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最深沉不過的黑。但即使是最濃厚的夜色，也遮不住昆侖凱凱白雪的刺目。莫雨就坐在斷崖邊上，一口一口的喝著冰的徹骨的烈酒。雪花不斷地落在他的發(fā)上，鋪了薄薄的一層，他卻覺不到這透骨的寒意。

　　在很多年以前，當如今的莫魔頭還只是稻香村里的小娃時，他也曾懼怕鮮血，害怕寒冷，對著長大后的世界充滿憧憬。他雖生而離經叛道性情不羈，卻心中自有堅守，未曾想如今竟成了眾人口中十惡不赦的大魔頭，當真也是世事弄人。而當他的雙手沾滿了罪孽，當他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眾人避讓的身影與懼怕的神情，他才突然明白過來，這世上，總是會有這么鞋想不事。

　　如今這么些年過去了，他心中早已沒了當年那般劇烈的掙扎，雖仍有放不下的執(zhí)念，卻再也走不了那條回頭的路。他是惡人谷的莫雨，是這天下的莫魔頭，除此以外，在無他論，不該有，也不會有。

　　等了許久遠處的地平線上才出現(xiàn)了隱約似車隊的影子，待走進了猛地映入眼中的就是那幾面張揚的浩氣盟的藍色大旗。莫雨倒也不急，等到車隊從斷崖下經過時，才抽出腰間的刀，一個縱身躍了下去。

　　那隊首趕車的大漢見這茫茫白雪中突地落下一個人來，不由驚得手中一抖，幾輛車馬就這么停住了。也不過一兩瞬的功夫，莫雨手中的刀就架在了這名大漢的脖子上。

　　終于反應過來的大漢礙于頸上的刀而不敢妄動，卻又因不識來者而看輕了局勢，仍對著莫雨大聲嚷嚷：“哪來的混小子連你爺爺我的車都敢劫！爺幾個可是那浩氣盟的人！傷了我們你小子往后也甭想有好日過！”

　　莫雨不由冷笑：“浩氣盟不會放過我？”

　　那大漢見莫雨這般問，便覺得他是因浩氣盟的名頭生了退意，心中底氣大增，繼續(xù)得意道：“識相的現(xiàn)在立馬就放開爺，爺大人大量放你一條活……”

　　話還未說完，莫雨便手起刀落干脆的給他劃上了一刀。熱騰騰的鮮血從動脈里噴出，化了一地的白雪，轉瞬又被凍成了暗紅的冰渣子。嚇退了一圈手中持刀的漢子。

　　莫雨狀似漫不經心的擦著刀：“以為偷得了幾面旗，便裝的了那群小耗子？惡人谷好歹也和他們斗了這么些年，若是連這點偽裝都看不破，也真是白白辱了自家的名頭。你們在別處招搖撞騙也就罷了，如今竟闖到我惡人谷的地界來了，還不把這旗收上一收，是不是也太不把我惡人谷放在眼里了？”邊說著瞅了幾眼那旗，覺得實在是礙眼，索性幾刀下去，那旗就破布似的散在了地上。

　　那十余人被莫雨這一席話嚇肝膽俱裂，握刀的手都止不住的顫抖，隱約意識到自己終是惹了一位不得了的煞神。更有甚者在聽到“惡人谷”三字時便棄刀而逃，可他又哪里逃得掉？

　　“本就不過是些下賤鼠輩，偏要去裝那群假仁假義的偽君子，不過看在你們給那浩氣盟找了不少麻煩事的面子上，送你們個痛快罷了。”

　　解決了十余人，莫雨正欲去追先前逃走的漏網之魚，卻覺得腳下似有震動，細細一聽，竟是有數(shù)匹駿馬飛馳而來。抬首便見到為首的那個人一藍衫，當真是眼熟的緊。

　　思慮間來人已在五步之外停下，縱身下馬抱拳道：“莫少俠�！�

　　莫雨不欲理他，揮刀又解決了一個站得稍近些的漢子。

　　穆玄英本就是為了查此事而來，又怎能袖手旁觀。他攔住莫雨：“莫少俠，這幾人打著我浩氣盟的旗號做了不少齷蹉事，雖是死不足惜。但這旗卻本是我盟中一失聯(lián)許久的小隊所有，故盟中有令要帶回去審問一番，還請莫少俠刀下留人�！�

　　莫雨見他滿口客套，心中不悅，開口便是滿滿的嘲諷：“哦？不是你們的人？這我可是不知。不過是見他們打著這旗看著實在惱人，便就殺了。”而后又做出一副了然的樣子�！耙彩橇�，你們這群人高高在上的偽君子模樣，他們可做不來。”

　　隨著穆玄英趕來的眾人哪里受得了這番侮辱，尤是一位身穿鵝黃長衫的女子，怒斥了一聲“你這魔頭！”便拔劍欲沖上去與莫雨拼命。

　　穆玄英揮手攔住了躁動的眾人。面上神色不改，仍是客氣道：“無論如何，也是要多謝莫少俠出手相助攔下來這隊人。至于沖撞了惡人谷一事，玄英愿隨莫少俠回谷對王谷主致歉以表誠意�！�

　　“少盟主不可！”莫雨還沒什么表示，隨穆玄英而來的一群人倒是先急了眼“惡人谷中多是些兇橫狡詐之輩，少盟主獨身一人前往可是萬萬不妥！”

　　莫雨哼了一聲，扭頭便走。穆玄英見他如此，便也顧不得同隨行之人解釋，只是粗粗交代了幾句，便連馬匹都扔在原地的追了上去。

　　遠遠的看到莫雨站著不動，想想跟著自己來的人多半也什么看不到了，穆玄英也就不再裝什么成熟穩(wěn)重大將之風，一個飛撲過去整個人都掛在了莫雨身上�！昂俸俸儆旮鐍”

　　莫雨好笑的看著他：“怎么不叫莫少俠了？”

　　穆玄英嘻嘻的笑：“那還不是裝給外人看的？不說這個。雨哥，這么大的雪，你也不多穿些，凍壞了可怎么辦？”

　　“我不冷�！�

　　穆玄英嘆氣“不管冷不冷，讓身子少遭些罪，總是好的。”說著從隨身的包裹里扯出一件狐裘給莫雨披上。

　　莫雨雖覺得并無必要，卻也不忍佛了穆玄英的好意，也就乖乖讓他給自個兒披上了衣裳。穆玄英牽起莫雨的手向山上走。兩人也不用輕功，就這么慢慢的沿著小路走。邊走邊聊，倒也是難得的愜意。

　　“這次待幾天？”

　　“明早就走，你也看見了，再多怕是那群人就要殺進惡人谷了。”

　　“真要去見谷主？”

　　“嗯，謝伯伯有封信給王谷主�！�

　　謝淵竟然會給王遺風寫信？莫雨這回是真的有些驚著了“他找谷主何事？”

　　“……”穆玄英沉默了一下，神色也正經了起來“不外乎就是暫時議和吧，這天下就要大亂了，實在不是我們浩氣與惡人針鋒相對的時候了�！�

　　無論是浩氣盟還是惡人谷，都是這大唐百姓。雖大道不同，但為了這故土存亡，皆能不懼生死。世間何來大惡之人，一善一惡一黑一白皆在人心。人心不死，善惡不分。

　　隨莫雨回到谷中后穆玄英去拜見了王遺風，將謝淵的書信交了出去便離開了。穆玄英每月總有幾日會以各種理由跑到惡人谷來，大家也是見怪不怪了，任由他一溜煙的跑去了莫雨的住處。莫殺看著小耗子蹄下生風的跑，不禁舉了一把熱淚感嘆年輕真好。

　　一關上門，穆玄英就神秘兮兮的把他帶的小包裹遞到了莫雨手中，讓他打開來看看。那包裹并不大，先前穆玄英從中掏出一件狐裘后便空蕩蕩癟了下去，除去交給王遺風的信件，如今里面只剩下了一個長方盒子。

　　打開后之間橙黃的絨布之間放了一把十分花哨的匕首，銀藤為紋，金石為柄，要不是刀鋒隱隱泛著冷意，瞧著真是個不錯的裝飾品。莫雨拿起來耍了兩下，倒是意外的順手。

　　穆玄英笑吟吟的說：“這是先前藏劍弟子來盟中時贈與謝伯伯的。說是他們的小師妹所鑄，雖是繁復了些，卻不失為一把難得的利器。我想著此物與雨哥十分合適，便向謝伯伯討了來。雨哥你用著可還順手？”

　　莫雨聽他市場謝淵手中討得此物，心下莞爾“謝淵若是知道你拿此物是為了討我歡心，不知作何感想？”

　　穆玄英嘿嘿的笑：“那雨哥你可歡心？來笑一個給毛毛看看~”說著便要去扯莫雨的臉。舉止間哪還有半點大俠風范。莫雨一時不察，竟被他撲了個滿懷，本就是坐在床沿的兩人順勢滾到了床上。穆玄英自上而下的壓著莫雨，兩只手在莫雨臉上扯出了一個滑稽無比的笑臉。

　　莫雨有些哭笑不得，這要是別人，早就一刀子下去來個清凈，可換做毛毛，卻是不行。只得雙手一扭，就將穆玄英摔了出去，招式空有些技巧和臂力，卻不含一絲內力。穆玄英凌空一翻就穩(wěn)穩(wěn)地落了地，扭頭又撲了上來。

　　“別鬧�！蹦贽糇×怂氖�。

　　“那好吧不鬧�！蹦滦⒄f著一把扯去了自己的外衫扔在床邊，接著手腳麻利的把莫雨的外衫也罷了下來：“那咱們睡覺�！�

　　從昆侖到南屏的路可不算近，莫雨見穆玄英的眉眼間確是流露出了一絲疲憊，也就默許了他的動作。

　　穆玄英扯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雙手環(huán)住莫雨的腰，不過幾個呼吸間便睡熟了。莫雨靜靜的瞧著他的臉又抬手摸了摸他的頭，怕他隔著又將他的發(fā)繩解下放在一旁，指尖有發(fā)絲滑過，觸感熟悉的如同多年前的記憶。

　　“我的傻毛毛啊……”他不禁長嘆了一聲，也閉上了眼。

　　隔日莫殺來的時候，果不其然又在少爺?shù)拇采习l(fā)現(xiàn)了一只人性跟寵。穆玄英裹著被子在床上縮成一團，精神充沛的跟莫殺打招呼。

　　其實早些時候穆玄英來惡人谷還是住客房的，只是后來幾乎人人都發(fā)現(xiàn)這位穆少俠根本不去客房，而是會溜到少爺?shù)姆恐羞^夜，次數(shù)多了，也就不再給他安排客房了。

　　莫殺自然是來叫莫雨的，順帶著也帶來了王遺風給謝淵的回信。

　　拿到了回信的穆玄英自然沒有再呆下去的理由，更何況谷外還有一群急性子的人在等。莫雨牽了匹馬給他，將他送到了谷口。

　　衣袍被風吹起發(fā)出嘶嘶的聲響，穆玄英跨步上馬“那雨哥我先走啦？”想了想又接到。“等過幾日我再隨便尋個理由過來。”

　　莫雨戲謔“你這少盟主可真是閑。”

　　穆玄英聞言嘿嘿，也不反駁，只是揮了揮手向莫雨告別，一扯韁繩馬兒便飛似得跑了出去。

　　莫雨扭頭往回走，想著這天越發(fā)冷了，等毛毛下次來，可得多在屋里加幾個暖盆才是。

　　而馬兒留在雪地里的蹄印，不多時便被昆侖的落雪覆蓋，再尋不到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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