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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一九五八年的香港,仍然處于英格蘭的統(tǒng)治之下。
奢華的夜總會里徹夜點著熏香。先生小姐們在舞池里流連忘返。
香檳酒杯碰撞發(fā)出的脆響,充斥著夜空下的香港。名貴的茶具瓷器被醉醺醺的富佬們毫不在意的撞碎,暖爐里的火燒的正旺,屋內(nèi)每一個人的臉頰上都升起了一片模糊的,“幸福的”紅暈。
一堵并不厚的水泥墻,隔開了兩個層次分明的團體。
流浪漢三五成群地萎縮在一起,企圖得到一點溫暖。還有少些人眼巴巴地望著那扇門,渴望得到一點殘湯剩水。
不知過了多久,那門終于打開一條縫隙,一個穿戴整齊的侍者捏著鼻子扔出來兩三袋過期的食品。
他們一哄而上,還夾雜著幾只同樣落魄的狗——去搶那幾口食物果腹。
哪里有力氣去向上呵。
屋內(nèi)屋外,兩個世界。
—
迎著凜冽的寒風(fēng),風(fēng)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快子時了,再晚回去明天就要遲來。
單薄的外衫被風(fēng)吹的鼓鼓作響。雖說是寒冬,可香港的天氣仍像是深秋。只不過稍微劇烈的活動,額角便蒙上了一層細碎的薄汗。
不遠處傳來一陣鑼鼓喧天,聽說最近一個有名的京劇戲團專程來到這里表演,好像還有一個小有名氣的旦角。
恍惚間越來越近了,他甚至可以看到高高掛起的彩燈上的流蘇。
風(fēng)停了下來,回味著昨日閑暇時鄰居王大爺給他講述的場面,到了最后甚至邊講著邊擦兩行清淚。
——王大爺年輕時也是北京小有名氣的后生,白日里是可以連翻幾十個筋斗的。
淚眼婆娑間,他好像看見籠罩在戲院上空的一層淡淡的鄉(xiāng)愁。
風(fēng)想起了逝去的師傅。
他也是在寒冬臘月被師傅撿到的,那年的香港據(jù)說別樣的冷,踩到地上是可以聽到吱呀吱呀的冰霜聲音。
那年也是饑荒。武館剛剛建立,吃食都是困難,更不要談收徒弟了。
就在那個時候,師傅看見了瘦弱細小的風(fēng)。他給予了風(fēng)父親一般的愛,傳授給他可以防身的武功,并且在死后也把已經(jīng)有名聲的武館交付與他。
小時候,年幼的風(fēng)經(jīng)常看到師傅大老遠地去聽京劇,咿咿呀呀,鑼鼓喧天,當(dāng)初的他只是拉著師傅的衣角,想要回到清凈的后院中去。
師傅不依,偏著頭仍舊去看臺上的表演,于是他也只好去看,只覺得那水袖像是縹緲的云霧,絲毫不符合風(fēng)不能理解的方言唱詞。
好不容易熬到了結(jié)束,結(jié)果又是一片震耳欲聾的掌聲,他捂住耳朵,抬頭望見師傅和其他很多人眼角的水光。
鄉(xiāng)愁。
等他長到十幾歲時,也漸漸學(xué)會了去聆聽其中的奧妙。可等他差不多完全理解的時候,師傅已然西去。
饑荒年代,師傅把不多的糧食留給他,自己慢慢落下了病根。
去看看吧。
風(fēng)想著。
—
戲院的門虛掩著,不同看都知道里面何種熙攘。風(fēng)思索三分,雙腿微微用力,便跳上了外墻,三步兩步又站在了那房梁之上。
視角很好。
垂下眼瞼,他開始聆聽唱詞。
穆桂英掛帥。幾乎是立刻的,他的腦海中就浮現(xiàn)了這樣幾個字。
他最愛聽的一段。
這場好像剛剛開始。女主角并沒有出來。想必飾演穆桂英的便是是王大爺口中的后起之秀罷。
他等待著,想要到穆桂英出來便回去。
夜色漸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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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來了,真是一道美麗的祥云。
儒雅的水袖擺動著,輕盈的腳步竟使人看不出衣角的擺動,可見其功力之深。
唱腔嘹亮,帶著青年獨屬的青澀婉轉(zhuǎn),讓風(fēng)有些迷蒙。
一個不經(jīng)意,“她”抬頭望見了風(fēng)。沒有驚愕,也沒有惱怒,只是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牽動著眼角那顆火紅的朱砂痣。
風(fēng)一愣,腳下一滑,差點就要落在戲臺上。及時穩(wěn)住了身子,回味著剛剛那驚鴻一現(xiàn),他甚至不明白心里那股莫名的悸動——以至于也不明白一個男人竟能長得如此桃花。
也許是被什么吸引住,他站在那里,一直到了凌晨謝場才回去。
珠纓炫轉(zhuǎn)星宿搖,花鬘斗藪龍蛇動。
他也只能找到這句詩詞來描繪心中的感受了。
—
后來,他接受了所謂彩虹之子的詛咒,被迫接受無窮盡的生命。
活久了,也就什么都看清了吧。
他收了一個名叫一平的徒弟,并且頗為欣慰地看著一個少年的成長歷程。
他不敢去找他。
直到十年后,他被一個“后起之秀”白蘭殺死。
最后閉上眼睛的時候,耳畔好像又回到了當(dāng)年,深夜里聆聽的穆桂英掛帥呢。
—
他被一個名叫尤尼的小姑娘用生命復(fù)活了。
身上重重詛咒也被解開,他再也不用享受那百年孤獨。
四處游歷,最后到了北京,也許被一股什么所推動,他找到了當(dāng)年的戲團。
團長是上回那位團長的孫子。
裝作不經(jīng)意地提起那位青衣,沒想到而立之年的團長竟然激動起來,連連嘖嘴,嘆息著。
他說,那人很小就沒了家,就跟著戲團子里他爺爺唱。從小唱到大,幾乎是不要命的到處巡演賺錢,好像是為了一個唯一的旁系親戚,他親戚還是一個癡兒。
他說,如果不是那么要命,他還能多活幾十年,造孽呦……
風(fēng)定在了原地,許久,問到了葬在哪里。
他一直不相信什么一見鐘情,直到現(xiàn)在,他才明白自己當(dāng)初隱瞞的情感。
—
他看清了他的名字。
卻是從未來得及叫出口 。
放下一束挽花,他起身向前。
好像要回到當(dāng)初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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