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簌簌地響著，陽光燦爛地穿過枝杈，落在樹葉的碎影上。一株紫藤悄悄從樹枝中探出半簇花朵，鮮嫩的顏色在隨風(fēng)輕輕搖曳。湛藍的天空下不見一朵白云，這是個晴朗的天氣……一個十分炎熱的天氣。
　　——本來是該感到炎熱的。
　　源博雅一踏入柴扉，便感到一陣涼意侵襲而來。他困惑地停住腳步，向四周望了望，卻沒發(fā)現(xiàn)什么制冷裝置——一切都坦蕩蕩的，是片空曠的院子。圍墻里圈著棟古舊的房屋，地上生滿野草，看不到什么人類活動的跡象、也看不到什么現(xiàn)代化的痕跡……就像座荒蕪了多年的寺廟。這里真的有人住嗎？

　　……聽說這種古老的建筑的確更容易讓人感到陰冷，可他現(xiàn)在還是在院子里呢。

　　腦海里天馬行空地閃過了幾個互不搭調(diào)的念頭，博雅低頭看了看手機。按照郵件上的描述找過來，應(yīng)該的確是這里沒錯……他踟躕了一下，手指按下了撥出鍵。
　　手機鈴聲在博雅身后響了起來。
　　“等待你已經(jīng)很久了�！币粋�柔悅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已經(jīng)指路了，為何不進去呢？”

　　博雅吃了一驚，轉(zhuǎn)過了頭。穿著水手服、有著一頭黑瀑般長發(fā)的少女盈盈地站在他身后，膚色白得近乎透明，眼神中帶著種潔凈感——不知道有沒有更合適的詞語形容，但那種眼神的確不像是一般的女高中生。幾分鐘前，正是她在一座破敗的石橋上為博雅指了路。石橋下的河床已然無水，野草茂密地在底部生長著，顯然這地方已經(jīng)荒廢了許多年了。在這種地方能遇到熟悉環(huán)境的人，博雅原本還有些驚訝，結(jié)果竟然是這里的主人嗎？
　　“安倍……請問，原來你是安倍同學(xué)的妹妹嗎？”
　　“并不是哦。晴明讓我出去接你，如果沒有人指引的話，很容易走錯方向�！鄙倥~步向前，步履輕-盈得像是踩著花瓣，“源學(xué)長叫我蜜蟲就可以了�！�

　　“蜜……”博雅覺得這名字很難叫出口，哪有正常人起這種名字的�。�

　　他們穿過了野草叢生的院子，自稱蜜蟲的少女把博雅帶進了一間和室。
　　背對著博雅，和室里正側(cè)躺著一個穿著狩衣的人。立烏和扇子放在了一邊，纖白的手指插-進烏黑柔軟的發(fā)里，懶洋洋的姿態(tài)頗像只在曬太陽的貓。左手里還展開著一本薄薄的書。蜜蟲退了出去，博雅有些不自在地站在那里，等了半天也沒聽到主人的招呼。于是他咳了一聲，主動開口道：“這樣的姿勢不會覺得累嗎？”

　　“——我還以為你永遠也不會和我說話了呢，源同學(xué)�！�
　　身著狩衣的少年啪地一下合上了書，優(yōu)雅而迅捷地翻身坐了起來。博雅悲哀地發(fā)現(xiàn)，這么一來的感覺更像是貓了……不過一定是只頗有攻擊力的貓。他手指總有些發(fā)-癢，克制住某些從心底破土而出的東西，博雅將視線放在了隔扇上：“……是我的錯，安倍，你就想聽這一句吧。”
　　安倍晴明，和他一樣是醍醐學(xué)園的學(xué)生。有著一張姣若女子的面容，白-皙的膚色、挺直的鼻梁、紅-潤的雙-唇，烏黑的睫毛拉長了丹鳳的眼形，留著幼童似的劉海和齊耳短發(fā)，穿著白色狩衣的模樣頗類《千與千尋》中的賑早見琥珀主，總而言之，是和博雅完全不同的類型。但不知為何，好像女孩子都更青睞于這種類型，一向自認為很有魅力的博雅入學(xué)兩年多以來都沒有收到一封情書，安倍晴明的柜子里卻天天都被禮物擠滿——還真是容易讓人感到嫉妒啊。
　　安倍晴明還是個不愛交際的人，后援團統(tǒng)計過一次數(shù)據(jù)，似乎他和每個人說過的話都不會超過十句。老師們對他總是有著難以理解的忍耐和優(yōu)容，任憑他裝病請假逃課不參加部活，于是他在男生們當中的厭惡度簡直已經(jīng)在幾年間攀升到了一個相當可怕的地步——反正如果能有機會讓安倍晴明當眾出丑、被鎖進廁所或放學(xué)后套麻袋揍一頓的話，博雅覺得自己一定會很樂意加入的。

　　僅僅在兩天之前，博雅還因為一件小事差點和晴明大打出手——那是在部活的時候，一名十分漂亮的少女在教學(xué)樓的轉(zhuǎn)角處向博雅表了白。博雅和她相交不多，但知道她性情十分羞澀。他斟酌著詞句，正想要答復(fù)對方的時候，晴明卻剛好路過了那里……正常人遇到這種事情，理應(yīng)悄悄回避吧？可晴明卻駐住了腳步，還用一種讓博雅回想起來頗覺得討厭的聲調(diào)道：“真是種難得一見的勇氣啊�！�
　　聽到聲音，博雅難免要回頭去看。等他再回轉(zhuǎn)過頭的時候，少女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他不由得惱火地道：“你這家伙，不覺得自己的舉動很無禮嗎！”
　　“對救命恩人用這種口氣說話可不行呢�！鄙倌甏竭厧е⑿�，仿佛博雅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你們相遇一共有七次了吧？”
　　“……你怎么會知道？”
　　“都是在雨夜，或者像這樣的陰天吧�！�
　　博雅感到不可思議：“你為什么——你在監(jiān)視我嗎？啊，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喜歡清水桑對吧！”
　　“我只喜歡人類�！鼻缑鞯穆曇粝耧L(fēng)一樣清泠，“悟性真是糟糕，對待救命恩人的態(tài)度也太差勁了——不過，我就不計較什么了。如果發(fā)生了什么，從長輩那里問來我的地址吧，這幾天我都不會在學(xué)校了�！�

　　說完他就走了，而博雅當時只覺得莫名其妙。這樣的言行實在是太古怪了，什么雨夜、人類的……
　　他很快就把事情忘在了腦后，卻沒想到晴明的話一語成讖——所以他現(xiàn)在才會站在這個讓人感覺詭異的地方，渾身不自在地面對著眼前本認作是敵人的人。

　　“若說是無禮，源的表現(xiàn)應(yīng)該算得上了吧。”晴明微笑道，“這可不是有求于人的表現(xiàn)呢。況且，我想聽的也并不是認錯……你對我是有什么誤解嗎，源？”
　　“談不上吧。”博雅道，坐了下來，“只是印象確實不算好。家父用很鄭重的語氣告訴我，你是位頗有名氣的陰陽師時，我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這么說，逃學(xué)的時候你都是去工作了嗎？”

　　“你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真是個道行高深的騙子啊，接下來是要給我驅(qū)邪了嗎？’”

　　晴明拿起了蝙蝠扇子，纖細的手指輕巧地展開，唇邊是種洞察的微笑：“酬勞是由令親代付的，郵件里他們再三懇求囑托我不要介意你的無知，為你驅(qū)走邪晦——但是，如果真的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的話，恐怕也是種麻煩呢。昨天午夜下了雨，你又遇見她了吧？”
　　“……是。”
　　“怎么相遇的、又是怎么互通名字的，說說看吧�！�

　　……那當然是一個雨夜。
　　結(jié)束了部活的源博雅到文具店里買了點東西，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名穿著醍學(xué)校服、渾身都濕漉漉的少女正從路邊走過。她有著一張美貌的臉，帶著迷茫的神情，縮著肩膀的樣子柔弱又無助。博雅一時動了惻隱之心，便叫住了她：“喂！——雨下得這樣大，你不先避一避嗎？”
　　少女轉(zhuǎn)過了頭，驚訝的神色一閃而過：“……我，我趕著坐公車回家……”
　　“哦，剛巧我也要去站臺�！辈┭耪f著，撐起了自己的雨傘，“不如借你避一避，我們同道而行吧！”
　　博雅是那種很容易讓人生出親切感的類型，笑容十分爽朗。少女遲疑了一瞬，跑到了他的傘下。兩人并肩同行，一起到了車站，剛巧少女要乘的班次來了，兩人就道了別，博雅收了傘繼續(xù)等待。

　　他們好像特別有緣。接下來的一個月里，他們又遇到了四五次。這當中差不多又有兩三次，少女又忘了帶傘。就這樣在借傘同行的過程中，兩人漸漸熟識了。第四次分別的時候，少女在車站告訴博雅：“我的名字是清水緒美，二年級的一名學(xué)生……”
　　“我是源博雅�！�
　　少女蒼白的臉上綻出笑容：“早就知道了，源學(xué)長可是很受歡迎的呢�！�
　　博雅不由得受寵若驚：“真的嗎？……現(xiàn)在的女孩子都更喜歡花美男一點吧�！�
　　“是真的�！鄙倥疁厝岬氐�，“很多人都想要和源學(xué)長認識，但是……都覺得學(xué)長有些難以接近吧。能夠和學(xué)長相識，我感到十分幸運�！�
　　博雅有些不好意思：“用不著這么說，能和清水相識我也很高興呢�！�
　　“但是……學(xué)長�！�
　　少女抬起頭來，神色堅定地看著他。
　　“下一次遇見的時候……不管我有多狼狽，最好還是假裝沒有看到吧�！�

　　“嘛，有意思�！鼻缑鲹u了下蝙蝠扇，“可你一定沒有聽從她的好心勸告吧？”
　　“不可能遵從的吧！”博雅道，“我覺得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難處……”

　　按博雅的想法，緒美所能遇到的難處無非就是同學(xué)的欺凌或者家境的窘迫而已。每次遇到緒美的時候不是陰天就是下雨，一般說來，看到了陰天，平常人都會拿一把傘備用吧？……可無論哪一次遇見，緒美手中都沒有傘，下雨的時候只好可憐地淋在雨中。如果說家境窘迫，不至于連一把傘也拿不出來，為了節(jié)省傘錢而感冒，不就有些本末倒置了嗎？那么就一定是因為同學(xué)的欺凌了。
　　緒美這樣可愛的女孩子，竟然會被人欺負至此……而哪怕是這樣，她也依然保持著善良的本性，生怕連累了別人，請求博雅以后對她的境遇置之不理。

　　“源同學(xué)真是善良啊。”晴明忽然說道，唇角微微勾了一下，笑容更深了一點，“現(xiàn)在的這種時代，還能保留著這樣本性的人確實珍稀啊�！�
　　聽上去好像是在贊同博雅的意見，但博雅總覺得笑容和語調(diào)間還含-著某種微妙的諷刺。他不快地擰起了眉：“安倍，你這個人真是……”
　　“這樣就好，請源同學(xué)多說點人吧�！鼻缑髟僖淮未驍嗔怂�，“你眼中的那個人，后來怎么樣了呢？”

　　啊啊，這高踞而傲慢的態(tài)度，真的是很像只貓啊。
　　博雅覺得自己更加手癢了。
　　“緒美的勸說，當然是她的善意，不過，假如我遇到了這種事情的話，當然也不可能對她的處境置之不理吧？”
　　“嗯，這是源同學(xué)的善良呢。”

　　——所以再一次幫助了她。
　　說到底他也并沒有做多偉大的事情，僅僅是每次雨中同行時借出了半邊傘而已，而出于良好的家教，少女每一次都會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不管博雅怎么相讓，她都會有半邊的身體被雨水淋濕……盡管少女已經(jīng)堅決地表示了拒絕，但第五次、第六次，再度在雨中同少女相遇時，博雅仍然伸出了援助之手。反正他身體素來強壯，下車后離家也很近，所以干脆就直接把傘塞到了少女手里，自己頂著書包匆匆跑掉了。
　　緒美并沒有接受他的好意，反倒有些惱怒。站在雨棚下等待公交車的時候，她把傘塞到了博雅手里，說道：“請源學(xué)長不要再這樣做了，或許學(xué)長這樣做是出于好意，但這會造成很嚴重的后果……”
　　“為什么？”博雅目視著她，嚴肅地道，“會有人因此而欺負你嗎？——因為我借給你了一把傘？”
　　少女只是偏開了頭，避而不答：“學(xué)長給我?guī)砹撕艽蟮睦_……”
　　公交車來了，少女匆忙地跑了上去。博雅注意到這并不是她往常乘坐的那一班。目送著車輛遠去，他不禁默默地嘆了口氣。
　　博雅一直都知道學(xué)校里的那些女生會因為什么原因而相互欺凌，如果真的是他給少女帶來了困擾，那么他希望自己也能夠為她解決。第二天到學(xué)校后，他立刻著手開始調(diào)查關(guān)于少女的事情，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醍醐學(xué)園并沒有一個名叫清水緒美的人，高中部全部的幾個年級里，甚至都沒有一張能符合他記憶的臉。
　　他也考慮到了緒美會不會是初中部的學(xué)生，或者是附近高校的女生……可是醍醐學(xué)園附近只有一些小學(xué)和大學(xué)，并沒有相鄰的中學(xué)。緒美稱呼他為學(xué)長，怎么也不會比他年紀更大吧。疑團越堆越多，博雅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他開始期待下一次下雨了，希望能再一次遇到那名神秘的少女。
　　緒美卻在那之前就主動出現(xiàn)在了博雅面前。然后，就是晴明所看到的經(jīng)過了。

　　“源……學(xué)長……”
　　天陰得厲害，仿佛隨時都會落下雨滴，校園里已經(jīng)亮起了燈光。博雅正在和同伴一起前往網(wǎng)球部，卻在經(jīng)過教學(xué)樓的轉(zhuǎn)角時被人叫住了。他轉(zhuǎn)過頭，意外地看到了緒美的身影，于是停下了腳步：“清水……？”
　　“源學(xué)長……我想和學(xué)長說一件事……”緒美低著頭，緊緊抓-住手中的雨傘，聲音里帶著明顯的顫抖，“可以冒昧地借用一點時間嗎？”
　　“清水桑是來歸還雨傘的嗎？”博雅敏感地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故意用輕松的語調(diào)道，“啊，說起來，今天看上去是會下雨啊，恰好我沒有帶傘，清水桑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呢。”
　　“騙人，學(xué)長怎么可能會不帶傘，明明不知道我會來……”緒美仍然低著頭，聲音很輕，“學(xué)長真是個好人啊……”
　　沉默持續(xù)了幾秒，博雅不由得道：“清水桑？”
　　“叫我緒美就好了，我希望學(xué)長能用這個名字稱呼我。”緒美說道，“我……曾經(jīng)告誡過學(xué)長，如果還會再見面的話……不管我有多么狼狽，都不要再對我伸出援助之手了吧？”
　　“唔……是這樣，但是……”
　　“所以，學(xué)長真的很好很好……是像能驅(qū)散陰云的陽光一樣的人啊……”緒美喃喃著，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這樣的學(xué)長，讓我覺得非常向往，想要接近，哪怕明知道會粉身碎骨也一樣……”
　　少女的眼眸是褐色的，但仿佛是燈光造就的錯覺，博雅總覺得她虹膜上反射著一種冷冷的紅色。
　　“我喜歡上了學(xué)長�！本w美微笑著說道，“想要學(xué)長的目光只注視著我，想要永遠地陪在學(xué)長身邊……”

　　真是，怪異……
　　當時并不覺得，現(xiàn)在回想起來真是奇怪……緒美臉上的那種神情，居然讓他感到很迷人，充滿了一種奇異的誘-惑力……而且明明沒有下雨，為什么她的頭發(fā)和衣服都濕漉漉的，雨傘上也布滿了水痕……
　　博雅的講述不知不覺間停了下來，陷入了迷惑的回憶。蜜蟲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所以，源學(xué)長呢？”
　　“什么？”
　　“源學(xué)長是如何想的，對于她的懇求�！遍L發(fā)如黑瀑般傾瀉的少女跪坐下來，把茶幾放在了晴明面前，說話的語調(diào)很不客氣，“她不是希望源學(xué)長能只注視著她、和她相依相伴嗎？雖然只見過短短七次，加起來恐怕還不到兩個小時，她卻已經(jīng)深深地喜歡上了源學(xué)長，學(xué)長對她又是什么看法呢？”
　　“這個，不太好說吧�！辈┭艦殡y地道，“清水桑無疑很好，可我對她卻沒有那種喜歡……僅僅是學(xué)長對學(xué)-妹的感覺吧，雖然如果有機會好好相處的話，說不定我也可能會喜歡上清水，但相處的時間真的太短了……”
　　蜜蟲冷哼了一聲。晴明則笑了起來，一副很愉快的樣子：“源同學(xué)真是善良的好人啊�！�
　　“喂，你這是在嘲諷我吧！”
　　晴明揚了揚眉，拈起了一塊點心：“源同學(xué)無疑智商低下，可我對你卻沒有那種嘲諷，僅僅是長輩對晚輩的感覺吧，雖然如果有機會好好相處的話，說不定我也可能會欣賞到源同學(xué)，但相處的時間真的太短了呢�！�
　　博雅額頭跳起了青筋：“雖然你的確和我的父母認識，但是因此而自居長輩、說出這種話也太過分了吧！”
　　“源同學(xué)有求于我的時候，我覺得怎么說都算不上過分呢�！�
　　“說到底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他們一定要我來找你，不過是發(fā)生了一些靈異現(xiàn)象而已，床鋪濕透、鞋子里灌滿水什么的，這些隨便找個寺廟都能夠解決吧？就算用科學(xué)也能夠解釋得通，無非就是有人對我進行了惡作劇——”
　　“——源同學(xué)真是有趣的人。”晴明笑彎了眼睛，扇子遮住了下半張臉，“幾近成年了卻還很單純——吶，博雅，你從來都不會去看都市傳說的嗎？明明跡象已經(jīng)這么明顯了，你的那位清水桑，她可是「雨女」啊�！�

　　——雨女。
　　同雨水相伴而來的妖怪，形象是美麗的女子。她總是會獨自在雨中穿行，因為沒有傘而渾身被雨淋濕，這時候如果有一名男子向她微笑示意共用雨傘，她就會緊緊跟隨著這名男子，直到他因為難以抵擋她所帶來的濕氣而死。
　　博雅并不是沒有聽過雨女的傳說，但清水緒美……清水緒美，竟然是雨女嗎？
　　他不禁有些恍然，以往總是忽視的一些細節(jié)紛紛從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雨中獨自行走的少女、接連的相遇、相邀陪伴的奇怪說辭、那些浸透了衣服和房間的莫名而來的水……
　　“七次啊……”他忍不住說道，“那天你提到了七次……第七次的相遇，代表著她會來取走我的性命嗎？”
　　“嗯……是這樣沒錯，不過這位清水桑身上，真是有種難得一見的勇氣�！鼻缑髡f道，“你應(yīng)該也意識到了吧，見到你的時候她表現(xiàn)得很掙扎……不過再怎么掙扎，她終于還是做出了決定——”
　　“殺死我？”博雅恍惚地問道。
　　晴明的笑容變得很冷，微微勾起的唇角仿佛帶著嘲弄：“不，只是把選擇交給了命運。殺死和自己共撐一傘的男人，這是雨女的本能和宿命，她難以抗拒。但你對這種存在而言就像一道光，博雅，她對你難以避免地心軟了，所以把決定權(quán)交給了命運……如果你沒有聽到她的呼喚，你會活下去；如果你同意了她的邀約，你會死；如果你拒絕了她并把傘送給了她，你會活下去；如果你在拒絕后同意了她最后打傘同行一程的請求，你會去往另一個世界；如果你的父母沒有把你送給我……你會死去�！�

　　這么說，晴明果然是救了他一命嗎？博雅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如果當時不是晴明打斷了他們，恐怕少女如果提出了最后打傘同行一程的請求，他一定是會答應(yīng)的……
　　但是、什么光、什么把他送給晴明的，這又是怎么回事……？

　　“啊，天色已經(jīng)晚了呢�！鼻缑骱蠑n了扇子，敲了下手心，“源同學(xué)如果再不回家的話，恐怕就要錯過從這里經(jīng)過的最后一班車了。蜜蟲，送源同學(xué)離開吧�！�
　　蜜蟲站了起來，開始盯著博雅看。博雅驚訝地叫了起來：“誒——？等等，可是緒美的問題——”
　　“已經(jīng)解決了哦。”
　　“你這家伙——你不是只聽了個故事而已嗎！”
　　“如果你擔心什么的話，蜜蟲這里有售五百円一個的護身符，拿一個去好了�！鼻缑鲬醒笱蟮卮蛑�。
　　“這也太敷衍了吧！”
　　“反正這里晚間是恕不接待像你這樣的人的，如果你這么想和我呆在一起的話，明天在學(xué)校見吧。蜜蟲！”
　　蜜蟲變戲法般地從虛空中抽-出了一把長柄雨傘，以持劍的姿勢將傘尖對準了博雅：“請不要讓我為難，源學(xué)長，你呆的時間是夠長的了。”

　　到底在搞什么��！博雅憤憤地想著，只好走了出去。時間已近黃昏，燦爛的晚霞掛在天邊，猶如一匹織錦。太陽已經(jīng)半邊埋在了地平線下，紅得不再那么耀眼。晚風(fēng)帶走了炙熱的氣息，吹得博雅更覺得涼爽了。
　　蜜蟲把他送過了石橋，指明了去往車站的路，然后就把那把傘塞進了博雅手里。博雅感覺到莫名其妙：“今天難道還會下雨嗎？”——明明一天都是大太陽的好天氣��！
　　“這把傘原本就是源學(xué)長的，”蜜蟲說道，“我們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少女的長發(fā)隨著微風(fēng)輕揚，微微鞠了一躬后，便返身向那座荒敗的府邸走去。
　　河水流淌的聲音進入了博雅的耳際，他低下頭，看到一滴水正從雨傘上落下來，很快便沒入到了湍急的水流里。
　　一簇簇野草在河床-上搖擺著，清澈見底的河水映出了通紅的晚霞。像這河水本來就是這般顏色一樣，每一道波紋都泛出了冷冷的紅光。
　　“那家伙……”
　　博雅禁不住緊緊握住了傘柄。明天在學(xué)校一定要問個清楚……
　　——「雨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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