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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正
認(rèn)真算起來,入江跟白蘭相識,大概6年——即便將14歲時光旅行碰見對方的時間加進來,也不過多出40分鐘。
24歲的他躺在親自發(fā)明的選擇性記憶消除裝置,決定刪去這個6年40分鐘。
與其說刪去,倒不如用封鎖更加準(zhǔn)確。因為技術(shù)不夠成熟的原因,消除記憶也僅有五年的期限——不過沒關(guān)系,到時候再繼續(xù)消除就好了。
機器停止運作時,入江完全忘記了所有包含白蘭的記憶,甚至想不起來繼續(xù)揣摩幾分鐘前一直在胸腔里躍動的不知名情緒。
“啊,又在這里打了個盹!彼酒鹕韥矸稣嵝钡难坨R,揉揉后腦亂蓬蓬的紅發(fā)。
——*——
多年來入江過著波瀾不驚的生活,沒有大起大落、不再大喜大悲。
直至一天下午他從舊箱子里翻出一本《小徑分叉的花園》 。
這本散發(fā)著霉味的書本有著不可思議的吸引力,牽扯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于是他馬上翻開書本,指尖在一行行字中間劃動。
…因為時間永遠(yuǎn)分岔,通向無數(shù)的將來。在將來的某個時刻,我可以成為您的敵人。他的翠色雙瞳跟著手上動作戛然而止,他看著它們,它們看著他。隨即,它們開始彎成一個鋒利的鉤子,硬生生的劃破腦袋中一塊落滿灰塵的遮蓋布,把里面所有的記憶全部拉扯出來。
這些記憶叫囂著,不由分說就侵占了他相當(dāng)一部分的海馬體。
在頭腦撐過幾近崩潰的撕裂感后,入江無力的仰在椅背上,手遮住眼睛。
他想起來現(xiàn)今離上次消除記憶正好隔出五年時光,他已然29歲,白蘭卻依舊25。
“...我可以成為您的敵人!弊x到這里,白蘭望向正在編寫choice的紅發(fā)少年,目光狡黠!靶≌龝蔀槲业臄橙藛?”
那時入江大一,跟面前提問的學(xué)長有著甚好的交情——事實上,他都覺得于彼此再沒有人可以超越他們之間的友誼。
以至于他飛速的敲擊鍵盤,脫口而出:“如果存在這種可能性,也至少不會發(fā)生在這一刻延伸出去的將來!
“啊,希望如此!卑滋m偏頭一笑,視線轉(zhuǎn)移回書本,繼續(xù)讀下去!啊恢溃ㄕl都不知道)我的無限悔恨和厭倦!
他不知道我的無限悔恨和厭倦。他喃喃出聲并且抬開手掌,刺目的白光取代了耀眼的銀發(fā),卻無法取代胸口塞滿的窒息感。
生理上的疼痛,永遠(yuǎn)難以企及心理上的。所有關(guān)乎白蘭的記憶異常鮮活,無一不提醒是幼年無意闖下大禍的他把好友送上絕路。
入江拖沓著疲憊不堪的身子,躺在裝置上——此時消除記憶的技術(shù)有所發(fā)展也依舊被外界看作不人道,不過好在身為主要研發(fā)改造者的他有著牟取私利的資格。
他按動按鈕,裝置運轉(zhuǎn)起來。
這次之后可以安心十年,他想。與此同時,那個特殊的、不知名的情緒又開始噼噼啪啪地躍動,最終連同那堆沉甸甸的記憶,被新的布蓋包裹的一絲不剩。
——*——
入江39歲時,記憶再次蜂擁而入。
這部分圍繞著白蘭的記憶歷歷在目,似乎一瞬間又經(jīng)歷了一遍他們的6年。
投機取巧的行為并未讓疼痛伴隨時間消逝,而是在每一次記憶的回歸都如此痛徹得提醒著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所有的。
他想起他因為銀發(fā)男人已經(jīng)消除過兩次回憶,于是近乎是習(xí)慣性的走向裝置。
那時的生物科學(xué)已經(jīng)成熟到能把想要忘記的東西永久性消除。
不再是五年、十年,這次是一輩子。
機器上綠光開始閃爍,入江一晃神,綠光漸漸與一個全息影像重合,連倒掛王冠和嘴角慣常的戲謔笑容都清晰可辨。
“但是,我早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成為敵人的——因為小正對我做的事總是用否定的眼光看待,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蹦菚r他們剛剛公然為敵,摯友的身份卻早已名存實亡。
不…等等。
他以為從白蘭去世后,他們之間就沒有了陣營。生與死之間似乎永遠(yuǎn)存在著一道跨不過去的鴻溝,但從另一方面講,他們就此不再對立。也正是因此,他深陷間接殺死摯友的泥潭中備受折磨以至于難以承受。
然而是這樣嗎?
無法背負(fù)起相關(guān)于白蘭的那份痛苦的記憶,于是干脆背向他走遠(yuǎn),一眼也不看,一點也不想去想…
一點也無法接受他。
白蘭說的沒錯,十五年間他依然是他的敵人——卻一直自以為是的以摯友身份去逃避痛苦。
接受你不可避免要伴隨沉痛。入江掙扎著離開機器,努力的跑,跑向海馬體里永遠(yuǎn)25歲的老朋友,張開雙臂。
擁住銀發(fā)男人的一剎那,他突然明白了那個“不知名”的情緒是什么:
那是對下一次白蘭從腦海里蘇醒的期待。
時間永遠(yuǎn)分岔,我差點選擇了一個永遠(yuǎn)成為你敵人的未來。
現(xiàn)在,我終于履行了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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