沉沉的睡了過去。臨睡前我想:今天,大概是遇到天使了吧。
第二天醒來,他坐在床邊,抽著劣質(zhì)的香煙,灰色的高領(lǐng)毛衣裹著他那有些瘦削的身軀。他嘆了口氣,用那和他自己一樣單薄的聲音說“筱冉,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我很窮,實在養(yǎng)不起兩個人。”我沉默了,我的天使要把我趕走,那我該去哪呢。
我扯出一絲微笑,“沒關(guān)系,感謝你收留我一夜,已經(jīng)足夠了,你是個好人!
我終究還是走出了那個簡陋而溫暖的小屋,我站在雪花飄飄的世界,回頭看了最后一眼,我想我會記住那個溫暖的房子,還有那個男人在寒冷的夜里給予我的溫暖。
雪仍然在下,天地之間我像個塵埃一樣微茫。
我費了很長一段時間,找到了我記憶的起點,那個驚慌失措很沒有禮貌的女人的家門口。
我敲了門,在她要關(guān)門的一瞬間擠了進去。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我是誰,為什么會在這里出現(xiàn)!
她的手攥的很緊,我看到了紅痕。
“你為什么要怕我呢,我又不會傷害你。”
“我并不是怕你,我是個醫(yī)生,你是我見過最難纏的病人!彼粗,皺著眉,眼神復(fù)雜。
“病人?我生病了嗎?”我有點緊張,怕她張嘴就說我得了不治之癥。
“是的,你生病了,我可能已經(jīng)治不了你了,或許你該找一家正規(guī)的精神病醫(yī)院!蔽铱粗C穆的臉,她不是在開玩笑。
我覺得屋里很冷,沉默良久后我問“能告訴我我家在哪兒嗎?我忘了回家的路。”
她把我送回了家,有些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我環(huán)視了一下周遭,單調(diào)而冰冷,除了我自己的呼吸聲就只剩了鐘表滴答的聲音,我開始懷念那個有著溫柔嗓音的男人的小屋。
我不信自己有病,真的,我怎么可能……會有病呢。
回來的路上醫(yī)生對我說,我從前喜歡過一個男人,后來分手了,但實際上,那是我自己的幻覺。我愛上了自己的幻覺,而且還因此去找醫(yī)生?這真的是件無比滑稽的事。
我又想起了那天撿到的紙條,于筱冉,余嘯然,發(fā)音如此相近,怪不得這么說。
那么……那個人是真實存在的嗎?如果存在,我從前喜歡的人,是什么樣子呢。我蒙著頭,帶著這個問題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我去找了那個男人,我那天忘記問他名字了,我覺得既然我找到家了,那我可以和他道個謝,畢竟他那天算是救了我,奇怪的是,那條路竟然如此熟悉,就像我從前走了千萬遍一樣。
他似乎去上班了,我在他家門口坐了一天,凍的手腳發(fā)麻,到了晚上,他還是沒有回來,我耐不住睡了過去。
我是被人叫醒的,睜眼就看到了他一臉驚訝的表情。
“你怎么會在這兒,是沒有找到家嗎?算了算了,快點進屋,外面太冷了!
我呵呵的傻笑,“沒有,我找到家了,今天是來感謝你的,你沒回來,我就在這等了一會兒。”
“那太好了!彼f給我一杯熱水,找到就好,以后小姑娘可不要在街上亂逛了。”
我點了點頭,“對了,恩人你叫什么啊,那天走的匆忙,都沒來得及問你叫什么!
“唔……說來也是巧,我們兩個名字發(fā)音很像呢,我叫余嘯然!
我一口水差點噴了出來,“是嘯然起敬的嘯然嗎?”我喝了一口熱水,試圖掩飾內(nèi)心的不安。
“對啊,就是那個,是不是很巧。”
“啊……是很巧,今天不早了,我先回家了,你先休息吧!闭f完我?guī)缀鯅Z門而出,后面他說什么基本沒有聽清,我倉皇的飛奔著跑回了家。
我靠在門上急促的呼吸,腦子里不斷回放他說的那句話“我叫余嘯然……是不是很巧……”
我叫余嘯然……
是不是很巧……
我靠著門緩緩的滑下嚎啕大哭,我不知道以前有沒有這么失態(tài)過,我只知道我現(xiàn)在難過極了。
我是精神病啊,我真的是精神病啊,在這之前他根本就不認識我,哪里又有什么談戀愛又失戀的說法。
我窩在家里幾天都沒有出門,腦子里不斷想著醫(yī)生和余嘯然說的話,我想我又喜歡上余嘯然了,在我失憶后,在我的幻想結(jié)束后,但我實在害怕,醫(yī)生說我是精神病,我不信,可事實擺在眼前,我從前愛上了一個人并為他去看了心理醫(yī)生,而那個人在那天晚上收留我之前并不認識我。我頹然的在家待著,靠著泡面和電視度過,簡直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我是誰呢,我能做些什么呢,活著……有什么意義呢,一個人的寂靜極為可怕,幾乎吞噬了我對這世界的留戀。
然而一個人的出現(xiàn)終止了這一切,余嘯然是在一個中午出現(xiàn)的,那時我拉上了屋里的窗簾,準備了一把刀子,準備結(jié)束我這枯燥又乏味的一生。然后門鈴響了,在我還沒鼓足勇氣滑下那一刀之前,我顫顫巍巍的打開門,那不見天日的房子里終于有了一道光。
余嘯然拉起我,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那個臉色蒼白,形容枯槁的自己,我覺得他在心疼,因為他抱住了我,我感覺他的聲音都在顫抖。
“你怎么能把自己搞成這樣呢!
“要不是那個女人找到我,讓我來找你,大概我這輩子都再也找不到你了。”
他在我額頭印下一個吻,像羽毛拂過一樣悄無聲息。
這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了吧。
幾天后我接到了醫(yī)生的電話。
“他應(yīng)該去找你了吧,對不起,我把你的事說給他了,我想你需要他。”
我靠在余嘯然的身上,感受著這個人身上的體溫,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個笑,“是的,我需要他。”
后來我問余嘯然,“你為什么會喜歡上我這個變態(tài)又無藥可治的精神病呢!
他看著我笑著笑著就哭了出來,“你才不是精神病啊,你只是個傻姑娘,我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愛,但我很幸運,這樣被你愛著!
他給了我一個吻,繾綣多情,無比溫柔,我沉溺在里面,像無數(shù)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
我想,或許,我們都是精神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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