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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第一場雪
----是一句戲言,還是真情……
如果你相信世上的真愛,請在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來和我相逢。
一、他
就算我是個斯文人,這種情形之下也忍不住罵起娘來。
出租車司機對我說,穿過公路十余里有村子,于是我選擇步行取景,現(xiàn)在看來,自己是過高估計對這個偏遠地區(qū)的駕馭能力。我嗓子冒火,嘴唇干裂,渾身濕透。不僅沒看到一個村落,就連一家賣礦泉水的也沒有。頭上頂著火辣辣的毒日頭,腳下踩著燙熟雞蛋的泥土地,身上背著沉甸甸的行李和相機,我就要中暑。
黃昏,我筋疲力盡的坐在一棵綠葉滿枝的白楊樹下。再尋不到人家,我只好在這棵樹下過夜。一籌莫展時,斜路小道上走來一個年輕女孩,我的眼睛一下冒出火。并不是因為這個女孩長得多迷人,而是她擔(dān)著……兩桶水。
對水的渴望勝過一切,顧不得唐突,我慌忙起身:“請問,水賣嗎?”
我風(fēng)塵仆仆的狼狽樣嚇?biāo)惶,看清我只是一個口渴的路人時,她立刻用瓢舀水,遞到我的面前:“放心喝吧,不要錢!
我顧不得體面,咕咚咕咚將涼水灌進肚子,等我狂飲完,她突然咯咯笑出聲,一定是看我喝水像飲驢。我不好意思的抬頭看她,栗色的頭發(fā),亮晶晶的大眼睛,健康的小麥膚色在太陽下灼灼發(fā)光,我忍不住說:“謝謝,水真好喝,甘甜,有一股泉水的味道!
“當(dāng)然好喝啊,這可是映泉的水,我們?nèi)ツ莾喝∷杀茸詠硭鸲嗔税伞彼χ鴮ξ艺f。
映泉?應(yīng)該是本地的泉吧。
“村子離這兒遠嗎?有沒有飯店賣吃的?”
“這兒?還真沒有,不過你要餓了,我倒是可以給你想辦法,不過我要先知道你的身份!彼蠓降恼f。
我急忙掏出身份證、工作證,把能證明我是一個本分人的東西通通拿出來。
她認真看著,仔細盯著我研究一會,最后肯定的對我說:“跟我來吧。”
我順從的走在她身后,解決饑渴,我開始有閑心端祥這位少女。她穿著純白色的短袖上衣,牛仔褲,整個人透著清新雅致。
“你是記者嗎?”她扭頭看看我的相機。
“我只是一名攝影記者,趁休假的時候游玩一下,就是沒事喜歡玩吧!”
高高低低的土坯或磚砌的房子掩在樹蔭下,樹上有蟬拼命叫著,三三兩兩村民干完農(nóng)活回家,稍不注意就會踩到牛糞。家家戶戶整齊的杈著籬笆,炊煙在房頂縈繞,是晚飯時間了。我聽到肚子嘰咕的聲音,但愿不要被這個女孩聽到。
一幅恬靜的田園晚歸圖,讓我忍不住拿出相機拍起來。
她擦著滿臉的汗水,是一張俊秀的臉:“叫我江雪吧!
江雪,我細品著,這名字真好聽。隨她進入一家小院,三間低矮的磚坯房,院里整齊的放著一些陳舊的農(nóng)具,看樣好久沒使用過。墻角栽著月季、牽牛花,指甲花,陳設(shè)簡陋,卻是芳香繚繞。
“你家住這兒?”
“這是我的老家,我現(xiàn)在住在縣城,下午剛回來。”她看著房間,沉吟一下說:“這兒好久沒人住,不要看它破,這是我的忘憂屋,每當(dāng)有煩惱的時候我會從縣城回來,藏這兒療傷。”看我將目光轉(zhuǎn)向那些怒放的花,她接著說:“那是春天時候栽的,美吧?”
她的大方爽快不同于一般的女孩。我坐下后,她出去了,不一會,提來一小袋面粉:“借我嬸嬸家的,咱倆總不能餓肚子吧。”
她舀水和面,動作熟練輕松,一會兒,一碗香噴噴的手搟面端上來,我贊賞著她嫻熟的手藝。
“湊合著吃吧,”聽到我的夸獎,她的臉紅得像院里的月季花。我來不及客套,狼吞虎咽的吞下兩碗,吃完拿出二十元錢給她。
“不過一碗面條,不要錢,”江雪說。她認真拒絕的態(tài)度讓我不好意思,只好把錢揣起來。
“附近有沒有旅館,看來今晚我要住下!
“旅館?村子里應(yīng)該沒有”,她眨巴著好看的大眼睛仔細想著。
“那我隨便找個地湊合一夜,謝謝你的水和面,”我背起行李要出門。
“哎,”她叫住我,遲疑一下:“住這兒吧,外邊的蚊子會搬走你的!斑@下輪到我有些遲疑:“這樣,方便嗎?”
出門這些時間,和年輕陌生的女子一起同住,對我來說,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沒關(guān)系,反正我家的房子夠住的,”江雪又一次紅了臉。我發(fā)現(xiàn),她是一個愛害羞的姑娘。這下激起我的好奇心,現(xiàn)今,像她這般容易臉紅的姑娘真是不多見。
“你不是攝影嗎?明天你可以拍一下我們的原生態(tài)鄉(xiāng)村,很美麗”。
這是一個熱情、純潔、善良的姑娘,我想,住這兒總比荒郊野外喂蚊子強。
天黑下來,她開燈卻沒有亮,歉意的說:“家里老久不住人,應(yīng)該是欠電費”。江雪四下尋找一番,點燃一根蠟燭,屋里頓時亮堂起來,燭光映照出她嬌羞的臉龐,有著說不出的詩意。
可是,燥熱和蚊子把好景致破壞,我忘記面前是位年輕女孩,顧不得失禮,渾身撓起來。好多天的長途跋涉,我應(yīng)該洗澡。
看我這樣,江雪羞澀的說:“走,帶你去一個地方,帶上你的衣服。”
我隨她在村里七拐八轉(zhuǎn),她走在我前邊,輕盈的身影婀娜多姿,誰說鄉(xiāng)間沒有靈芝草?
月光下,我看到一片像銀盆清亮亮發(fā)光的水域。清涼襲來,我嗅到水的味道和一股芬芳的花香。
“你洗吧,我在那邊等你”,她頭也不回的走遠。我迫不及待的脫下衣服,洗自己那一身臭汗。
洗澡回來,我哼著那首老歌《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我發(fā)現(xiàn),她和我保持五米以上的距離,心里不由一陣笑意,這的確是一個樸實、可愛的姑娘。
回到家,燭光閃閃,忽明忽暗,氣氛有些尷尬,畢竟我們是不熟悉的孤男寡女,她立刻鉆進另一間屋子不出來。我凝望著室外的星星,躺在木板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這一天的經(jīng)歷像做一場夢,像童話故事,一個迷路的旅人被一位好心的姑娘收留。她和我一門之隔,我卻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第二天一早,我被鳥啼聲驚醒,起來一看,江雪已經(jīng)打好水,在院里準(zhǔn)備做早飯。她穿一件半新的淺紫色短袖,映得膚白如雪,比昨天更清新靚麗。早飯對我來說也是新奇,她做的是一種“疙瘩湯”,味道好吃得不得了,我連喝三碗,不停稱贊她。聽到我的贊揚,江雪又一次緋紅臉。
這個愛臉紅的姑娘!
江雪帶我參觀村子,雖然有些破舊和落后,卻保留許多古樸的氣息,有一種與世無爭的靜。我們和村人打著招呼,走到一處,這兒離我昨夜洗澡的地方不遠。
撲天蓋地的花,怪不得昨夜聞到芳香,那些說不上名字的野花,像織女手下的錦緞,一直蔓延到村子周圍。
紅花,灼灼燃燒如太陽,江雪說:“那叫太陽花!秉S花,如少女的笑靨,明媚動人,她說:“那叫忘憂花!
江雪把自己埋在花叢中,我打開相機,偷拍著各種各樣的她,笑的,若有所思的,靜的。
“你很快樂,為什么說來這兒療傷。”坐在花叢中我問她。
她撫弄著一朵花,半天才說:“我大專畢業(yè)后,找不到工作,我媽媽,應(yīng)該說是繼母,為我介紹對象,說男方可以安排工作,我堅持不同意,所以跑這兒來。我母親去世后,就埋在這個地方!彼钢迩f的正前方:“那兒,母親就埋在那兒。我回這個小村莊,就是回到親娘身邊,住上一段時間后,心情就好了!彼?zé)o奈地笑著。
“那你是二十世紀(jì)的娜拉姑娘了,”我開玩笑。
“不是,不是,”她又害羞了:“我只是不想那種愛,我要真正的愛,經(jīng)典的愛,是自己找尋來的,沒有任何功利目的,”她咬著嘴唇認真的說。
“你說什么是經(jīng)典的愛情?”她問我。
“經(jīng)典的愛情,”我沉思一會,想起一本書中所說:“它是青油孤燈下泛黃的線裝書,需要讀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它是孟姜女萬里尋夫送寒衣,忠貞的淚水足可以哭倒長城;它是王寶釵寒窯中的灂火,虔誠的熱力足以消熔武夫的鐵石心腸;它是羅密歐和朱麗葉飲鴆而亡,同棲一穴魂靈的矢心不二,之死靡它;經(jīng)典愛情,它是哭瞎眼睛阿炳的二泉映月,也是簡愛對羅徹斯特遠隔千里的呼喚……”
“經(jīng)典愛情在追求的過程中透出美麗。經(jīng)典愛情的琴弦上常常譜滿離恨曲,經(jīng)典愛情的花箋上每每寫滿斷腸詩。它不分國籍,不分種族,對愛的渴望,是人類從古至今永遠無法逃脫的天然定律。如果不是因為愛,怎么會有希臘和特洛伊為了海倫的十年戰(zhàn)爭,那是英雄們的愛情!
“天哪,說的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喃喃的說著,烏黑的大眼睛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我。在她的注視下,我竟然也紅了臉。
“這是書上寫的,傻丫頭,”她已經(jīng)淚眼朦朧。
“你有經(jīng)典愛情故事嗎?”她擦拭著眼睛,突然調(diào)皮的問我。
我低下頭笑了,我的故事很簡單,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一家雜志社工作,玩玩攝影。上大學(xué)的時候暗戀過一個女同學(xué),結(jié)果人家不喜歡我,我對她講暗戀的女孩,感覺真奇怪,我在對一個陌生的女孩訴說這些。
她瞪著大眼睛聽著,每當(dāng)我抬頭看她,她的臉總要緋紅,她真是一個容易害羞的姑娘。
那天我們談了許多,江雪,江雪,我回味著她的名字,教她背<<雪賦>>,“白羽雖白,質(zhì)以輕兮;白玉雖白,空守貞兮。未若茲雪,因時興滅!卑咨挠鹈馨祝墒撬馁|(zhì)量太輕飄。白玉也是白的,它的貞節(jié)也是白的,卻都不如這白雪,應(yīng)時而下,因時而滅。最美的,就是雪!
她美麗的臉龐漲紅,我快要陷入這片紅暈之中。
后來,我們不再言語,靜靜的坐在花叢中,嗅著花香,物我兩忘。我迷惑,身邊坐著一個剛剛認識二十小時的姑娘,我卻有一種天長地久的感覺。
回村的路上碰到好多村民,江雪笑瞇瞇的打招呼。她的嬸嬸,一個純樸的鄉(xiāng)下婦人,看到我大聲招呼:“小雪,你男朋友嗎?小伙子長得多受看,個多高喲!
江雪從臉紅到脖子,極力申辯說不是,卻沒有嬸嬸的嗓門高。嬸嬸一再邀請我們?nèi)ニ页燥,江雪羞紅臉拽著我跑回家。不一會,嬸嬸提著魚和青菜走進來,在門外和江雪耳語一陣,樂呵呵的走了。
那天的晚飯我們一起做的,江雪教我用柴禾燒大鍋,她烙餅,做魚。我被火烤的一身汗,臉熏著灰,笨手笨腳的點火。有火苗竄到我手上,我手忙腳亂:“小雪,小雪,快來救我!
“真笨!”她端來一盆水,抓住我的手摁進了水里。
我對她笑:“小雪,你看我們像什么?”
她愕然,說像什么,突然紅了臉,把我的手放下,說你原來是壞的。
晚飯時,我們有些羞澀,她不怎么說話,我也不好開口。
天黑后,我獨自一人來到洗澡的地方,浸在清涼的水里,一種甜蜜涌上心頭。小雪,她不同于我見過的城里姑娘,人如其名,她透明、純潔、熱情、善良,有這樣一個姑娘□□人,一定是幸福的。
繼而我暗自埋怨,明天我要啟程,現(xiàn)在胡想些什么?可是,望著月亮,我傷感起來…..
回去后,房間竟然有電。推門,發(fā)現(xiàn)她的房間已經(jīng)關(guān)燈,不知她是真睡還是假睡。我悵悵地,坐在那兒,心里無限感傷,任蚊子叮咬。
“小雪,明天,我要走了,”我對著門輕聲說。
“嗯,”她在里邊應(yīng)一聲,沒說留我,也沒說送我,一切回復(fù)安靜。
第二天,天上下起小雨,看看天,她欲言又止,仍然從嬸嬸家推輛車子送我。從村子到公路的小道,我們緩慢的走著,走著。想想幾十個小時之前我們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人,現(xiàn)在感覺像是認識許多年一樣。
離別,是那樣的傷感。
“小雪,我……”,其實我不知道說什么好,她只是低著頭。
“小雪,你相信一見鐘情嗎?”雨中,我看到她一縷淋濕的秀發(fā)貼在臉頰。
“不知道,我只相信世上的真情,真愛,”她回答我。
“留下你的地址、手機、□□什么的,讓我們做朋友,”我試探著問她。
她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只是默默向前走。
在岔路口,她停。骸跋蚯白咭稽c就是公路,你慢慢地走吧。”
她什么不留給我,我站住不動,雨水打濕我的身體,更打濕我的心。
“能認識你我很快樂,謝謝你對我說的經(jīng)典愛情,”她笑著說:“若有緣,我們會再見的,所以不要地址,電話,□□,一切隨緣吧!”
看著她恍惚的笑臉,我明白一件事,我喜歡她。
“小雪,如果你相信世上的真愛,那么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們在村子見面,好嗎?”她只是怔怔地看著我,不說話。
“如果你相信世上的真愛,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們在村子見面,好嗎?”我重復(fù)。
雨水把我們的臉變得模糊,她沒有說話,騎上車子,身影消失在細雨中。
我的心一點一點在裂痕。
二、她
這個冬天,第一場雪遲遲沒有落下來。
倚在商場的玻璃窗前,我靜靜凝望著窗外,天灰蒙蒙地,絲絲冷氣從窗縫擠進來,我卻渾然不覺。
從夏天到冬天究竟有多長?也許在別人看來,它不過是一個季度,可是在我看來,它有一生那么漫長。
為什么?我渴望下雪,又害怕下雪。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交織著兩種難以明狀的情愫。在那個恬靜的夏天來臨之前,我真的不知道愛情是什么?夏天過后,我變了,在我若有所思,在我輾轉(zhuǎn)反側(cè)之時,他總是帶著淡淡地微笑,鉆進我的心里,讓我產(chǎn)生一種甜蜜的惆悵,一種依戀的哀愁。這是一種什么感情?我真的說不清楚?墒牵怯崎L的一瞥,朦朧的激動,內(nèi)心的惶恐,卻又是另一種美好,無時不在折磨著我。
“呯”我的思緒被扔來的一個手套砸斷。同事小許用手捂住嘴,吃吃地笑著。
“又在懷春!”她一臉壞笑。
“什么!”我的臉立刻羞紅,他說過,我是一個愛害羞的姑娘。
“你家里來電話,讓你下班后回家吃飯,我已經(jīng)替你答應(yīng)!毙≡S瞪著可愛的大眼睛說。
“家里,哦,是爸爸!”我的心里涌上溫暖。
在這家超市工作已經(jīng)兩個月,領(lǐng)到薪水,我會第一個給爸爸買好吃的,或者家里急需的東西。他會趁繼母不在時對我說,搬回家住吧,你老大不小了,要給自己攢點嫁妝,有合適的男孩談一下。
可想而知,我緋紅的臉頰。不是沒有合適的男孩,而是,我在等待,等待什么呢?等待冬天的第一場雪,等待一場也許沒有結(jié)局的故事。
我看一下時間,快六點,給好朋友紅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今晚我要回家吃飯,要晚些回去。紅是我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的同學(xué)、閨蜜。她在一家銀行工作,單位很好,福利也不錯,我們住在她單位的宿舍內(nèi)。她從家中搬出來,早就央求我和她做伴,她知道我家住房的緊張狀況,父親、繼母,繼母帶來的弟弟、妹妹。一家五口人擠在不足六十平方米的樓房內(nèi)。紅明白我夾在家中的尷尬地位,她這是變相的幫助我。
出商場大門才發(fā)現(xiàn),天陰的厲害,也許真會下雪,我隱隱期盼著,卻又有些矛盾。
路邊的音像店內(nèi)播放著一首歌:
我會永遠相信最后一片落葉
無論什么世界東風(fēng)藏在眉心
我會永遠相信扎入心的水滴
在另一個世界晴空布幔拉起
我會永遠相信開始掉下的淚
你和我的世界痛褪去更清晰
我會永遠相信不完美的完美
不管什么世界距離不是距離
“不管什么世界距離不是距離”,聽著這首歌,心里潮濕起來。
終于明白,那一切終究還是放不下。夏天發(fā)生的一切,像彩色影片一樣在我腦海中回播著。他,誰說只是一個萍水相逢,偶爾相遇的陌生人,偶然邂逅的路人。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早已在我的腦海中演練上百次、上千次,上萬次。
他,是我熟悉的陌生人。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被一種情懷所環(huán)繞。突然,有絲絲涼意映在臉上,我停下腳步,抬起臉,竟然飄起雪。雪花在半空中旋轉(zhuǎn)著,跳動著最輕盈的舞蹈。
我懵住,真的在下雪!
雪花一點一點從空中落下,漫天飛舞,不一會功夫,就落滿一身。背著包,我不知道何去何從,雪片開始大了,旋轉(zhuǎn)著、飛揚著。
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得這樣猛烈,難道真是預(yù)示著什么!
“白羽雖白,質(zhì)以輕兮;白玉雖白,空守貞兮。未若茲雪,因時興滅!蔽覒(yīng)該活在古人的超脫豁達,神仙般的恬淡虛無境界里,那片雪白的世界,那個恬靜的村莊,那個微笑的男人。
雪開始狂舞,在路口我停住。拐過這個彎,家就到了,我卻站成一棵樹。
“如果你相信世上的真愛,請在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們在這里見面。”
“如果你相信世上的真愛,請在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們在這兒見面”。
凝望漫天雪花,我無法頓悟,還有多少真情呢?在這個人欲物欲橫流的世界,在一雙雙充滿欲望的眼里,當(dāng)大家把愛情當(dāng)成過時的“陳詞濫調(diào)”,還有誰會相信真情呢?
可是,我想起他站在雨中的一幕,一動不動,目光堅定,對我重復(fù)著那句話。
“如果你相信世上的真愛,請在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們在這里見面。”
還相信人世間的真情嗎?
母親去世后,繼母眼里的我是一個多余的孩子,可是,我仍然從父親一句沒有底氣的 “搬回家住吧”,感受出他無法言語的愛,那是無奈的愛,也是真正的關(guān)愛。不論塵世變成什么樣,我永遠存著一顆尋求真愛的心,我相信,這世上會有真情,真愛!
這是冬天的第一場雪,我知道,他一定在那里等著我。
“我會永遠相信,不完美的完美 、不管什么世界,距離不是距離!
冬天的第一場雪下著,我終于做出一個決定。
給紅打了電話,讓她轉(zhuǎn)告父親一聲,她幽幽地嘆氣:“你這個傻瓜,你是個傻瓜,你還真以為自己是言情劇的女主角?我勸你也不會聽,那好吧,不管是什么情況,你去吧。雪大了,在路上千萬注意安全。”
最后一句話,我沒來得及聽就放下手機。去村莊的路有五十里,最后一趟過路班車應(yīng)該有吧。
我在風(fēng)雪中跑著,雪真涼,它是潔靜的,它會把黑夜映白、變亮,這真是我一生中最美的夜晚。
跑去車站的時候,我連摔幾個跟頭,可是我渾然不覺,那個不遠的村莊,我的忘憂屋,那個人,在等我。
有人說,愛情使人喪失自我,但是愛情也使人發(fā)現(xiàn)自我。在我二十歲的人生中,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真實的自我,那個雖然過早喪失母愛,卻一如既往尋找真愛的我。
進了車站,世界變小也溫暖起來。問下售票口,才知道那趟過路車已由半小時之前開走。我渾身冰冷,落寞地走出車站,一位年約四旬多的中年人攔住我。
“閨女,坐出租車吧,雪這樣大,走回家也不方便!”
我一楞,為什么沒有想起坐出租車呢!
我把要去的地方向他說一下,中年人面露難色,天氣很惡劣,我不想出城。
“謝謝您,大叔,我有急事,”我著急地對他說。
“我可以給您雙倍的價錢,”我激動起來。他好奇的看一下我,一個衣著普通略顯文弱的姑娘,無錢又無勢。
“去看親人?”他有些動心。
“嗯,是……我的男朋友,不,是我的愛人!
從我嘴里說出這句話時,自己吃驚地楞一下。愛人,多么溫馨的詞語。它散發(fā)著芬芳,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叩動過我的心弦。
好癡情的女子喲,他微笑!吧宪嚢,不用雙倍,我女兒和你一般大,正在談戀愛呢!”
我的眼睛濕潤起來,紅暈涌上我的臉頰,在這個雪花飛舞的傍晚,我遇到一位像父親一樣的好人。
上車后,我望著車窗外,一路上紛紛揚揚的雪花伴著我們,那個鄉(xiāng)村小院,應(yīng)該是怎樣的靜謐。我可以想象自己踩著雪,一邊走一邊歌唱。每次我都是帶著一顆受傷的心回村莊,只有這一次,我不再焦灼,不再矛盾,不再痛苦,我心中充滿愛和快樂。
心與心的距離是最遠的,卻也是最近的。不論你在不在,我都已經(jīng)尋找過。因為,我用一顆真摯的心去相信,這世上有真愛。
雪花成片的打在車窗上,我們看不清前路。車子在公路上走著,司機慢慢地行駛著:“走慢些,不著急吧,”他從反光鏡里對我說,他的聲音里有一種父親般的慈愛,就像我的父親輕聲對我說的:“小雪,一定要找一個愛你的好男人!
白色的羽毛很白,可是它的質(zhì)量太輕飄。白玉也是白的,它的貞節(jié)是白的,卻都不如這白雪,應(yīng)時而下,因時而滅。世上最美的,就是這白雪!我默念著他對我說過的這句話。我的思想,靈魂都隨白雪撒落。
突然,車輪打滑旋到路中央,司機急轉(zhuǎn)方向盤,根本不聽使換。迎面刺眼的燈光襲來,是一輛大貨車。
“坐穩(wěn),閨女,”這是我聽到司機說的最后一句話。
是的,我坐穩(wěn)了,一直是安靜的,沒有絲毫恐懼,只有溢滿于心的快樂和幸福。
最后一剎那,我仿佛聽到朱麗葉的經(jīng)典愛情獨白……
“快快跑過去吧,踏著火云的駿馬,把太陽拖回到它安息的所在;但愿駕車的法厄同鞭策你們飛馳到西方,讓陰沉的夜幕趕快降臨。展開你密密的帳幕吧,成全戀愛的黑夜!......來吧,黑夜!來吧,羅密歐!來吧,你黑夜中的白晝!”
最強烈的愛根源于絕望,最深沉的痛苦根源于愛。對不起,也許命中注定,我要將這最強烈的愛和痛苦送給你。
對不起!
三、還是他
小雪,我在等你,昨夜雪一直在下。
清晨推門,冰冷的空氣襲來,雪是那么大,門竟打不開。院里除厚厚的雪,就是麻雀的爪印,你夏天種下的花草已經(jīng)凍死。我凝視很久,絲毫沒感覺任何冷意。
我想哭,可是我竟然笑起來。
這個清晨的空氣,是我畢生呼吸到最好的一次。清澈、芬芳、冰冷,我張開嘴巴,釋放出這一夜內(nèi)心深處所有的憂傷和痛苦。寒風(fēng)吹動樹上的枯枝和殘雪,吹動那些死去的枝枝葉葉,吹干我心上的淚水。
傻丫頭,如果你在這兒,會不會興奮的把自己投入雪叢,會不會為凍死的花花草草神傷。
昨夜,風(fēng)雪把門叩了好幾次,我以為你來了。打開門,只有雪無情的打在我臉上。午夜,我仿佛聽到你咯咯的笑聲,我觸摸到你冰涼柔軟的小手,還有你笑盈盈冰冷的臉。小雪,那一刻,我真的相信你來了,在我身邊,在我心里。
這一夜,仍然沒有電,我想起我們一起度過的沒有電的那個夜晚。我們沒有言語,可是你就在我的身邊。小雪,我點燃你剩下的蠟燭,燭光映在雪里,搖曳出的身姿,恰似你。我渾身冰冷,心卻一直是滾燙的,我想念等待你的時候變成你。我學(xué)你的動作在室內(nèi)勞動,有一段時間,我感覺自己就是你。
原來,思念一個人時間久了,就會變成那個人,這是真的。
為了怕錯過這場雪,我在立冬那天來到村子,推門的那一刻,我嗅到你好久沒來的氣息。雖然有些遺憾,可是我依然很高興,這說明你現(xiàn)在過的很好,很幸福。你說過,只有心情郁悶時才會來這兒療傷。
嬸嬸曾經(jīng)來過一次,她對我說了好多你的好,她說從夏天你就沒回到村子。我說知道,你過的很好。她說,這是個苦命的孩子,過得好就行,你一定要好好待小雪。我對嬸嬸說了,我會真心待她,就像這村里的人和水一樣真和純。
小雪,我對嬸嬸說的“待”,就是愛!
雪在昨天傍晚突然造訪,讓我驚喜惶惑,你還記不記得我對你說的話,冬天下第一場雪時,我們相逢,你一定是太幸福,忘記我們這個約定。小雪,可是我真的來了,在這里,靜靜的等待你。
夏天的邂逅,我變了。這次臨行的前夜,我把自己的一個朋友打了,只因為他的一句話,他說截止目前,通過網(wǎng)絡(luò)玩弄好多女人,其中一個竟然還是他朋友的女人。我一拳頭揮過去,再次爆粗口,我說,你他媽的真不是人。
如果我把這個冬天雪的故事講給他們聽,你猜他們會怎樣?會笑到吐血,會說現(xiàn)在竟有我這種人。
我對你講過的經(jīng)典愛情已經(jīng)不多,更多的是一夜情、性泛濫、有各種稱之為“愛情”的愛情?墒撬麄儾恢,愛情一旦省略必要的發(fā)酵,酒就釀成醋,會缺少經(jīng)典愛情中的三分幻想、三分詩意、三分激情,剩下僅是欲的瘋狂。
小雪,我守著心靈的最后一片靜土,我要和你進行靈魂和靈魂的碰撞,心靈和心靈的低語,情感與情感的交融,就算在世人眼里我是個十足的傻子。
這個寒冷的早晨,我把每一個角落尋找遍了,就是沒有你的蹤影。小雪,我又等你一天,屋里很冷,望穿冬雪,仍然沒有你的身影。
第三天,我把門關(guān)上,回頭看到院子一角,竟然開出一朵紅月季花;ò晟仙w著厚厚的雪,可是,它仍然開著。
那是夏天的最后一朵花吧!
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
小雪,你的人面不知何處去,月季花卻笑傲在風(fēng)雪中。
腳踩到雪上,我聽到自己的心和雪一起響起咯咯的笑聲,你現(xiàn)在是幸福的。
四、他們
明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他還會來,而她呢,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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