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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華蓋景致,院落吊梁,落花如舞,醉是夢庭。
滿地的尸骸埋在這些繽紛的花瓣之中下,殷紅的鮮血沿著地磚的縫隙蔓延至遠(yuǎn)。走在這些尸骸之中的一席黑衣人,手里的長劍正滴著冰冷的血珠。邁過最后一道門檻,黑衣人望向那塊依然挺立威風(fēng)的門楣,冷漠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朝廷第一的情報機構(gòu)夢庭覆滅,朝廷傾覆只在轉(zhuǎn)瞬。
春秋如梭,白駒過隙。
建安拿著筆的手微微一抖,一滴墨水濺落在宣紙之上,迅速暈開的墨滴將她已經(jīng)寫好的小楷侵染。望著宣紙之上的那點污跡,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身旁卑躬屈膝的宮女手中正呈著一個金黃的卷軸,那是密旨。建安小時候看見父皇寫過,只不過現(xiàn)在密旨之上不會再有父皇那龍飛鳳舞的字體。
拆開卷軸上的金帶,玉璽的印子隨著慢慢展開暴露出來,看著那方印記建安苦笑了一下,她問過父皇這個大印有什么用,為什么它要蓋在每個文牒上,父皇只是笑笑并未告訴年幼的建安這是代表著權(quán)利的東西。
建安仔細(xì)的看過密旨上陌生的字體后,她將密旨丟在了火盆之中?粗苄芏鸬幕鹧,建安微微的笑了,終于她要去代替當(dāng)朝的公主遠(yuǎn)赴塞外,當(dāng)她被囚禁在自己再熟悉不過的皇宮里時,她就明白她會有這么一天,只是時間的問題,她在孤獨中悄然的長大,為的就是這一天的到來。
“能讓我去一次安國寺嗎?”她對著空蕩蕩的室內(nèi)喃喃自語,凄涼的微笑爬上了她的唇角,她說的話不會有人聽,也不會有人回應(yīng),這個別院里只住著她一個人,多少個年月過去了,她快記不得外面世界的模樣,她整整六年的歲月里只有院前的那顆桃樹陪著她,凋了又長,長了又滅。
哦不,也許還有一個人在。
建安發(fā)著愣,她完全沒有注意到一個身影已經(jīng)悄悄的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一張紙條遞到了建安的面前,上面寫著兩行小字,”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帶你去“
建安看著那兩行熟悉的小字轉(zhuǎn)過了頭,她用秋水剪眸凝望著立在她身后的人,冰冷面具之下看不見表情,唯有那一雙透過眼窩的雙眸,建安總覺得她見過那雙眼睛。
“卓翎,你來了”
穿著鮮亮鎧甲的身影沒有動,只是頭部點了點。
建安的嘴角扯出一個看似燦爛的微笑,只是那抹微笑里藏著一絲絲的寂寥和失落!澳銜疹櫶覙鋯幔康任易吡,那棵桃樹會比以前開的更艷吧“建安撐著腮看著院子里已經(jīng)凋零的桃樹,她總是能盯著它看上好幾個時辰,而負(fù)責(zé)監(jiān)視她的卓翎則可以一聲不吭的陪著她直到她倦了,累了。
卓翎拿起桌上的毛筆在宣紙上寫下一小列娟秀的字體,“你還有什么地方想去嗎?”多少時候建安覺得那是一個女人才會寫出的字,可是轉(zhuǎn)念一想,有哪個女人會守著她這個前朝公主呢?
建安認(rèn)真的看著,搖了搖頭。那只手放下了毛筆,沒有絲毫的猶豫,伸過來的手抓住了建安纖細(xì)的手腕,被那只有力的手引著的建安亦步亦趨的跟著,繞過幾道小廊走過幾扇門建安都不記得了,當(dāng)一座恢弘的皇家寺廟出現(xiàn)在倆人的面前是,建安情不自禁的上前去撫摸著寺廟紅色的漆門,寺廟里氤氳而上的香火,在夜空里慢慢升騰,蠟燭的微微焦味在建安用力推開漆門時迎面撲來,此時寺里的鐘響了,建安聽著感覺格外的寧靜,與在別院里不同,她感覺到的不再是孤獨。
她跪倒在蒲團之上,虔誠的雙手合十,為菩薩磕了三個頭!耙郧案富试谟{親征的時候,母后都會帶著我來安國寺祈福,母后說,遠(yuǎn)行的人在聽見這個祈福的聲音后就不會迷失在遠(yuǎn)方,終究都會有回來的一天”建安取過一束香,慢慢的點燃它們,卓翎靜靜的立在她的身后,從不會發(fā)一言。
看著慢慢點燃的香,建安好似對著卓翎說,又好像對自己在說,“明年,長安十里繁花。。還會如此期而至嗎“將香擦在香案之上后,建安起了身,她帶著一身的寂寞慢慢的走出寺廟的大門,卓翎緩緩的跟著。
鮮紅的喜衣披在建安的身上,她不僅好奇那些衣裙上鑲嵌的珍珠,原來她也可以享受這些華美的東西嗎?哦不對,她是代替了當(dāng)朝昌靜公主遠(yuǎn)赴塞外,她只是一顆棋子,無人問津的棋子。
捏著一顆小小的珍珠,圓潤的手感讓建安慌亂的心有了一點點的安定,她會保留下這身嫁衣,畢竟以后她會用這個作為陪伴。她還記掛著院子里的那顆桃樹,卓翎會照顧好它的吧,來年它會長出新的枝丫。想著想蓋頭下的建安感覺到馬車已經(jīng)使出了長安城,她無喜無悲的臉上一直保持著微笑,并不是她喜歡笑,而是如果不笑,恐怕眼淚就會無聲的砸下。祈過福的旅程不能哭,否者眼淚會帶來厄運,再也回不來長安城。
一路之上,建安都從不吭一聲,她默默地數(shù)著噠噠的馬蹄聲,聽母后說只要數(shù)夠了數(shù)就到了塞外。數(shù)著數(shù)著建安聽見外面響起了一片喊殺聲,她正欲撩開蓋頭開門時,一個身影竄了進(jìn)來,一只有力的手攥住了建安的手腕把她往外扯,等建安看清楚時才發(fā)現(xiàn)那是卓翎,建安的眸子里滿是驚訝,卓翎一邊護(hù)著建安一邊砍殺著那些撲上來的護(hù)送士兵。倆人在一片的廝殺中險象環(huán)生的逃亡一片樹林。
縱使卓翎的武藝高強,她也沒有辦法抵擋住那么多人的進(jìn)攻,她勉強的護(hù)著建安退到了樹林的深處。
“卓翎,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倆人在樹林里艱難的穿梭,身后的建安氣喘吁吁的問著。她白皙的額角已經(jīng)滲出了細(xì)汗。前面帶著她的卓翎放緩了腳步,她松開建安的手腕,轉(zhuǎn)過了身,她指著建安側(cè)身旁的一條小道,用沉靜的聲音說“建安,你從這條路走吧,再也不要回來了”
建安驚訝的微張著嘴“你會說話!你是女的?”
面具之下的卓翎沒有多言,她擋下一只箭羽后回頭沖著建安喊著,“你快走,不要站著了。不要再回來”說完卓翎就沖了出去,她必須要殺光所有的人,這一場她給自己安排的任務(wù)最后的幸存者只有她。
看見卓翎拼殺的身影,建安只能提著裙擺轉(zhuǎn)身往小路跑去,她末了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身影,到如今她都未能看見她的臉。
建安公主逃了,整個迎親的隊伍都被突然出現(xiàn)的劫匪殺得精光,只有一個人活著,那就是負(fù)責(zé)護(hù)送的,護(hù)衛(wèi)隊隊長安卓翎。
當(dāng)建安穿著麻衣混跡在人群之中時,她看到了貼在城門口的布告,五時斬首,安卓翎。
“啪嗒”建安手里提著的籃子掉落在地上,她跌跌撞撞的隨著看熱鬧的人群到了菜市口。她猛然間看見了那個被押在刑臺上的人,那張臉?biāo)J(rèn)得!跪在地上腦袋被鎖木夾里,她的臉上一半染滿了鮮血,身上的白色囚服一道道血痕猙獰刺目。
建安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張蒼白的臉,是她!是她!竟然是她!
五年前,安卓翎身負(fù)重傷躺在安國寺的一處矮墻前瑟瑟發(fā)抖,天空之上飄著雪白的雪花,落在她年輕卻痛苦的臉上,身下的草葉上已經(jīng)沾滿了她的鮮血,她要死了,死在她第一個任務(wù)之中。意識隨著紛紛而至的雪花漸漸遠(yuǎn)去,突然。她即將要閉上的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那個同她差不多大歲數(shù)的女孩向她跑來。
“你叫什么名字?”稚嫩的聲音在她的耳畔回蕩,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說。
“你為什么不說話?你不會說話嗎?”兩只大眼睛里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母后說你傷的很重,你是怎么受的傷"
“為什么你會在這里?”
“吵死了”安卓翎把被子蓋在了頭上,以此躲避建安如同連珠炮似的疑問。
“。∧銜f話。÷曇艉芎寐!你能不能跟我說一句話”建安好似根本聽不懂話語中的不耐煩,她輕輕的推了推卓翎。
卓翎蓋在被子里一動不動,不想理會這個粘人精。
“建安,干什么呢,別打擾她休息了!睖厝岽葠鄣穆曇魟褡枇撕闷娴慕ò。
建安噘著嘴點了點,不甘心的往被子里看了看,牽起了母后的手,正要出門時,那個好聽的聲音從被子里悶悶的響起來“我沒有名字”
“好可憐。。。那你以后叫小鈴鐺吧,你昏迷的時候一直抓著那個鈴鐺呢”建安指著桌子上三只鈴鐺向卓翎燦爛一笑。
那一刻安卓翎被那樣暖融融的笑容所吸引,她忘記了身負(fù)的使命,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她在那座寺廟里呆了整整一個月。
“你要走了嗎?”穿著絨襖的建安站在一匹馬前露出了不舍,這一月以來,小鈴鐺陪著玩遍了寺廟周圍,給她掏了鳥蛋,還帶著她躺在雪窩里仰望天空。在深宮之中,她從沒有過那樣的經(jīng)歷。
“恩,要走了”騎在馬上的小人兒背著一個小包袱。挺直的腰板證明了她的傷勢已經(jīng)全好。
“小鈴鐺,一路保重”那個慈愛的女人牽著建安的手為她送行,恍惚間卓翎似乎看見了已故母親的身影,眼淚隨著漸行漸遠(yuǎn)的步伐而蓄滿眼眶。
“你會回來看我嗎、”身后是建安喊出來的聲音。
卓翎垂下了頭,她沒有告訴建安,她是個刺客,一個從小就被培養(yǎng)起來的刺客,只為了殺死她的母親,為新的勢力鋪設(shè)必要的道路。揚鞭猛抽,卓翎的身影快速的消失在小道盡頭。從此倆人分別,卻再也沒有剪斷彼此的思念。
五時已到,斬!”斬令被扔下臺,建安感覺到心里有什被別撕裂,正在滴著鮮血,即刻要沖破喉嚨喊出的不字,被一個眼神給堵住了,那是跪在行刑臺上的人向她投來的,她對她輕輕的搖頭。一抹笑容在她蒼白的臉上綻放,眸子之中閃爍跳躍著一小團熊熊燃燒的火苗,然而它即將熄滅。
刀起頭落,一腔熱血噴濺在建安的身上,她愣住了,撕心裂肺的痛,難以言說的痛,她抓著自己的心臟緩緩的蹲下身,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她像一具尸體一般慢慢的挪到卓翎的那顆頭顱之前,抖著雙手將那顆頭顱捧起來,“原來。。。你回來了。。。。你一直都在”抱著那顆頭,滿臉浴血的建安在眾人異樣的眼神中緩緩的走向城門口。
她仿佛聽不見周圍迅速向她圍過來的聲音,抱著那顆頭緩緩的走著,鮮血灑了一地,落在她的腳邊,濺在她的心里。
“快抓住她!她是建安公主!”趕來的官兵將建安最后的路也堵住了,建安凄涼的笑了,她抱著頭顱跪倒在街上的青石板上,堅硬的石頭隔著她的膝蓋,生疼。
建安哭了,她以為國破的那天她的淚早已經(jīng)流干,沒想到她還留著給那個人。溫?zé)岬囊后w融化了臉頰上凝固的鮮血。建安取下了頭上戴著的發(fā)簪,狠狠地劃向了自己的臉,一道,兩道,三道。嬌嫩的皮膚在堅硬的簪子下破碎開來,鮮血涌出和卓翎的融為一體。
“你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我喜歡你!你能不能不走!”
“不行!”
“為什么!”
“因為建安是個愛哭鬼,嘻嘻!”
“那你會回來嗎?”
“會,等到長安十里繁花開時,我就會回來了!“
墳塋青草,緇衣芒鞋。一串鈴鐺放在了墳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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