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三月，應(yīng)天府的三月。
　　門前來了一個穿著黑衣服，黑褲子，黑鞋，黑斗笠的人，看上去，與熱鬧的開封相比，顯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每個人都是這么想，可是卻都是迫不及待的請他進去。
　　站在正堂的是兵部尚書，劉繡。
　　“人是什么時候不見的？”這人一進屋就開口問道。
　　劉繡皺了皺眉，“三天前�！�
　　“也就是說你們干等了三天�！�
　　旁邊有的人看不下去了，畢竟這話說出去誰臉上也掛不住。
　　“哈哈，黑風(fēng)果然是黑風(fēng)�！睆呐赃叺亩易叱鰜硪蝗恕�
　　被稱作黑風(fēng)的那人似乎沒有聽見，頭上的斗笠晃也沒晃。
　　那人絲毫沒有在意，臉上的笑容沒有減去半分，“大牢的鑰匙有二把，劉尚書一把，曹侍郎一把。兩把鑰匙鑰匙必須同時開啟，才能打開牢門。”
　　“我知道，但人丟了。”黑衣男子淡淡地說。
　　“但鑰匙還在�！蹦侨诉�是笑著說道。“滄州大牢沒有鑰匙是出不去的”
　　“你的意思人沒丟？”黑衣男子反問道。
　　“鑰匙沒丟。”那人似是開著玩笑�！翱刹淮韯e的地方不會有�！�
　　黑衣男子的斗笠動了動。
　　“侯爺莫開玩笑，私藏監(jiān)獄鑰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下官萬萬不敢啊�！眲⑸袝暮巩�(dāng)時就下來了。
　　“石大堅這人聽過么？”那人問道。
　　“天下第一巧匠.”黑衣男子說道。
　　“司空摘星呢？”
　　“賊偷�！眲⒗C沒好氣的說。
　　“若這兩人.....”那人依舊笑著說道。
　　“多年的好友�！焙谝氯私恿讼乱痪�。
　　“來人啊，速查這兩人的行蹤。”劉繡大喝道。
　　“黑風(fēng)果然見多識廣�！蹦侨速澋�。
　　“曹侍郎呢？”黑風(fēng)問道。
　　“大人，曹侍郎昨天突發(fā)惡疾�！�
　　“哦，是么？”那人玩味的說道。
　　“下官這就派人查看�！眲⒗C擦了擦頭上的汗。
　　“不急，不急�！蹦侨诵χf道�！罢嬉艿脑挘彩窃缗芰��！�
　　“侯爺說的是�！眲⒗C忙說道，頭上的汗總是停不下來。
　　兩人說話的功夫，黑風(fēng)卻不見了蹤影。
　　這個時候，他已身在離應(yīng)天府兩條街外的攤前。
　　一、入春
　　三月剛?cè)氪海缤粋�情竇初開的少女，總是小心翼翼地去觸碰這浮華的三千世界。
　　人們在感受這濃濃春意的時候不會去在意一個一襲黑衣，悄然行走的人。
　　如畫樓，聽名字，就知道這不僅是一個只賣笑的地方。
　　當(dāng)人不僅僅追求□□上的釋放與歡愉時，風(fēng)雅就帶著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隨之而來。
　　可也有那些登徒浪子，好色之徒，拿著銀子去那里尋找人生的自信。
　　孫老頭現(xiàn)在正左擁右抱著在這鶯鶯燕燕之中。
　　孫老頭今年已經(jīng)六十二了，重孫子今年都五歲了。不過，他可以一點都不顯老，紅光滿面的左一杯右一杯的用嘴接過女子們敬的酒，兩只手肆意的觸摸著圓潤的身體。
　　其他“樓友”有的鄙視，有的羨慕，還有的在那里自顧不暇。
　　當(dāng)然，一片祥和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孫老頭看見一個黑影。
　　他的遲疑沒有超過兩秒鐘。
　　而他推開周遭的女子，打開臨街的窗戶，飛身越下這一套一氣呵成，行云流水般的動作卻沒超過十秒鐘。
　　可他還是害怕，他的臉色由紅變白，失去了剛才指點江山的風(fēng)采，因為他的肩上有一只手。
　　對于這只手，他有著刻苦銘心的領(lǐng)悟。
　　他被這只手臉打腫過五回，從樓上拋下三回，以至于見到這只手的主人，他的潛意識就是一個字----“逃”。
　　“黑爺，什....什么事？”孫老頭回過頭，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受的笑容。
　　“滄州大牢，三天前�！焙陲L(fēng)說了七個字。
　　“爺，這事我真不知道，你能不能把我當(dāng)個屁給小的放了啊，小的上有八十老母.....”孫老頭又開始不著邊際的說了起來。
　　黑風(fēng)看了看他，松開手。
　　孫老頭一臉驚異的看著他，這煞神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佛祖顯靈，明天我一定上香還愿。
　　正當(dāng)這老頭又胡思亂想的時候，黑風(fēng)說了一個字。
　　一個讓孫老頭寧可把自己的初戀都告訴他的字。
　　為了這個字，他隱姓埋名三十年。
　　大約過了一炷香，孫老頭看著已經(jīng)走遠的黑風(fēng)，他覺得有的時候知道的太多絕非是一件好事。他抬頭看了看天，天很亮很明，而他的心卻很空，很空。
　　他的心已被別人掏了出來。
　　二、落春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
　　不知李后主寫這首詞的時候，考沒考慮過后世會把天上人間這四個字用的物是人非。
　　天上人間，可以是一樽美酒，可以是一個酒樓，還可以是一個人的名字。
　　正因為有這樣的名字，想看她一眼的人才會又初一排到十五，又排到下旬。
　　得不到的，看不清的往往才是最吸引人的。
　　此刻，一個穿著黑衣，帶著黑斗笠的人，站在她的面前。
　　任何人這么唐突的闖入女子的閨房都是忌諱的。
　　“孫老頭�！彼徽f了三個字，他一向不喜歡多說一個字。
　　她站在窗邊，清風(fēng)緩緩吹過她的臉頰，像一個慈父再撫摸著她的臉頰。
　　她覺得天好悶好沉，悶得透不過氣來，悶得讓她的眼角出現(xiàn)一滴淚痕，風(fēng)一吹，便帶走了這滴淚。
　　“他跟我說過，如果有一天來找我的人提到這三個字，就證明他死了�！彼硨χ�，聲音平靜，像在對臨街的百靈訴說著故事。
　　“他告訴我不要為他報仇，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三十年前他就應(yīng)該是個死人……”
　　黑衣人站在那里，似乎再聽，又似乎全然沒有聽見。
　　這樣的人，你無法知道他下一秒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你的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guān)，他只不過是一個看客。不，甚至連看客也不是。
　　這樣的人他究竟有沒有情感，這樣的人是不是沒有什么事能讓他留下一滴淚？
　　“幾天前，兩個陜甘口音的人來過這里，他們出手很大方，一來就包了這里兩個頭牌�！彼龔男渲心贸鲆粡堛y票，說道。
　　黑風(fēng)接過這張銀票，看了看，又還給了她。
　　這是張大通銀票，成色很新，銀票的右上方有一個淡淡的水痕。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一條稍縱即逝的線索。
　　這張銀票，有著許多關(guān)于這條線索的信息。
　　他沒有時間在這里過多的停留，盡管他很想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子叫什么名字。
　　三月的風(fēng)總是把人吹得很亂。
　　“我叫云熙。”她叫住了推開房門的黑風(fēng)。
　　黑風(fēng)頓了一下，便像來之前的那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其實，她還有半句話沒有說。
　　“你，欠我一滴眼淚。”
　　三、道可道
　　三月，雖是乍暖還寒之際，若是正陽的日光照在身上，還是能感受到春的暖暖誠意。
　　距離應(yīng)天府南面二百里的官道上，有一處山谷，喚做鷹絕谷。
　　“大哥，我就不明白了，劫獄也沒咱們兄弟的事，咱跑個啥。”一個壯漢不情愿地嘟噥道。
　　“你懂個屁，東家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咱們照做就是。”被稱作大哥的人黑著臉沉聲
　　說道。“你是不是還想著天上人間的那個小娘們？”
　　“嘿嘿，大哥....”那個壯漢似乎被猜中了心事，訕訕的笑著。
　　“前面好像有人。”‘大哥’盯著前方隱隱約約的人影，左手下意識的握住了刀柄。
　　鷹絕谷，四處怪石嶙峋，放眼望去，盡是蒼茫。盜匪多在此打劫過往商客。
　　這里，可不是一個休息納涼的地方，更沒有相送相別的長亭。
　　只是一條道，一條蜿蜒曲折的道。
　　“黑風(fēng)到哪了？”
　　應(yīng)天府，醉花陰。
　　一人站在那里，手里拿著一把折扇。
　　“此刻應(yīng)該在鷹絕谷等著屠氏兄弟。”一人含笑說道，若身邊有人，則會驚訝這聲名在外的侯爺竟會在這魚龍混雜之地。
　　“這兩人路上走得快些，出了這鷹絕谷，能找到他們也絕非易事�！蹦侨宋⑻е^，目光平靜正視著前方。
　　他似乎再看著前方，又似乎什么也沒看。
　　他的眼前哪怕出現(xiàn)一座山，一個人，一絹紙，一朵海棠，都會這般吧。
　　“他的確很厲害，短短幾日便找到了屠氏兄弟。”他的語氣中有一絲欣賞。
　　“沒辦法，從我認(rèn)識他的時候他就這個樣子。不過，就算找到他們二人，也在情理之中”。侯爺笑的自然。
　　愛笑的人運氣通常都不會太差。
　　“那，他會不會是個異數(shù)？”那人突然反問。
　　“英雄造時勢，他不是英雄，同樣，我們也不是。”侯爺?shù)难壑行σ飧鼊倭恕?br>　　“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那人的嘴角有些上揚，看來心情很好。
　　侯爺輕輕地用食指叩擊著桌面，似乎在打著什么拍子。
　　人生迢迢，擊水三千里，誰人與共？
　　四、名可名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當(dāng)一個個牛鼻子老道搖頭晃腦的說著這四句時，究竟有沒有懂得其中三味。
　　何為道？何又為名？
　　黑風(fēng)從懷中掏出干糧，胡亂的塞了兩口，疾馳的風(fēng)在他耳邊呼嘯，他沒有時間去停下休息。
　　他將制服的屠氏兄弟放到離這最近的監(jiān)牢里，便奔一樣的向應(yīng)天府趕來。
　　屠氏兄弟什么都沒說，卻比說了什么都重要。
　　黑風(fēng)犯了一件錯事。
　　他什么都考慮到，卻沒有親自去滄州大牢查看，甚至逃出去的那人在哪個牢房，當(dāng)日換班的有誰，他都一無所知。
　　這是多么大的一個破綻。
　　他只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常添。
　　在他的印象里，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名字，這個名字不屬于惡名昭昭的江湖大盜，也不屬于廟堂之高的達官顯貴。
　　這個人的逃獄，只不過是一個巧合。
　　之所以派他來是由于滄州大牢的名號。
　　這里有人逃出哪怕只是一個無名之輩也會引起軒然大波。
　　天下第一大牢。
　　他則是天字第一號的捕快。
　　他在心里瞧不起這些把名聲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老頑固們。
　　他不理解上面人給他派過來的用意。
　　他來了。
　　到現(xiàn)在為止，他一無所獲；到目前為止，他在用自己認(rèn)為正確的方式走了一條愈行愈遠的路。
　　孫老頭，屠氏兄弟，侯爺......
　　他發(fā)現(xiàn)有些事沒他想得那么簡單。
　　當(dāng)一個人困惑的時候，需要停下腳步冷靜的思考。
　　可是，他不能停下。
　　停下就意味著失去。
　　五、非常道
　　有多少人會用心感受著花瓣的芬芳？
　　若夜的黑能喚醒內(nèi)心深處的一種記憶，會不會讓人驚慌失措？
　　“為什么要當(dāng)捕快？”一個老捕快敲著坐在一個有些發(fā)綠的石階上，猛吸了一口煙袋問道。他穿著尋常的粗布短衫，裸露出的地方腳踝處有一道曲曲折折的疤。
　　“為了一口飯吃�！�
　　“干別的吃不上飯？”老捕快的聲音沙啞難聽，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細細的割痕。
　　“吃不踏實�！�
　　“不怕死？”老捕快仰頭又猛灌了一口。
　　......
　　三月的天氣若是逼得急了，風(fēng)總是要刮得急些，穿的少了是會著涼的。
　　應(yīng)天府除了每年的幾個節(jié)日，基本每天都是宵禁的。
　　更夫于晌午相比，多穿了兩件厚麻衣，宵禁的時間只有他們是自己的，一聲一聲的敲著，一聲一聲的喊著。
　　人們都睡得安穩(wěn)，只要不遇到天災(zāi)人禍，一切的一切都是太平時節(jié)。
　　數(shù)百年前的一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也變成了一種被人遺忘的嘆息。
　　“我正在城樓關(guān)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不知會不會有一個穿著一襲長衫，一臉淡定的人慢慢地?fù)u著鵝毛扇，在一個地方靜靜地看著。
　　然后，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一進一退，一攻一守，一城一邑。
　　每個人都有一條屬于自己的道。
　　“喝酒么？”老捕快把他的燒刀子遞過去。
　　“我不喝酒。”
　　“不會喝？”
　　“會喝，不想喝�！�
　　“來，把你的手伸過來，看看你的手相。哈哈，你這樣的人活不過二十�！蹦抢喜犊齑笮χf道。
　　少年冷哼了一聲，隨即倒抽了一口氣。
　　他的手上多了一道疤，沿著生命線一道深深的疤，直到腕下。
　　就好似崎嶇蜿蜒的道路一般，蜿蜒狹長，卻不往復(fù)。
　　六、非常名
　　一名賊寇救了一個失足落水的女子，這人是善是惡？就下的女子名聲會不會受到影響？
　　一位將領(lǐng)下令殺掉三千敵虜，這人是英雄還是屠夫？三千冤魂會不會因古剎佛號平息怨恨？
　　“大，大人，不好了，大牢起火了�！币幻靡壑苯颖枷蛄藙⒗C的府邸。
　　劉繡聽到這話時想死的心都有了，誰這么不開眼這時候出來添亂。
　　“大人，該怎么辦？”那名衙役小心翼翼的看著隨時都會暴走的劉大人。
　　“怎么辦？救火啊！全給我去救火，廢物，全他媽的是廢物，一個大牢都看不好，老子要是丟了官，你們也....”
　　劉繡雙手拄著書桌大聲的喊叫，因為太過用力，發(fā)福的身體一直在顫抖，夜風(fēng)吹進，使他猛地打了一個寒顫，他環(huán)視了四周，自己府邸的人已經(jīng)都出去救火了。他頹然的癱坐在那里，突然感覺好累，辛辛苦苦拼了幾十年，一直小心翼翼，卻不想在這里...是誰？究竟是誰？突然他大聲的怒吼了起來。
　　聲音只從喉嚨嘶出一些聲音，便戛然而止了，他的脖子上多了一只穿過的弩箭，他雙目圓睜，似乎在看著自己慢慢流淌的鮮血。
　　世上又少了一個人，讓人忘記的人。
　　應(yīng)天府的人們都醒了。
　　人們拿著銅盆，木桶，連孩子都興致勃勃的拿著杯子趕來滅火，不過讓他們有些失望，火并不大，只是潮濕的柴火升起了悶悶的黑煙，也許是哪個粗心的擔(dān)夫不小心弄的吧。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所有人都出了一口氣。
　　“看一看有沒有人趁亂逃走！”那名去劉繡府邸的衙役猛然想到。
　　空氣又緊張不安了起來。
　　因為幾天前剛有人從這個蒼蠅都飛不出的大牢逃出。
　　越是摧毀金城湯池，越是能摧毀人的依賴與信心。
　　醉花不解三月，空折桿。誰家短笛聲聲，盡悲歡？
　　七、花間無酒
　　花間無酒，哪畔歌行？
　　夢起浮生，風(fēng)華已過。
　　“這一杯是醉生夢死，你喝了，就睡了三天三夜。”一個女子坐在正對窗欞的桌前。
　　窗外的人熙熙攘攘，紛雜似乎成了繁華的代名詞，人們將喧囂演繹的淋漓盡致，像在紅布帷幕下的戲子，都在或多或少的演著別人，演著自己，然后去擦拭所有的痕跡。
　　這名女子就坐在窗前，靜靜地靜靜地看著，輕輕地輕輕地放下。
　　那個剛剛睡醒的男人，此刻已經(jīng)坐的筆直，盡管他還不清楚這三天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如果他是醒著的，他就要保持清醒。
　　“放心，沒人要害你，不過你也最好別去趟這趟渾水�！毖矍暗呐诱菐滋烨澳莻�叫做天上人間的地方一個暫且稱為同樣名字的女子。
　　黑風(fēng)沒有說話，他抬起頭，此時已經(jīng)沒有了斗笠，他年輕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但是如果傾聽他的心，你會感受它在無時無刻的不在拍打著憤怒的胸膛。
　　“你不必謝我，不是我救的你，但你要記得，你欠我兩個人情，我這人有一個規(guī)矩，別人欠我的一定要還�！边@個女子轉(zhuǎn)向他，左手掐著細腰，左腳微微翹起。她說出的話很柔很美，即便是這樣的話。
　　她的話像極了這三月的春風(fēng)。
　　“斗笠。”他終于開口，說了兩個字。
　　“非要不可么？你的臉上也沒有疤。還是說，仇家太多，怕人認(rèn)出來尋仇？”女子有些半開玩笑的說道。
　　他沒有說話，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男的一個個果然都是一個樣，吃了不認(rèn)�！�
　　他停下了，轉(zhuǎn)過頭，“吃了？”
　　“可，可不是么，這幾天吃的喝的不都是我，我花的錢么？”女子臉色有些緋紅。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想一想還真是。
　　他徑直向她走了過去。
　　東風(fēng)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謝謝�！彼帜闷鹆俗郎系囊粔K糕點，依舊是毫無違和的聲音與腔調(diào)。
　　走出去，他抬頭看了看天，竟忘記了自己沒有戴的斗笠。
　　八、花開無淚
　　春風(fēng)不吹，三月的桃花不開。
　　“爸爸，你看那個人多么像一條野狗�！币粋�天真的小孩指著遠處一襲黑衣的人說道。
　　那名孩子的父親趕快捂住孩子的嘴，往一旁走去。
　　抓了多年的鷹，卻被鷹蝕了眼。
　　遇到這種情況，如果是李太白就會賣上幾首好詩，買上幾壇好酒，喝個天昏地暗；如果是韓信，一定會痛定思痛，默默地繼續(xù)自己的力量，把當(dāng)初羞辱他的人狠狠地踩在腳下，并告訴他，什么叫做踐踏，什么叫做尊嚴(yán)。
　　花開花落花無淚，緣來緣去緣如水。
　　三藏法師說：一切都是佛法，一切都是因緣。
　　“為什么不殺了他？”侯爺?shù)恼Z氣多了幾分疑問。
　　“殺了他？那幫人只會派比他更棘手的人來，倒不如...”
　　“不如讓他成為一個有罪之人，這樣想查的人首先去查他，想明哲保身的人也該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可...”侯爺話鋒一轉(zhuǎn)。
　　“你是不是擔(dān)心他還會繼續(xù)查這事�！�
　　“只不過幾天的功夫，屠氏兄弟，紅白綠柳，鴛鴦劍，墨刀都折在了他的手里。”
　　言外之意就是這樣的人怎能不重視。
　　“他，只不過是一只喪家之犬罷了，一個連主子都找不到的狗罷了。我好奇地是你為什么對這樣的人如此重視�！蹦侨搜哉Z中多了幾分不屑。
　　“他這樣的人本來就不能輕視啊�！焙顮斏戎茸�，嘆了口氣。
　　“所以，你后來派人去看了。”
　　“看了，所以才更擔(dān)心�！�
　　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一向波瀾不驚的侯爺怎么了？他，交給我，來，喝茶。”
　　只不過喝茶的人沒有這番心境吧。
　　九、順我者昌
　　又一次望著紅霞滿天
　　想象著無法企及的終點
　　聽見誰在林中細語呢喃
　　誰廝殺在寸心之間
　　...
　　可為何我翻起這塵封過往
　　透過字里行間看見你的淚光
　　“侯爺”一個女子適時的遞過一巾方帕。
　　“婉兒，你可知道，我為何流淚？”
　　“侯爺一是感慨這些英雄人物，二是也為自己流淚，英雄惜英雄。”
　　“好，好一個英雄惜英雄，婉兒果然聰明”他輕抬起她的下巴，“可惜，只猜中了一半。”
　　“順你者昌�！遍T外突然傳來了一個極沒有感情的聲音。
　　“侯爺”被喚作婉兒的女子頓時緊張不安起來，這人一身黑衣，目光銳利，他站在門旁的樹下，他的肩上落了幾片未來得及長成的嫩葉，看來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通常來客來拜見侯爺多是笑臉相迎，重禮以備，很明顯，這是一位不速之客。
　　“黑風(fēng)大人來我這里，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不過下次走正門就好了，讓其他人看見了還以為是雞鳴狗盜之徒，有損黑風(fēng)大人的形象�！焙顮斝χf道。
　　“他在哪？”黑風(fēng)慢慢地說，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那么清晰傳入到你的腦中。
　　“他？”
　　“葉星凡”
　　“放肆�！焙顮斈樕笞�，“你可知道這三個字意味著什么？
　　“我是個捕快�！�
　　不知怎么，侯爺?shù)哪X海突然浮現(xiàn)出喪家之犬這四個字。
　　“我不知道�！�
　　“一個人，”黑風(fēng)頓了一下，“如果他不在這里，還沒有離開應(yīng)天府，你說，他會在哪呢？”
　　他說的很慢。
　　他說的很緩。
　　他不喜歡為自己的話重復(fù)第二遍。
　　侯爺?shù)氖中挠行┏龊梗烂媲暗倪@人從不會說廢話，也不會無緣由的去詢問。
　　怎么辦？
　　“對了，我忘了，眼前的黑風(fēng)大人似乎是有著殺死劉尚書和擅闖滄州大牢的重大嫌疑�！焙顮敯阎卮髢勺终f的很重。
　　“不止，還有一條私闖侯府�！�
　　“黑風(fēng)大人果然清楚�！�
　　“不過，我還是要借侯爺身上的一樣?xùn)|西�！痹拕傉f完，刀光一閃。
　　沒有人來得及發(fā)出聲響。
　　遠處的青蛙撲通一聲跳進了池中。
　　十、破陣
　　福謂玄德曰：此八門金鎖陣也。八門者：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如從生門；景門入則吉，從傷門，驚門，休門而入則傷；從杜門，死門而入則亡。如從東南角上生門擊入，往正西景門而出，其陣必亂。
　　此乃破陣。
　　無論多么復(fù)雜，多么精妙的陣都會有死穴，破陣之法由此而生。
　　布陣之人需心思縝密，遇事冷靜，還能見機行事，此之為移花接木；破陣之人，需熟知陣法奧妙，細心觀察，沉著從容，以不變應(yīng)萬變。
　　黑風(fēng)靜靜的看著滄州大牢。
　　身下的馬靜靜的嚼著黑風(fēng)隨手遞去的草秸。
　　春雨下的極稠極密，輕輕地將滄州蒙上了細細的雨紗，三三兩兩的行人帶著早已準(zhǔn)備好的斗笠往來穿梭，也有一些人喜歡打開木窗，感受著雨點漸漸浸潤著窗臺。
　　站在牢門的獄卒又打了一個哈欠。
　　這樣的天氣實在適合睡覺。
　　再過幾天，天氣就會變得悶了。
　　這時，遠方走來了一個人。
　　“站住，干什么的�！�
　　那人沒有說話，遞過去一個腰牌，牌子上大大的寫著一個候字。
　　“不知道這位大人還有其他的沒有，畢竟最近大牢不太平，我們也是沒辦法�！豹z卒陪著笑說道。
　　那人皺了皺眉，伸手向懷里摸去。
　　他突然聽見刀拔出鞘的聲音。
　　他抬起頭時，至少有兩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相信，只要一個動作不小心或者讓人產(chǎn)生絲毫的敵意，他極有可能身首異處。
　　他的喉結(jié)動了動。
　　只不過他不知道的是，他已經(jīng)被至少十個一流好手盯著。
　　這十個人每個人都有十足的把握悄無聲息的殺掉毫無防備的人。
　　而他們沒有動手。
　　他們在等命令。
　　一個人的命令。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沒有人敢這樣做，即便把刀架在脖子上，親眼看見摯愛的人離去，他們都不敢，不能這么做。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簡直就是沒有破綻。
　　沒有破綻又該如何破陣？
　　十一、七殺
　　三月十八，月中，折桂。
　　黃歷上寫：七殺上路，不宜出行。
　　七殺星南斗第六星，此星入命，重在自化，有制名偏官，有化為玉帛，命理學(xué)逢殺先論殺，論殺則在看七殺的強旺或衰弱，如果七殺旺而日主弱，此時就要先用制殺，以免七殺乘財運來攻害日主，若無制者，七殺不是命中的喜用神，此殺變成鬼，這時對日主是有威脅而無益處，暗藏風(fēng)險，如抱虎而眠，隨時會被它吞噬掉對生命健康最明顯之妨害，幼時多災(zāi)多難，不夭則也必帶疾延年，因此七殺也列入六兇之一。
　　街上的行人很少。
　　只不過不是人們太過相信黃歷，而是此時正在下雨。
　　如果在這漫天如同細針的雨中夾雜著幾跟銀針，當(dāng)真是避無可避。
　　就好比是藏木于林，將一個滿身戾氣的人放在大牢這個兇神惡煞的地方也是不容易惹人注意的。
　　這樣的人往往很難以慈悲為懷，否則他們不會活著。
　　刀客中有兩類人，穿鞋的人、赤腳的人。
　　他們流傳著這樣的故事，殺人，被殺。
　　相傳七殺，貪狼，破軍三星匯合時，天下易主無可逆轉(zhuǎn)。
　　自然，這只是相傳。
　　人們把無法預(yù)知的事情總歸交于此。
　　黑風(fēng)有一個朋友，他叫唐牛。
　　這個聽起來不太文雅的名字卻有個妖媚的綽號，千面狐。
　　因為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面目是什么樣，你不知道他會以怎樣的面孔每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
　　黑風(fēng)是他的朋友。
　　他的朋友實在不多。
　　他還有一個朋友，名字叫司空摘星。
　　聽名字就知道這不是一個循規(guī)守矩的人。
　　他是一個賊。
　　一個有理想的賊。
　　他的夢想是要做天下第一的賊，也就是盜圣。
　　可是他遇到了黑風(fēng)。
　　與他交惡多年。
　　很難想象他們會是朋友。
　　人們也很難認(rèn)為一個捕快和一個賊是朋友。
　　黑風(fēng)從不求人。
　　求人不如求己。
　　即便再艱難，再痛苦也絕不求人。
　　哪怕失去了自己的性命，那也是自己選擇的，與他人何干！
　　十二、破軍
　　傍晚是人們最疏于防范的時刻。
　　所以無論攻城破營還是劫寨，都喜歡在此時。
　　滄州大牢。
　　牢外只有一隊士兵守著牢門巡邏，一隊士兵巡邏。
　　夜色發(fā)出慘白的不安，將自己的心緒映在了牢門。
　　好在應(yīng)天不是邊陲，要不一曲羌笛非要弄得人們紛紛拭淚不可。
　　遠處有一輛馬車走來。
　　馬車上沒有人。
　　馬悠閑的邁著蹄子，絲毫沒察覺出緊張壓抑的氣氛。
　　它不必管著面前虎視眈眈的人們，哪怕下一秒就會死去。
　　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至少此刻是悠閑的。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對于未知的恐懼。
　　這時，從牢門的房檐下射出一記烏青子。
　　射出的角度很刁鉆，在雨中快速的穿梭，離馬不逾幾尺才發(fā)生與空氣劇烈摩擦的嘶鳴聲。
　　這發(fā)烏青子射的馬頭。
　　很明顯，發(fā)射暗器的人很是老江湖。
　　他沒有貿(mào)然向馬車中發(fā)射暗器，他的目的就是，馬車停下。
　　停下了，便會有人去看，有人去看，就沒有自己什么事。
　　雖說富貴險中求，但三思而后行才能活得久一些。
　　但馬還在前進，沒有絲毫的停留，依舊朝著牢門悠閑的邁著蹄子。
　　雨點還在輕輕地敲擊著，似乎剛才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發(fā)暗器的那人右眼皮跳了一下，他剛才的力道，就是一道土墻，也能對穿過去，何況只是血肉之軀。
　　血肉之軀？他又重復(fù)了一遍。
　　他猛地打了一個激靈。
　　“干什么的？站��！”一個獄卒忍不住大聲喊道，他的刀有些微微顫抖。
　　可是，馬不會說話，馬車不會說話，馬車?yán)锏娜?....
　　馬車?yán)锏降子袥]有人？
　　馬站住了，不滿的打了一個噴嚏。
　　“奶奶的，讓我來。”這時，一旁鋪子中穿出一個手拿長刀的大漢，由是馬車離得不遠，一個地趟刀就翻到了馬車旁。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他的刀反向由右及左，由下及上，刀光沒入車簾內(nèi)。
　　這一招是回風(fēng)落葉。
　　中了這一招的人基本能看見自己的身軀會分離，慢慢的消逝。
　　這一招來得急，來得兇。
　　所以，這一招很難有失手的時候。
　　所以，他掀開了車簾。
　　遠處傳來了一聲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慘嚎。
　　十三、佛即是道
　　一時者，謂說理契機，感應(yīng)道交之時也。
　　合掌者，心合于道，道合于心。
　　菩薩者，梵音也，唐言道心。
　　“大師，我有一事不明。”
　　“施主，請講�！�
　　“既然佛能普度眾生，為何渡不了這三千世界，既然佛能消弭魔念，為何這世間苦不堪言，如若這佛真能斬斷這三情六欲，為何我看見你就想罵你，打你，甚至殺你？”
　　“佛不是一個人，佛是眾生。佛有千相......”
　　“胡說，天下是我的，江山也是我的，正是由你們這些人，才會搬弄是非，才會人心相悖。”那人突然拔出寶劍，向那僧人刺去，只不過僧人沒有刺到，卻觸碰到了冰冷的石墻。
　　夢醒了。
　　原來只是一場大夢。
　　他睜開雙眼，四周只是冰冷的石墻，發(fā)霉的木床。
　　自己還在滄州大牢。
　　再忍一忍就過去了。
　　“葉星凡。”他突然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
　　這個名字他似乎感覺有些陌生，似多年未見的老友。
　　叫他名字的那人一襲黑衣，靜靜地坐在牢門外的凳子上，看著他。
　　定了定神，發(fā)現(xiàn)有一個穿著黑衣服，黑褲子，黑鞋的人坐在他的前面。
　　他笑了。
　　如果這個世上有一個人能夠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毫無感情的叫著一個別人都不敢叫的名字，那么這個人一定是黑風(fēng)。
　　“幾時了？”
　　“戌時。”
　　“朱萬堂跟我說要小心你，我是不信的，一個小捕頭能掀起什么大浪！看來他說的沒錯。”
　　黑風(fēng)沒有說話，他一向不喜歡多言。他不像其他的捕頭那般，用精湛的語言技巧從問詢的毫末中找到疑犯的破綻或者漏洞。他只會等著你，等著你告訴他你想知道的一切。
　　有的人說性如烈火的人是危險的，因為這樣的人隨時會把怒火遷怒到身邊的人。
　　“接下來你要做什么？抓我？還是...把我放出去？”葉星凡笑了。
　　他的確有笑的資格。
　　他已勝券在握。
　　過了今晚，他就不是階下囚，而是朝堂之上的九五之尊，會有成千上萬的人向他跪拜，喊著一成不變的稱號。
　　萬歲萬歲萬萬歲。
　　放屁！
　　誰能夠長生不老！誰的江山能夠千秋萬載！
　　天下，不是一個人的，卻又是一個人的。
　　還記得她的母親一次又一次摸著他的頭，那慈愛又有些無奈的神情歷歷在目。
　　過了今晚，他就不會再去考慮那么多。
　　他相信自己會是一個大有作為的皇帝，會在史冊上名留青史，至于以前做了什么，沒人會在意，唐太宗不也經(jīng)過玄武門之變么！
　　“你信佛么？”
　　十四、八部天龍
　　香已燃了四分之三。
　　這香叫龍涎香。
　　有開竅化痰，活血利氣之功效。
　　這種香很名貴，相傳是海龍睡覺時流下的口水，天長日久，成了這香。小小一塊便值黃金萬兩，有時即便想買也是有價無市。
　　這么名貴的香，卻燃在一間滿是荒涼的獄所中。
　　“你信佛么？”一句簡單的話語在他耳畔如似驚雷。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佛愛眾生，不以眾生之惡還以惡報；眾生愛佛，是以佛之善念積善因，結(jié)善果。
　　佛說法時，常有天龍八部參與說法。
　　八部者，一天眾，二龍眾、三夜叉、四乾達婆、五阿修羅，六迦樓羅，七緊那羅，八摩呼羅迦。
　　這八部其實皆為鬼怪神魔，只不過自身能力不俗，但卻沒有圣賢指引，上天不忍其苦彌沉淪，收為天龍八部眾，成為捍衛(wèi)佛法的護法神。
　　葉星凡每每想到佛時就會想到這里，想到這里就會想笑。這也許就是另類的“招安”吧。
　　佛是誰，誰又是佛的信徒？
　　他記得為他講解佛理的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僧，叫做悟信。
　　他記得第一次看見老和尚時適逢深秋，楓葉很紅。
　　紅透了的楓葉就會被落下，被他掃起。
　　“為什么要掃？”
　　“時時常拂拭，莫使惹塵埃�！�
　　“那為什么不能等葉子都落凈再掃？”
　　“掃地可以掃卻一個人的煩惱和憂慮�！�
　　“你這六根清凈的人也會有煩惱？沒有束縛又談何煩憂？”
　　后來，老和尚坐在那里吹了一天一夜的秋風(fēng)，最后又號啕大哭了起來。
　　再后來，附近上香的人總會看見一個老和尚總纏著一個少年，嚷著要做這個少年的師傅。
　　老和尚說他有慧根。
　　雖是頑劣不堪，但假以時日，定有一番作為。
　　“我不信佛，我就是佛，你呢？”葉星凡回答道，時間未算太久，卻仿佛隔了很長的光景。
　　黑風(fēng)沒有回答。
　　夜叉原為閻羅惡鬼，其形丑陋，性暴虐，能食人。后聽佛說法，潛心修佛，一心護法。然仍遭嫉惡。誹謗，人皆避之，為世俗常理所不容。
　　佛善教化，人心險惡，護法食人，又怎怪夜叉？
　　夜很靜，卻傳來了一聲嘆息。
　　十五、去從何留
　　石牢里面關(guān)著一個人。
　　他的肩上帶著五十斤的枷鎖，渾身被兩條玄鐵鏈綁著，雙臂雙腳一端被鐵鎖鎖著，鐵鎖的一端是五百斤的鐵球。
　　牢外還有兩人守衛(wèi)，每隔五分鐘還有一隊人馬巡邏查看。
　　這樣的待遇應(yīng)該是臭名遠昭的重刑犯才享有的待遇。
　　可是，這樣的待遇卻給了一個捕頭。
　　一個穿著黑衣服，黑褲子，黑鞋的人。
　　能從這里面安然無恙出來的天底下絕不超過三人。
　　黑風(fēng)不屬于這三人中的一人。
　　他打不破這樣的枷鎖，掙不斷這樣的鐵鏈，避不開這樣的守衛(wèi)。
　　所以他沒在這里。
　　他有一個不認(rèn)他做朋友的朋友，司空摘星。
　　如果你跪下求他，或者花千金去請他讓他幫你去牢里受罪，那即便是你沒瘋，那就是他瘋了。
　　所以黑風(fēng)沒有那么做。
　　他只告訴他天底下有兩個地方進不得，也偷不得。一個是皇宮大殿的九龍杯，一個是滄州大牢的玄鐵鏈。
　　司空摘星就去了。
　　他是一個很有上進心的賊。
　　成了，他在偷界的名聲就追的上第一的妙手空空，敗了，也沒什么損失，自己也沒丟什么面子。
　　怎么看都是一個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所以，他來了。
　　他帶著千面狐給他的一張黑風(fēng)的面具，口中含著石大堅給他的一把能開任意鎖的鑰匙，穿著黑衣服，黑褲子，黑鞋，成功的來到了石牢。
　　他只成功了一半。
　　因為第一聲雞叫前他要到達城南十里外的落雨亭。
　　給他的時辰著實不多，他沒有理由不急。
　　可有一個人比他還急。
　　倒在他設(shè)計的馬車下的江湖高手已經(jīng)不下數(shù)十人。
　　他不喜歡殺人，也不喜歡把人弄傷。
　　他是個善人。
　　他喜歡做一個翩翩起舞的蝴蝶，喜歡給腿腳不便的人做一個自動行駛的座椅，甚至用了一個月時間作了一只玫瑰，磨得十指盡是傷疤，只為了送給自己疼愛的小女兒。
　　他是石大堅。
　　堅強的堅，不是大奸大惡的奸。
　　他不想來，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想來。
　　來之前，他難過的連著三頓沒有吃飯。
　　他的肚子瘦了一些，微微。
　　他來了，就想走，而且是多一分也不想留。
　　他急得直刻木頭。
　　他的四周鋪滿了一層薄薄的木屑。
　　“如果雞叫前還沒回來，不必等我，更不要記得我�！�
　　“死了，都死了才好�！彼粷M的罵道，忽然想起來如果自己說臟話，自己的小女兒一定要撅著小嘴，伸著小手，狠狠地瞪著他。他的嘴角抽了湊“善哉，善哉，罪過，罪過。”
　　若富貴在天，生死豈能由天定？
　　十六、逢春
　　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
　　世事一場大夢。
　　“什么時辰了？”葉星凡問道。
　　“五更天�！�
　　“決定好了么？殺我？放我？還是歸順于我？”葉星凡晃了晃胳膊,擰了擰脖子，熬夜的確不適于一個日夜操勞的人。
　　黑風(fēng)看了看他，此時，他至少有十五種招式能讓眼前的人一招斃命，至少有五種方法能夠從容離開。
　　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但他知道，有很多無辜的生命在他一念之間。
　　他不是善男信女，卻也不是十方閻羅。
　　他沒有說話，拿起刀，用力將刀插在地上，刀是黑鋼漆身，幽幽的泛著寒意。
　　刀身沒入石塊三寸有余。
　　“好刀。”葉星凡由衷的贊道。
　　黑風(fēng)沒有說話，他實在不喜歡在離開的時候多說一句廢話。
　　“不考慮考慮么？留下來輔佐我�！比~星凡笑了。
　　天下沒有永遠的敵人，什么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都是借口。
　　“我，不喜歡當(dāng)狗�！�
　　葉星凡的笑容有些僵硬。
　　喪家之犬。
　　這一刻，他起了殺心。
　　如不能讓為我所用，不如除之而后快。
　　“那等等，你不死，我睡不安穩(wěn)�！比~星凡又坐了下去，“你不死，你的親人，你的朋友也睡不安穩(wěn)�！�
　　威脅，是最卑鄙，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被人威脅，是最氣憤，也是最無奈的一件事。
　　人要學(xué)會成全自己。
　　最美不過逢春時，年年落滿離人苑。
　　黑風(fēng)笑了。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像是極力掩飾自己開懷的心情。
　　一個人可以從容赴死，卻為何自知生之將至卻可坦蕩這般？
　　所謂世間名，幾人留青史。
　　十七、歸去？未歸？
　　十里，長亭。
　　落雨亭前雨紛紛，疑似又復(fù)梅雨時。
　　一個穿著黑衣服，黑褲子，黑鞋的人立于亭前。
　　天有些微微的亮了。
　　萬籟俱寂，破曉復(fù)蘇往往就在這一時辰交替。
　　“寅時快到了�！蹦侨苏f道。
　　那人聲音未落，一人從亭上躍下，語速輕佻地說道，“所以我回來了。”
　　雖然他看上去竭盡想讓自己看上去沒那么興奮，可是那抑制不住地荷爾蒙，和那種隨時可以像猴子那般竄上竄下的騷動已經(jīng)顯露無疑。
　　像猴子般的自是司空摘星。
　　那人很無奈的看了他一眼。
　　“石大堅呢？”司空摘星問道。
　　“我...我在這，你也不說等等我，我在半路就看到你了，累，累死我了�！边@時幾十米處一個人上氣不接不氣的人說道。
　　“誰讓你天天做木活，也不知道鍛煉鍛煉�！彼究照瞧财沧欤瑵M眼盡是嫌棄。
　　“沒，沒良心，要，要是沒我，你，你早就....”石大堅這口氣沒有喘勻。
　　“好了，我們走吧�！蹦侨瞬荒蜔┑恼f道。
　　“等等，還差一個人�！�
　　“誰？”
　　“黑風(fēng)�！�
　　“我不是黑風(fēng)？”
　　“不是�！�
　　“那我是誰？”
　　“你是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是黑風(fēng)，從來不多說一句廢話，到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說了許多�！彼究照钦f道。
　　“還，還有，黑風(fēng)不，不會連幾十米的腳步聲都聽不見�！笔髨苑鲈谝粋�亭旁說道。
　　“最后，恩，沒有為什么，就是和他不一樣。”司空摘星從腰中拿出了星盤。
　　“黑風(fēng)說他有一個從來不把他當(dāng)做朋友的賊，看來就是你了，司空摘星�！蹦侨苏f道。
　　“是盜圣。”他糾正道，“現(xiàn)在是天下第一神偷�！�
　　“不過，他應(yīng)該還有一個沒有人見過他真面目的朋友�！蹦侨苏f道。
　　“千面狐�！�
　　“恩，你的面具做的還不錯，就是味道有些差。”
　　“恩，那是從死人臉上扒下來的�！�
　　嘔......
　　“那黑風(fēng)呢？”石大堅有些遲疑。
　　“誰曉得？或者活了，或者....”千面狐說道“死了�！�
　　“也是，他告訴我們天亮之前看不到他就走吧�！�
　　“反正我從來也沒把一個捕快當(dāng)做朋友�！�
　　“那就，江湖不見�！�
　　“不見，告辭�！�
　　后記
　　三月未至終。
　　皇帝駕崩，次月，四子登基，年號太平。
　　新皇登基，下令大赦天下，免稅三年。
　　史上記載為中興之君。
　　朱萬堂侯爺也被冊封為一等忠勇侯，順帶滄州也成為一方富庶之地。
　　不過，有人說曾看見一個女子每年清明撐著傘，在清明時節(jié)在一個沒有名字的墳前發(fā)呆，從未間斷；
　　有人說，從那以后，天上人間的頭牌就不見了，據(jù)一個更夫說，她和一個穿著黑衣服，黑褲子，黑鞋，黑斗笠的人走的；
　　也有人說，侯爺現(xiàn)在還在暗暗地找著一個人，一個從未找得到的人。
　　有人說.....
　　世上的真真假假誰又能說得清呢？
　　“你又欠我一個人情�！�
　　“恩�！�
　　“恩什么恩！要還的�！�
　　“好�！�
　　“那，那你娶我吧。”女子心里默默的說道。
　　“好�！�
　　“這你也聽得到？”女子眼里滿是驚訝。
　　“恩�！�
　　“你笑了，原來你會笑啊�！迸游嬷旖械馈�
　　“傻瓜，我又不是木頭，怎么不會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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