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開始了。
　　“鐘相平，起風(fēng)了，快出來�！�
　　屋外傳來喊叫聲，是爺爺獨(dú)有的沙啞噪音，跟破了喉嚨似的，每一次聽都讓鐘相平覺得渾身不舒服。鐘相平跳下床踩上鞋，抖抖身體。他穿的是一雙人字拖，走得急了，邊走邊發(fā)出很大的噠噠噠的聲音。
　　“鐘相平，你安靜點(diǎn)，走得這么急，趕著投胎啊�！辩娗樘痤^來，對著他罵罵咧咧。她手攥著一只黑色羽毛筆，面前的桌子上堆了一大摞紙張。
　　鐘相平瞥了她一眼。鐘情一改往日常態(tài)，眉頭緊皺，額頭上有著細(xì)密的汗珠，神情緊繃�，F(xiàn)在正怒視著自已。他回過眼，裝作沒看見，大步走出門。才不過一分鐘的時間，別說風(fēng)，雨亦下得大了，這天氣真邪性。
　　他看見爺爺鐘長方已經(jīng)被雨淋濕，唯一可以遮擋的東西是一本書和一條毛圍巾。然而，那本書被包得好好的，用那條家里面唯一的一條圍巾。
　　嘖。
　　鐘相平不爽地咂舌。
　　鐘長方看見了孫子，立刻目露兇光�！斑�呆在那干什么，快抱我回去�！�
　　鐘相平過去了，只是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表現(xiàn)出了他的不滿。
　　“你這是什么表情，我是你爺爺，你用這種表情對著我是什么意思？”鐘長方重重拍了下椅子把手。
　　不用懷疑，要不是腿腳不能使，鐘長方早就蹦起來追著人打。
　　是戰(zhàn)爭讓他失去了。
　　鐘相平?jīng)]彎腰下來抱起他。雨大，這雨打在身上，挺冷。
　　鐘長方身上濕透，被風(fēng)吹得發(fā)抖。縮在孫子懷里，鐘長方嘴上不停，聲音倒是減了不少，再加上的風(fēng)聲雨聲，傳到鐘相平耳朵里的只有輕微的、辨別不清的音節(jié)。
　　沒有空手，鐘相平用腳踹開門，進(jìn)屋之后直直往餐桌走。他將人放在了鐘情的對面，隨即回到原地，搶救躺椅。
　　雨勢漸大，風(fēng)勢更強(qiáng)，鐘相平看不清路，一腳踩進(jìn)了水坳，泥土濺了半條褲子。
　　屋內(nèi)的鐘情緊握羽毛筆，眼睛掃視著剛才鐘相平走過的地板，滿是水漬。再看看眼前濕答答的爺爺，以及離濕答答的爺爺不過數(shù)厘米的紙張，那是她埋頭寫了兩天的報(bào)告。她深呼吸，告訴自己。冷靜，冷靜。
　　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不敢移開，怕真出了事，這報(bào)告就得重新再來。
　　鐘長方小心翼翼地拆下圍巾，還好，書沒事。
　　他感覺到了她的視線，不滿意她的注視。
　　“怎么，怕我弄臟了你的東西？”語氣倒不似對著鐘相平時的兇巴巴。他手試探性地往前伸。
　　鐘情著急了，連忙站起，一手按住報(bào)告，一手拍開他的手。
　　“你別碰，碰壞了你賠不起�！辩娗閷χ藗�白眼，兩只手將報(bào)告往自己這邊拉了些距離。
　　“這家里就沒有我碰不得的東西�！辩婇L方說時遲那時快，啪一巴掌下去，水很快就被紙吸收了。
　　鐘情怒，三兩步來到他旁邊，一把強(qiáng)搶過他一直拿在手里的書，作勢要丟出門外。
　　“你敢丟，我就殺了你�！辩婇L方兇著臉，第一次說這么狠的話。
　　鐘相平剛好回來，聽到這話皺起眉頭。
　　“就憑你？”鐘情輕蔑了上下打量著爺爺。就像在說，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廢人了，做不到的。
　　鐘長方氣得一口氣差點(diǎn)上不來，大喘氣道，“你等著�！�
　　鐘相平走過去，將書奪了過來，好好地放回書架上。再撿起被丟在地上的圍巾，擰點(diǎn)水出來，再將它掛在了衣架上。
　　鐘情將羽毛筆丟在桌上，轉(zhuǎn)身進(jìn)了廚房。暫時沒有那個寫報(bào)告的心情了。
　　鐘相平將爺爺抱進(jìn)浴室，為他準(zhǔn)備好熱水，脫了衣服，放進(jìn)去。然后下樓拖地去。
　　鐘長方浸在水里，耳朵里滿是被風(fēng)吹得直響的窗戶發(fā)出的咣咣聲。他透過窗往外看。
　　屋外，雨一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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