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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丈夫承包公司期間,被掛靠的女騙子騙走三百多萬元的貨款。并因此被判了刑。丈夫出獄后,妻子萬春紅提出離婚,在丈夫堅持下,最終離婚未成,但萬春紅給了丈夫一年冷臉。丈夫?yàn)閺浹a(bǔ)給家庭造成的虧空,到建筑工地打零工,一年后查出肝癌,丈夫家人把丈夫的病歸罪于萬春紅,并由此演繹了一段愛恨情仇……
內(nèi)容標(biāo)簽: 婚戀 正劇
 
主角 視角
萬春紅
王建永

其它:被騙,丈夫去世,與婆家人的糾葛

一句話簡介:夫妻間生前生后的愛恨情仇

立意:

  總點(diǎn)擊數(shù): 258   總書評數(shù):0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0 文章積分:115,504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近代現(xiàn)代-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8929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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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生后

作者:萬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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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前生后


      離清明節(jié)還有十天,萬春紅的心就開始忽悠上了。
      去年五一前,丈夫因肝癌離世,骨灰被婆家人強(qiáng)行帶走,埋在了他老家的祖墳里。
      開車到公婆家,也就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但她怕見到婆家人。
      去年,給丈夫下葬那天,萬春紅剛推開婆家的院門,那只土黃色的柴狗就躥了過來,沖她汪汪地狂叫。大姑姐從堂屋出來,順手抄起門邊的掃帚,掄著轟那只柴狗,嘴里罵著:打雜種操的。
      從丈夫查出肝癌開始,萬春紅就沒見過婆家人的好臉。對于丈夫的病,婆家人一致認(rèn)為,萬春紅就是罪魁禍?zhǔn)住4蠊媒戕又觳,用食指沖著萬春紅的臉一啄一啄地點(diǎn)著說:“不是整天看你臉子,建永能得上這個病嗎?”
      萬春紅心里這個委屈。婆婆常在嘴上掛著一句話:鹽打哪么咸,酸打哪么酸。萬春紅想用這話問問大姑姐?稍捲谏囝^上轉(zhuǎn)了三個圈兒,又咽下去了。算了吧,論文論武,她哪是大姑姐的對手。反正不住在一起,等丈夫下了葬,這輩子跟婆家人能不能再見面都很難說了。
      丈夫火化那天,婆婆家開來了一輛中型面包車,婆婆、大伯子、大姑子、小姑子、女婿、媳婦和堂表親戚,老少人等十幾口,呼拉拉一齊涌到告別儀式廳。大姑小姑呼天搶地可著嗓門哭喊著,婆婆在兩個女性親屬的攙扶下,撲在她兒子的遺體上,連哭帶唱地念道著:兒啊,你的心咋這狠呀,丟下爹媽就走了,兒呀,你的命咋這苦呀,一天福也沒享呀。兒呀,你咋不聽媽的話呀,這么年輕就撒了手了。
      萬春紅聽著這話扎耳,但這種場合能說什么呢?
      從丈夫查出肝癌直至離世,一個多月的功夫,萬春紅在人間煉獄走了一圈。夜里二三點(diǎn),她就開著出租車出了門,北京的三甲醫(yī)院,她跑了好幾家,自己帶上馬扎,在醫(yī)院的掛號大廳,一坐就是半宿。萬春紅帶著丈夫,在幾家大醫(yī)院間東一頭西一頭地到處亂撞。最終還是沒有一家醫(yī)院肯收丈夫住院,專家說,住院已沒任何意義了。
      看著丈夫瘦成一把骨頭,每天蜷縮在床上,用枕頭頂著右肋。喂口湯水,咽不進(jìn)多少,哩哩啦啦連著口水又流回碗里。丈夫的臉已經(jīng)是青黑色的了,眼窩、面頰、脖頸都是塌下去的大坑,看著讓人揪心。
      不到一個月,丈夫看病已花了三萬多塊錢。丈夫的醫(yī)保,因坐牢給弄沒了,所有費(fèi)用都是自掏腰包。兒子上高中,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齡。出租車,每月四千五的份子錢,每天一睜眼,先欠了公司二百塊。所以萬春紅必須出去拉活,只是現(xiàn)在她不接去遠(yuǎn)處的活,只在北京市內(nèi)轉(zhuǎn),去的地方離自家越近越好。
      只要順道,她就把車開回來看一眼。丈夫的飯已經(jīng)沒法按頓兒吃了,什么時候吃得下,萬春紅就做些軟面、肉粥、蛋羹等容易下咽的吃食喂給丈夫。看丈夫沒大礙時,她再出門接著拉活。
      前些天,萬春紅在醫(yī)院門診外等丈夫的時候,聽到樓道里有人壓低了聲音說:死在肝癌上的人,都是疼死的。她看丈夫蜷在床上,額上冒著大汗珠子,疼得輾轉(zhuǎn)反側(cè),痛苦不堪的樣子,心里實(shí)在難受,佘著臉跟娘家人借了幾萬塊錢,把丈夫送進(jìn)了一家療養(yǎng)性質(zhì)的醫(yī)院,每天靠注射杜冷丁止痛。
      開出租十幾年了,萬春紅第一次長時間休假。她知道丈夫熬不了多少天了,在最后的日子里,她要好好陪陪他。
      病房的墻壁,涂的是淡淡的豆綠色,病床上的單子和被罩,也是和墻面相似的淡綠色。床頭邊淺灰色的小方柜上,一束花插在剪了口的大礦泉水瓶里;ㄊ侨f春紅的小妹送的,淡粉的百合、深粉的康乃馨、六枝鮮艷的紅掌,后面襯著一蓬滿天星。百合濃郁的香氣,多少沖淡些病房中凝滯的氣氛。
      在杜冷丁的作用下,丈夫長時間地陷入昏睡中。萬春紅坐在病床邊的方凳上,雙肘拄在膝上,注視著丈夫塌陷的眼坑,黧黑的瘦臉和交叉在胸前的瘦骨嶙峋的雙手,不自覺地就想起曾經(jīng)的噩夢。如果那些事情都沒發(fā)生,今天的結(jié)果會是這樣的嗎?如果丈夫不去承包那個該死的公司,如果丈夫不去貪圖女騙子的狗屁管理費(fèi),如果丈夫沒有和女騙子發(fā)生關(guān)系……
      唉,萬春紅輕輕地嘆了口氣。
      和丈夫同一病房的病人,被挪到別的房間去了。當(dāng)天晚上,夜里二點(diǎn)來鐘,萬春紅起來察看丈夫情況,發(fā)覺丈夫已沒了呼吸。
      丈夫火化的那天,天空飄起了絲絲細(xì)雨。天空并不暗,淺淡的藍(lán)色。天上的云薄薄的,一片片平鋪著,被風(fēng)扯得松散。火化大廳前面一排灌木,葉子還是嫩綠色的,墜在葉梢上的水珠,滴答滴答地往下墜落著。萬春紅和兒子早早就等在火化大廳的外面。雨絲很細(xì),他們沒有打傘。
      火化大廳的前排,是舉行告別儀式的廳堂,廳堂一間連著一間,每一廳并不大,能容個二三十人。廳的北側(cè),靠墻擺著一排花圈,花圈往上的墻面上,綴了一朵黑布編結(jié)的大花,花的下面垂著兩穗黃色絲絳。敞口的棺木南北向擺在廳的中間。
      兒子雙手托著帶木框的父親的黑白遺像,靜靜地跟在萬春紅身邊。和父親遺體告別時,兒子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抽泣,給父親鞠了三個躬。萬春紅挽著兒子的胳膊站在婆婆的身后,一邊哭泣,一邊再多看丈夫幾眼。婆家人哭得驚天動地的。萬春紅責(zé)備自己,為什么自己就不會扯開嗓子嚎哭呢?明明難過得嗓子眼堵成一個大疙瘩,哭的從腹部到胸口都感到了疼痛,但她只是壓著聲音啜泣,外人一看,最難過的真的不是她,而是她的那些捶胸口、拍大腿、拍棺木的婆家人。
      婆婆跪在棺木邊的地上,左手握著棺木的邊沿,右手輕輕撫著她已經(jīng)去了的兒子的身子。邊哭邊帶唱腔地叨念著:兒呀,你怎么這么命苦呀……萬春紅聽得出這話里面的內(nèi)容,但婆婆七十歲上死了兒子,而且死在了四十五、六歲上,她理解婆婆的心情,因?yàn)樗约壕桶研∮町?dāng)成命根子,小宇手上扎根刺,她都會心疼半天,何況婆婆一手養(yǎng)大的兒子,而且這么年輕就離她而去了。
      萬春紅選了木制的火化棺木,雖然比紙制的多花了不少錢,但她不愿丈夫睡在簡薄的紙棺材里火化。這樣做不是怕婆家人不答應(yīng),也不是怕丈夫在“陰間”記恨她。仔細(xì)想想這兩年,丈夫過得太苦了,他們和好后,還沒來得及補(bǔ)償丈夫,他就這么匆匆地走了。
      萬春紅看得出來丈夫的心思。出獄后的這兩年,丈夫自覺愧對老婆孩子,因?yàn)樽约汉浚尲依飺p失了幾十萬塊錢,逼得老婆一個女人家,不得不沒黑沒白、不論遠(yuǎn)近地到處跑著拉活。
      丈夫在去世之前的這一年里,經(jīng)常愧疚不已地向萬春紅表達(dá)他的虧欠之意。丈夫在吃穿上能省則省。兒子說,每頓飯,丈夫都是就著兒子吃剩的菜根兒,拌上些米飯,湊合吃一口,還跟兒子說:營養(yǎng)都在湯里面呢。
      丈夫的外衣,也是他自己在街邊的小店買來的,劣質(zhì)的化纖料子,經(jīng)常粘得一身灰撲撲的。
      因?yàn)楸慌行,丈夫丟了國企的工作。出獄后,丈夫只能東奔西跑地到處打零工。為多掙些錢,彌補(bǔ)他給家造成的虧空,他經(jīng)常到建筑工地干些搬磚、活灰、扛水泥等年輕人干的體力活。萬春紅怕丈夫搞壞了身體,總是把丈夫做給自己的好吃的,留給丈夫,說自己吃不了,放時間長了就壞了。
      在丈夫去世前幾天,萬春紅悄悄去壽衣店選了壽衣。父親去世的時候也是這么辦的。壽衣要提前備下,過世時間長了,身體硬了就不好往身上套了。
      選壽衣那天,萬春紅見那些千元左右的,都是些黃的藍(lán)的閃著賊光的化纖料子。萬春紅咬牙花了二千九百九十九元,買了一套藏藍(lán)色織錦緞壽字團(tuán)紋的罩衣。讓萬春紅自責(zé)的是,為什么沒在他活著的時候,給他買身好衣服。任他自己在街邊小店挑些破化纖料子的衣服穿。
      火化廳的工作人員捧著鋁制方形托盒走了過來,里面是丈夫已經(jīng)焚化了的遺骸,一些灰白色不規(guī)則形狀的炭塊。萬春紅的心被擰了一把,揪著疼,眼淚止不住忽忽地往下淌。工作人員把丈夫的骨灰,一塊一塊移進(jìn)一個橙黃色的綢布袋里,抽緊袋口,用戴著白布手套的右手掌,隔著綢布袋把骨灰壓碎,再放入榆木雕花的骨灰盒里。
      萬春紅讓兒子捧了骨灰盒,把丈夫遺像平放在骨灰盒上。母子倆送婆婆一行往停在車場的面包車走去。走到車跟前,婆婆讓丈夫的大哥從兒子手中接過骨灰盒,丈夫大哥抱著骨灰盒上了車。
      萬春紅不知所措地愣在車下,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婆婆:您這是……?婆婆冷冷地對萬春紅說:我兒子的骨灰,我得把他帶回去,埋在我們老王家祖墳里。萬春紅有點(diǎn)著急:墓穴我都定好了,就在長春陵園,訂金我都交了。婆婆左手扒住車門框,抬起右腿往車上邁,頭也不回地說:那你就退了吧。
      婆婆坐到對著車門的雙人座外側(cè),坐在里側(cè)的大姑姐甩了一句:甭理她,早干嗎去了!萬春紅瞥見車上十幾個丈夫的親人,都用冷冷的夾著怨氣的目光盯著她,便不敢再分辨,客氣地跟婆婆說:那您多保重。又叫過兒子說:小宇,奶奶她們要回去了,送送奶奶。
      小宇走到車門前,左腳登在車門下踏板上,彎下腰把頭探進(jìn)車門內(nèi),右手搭在折起的側(cè)座邊沿,奶奶看著一米八幾的大孫子,眼淚又呼地涌了出來,大姑忙遞了紙巾,小宇奶奶一只手擦眼淚,另一只手攥住小宇的手,目光不舍地看著小宇,哽咽著說:小宇,常來看奶奶,有什么難事有奶奶和你姑你大他們給你做主,你爸下葬那天,讓你姑給你打電話,你學(xué)習(xí)緊,頭七五七的,就不讓你過來了,百天的時候,別忘了給你爸來上墳。說著,小宇奶奶又忍不住嗷嗷地放聲大哭起來。大姑忙讓小宇下了車,對著車下的小宇喊:等大姑電話啊。面包車關(guān)了門,向右一拐,駛上車道,向火化場大門駛?cè)ァ?br>  丈夫骨灰下葬那天,萬春紅和小宇一塊坐長途車去婆婆家。
      電話是前一天小宇大姑打給小宇的,說明天你爸骨灰要下葬了,你一定要過來。大姑沒跟小宇提及萬春紅。但丈夫下葬,萬春紅是一定要去的。
      遠(yuǎn)郊農(nóng)村的空氣比市里清新很多。村路右邊是往上漫的土坡,坡上間隔著一堆一堆枝葉扶疏的灌木,坡地長滿了野草,一些小黃花夾雜在野草中間。路左邊的溝洼里種了成片的小葉楊,已快入夏的時節(jié),樹葉濃密繁茂。一陣風(fēng)吹過,空氣中夾雜著青草的香氣。
      萬春紅第一次被丈夫領(lǐng)回家,大概也是這個季節(jié),那時候,走在路上丈夫還拉著她的手。傍晚時,丈夫帶著她去大土坡上,挖野地里的薺菜和苦麻兒。大坡上有好幾株高大的楊樹,灰喜鵲在高處的樹杈上搭了窩,兩只灰喜鵲在離他們不遠(yuǎn)的草地上蹦來跳去,長尾巴一翹一翹的。一會兒,兩只喜鵲撲啦啦飛起,繞著樹追逐著,一時落在巢上,一時又飛離窩巢,竄向草地。
      快二十年了,丈夫家的村子沒有太大變化,除了原來的土路鋪了瀝青,變成柏油路,土坡上鏟出幾塊平地,種了些冬棗。村子還像原來一樣安靜,還是原來的滿眼綠意。只是此時,已經(jīng)沒有丈夫的陪伴了。萬春紅拭了拭眼角。
      萬春紅和兒子先到了婆婆家。公公癱在床上有幾年了,丈夫進(jìn)監(jiān)獄那年癱的。丈夫在家里的男孩里排老小,父母最為疼愛。
      丈夫本來是單位銷售科的,后來單位把材料銷售分出來,成立了銷售公司。丈夫?qū)Σ牧箱N售熟門熟路,準(zhǔn)備承包這個公司。他跟萬春紅商量:這可是老天爺賞飯吃,俗話說,做熟不做生,也該著我掙錢了。給單位干就那倆死工資,干到死也給兒子買不出結(jié)婚的房子。你看著,等我包了這個公司,用不了幾年,我就給你們娘倆弄個大三居。
      萬春紅知道丈夫?yàn)槿死蠈?shí),心里沒有彎彎繞,自己做買賣怕被人騙。給公家干時,單位有規(guī)章制度,發(fā)不了財,也吃不了大虧。但自己干,那就得真刀真槍地跟社會上各色人打交道了。
      丈夫信誓旦旦,又把他寫給單位領(lǐng)導(dǎo)的可行性報告拿給萬春紅看。萬春紅看丈夫信心滿滿,可行性報告中,材料的進(jìn)貨量、出貨量、材料毛利、凈利、上交公司的管理費(fèi)、員工工資及各項(xiàng)成本費(fèi)用等,分析得條理清晰、絲絲入扣。萬春紅被打動了,覺得讓丈夫試一下也不是壞事。囑咐丈夫一定要小心行事,做買賣時多長幾個心眼兒。
      沒想到承包的第二年就被個女騙子弄進(jìn)了監(jiān)獄。
      女騙子以交管理費(fèi)為名,掛靠了丈夫的公司,在外賒購了三百多萬的貨物。幾個月后就跑得無影無蹤了。那些供貨商找不到女騙子,就跑到丈夫公司要錢,丈夫向他們解釋了情況,但供貨商不聽你那套,他們拿出的供銷合同,張張落的都是丈夫公司的公章和丈夫做為法人的人名方章。
      丈夫只得安慰供貨商,說一定盡快找到女騙子,大家的錢一定會還上 。二個月之間,不斷有人找到丈夫公司要錢。全國這么大,女騙子到哪兒去找?最后,等不及的供貨商把丈夫告到了法院。
      做為公司法人的丈夫,此時也是百口莫辯,公司的公章和法人的人名章,在合同上清清楚楚地蓋著呢。由于詐騙金額巨大,丈夫被暫時收押,接受審訊。
      丈夫的家里得到此信,家人急成一團(tuán)。農(nóng)村人老實(shí),聽說兒子進(jìn)了監(jiān)獄,以為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老父親七十多歲,本來就有高血壓,這一急一氣,突發(fā)了腦溢血,虧得搶救及時,命保住了,但人卻癱在了床上。
      婆婆那天從火化廠回來就病倒了,萬春紅和兒子進(jìn)屋時,婆婆躺在堂屋靠東面墻的木床上,里側(cè)躺著癱瘓在床的公公。
      萬春紅把買給公婆的東西放在床邊的低柜上,站在床邊見過公婆。公公蓋著棉被平躺著,臉上的皮膚松搭搭地往下垂著,睜著眼,眼珠四下轉(zhuǎn)悠,但目光里沒有任何內(nèi)容。婆婆瘦了很多,臉上的皺紋更深了,膚色也更晦暗,黑黃黑黃的。
      婆婆翻了一眼萬春紅,說了聲:來了。萬春紅忙把身后的兒子推到婆婆跟前:小宇,跟奶奶說會兒話。小宇便坐在低柜前的小圓凳上,婆婆睜開眼,往起坐了坐,靠在被垛上,拉住她大孫子的手,臉上的哀愁稍減,露出半絲笑紋。
      萬春紅在地上站了一會兒。丈夫的哥姐們都屋里屋外地準(zhǔn)備著丈夫下葬的東西。除了小姑子給她娘倆倒了熱水,其他再無人支應(yīng)他們。
      萬春紅在兒子身后站了一會兒,跟婆婆說:媽,我先出去看看。婆婆看著她大孫子心情好了些,嗯了聲:你去吧。
      萬春紅低著頭走出了堂屋。院子里,大姑姐正蹲在西廂房門口,握著一落草紙剪紙錢,萬春紅不敢跟她打招呼,低著頭走出院子。出院門時,聽見身后的大姑姐說一聲:干嗎來了!
      萬春紅加快了腳步向丈夫家的墳場走去。以往的清明節(jié),丈夫都會帶她,后來加上兒子一塊回來到此祭奠。
      那時,公婆身體硬朗,出來進(jìn)去地喂雞喂狗,養(yǎng)花種菜。院子里搭著葡萄架,院前一棵香椿樹,春天揪了嫩葉裹了雞蛋面糊炸香椿魚,院子西南角一棵柿子樹,秋天柿子熟透了,象掛了一樹的小燈籠。他們?nèi)诿看位貋恚瑑鹤泳妥分u狗滿院子瘋跑。爺爺奶奶不但不惱,還開心地嘎嘎大笑。自從丈夫出了事,短短幾年,家里就變成如此光景。唉,真是世事難料呀,幾年時間,就已經(jīng)物是人非了。
      萬春紅抹了一把眼淚。選了條小道,趟著半尺高的野草,向丈夫家的墳場走去。這條道她很熟悉,回家時,丈夫經(jīng)常帶她走。丈夫掐了草叢里蒲公英開的黃色花朵,遞給萬春紅,說可以吃,味是甜的。萬春紅把黃色小花放進(jìn)嘴里嚼著,一股略帶苦味的清甜味道。
      草叢里的蒲公英,依然開著黃色的小花朵。萬春紅掐了這些黃色的小花,又掐了些她叫不出名的紫色的、粉紅色的小花,揪了些長長的、葉片肥大的野草,用幾根狗尾草,把野花束成一把。
      丈夫家的墳場,是在緩坡上鏟出的一塊平地,約有兩間大屋的面積。切出的豎面,用石塊繞著砌出一個大圓弧。墳塋正中,植著一棵傘蓋樣的大松樹,樹不參天,但傘蓋盈盈伸展,遮出的濃蔭,可為十幾個人遮擋日頭。
      墳場里有五個墳堆,每個墳堆旁都立了石碑,有的碑上的字跡已經(jīng)模糊,看得出幾個字:顯考長眠。埋的大概是丈夫爺爺輩的人。能認(rèn)清字跡的大概年頭不很長,有慈父XXX慈母XXX之墓和立碑人的名字,埋的應(yīng)該是丈夫父輩的人?坑铱客鈧(cè),一個新開的坑,一米見方,旁邊堆著一堆新土,墳場外邊,還有一堆從別處挖來的土,干土和濕土摻雜著。
      十點(diǎn)左右,丈夫的家人從坡下的土路往墳場走來。兒子捧著丈夫的骨灰盒走在最前面。大姑跟在兒子后面,邊走邊往路邊灑著紙錢。再往后是扛著石碑的丈夫大哥和大姐夫,大哥在前,大姐夫在后,一根木扁擔(dān)扛在他倆肩上,一塊長方形石碑橫在他倆中間,兩道拇指粗的麻繩兜住石碑兩邊,兩道麻繩往上一米處匯在一起,在扁擔(dān)中間打了結(jié)。走在后面的大姐夫,用右手撐住右邊的麻繩,以免石碑打轉(zhuǎn)。丈夫的妹妹、妹夫也在身前抱著東西。其他親戚跟在隊伍后面。
      一行人到齊后,都靠在墳場的墻根處站著,大哥從妹夫手里接過一個一尺半見方的水泥池子,放入挖好的坑底,跪在坑邊,把骨灰盒輕輕放入水泥池底,大姑姐從布袋里掏出四個小石獅,石獅雕成蹲坐樣,有拳頭大小。大姑姐俯下身,把石獅子放在池子的四個角上。
      丈夫妹妹走到萬春紅身邊悄悄問:嫂子,你不想放件自己的東西在里面。
      萬春紅小聲問:行嗎?
      丈夫妹妹說:行,別太貴重的,是個念想。有東西你給我,我?guī)湍惴拧?br>  萬春紅感激地望了她一眼,把耳上戴的一對珍珠耳墜摘了下來,想了想,遞給丈夫妹妹一只,說:我自己留一只吧。
      丈夫妹妹又大聲問小宇:小宇,想給你爸留下點(diǎn)東西嗎?放骨灰盒旁邊。
      小宇從脖子上摘下銀質(zhì)的十字架項(xiàng)鏈,遞給小姑。
      丈夫妹妹把這兩件東西放在了骨灰盒旁邊。
      一只鐵桶里是配好的沙子和水泥,大哥往桶里倒了水,用抹灰的抹子把沙子水泥和均,在水泥池上沿抹了一圈。蓋上蓋子,又用手抓了水泥在蓋縫外沿抹了一圈。
      大姑姐倒了瓶子里的水,讓大哥把手沖干凈。
      洗凈手后,大哥拿過一把鐵鍬遞給小宇,說:小宇,來,你來給你爸封土吧。
      小宇接過鐵鍬,彎腰鏟起坑邊的新土,一鍬一鍬地輕輕把土折進(jìn)坑內(nèi)。
      折了幾鍬,小宇把鐵鍬遞給萬春紅,說:媽,你也鏟幾鍬。
      看在侄子的面兒上,大姑姐沒吭氣。
      跟著來的人,拿了其他鐵鍬,大家輪流著,每人都填了土。直到把坑邊的新土和墳場外邊堆著的土用完,堆成了一個底部直徑二米,高有一米多的土丘。
      幾個男人在大哥的指揮下,在墳前挖了一尺深的坑,七手八腳地把石碑立在坑里埋好。
      大哥叫過小宇跪在碑前磕了三個頭,摔了個瓦盆,后面大家輪著對著石碑鞠躬,在一個土坑里燒幾張紙錢。大姑姐把一大堆連著的紙錢堆在墳尖上,用一塊石頭壓好。
      萬春紅看到石碑上的刻字時,心臟忽地一下提起,一口氣一下頂?shù)搅松ぷ友蹆。她的心一會兒比一會兒加快著跳動。那些人在她身前繞來繞去,燒紙鞠躬的時候,她就愣愣地站在他們身后,她沒上前鞠躬,也沒拿了紙錢去燒,當(dāng)然也沒人理她。她的身體麻了,站在那兒動彈不了了。
      石碑上“慈父王建永之墓”豎排刻在碑的正中間,碑的右上豎排刻丈夫生卒年月,左下豎排落款:兒子王小宇敬立X年X月X日。
      萬春紅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兒子上前拉她,她才發(fā)現(xiàn)那群人已經(jīng)走在回去的土路上。春日耀眼的陽光照在這些人身上,留給她一排晃動著的模糊的背影。
      萬春紅定了定神,對兒子說:你先去奶奶家吧,我在這兒多呆會兒,你在奶奶家吃完飯,帶上媽的包到這兒來找我,跟奶奶說,媽媽心情不好,就不再過去看他們二老了。
      兒子上了土路往回走,幾次回頭觀察萬春紅這邊的動靜。
      萬春紅做了幾次深呼吸,讓自己盡量鎮(zhèn)靜下來。她走到石碑跟前,仔細(xì)打量碑上的刻字。
      “茲父王建永之墓”幾個字,確確實(shí)實(shí)刻在碑的正中間,如果在這排字左邊再刻上一排字,那字跡的排列在整個碑面上就不勻稱了。
      萬春紅的父親就埋在長春陵園。按母親的吩咐,他們選了雙穴的。父親的骨灰盒放在池子的右邊,左邊給尚健在的母親留著。墓碑正中靠右,豎排刻:先父X X X之墓,正中靠左尚給母親留著空位。陵園里的墓碑,大抵是這種情況,去世時年齡較大的,石碑上的刻字,不是右邊留著丈夫的空位,就是左邊留著妻子的空位。
      丈夫去世的第二天,萬春紅就到長春陵園訂了墓穴。她定的也是雙穴的。
      記得丈夫入獄的頭一年,她們一家三口去長春公墓給父親掃墓,萬春紅跟丈夫說,將來咱倆的骨灰也埋這兒吧,也弄個雙穴的。丈夫說,咱老家有墳地,山清水秀的,空氣又好。你看這兒,擠擠挨挨的,多憋屈。丈夫又指了指父親墓碑后的小松樹說:你看這棵樹,樹枝子稀稀拉拉的,樹干一把就能攥得過來。咱家墓里那棵大松樹,聽我爸說,種了都有五十多年了。
      萬春紅問:你家的墳地能讓我埋那兒嗎?丈夫說:你是我媳婦兒,不埋那兒埋哪兒呀?丈夫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東張西望的兒子,自豪地說:到時候讓兒子糊個大房子,再糊輛大豪車,燒給咱倆。到了那邊,咱倆得弄套大房子住,弄輛大豪車開。
      萬春紅并不迷信,不信什么今世來生。她也沒預(yù)期自己能活多大,對未來的生活也沒有過多的考慮。她只是跟父母一樣,跟大多數(shù)人一樣,跟丈夫在一塊兒過了二十年了,順理成章地死后要埋在一塊的。
      當(dāng)然,還有一個她不愿讓婆家人知道的原因:她的心里,還是有愧疚的。丈夫出獄后,萬春紅鬧過離婚,婆婆和大姑姐來求過她,勸過她,但她就是沒松口。雖然在丈夫的堅持下,婚最終沒有離成,但萬春紅確實(shí)給過丈夫很長時間的冷臉。那些時候,丈夫成天低聲下氣的,除了在工地扛水泥,活沙子,在家里,買菜、洗衣、做飯,臟活、累活丈夫一人全包了,F(xiàn)在想想這些,萬春紅的心里就咝咝地疼痛。
      可丈夫家人因此怨恨她,她還是有委屈的。那個女騙子反訴丈夫□□時,萬春紅根本不相信。萬春紅太了解丈夫了,這么個老實(shí)疙瘩,怎么可能干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直到女騙子拿出內(nèi)褲要做DNA鑒定,丈夫才承認(rèn),和她是發(fā)生過兩次關(guān)系,但不是自己主動的。
      至此,萬春紅才徹底崩潰的。雖然法院并未采信其對丈夫□□的指控,但即便如此,這種事,萬春紅也是萬萬無法接受的。
      更何況,丈夫因做為法人,對供貨商幾百萬元的損失,負(fù)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被判賠五十萬,判處了兩年的有期徒刑。這個家就此垮了,萬春紅的精神也被徹底催垮了。
      那段時間,萬春紅熬得脫了型兒,結(jié)婚二十多年的積蓄,全都搭里了。
      其實(shí),萬春紅并沒把錢看得太重,只要讓丈夫不坐牢或少坐幾年牢,即使拿出全部積蓄,她不心疼。說到底,承包這個公司,丈夫也是為了給家里多掙些錢。如今被騙了,給家里造成這么大損失,萬春紅并不因此而怨恨丈夫。何況她和丈夫的感情一直很好,她開出租車早出晚歸的,家里的事都是丈夫在打理。她晚上在外跑車,丈夫總有電話打到她手機(jī)上,一是給她壯膽,二是真怕她一個女人家在外有個閃失。
      讓她憤怒和難過的,是丈夫竟然和別的女人上了床,不要說被人坑了錢,就是丈夫掙回個萬貫家財,萬春紅也不愿再和他一塊過了。
      為此,萬春紅撅了婆婆和大姑姐的面子,給了丈夫差不多一年的冷臉?伤驼煞蛟缇秃秃昧恕T僬f,這事終歸是丈夫的錯,萬春紅就不能撂個臉?賭個氣?難道要像迎接英雄似的,敲鑼打鼓地迎丈夫回家?為什么丈夫家把丈夫的離世全都?xì)w罪給萬春紅,不容置疑地把萬春紅和丈夫徹徹底底的分開。
      兩只灰喜鵲撲棱棱落在墳場外的坡地上,跳兩步,在地上啄兩口,又同時飛起竄向遠(yuǎn)處那棵高大的楊樹。
      萬春紅用紙巾把眼淚、鼻涕抹凈,她拿過放在墳場邊的那把野花,放在丈夫墳包的坡面上。
      這時,她看見兒子遠(yuǎn)遠(yuǎn)地向這邊走來,強(qiáng)烈的太陽光線,在兒子身體上籠出了一層光暈,萬春紅的眼光有些朦朧,兒子走在起伏的土路上,肩膀的晃動,兩腿邁動的步態(tài),竟和他的爸爸是那么的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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