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于冬日的愛其實非常淡薄。

　　即使她經(jīng)常站在墻前端倪月歷上大幅的雪景，并且伸手觸摸它。光滑的膠封紙面，她的手指拖在上面，迸出幾聲拉扯的肅澀。

　　然后走到廚房里面扭開瓦斯燒水。等水燒開的時候她坐在椅子上，把手塞到大腿下面取暖。拿出來的時候手被壓得憋紅，也還是不暖。她吻自己的手指，因為嘴唇是暖的。

　　她摸到自己嘴唇上皴裂的皮。

　　水開了，在那里嗚嗚叫個不停，她掀開蓋子，低頭看滾水在壺里翻騰，她把手放在上方，水蒸氣沖到她手上凝結(jié)成滴，流了她滿手。

　　電話沉默地在幾上死著，她把話筒拿起來聽一聽，里面杳無聲響，連恒長漫久的嘟嘟聲也不知消失到何方。她疑心起來，把電話翻過來檢查，果然線路有些脫落了。她把它拔起來重新插好。

　　不曉得他有沒有打電話回來，自己沒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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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過澡之后她就睡了，雙手抄在衣服底下?lián)ё∽约旱纳眢w，這樣暖和些。房子里聽得見電梯的聲音，巨大的齒輪運轉(zhuǎn)著空通空通一層層開上來，停下來的時候喀嗯一聲，重重的，然后從里面吐出夜歸的人。她想起有一次有人吐在里面，到了第二天污物都已乾竭結(jié)塊，她一腳就要踏進去，他從后面按住了她的肩。

　　他們從十三樓走下去，也懶得摸索著一一打開樓梯間的燈。每層樓梯轉(zhuǎn)角都堆著各色雜物，雨傘鞋柜籃球自行車。他走在她的前面，擋住一切微弱的光，使她擔心她會不小心踏空然后跌到他身上。又或者其實她也想，就這樣摔下去撞倒他然后他們便不得不在這親密的黑暗中逼仄地滾成一團。

　　「大哥�！巩斔崎_一輛阻住去路的自行車之后，她在后面這樣問他：「你能騎自行車載載我嗎？」

　　「沒有自行車�！顾鼗卮鹚址隽艘幌聣Ρ诶^續(xù)往前走。轉(zhuǎn)彎的時候他踢到一顆球，它喊叫著一路蹦跳下去，不曉得哪一層才是它的歸處。她側(cè)耳聽著那巨大的碰撞回聲，然后實實地踩下階梯。

　　「嗯。」很久以后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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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她以通勤為由買了一輛，但那車光是座椅就快和她的胸口齊高。牽回家之后他說你怎么選一臺這么高的車，她低下頭不說話。

　　他扶著她上了車，她的腳離地面很遠很遠，她踩那踏板，順順地騎了出去，繞了兩圈，再經(jīng)過他身旁的時候，她聽見他說，下來的時候我接住你。

　　她于是按了煞車，重心的拋奪使她連人帶車往他那方向摔去，他退后一步的同時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提起來，她和他對視著，自行車倒在地上，后輪愉悅地不�？辙D(zhuǎn)。

　　「退了它吧。」他說。

　　「不。」她說。

　　從此之后他每天騎車載她去上課，然后自己再騎回家，開他的Mercedes-Benz去上班。

　　她拿回一張貧血和低血壓的體檢單，于是她便有理由在清晨的曉風里將頭抵在他的后背上。特別冷的時候他會圍一條長圍巾，讓她揪著那圍巾的尾巴蒙住自己的臉，單只露出一雙眼睛，注視追隨著他翻飛的發(fā)。

　　她從棉被里伸出手來往空中撈了撈，像她每天早晨想做而未做的那樣。在虛空中攫住他的發(fā)稍，含住它，再輕輕吐出來，用那濡濕的發(fā)束在自己的臉頰上意之所至地寫幾個字，一捺，再一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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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醒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回來了，清空的行李箱躺在客廳的中央微微張著口。他在浴室里洗他每天早晨必要洗的那一個澡。她走到后陽臺去收今天要穿的衣服。洗衣籃里有他換下待洗的襯衫，她把它拿起來輕輕嗅了一下，上面有他輕微的汗味。她猶豫了一下，把那件襯衫揉成一團放回洗衣籃里。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坐在餐桌邊等她。他吹乾了發(fā)，走過來陪她喝完那杯牛奶。一束前發(fā)落在他的眼睛里，他抬起手來撥開了它。

　　「電話壞了。」他說

　　「我修好了。」她回答，然后低下頭去抿一口杯緣的牛奶泡沫�？酥浦p手捧著杯子，怕讓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像個孩子，底很淺，輕易就滿溢。

　　「嗯�！顾c點頭，從口袋里拿出一個銀白色的盒子放在她面前。她拿起來看了一下，Lip Balm，上面寫著。打開盒子，里面半透明的唇膏散出了淡而甜的香氣。

　　她站起來，想著要不要像個普通少女一樣撲上去抱住他撒嬌，但最后她只是用小指沾了點唇膏微笑著在他面前把那涂在自己的唇上。他也笑了，說，據(jù)說這在冬天很好用。

　　她點點頭，把那個盒子遞向他，說大哥你也試試。他伸出手來要接，又改變了主意，俯下身來吻住了她的唇。

　　「牛奶口味的？」分開后他問，她拿起盒子來看了一眼：「是檸檬�！褂挚纯此骸负扰Ｄ痰氖俏野��！�

　　「那么，味道不錯�！顾逼鹕韥砟︽吨约旱拇剑粲兴迹骸改阋t到了，我去牽車�！�

　　那天她坐在后面，抱著他的腰，一直等他騎到了學校才告訴他學校今天補假。他于是沉默地騎著車，卡答卡答，一路騎上河邊的堤防，載著她，在冬日的寒陽里，碾一地的粼粼波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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