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照
　　暮色漸漸由蒼茫變得蒼老，那一路火燒云也慢慢稀薄了。
　　一柄清光絕世的白玉劍劃裂了沉沉霧靄，指住了我的眉心。
　　冷厲得如同那只眼眸，正握著這柄劍的……那個(gè)女子的眼眸。
　　我依舊只能看見她半邊蓋世的容顏，而那半邊是她從不肯輕易摘下的雕紋面具。
　　素顏寧寂而冷傲，沒有半點(diǎn)鉛華，真是不符合胭脂教的風(fēng)格。我想，如果有一天，她添了這半面妝，一定是為了那個(gè)人。
　　——那個(gè)她可望而不可求的男子。
　　多么、多么想抬手撫摸一次這朝思暮想的面容。抬起手來，發(fā)現(xiàn)我的指甲已經(jīng)黑紫了。
　　毒已經(jīng)侵入了肺腑，我將不久于這個(gè)繁華塵世。
　　手心里那道從指根一直劃到腕上的縱痕，這么久了，依舊如初刻般清晰。
　　使我手心里所有的紋路都模糊了。
　　這一道傷痕便是這一世的命運(yùn)絲縷。將我與她連接卻始終情懸一線。
　　那個(gè)男子之于她是可望而不可求，她之于我亦是可望不可求啊。
　　她冰冷的神色，我恍然覺得那年冬天她的無助只是一場幻覺。
　　那年冬天，我們被清扆教主派去刺殺玉老虎古常笑。當(dāng)我差點(diǎn)被對方的劍刺中時(shí)，她及時(shí)替我擋開了那一劍�？墒撬龔牟惠p易離頰的面具掉了，于是她不顧古常笑襲來的一劍，把空門全都留給了敵人，毅然決然的俯身去撿那個(gè)面具。
　　雖然我隔開了那一劍，但她的肩膀還是被劃了一道傷痕。
　　這個(gè)女子一直是聰明的，怎么那個(gè)時(shí)候卻不分輕重死命要拾回那個(gè)面具呢？
　　我們成功的殺了古常笑，可是她中毒了。
　　古常笑的劍竟然淬了毒！
　　我一路快馬加鞭帶她趕回了胭脂教。路上，她已然神智不清了，可蒼白的手卻緊緊抓著那個(gè)面具。
　　好似失去了它，就失去了一切。
　　回到教里才知道她中的毒竟是情花！那一定要愛她的男子之血才能解��！然，這個(gè)女子，她是個(gè)獨(dú)來獨(dú)往，狠厲決絕的殺手，哪個(gè)男子會(huì)傾心于她？
　　我無奈的拉緊了她的錦被，看著她黑紫的唇，一聲嘆息。
　　驀然自問：我對她是什么樣的感情呢？
　　入教那年，我九歲。一個(gè)人睡在偌大的房間里，想著在亂劍下死去的哥哥，傷心而孤寂。
　　然，我聽見有人在夤夜里用葉子吹曲，赫然是哥哥生前常常吹的那闋。
　　我立刻推開門，搜尋。
　　于是便看見了對面屋頂上背我而坐的黑衣女童。她的影子孱弱無依，就如同她手中那微薄的葉。
　　她竟吹得比哥哥還靈氣。哥哥常說能將這曲吹到極至的人也是孤獨(dú)到極至的人。
　　我突然覺得她像一朵開在荒谷里的花。
　　罌粟花——那是種美麗到惡毒的花。
　　我每一天都聽著她的曲入睡，卻沒有交談一句。
　　后來我知道她的名字叫雙面，眾人都稱她為雙面使，是清扆教主的親女。
　　可我覺得教主并不喜歡她。
　　我只能看見她的一半容貌。單是這一半容貌就足以令世上萬千女子垂首沉默，自嘆弗如。
　　第一次看見她的全貌是在某一年的秋楓祭。我有事去參見教主，不料她驟然從廊道里跑出，我來不及閃躲，與她相撞。
　　“讓開！”她惱怒的推開我，看著我冷厲道：“沒長眼睛么！”
　　就是這樣，我看見了她常年帶著面具的那半邊臉。竟是一張男孩子的樣貌！
　　我捂住了嘴看著她，她冷瞥了我一眼，走了。
　　后來我才知道那天她的面具被清扆教主打碎了。可是不久后她又有了一個(gè)做工精美的、嶄新的面具。
　　何處來，不得知。
　　那年秋風(fēng)祭，我永生難忘。河燈上跳著祭舞的女童原來是她。
　　那天她脫了黑衣，換了紅色舞衣。舞姿妖嬈，歌如攢珠。
　　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見她穿黑色以外的衣服。
　　想起這些些往事，我也不知是一種怎樣的情愫。
　　我就帶著這未明的情愫，攤開手心。劍從左手中指根直劃到腕上，血慢慢的流出。隨后我拉開她的手，劃下同樣的劍痕。
　　她皺了一下眉，依舊沉睡。緊接著我將五指叉入她的指間，握緊，痕痕相依。
　　兩個(gè)身體里流出的血應(yīng)該緩緩的交融了吧？
　　我不知道到底希望她最終是死還是生。若是死，我有些內(nèi)疚，畢竟是為了救我，她才遺落了面具，以致中毒；若是生，那便說明我的血起了作用，便說明我居然是愛著她的！以后，要我如何面對她？
　　她終究是沒有死。
　　所以今天才會(huì)用劍指著我。
　　我摸了摸那柄光滑的玉劍，微弱地開口：“沒想到最后來追殺我的人……竟是你�！�
　　沒想到最后來追殺我的人……竟是你！
　　雙面
　　霧彌散在枯澀的冷杉林中。此時(shí)天地都是淡白的，朦朧，清冷。
　　很像我手上的這柄白玉長劍。
　　劍尖正對著他的眉心。
　　他，一個(gè)叫硯照的男人。我們胭脂教的右堂司。
　　一個(gè)想弒殺了教主而統(tǒng)領(lǐng)胭脂教的叛教者。
　　逆了我母親——胭脂教主清扆的人，結(jié)局只有一個(gè)，死。
　　連我的父親都不例外。他間接的死于她的命令，直接的死于我的長劍之下。
　　清扆給我的任務(wù)是殺了這個(gè)人。
　　殺人，我喜歡。我喜歡看著我手里的劍刺進(jìn)別人的胸膛，然后鮮血迸出，開出嫣然的花。
　　可是，看著這個(gè)人的臉，我居然有些下不去手。
　　原因是……他的臉廓眉眼太過于像某個(gè)人了。
　　那個(gè)穆若清風(fēng)的男子，我父親的大徒弟，顏穆。
　　也是那個(gè)見了我的全貌唯一不驚的人；那個(gè)每年都雕刻面具，親手為我?guī)系娜耍荒莻�(gè)我從小到大都渴求的人……
　　然，他再也不會(huì)見我，不會(huì)原諒我了。他應(yīng)該是恨我的，是我親手殺了他師父，是我一掌打傷了他，至今未愈。
　　雖然我每月都會(huì)把藥偷偷的放在他的窗下，可是他連看都不會(huì)看一眼，吃更不要說。
　　他寧愿身體疼痛，也不愿接受我的恩惠。
　　真想當(dāng)面和他說一聲對不起�？墒�，又有何用呢？
　　殺了你最親的人，然后和你說一聲對不起，你會(huì)原諒么？！
　　可痛苦的何止你們。
　　死在我劍下的人，是你的師父。卻也是我從未謀面的父親啊。
　　今生唯一的相見，竟也是最后一次相見。
　　為什么我老是毀掉迫切需要的愛呢？
　　是天意啊。注定我今世無情無愛。
　　也許就是顏穆不再見我，我才老是看錯(cuò)人。
　　以致于刺殺玉老虎古常笑的時(shí)候，奮不顧身的替他擋開那一劍。
　　我不得不承認(rèn)，硯照確實(shí)生得和他太像了。所以，那一刻，我恍然覺得要被劍鋒襲中的人是顏穆。
　　然，我的面具掉了。我當(dāng)時(shí)忘卻了自己正在對敵，竟彎下身去撿。
　　并不是我怕人看見我怪異的面容。在八歲之前，我都是用這張怪臉見人的。
　　而是因?yàn)�，面具是顏穆送的。因此，在我心中它超過了命的重量。
　　于是，我中毒了。情花之毒。那樣裂肺穿心，灼熱了相思的毒。昏昏欲睡中我知道我是死定了，這種毒要愛我的男子之血才能解。有誰會(huì)愛我這樣的人？
　　可是，我居然活了下來。
　　當(dāng)我醒來的時(shí)候，手心傳來一陣痛覺。上面包著一塊兒白布，帶著干涸的血跡。
　　我解下來看到了手心里那一條長長的傷痕。
　　再看看那塊白布，竟是硯照的衣料。
　　我瞬間明白了我為什么沒有死。
　　我走出房間的時(shí)候，硯照就站在廊柱下。他用復(fù)雜的眼神看著我。
　　我沒有說話，將那塊兒衣料扔給了他。
　　就像我現(xiàn)在扔給他這個(gè)藍(lán)花小瓶一樣。
　　只不過這次我說了一句話：“瓶里是你所中之毒的解藥。”
　　他接過小瓶，驚愕的看著我。
　　“上次的情花之毒是你幫我解的。我……不欠你人情。”
　　我用一貫冰冷地語聲道。
　　硯照
　　天漸漸的下起小雪來，像風(fēng)散的蒲公英。
　　能死在一個(gè)有雪的冬日也算是一種情調(diào)吧。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的目光依舊冷漠如冬，亦如劍，生生刺得人心痛。
　　一蓬血從我口中噴出來，毒不但深入肺腑，怕是已沁入骨髓了。
　　呵。我自嘲的一笑，笑為何喜歡了這樣的女子。
　　明知她是鴆中毒，卻甘愿飲鴆止渴。
　　明知她是罌粟花，卻甘愿沉淪。
　　于是，我在那絢目的劍光下，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帶我的人頭回去是你的任務(wù)，我不要你為難。可是，你永遠(yuǎn)不會(huì)知道我是為何叛離清扆，想要統(tǒng)領(lǐng)胭脂教。
　　你……永遠(yuǎn)無可知。
　　去年夏天的時(shí)候，你總是望著教里的梔子花長佇，眼神憧憬而又迷惘。
　　你喜歡梔子花么？
　　所以那個(gè)夏夜，我才躲在廂房后面，等你回來，上演花落碎。
　　為何回來的你是如此的痛苦？所以，我不禁從廂房后面走了出來。
　　手心的花瓣灑了一地，鋪了一線雪白。
　　你看著我，看著花瓣突然怔住，喃喃地喚了一聲顏穆。
　　顏穆，他是你的心上人吧？
　　我正詫異間，你突然上來抱住我。意亂情迷的喊我顏穆。
　　我終于知道刺殺古常笑的那天，你為什么要替我擋開一劍。
　　以你的性子，應(yīng)該不會(huì)顧忌他人的生死。
　　就因?yàn)槲液湍莻�(gè)顏穆很像，所以你才為我擋那一劍。
　　那天，你又把我當(dāng)成了他。
　　我還能怎樣，只好緊緊抱住了你。我猜想，那個(gè)顏穆，你早已失去了吧。
　　有酒么。你突然問。有啊，相思徹，胭脂教里最烈的酒。
　　于是，我牽住了你的指尖。而你，竟沒有閃躲！
　　舉頭望，月淡風(fēng)清。
　　那夜，看你喝了很多酒，看你痛苦絕望的將頭撞向石桌。
　　我及時(shí)的抱住了你。扭過你的頰，摘下你不讓任何人觸碰的面具，吻你。
　　夜越黑，人越醉，你的美化作纏綿我夢一回。
　　風(fēng)兒吹花落隨，今生愛你永不悔。
　　我今夜的愛倒影在你的眸……
　　就是在那夜開始，很想保護(hù)你。
　　可我知道你并不需要什么保護(hù)、關(guān)愛，你已然習(xí)慣了冷落與孤獨(dú)。
　　想要叛教，是在那次清扆打過你之后。
　　你放過了她要你殺的人。你這個(gè)殺起人來相當(dāng)瀟灑的女子，竟也會(huì)違命。
　　只因，你要?dú)⒌哪莻�(gè)人是惘若痕。她也是胭脂教里的女殺手�？墒�，卻有人真心的愛她。你無法得到那樣的感情，所以你成全了他們，因而受到了清扆的鞭打。
　　清扆下手是那樣的不留余地，你帶著滿身傷痕昏了過去。
　　我記得你在昏厥前說的那一句話：我成全了他們。你為什么又要派人殺了！
　　娘，你當(dāng)年得不到的東西，也不許別人得到么？！你我都得不到的東西，就不許別人得到么？！
　　我看見清扆瞬間變了臉色，一鞭狠狠的落在你身上。你昏了。
　　她，對自己女兒這樣重的下手，她真的是你娘么？
　　就是那一刻，我突然想殺了清扆，成為教主統(tǒng)領(lǐng)胭脂教，讓你再也受不到傷害。
　　當(dāng)我中毒的那一分，我知道我失敗了。
　　這個(gè)女人果然是不可顛覆的。若是有一天，她死了，也一定是死在你手中。
　　因?yàn)槟愫退粯樱瑸榱四承〇|西不顧一切。
　　我?guī)е咎恿耍抑牢冶厮罒o疑。只是遺憾沒能達(dá)成永遠(yuǎn)照顧你的愿望。
　　在死之前，多么再想看一遍你的容顏。天幸，我居然真的又看到了你。
　　但你卻是奉命來取我首級的。竟是這樣的相見。
　　于是，我不再掙扎，閉上眼睛，等著你的劍刺入眉心。
　　我想劍身應(yīng)該是冰冷的，就像你一樣。
　　然，你驀然放下了劍。把解藥丟給了我，因?yàn)槲姨婺憬膺^情花之毒。
　　既然你知道是我解的毒，為什么還要……
　　雙面，我這樣愛你。
　　我吃下了一粒解藥�；钪偪梢栽僖姷侥�。
　　哪怕是在一角里偷偷觀望。
　　“雙面�！庇谑俏覇舅×怂男浣�。
　　雙面
　　雪像蝴蝶的淚，輕輕落上我的睫毛。
　　我猛然閉了一下眼，轉(zhuǎn)過身去。
　　然，在我轉(zhuǎn)身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拉住我的衣袖，喚我的名字。
　　語聲那么輕，就像這雪一樣，飄過來。
　　差一點(diǎn)，我又要重蹈那天覆轍。
　　為什么冰冷如我，竟還是控制不住內(nèi)心那一點(diǎn)殘念？
　　于是我望了望天。
　　滿天的白雪紛飛，像是無數(shù)的梔子花瓣。
　　梔子花，我承認(rèn)我喜歡這種花。
　　像我這樣冷血的女子，本不應(yīng)該喜歡花的。
　　可是因了那個(gè)人，我將矢志不渝的愛著這種花。
　　盡管我這樣的人拿著那樣一種花很突兀。
　　九歲那年，我孤零零的站在老槐樹下，看著那個(gè)少年。
　　白衣勝雪，面容沉靜的少年啊。
　　我清楚的記得他第一次給我?guī)厦婢邥r(shí)的笑容。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有人對我笑。
　　原來笑也能是這樣干凈的。
　　我躲在老槐后面，看著他。
　　他一拳微握，舉得高高的，另只手正執(zhí)著雪扇，緩緩扇動(dòng)著。
　　于是，有無數(shù)瓣梔子花瓣從他手心里飛出。
　　像一縷幽白的光。
　　他看著那個(gè)叫嵐街的女童，言笑晏晏：嵐街好像個(gè)花仙子��！
　　嵐街，我突然有些嫉妒她。然，很矛盾的，我卻又希望自己是那個(gè)女童。
　　可以天天看到他的笑。像梔子花一樣的笑。
　　就是這樣，我突然迷戀起了梔子花。
　　很多年了。
　　又是一年梔子花開的季節(jié)。
　　然而物是人非。
　　他再也不會(huì)見我了。因?yàn)椋覛⒘怂麕煾盖掖騻怂?br>　　傷的很嚴(yán)重卻不肯吃我給的藥。
　　我在他門外站了很久很久。我聽見他痛苦的呻吟卻命嵐街丟掉我偷偷放在窗沿的藥。
　　你是故意讓我心如刀絞。你知道我當(dāng)時(shí)就躲在門外。
　　可你卻不給我一個(gè)欣慰的話語。
　　罷了，終是我欠你的。
　　可是，我對你的情，又是憑何論？
　　我失落的回到了胭脂教。
　　當(dāng)我快到房間的時(shí)候，我看到了……
　　梔子花。正飄揚(yáng)過來。
　　一片，兩片，再也數(shù)不清了。
　　繼而是……
　　一個(gè)白衣男子，從長廊里慢慢走來。
　　一手握著拳，一手扇著扇子，無數(shù)的梔子花從他手心飛落。
　　宛如無數(shù)的螢火蟲。于是，夜亮了。
　　顏穆！我情不自禁的撲過去。
　　那時(shí)的我已然沉醉。
　　酒，我和他喝酒。相思徹。
　　那時(shí)我是醉了吧。不然怎么能令人輕易摘下我的面具，吻我。
　　醒來的時(shí)候，頭很痛。
　　太陽刺疼了我的眼睛。
　　侍女恭謹(jǐn)?shù)倪f過醒酒的茶，膽怯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桌上，那里有一包東西。
　　雙、雙面使，右堂司命奴婢將那包裹交給您。她畏懼地說。
　　右堂司！硯照！那個(gè)容顏相似的男子。
　　昨天……
　　我猛然扎起袖口，一遍又一遍地、狠狠地擦拭著自己的嘴唇，直至出血也不肯停止。
　　侍女嚇得跑了出去。我一向都是令這些柔弱女子畏懼的人啊。
　　下了床，我打開那包裹。
　　深邃的紅迷了我的眼睛。出生十八年來，我曾無數(shù)次的用劍從對方的身體里挑落出這樣的顏色。我喜歡這樣的顏色在暗夜里開出妖邪的花，等著我這只黑蝴蝶來恣意的踐踏。
　　我用劍挑起了那件紅色的衣。狠狠地捏在手里，推門而出。
　　喜歡么？他突然走出來，問我。接著說，某一年秋楓祭，看你穿過紅色的舞衣，我喜歡。
　　哼。我冷笑一聲，將那紅衣提到他面前，一揚(yáng)�；仡^，劍式雨點(diǎn)般的落下，將那衣削成條條斷紅。
　　把昨夜的事給我徹底的忘了，否則休怪我長劍無情！我頭也不回的冷厲道。
　　在我就要進(jìn)屋的瞬間，他突然上來把我的頭扭過來，抬起我的下巴，肆無忌憚地，吻我。
　　我咬破了他的唇，有血滴在我的唇上。我拔劍刺傷了他的肩，白衣殷紅。
　　他哀傷的看著我。
　　就像現(xiàn)在這樣。
　　好熟悉的眼瞳，似乎顏穆也有一雙這樣使人意亂情迷的眸子。
　　我不受控的屈身去吻他。顏穆的唇也是這樣的味道么？
　　以后，再也不要錯(cuò)認(rèn)了。
　　我伸出指，輕輕劃著他的唇。
　　你不是、不是顏穆，別妄想掠取我的感情。
　　跟我走，我這樣愛你。那個(gè)叫硯照的說。
　　我看著他，很諷刺的。然后大笑，轉(zhuǎn)身離去。
　　硯照
　　望著她霧靄般的顏，我又不自覺的記起了那年冬天。
　　可惜那年冬天在我生命里卻脆弱的很。
　　仿若輕嵐，一吹即散。
　　即使她的目光仍是這樣冷，但我也滿足了。
　　能讓她劍下留命的人又有幾個(gè)？
　　既然能活著，我不再奢求也無可求。
　　以后，天各一方，各自珍重。
　　真的很想把你帶出胭脂教啊，但我知道你終究不是任人擺弄的蝴蝶。
　　我張開口，想說一聲珍重。結(jié)果……
　　她冷艷的唇覆上來，吞噬了我所有的意念。
　　前世今生最美的時(shí)刻也敵不過此吧。
　　不管你現(xiàn)在心里想的是他，抑或是他人，我都不顧忌。
　　只要你在我身邊，讓我日日看你到夕陽。
　　我朝她溫柔地笑了笑。
　　她的指輕輕摩挲我的唇。冰涼的，使我不禁一顫。
　　跟我走，我這樣愛你。我終究是忍不住，狠狠握住了她的手，說。
　　心跳加劇，我等待著她的答復(fù)。
　　她卻看著我，很諷刺的，然后大笑，轉(zhuǎn)身離去。
　　黑色的身影穿過層層霧靄，飄飄然若玄蝶。
　　不要走，雙面，不要走……
　　我本能的伸出手要去拉住她。
　　然，才挪動(dòng)一步，我便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只伸出去想要拉住她的手不甘的扎進(jìn)泥土里。
　　為什么……你……
　　兩行血在我眼角徐徐地滑落，是不啼清淚長啼血。
　　她的指甲里居然有毒！那只觸摸我唇的手指，指甲里居然有毒。
　　絕頂?shù)亩荆麥I。
　　那一刻我多么的沉醉，沉醉的就這樣將自己的性命葬送在你的指間。
　　原來你還是不會(huì)放過我。
　　那為何不干脆一劍刺穿我的眉心或是斬下我的頭顱？偏偏在臨死之前還要這樣的折磨我？
　　罷了，終是我明知你顆毒藥，卻甘愿沉迷。
　　血漸漸模糊了我的視線，在失去視覺的瞬間，我望見了自己掌中的那一道劍痕，于是嘲諷的一笑，笑的蒼涼。
　　我知道，她的手心也同樣又這樣一道且深且長的痕，將伴隨她到死。
　　這樣，對于我也算是足夠了。
　　我想，總有一天這道痕跡會(huì)使她手心所有的紋路都黯淡了。算是臨死前的□□吧。
　　我的臉貼在灰冷冰硬的地面，緩緩閉上了滴血的眼。在意識逐漸渙散的時(shí)候，周圍出現(xiàn)了好紅好紅的顏色，是紅楓，是胭脂，是血，是她某一夜的 紅色舞裙翩躚出醉人的毒花……
　　“雙面……”在我念出這兩個(gè)字的時(shí)候，所有的意識都被抽空。
　　而西天收盡殘陽，只余黑寂如死。
　　——完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