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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應龍/鄭吒]天運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彼時羅應龍于蜀山修道,初有小成,也是少年意氣揮斥方遒,欲與天公試比高。雖還不曾悟得那大道其實是個拿筆桿子的,無甚節(jié)操可言,對這話卻也不屑得很。什么堯存桀亡天道無情?他卻只仗一身修為,自可斬出個朗朗乾坤任遨游。
嗟乎,只怪當時忒也年輕,還不曾被亞當那老小子給打磨個夠,是以一覺揚眉吐氣,難免氣焰囂張了些,更兼有愣頭青屬性傍身,假戲真做樹上開花,簡直是不可一世作死如飛。
于是轉眼煞星便撞上門來。
肉身兵解時,他雖元神離體飄飄晃晃,心里頭倒還篤定——想他刀山火海也蹈過,一具皮囊少說毀個七八趟,何足為懼?甚至于還暗暗竊喜,該那幾個自視甚高的白種人倒霉,統(tǒng)統(tǒng)被對手一把黑炎化為灰灰。
然而樂極生悲,眼見另一個有靈魂不死能力的隊友被那惡魔戾火吞吐灼作虛無,他頓時便笑不出了。走多夜路終撞鬼,今個踢上的這塊鐵板非但硬,居然還他媽嵌了釘子。說不得,此趟是運交華蓋,真真要作飛灰湮滅了。
誰知惡魔握了雙劍,朝他那慘兮兮的元神一望,容色漠然得很,還拋一截冷冰冰的話與他:"中國人在輪回世界里已經(jīng)夠少了,能夠活一個強大的人下來也算一個,你走吧。"
于是靠著和對方這點同宗之緣,他便險險撈回性命,不曾陪著其他膚色不夠討喜的隊友祭在年年清明里。如此慘敗委實意氣難平,奈何人家便是有那如魔似神的能耐,既能橫掃千軍所向披靡,再怎么孤傲也是他任性他有理,還少不得羨贊一聲絕世無雙。
絕世無雙卻也當不得,亞當清清淡淡地給殘軍敗將們提了醒,惡魔隊里頭的翻版,怎會沒有原型呢?
眾人頓時齊齊驚了。絕世無雙已然打得眾敵鬼哭狼嚎,再來個正復雙煞,豈不是要逼人上天?
于是轉眼拍板定案,敲下天神小隊的一樁大事來。那絕世無雙的尚動不得,且要抓緊了團戰(zhàn)機會,尋出要了卿命的原型來,麻溜利落斬草除根,把大患掐巴掐巴摁死在襁褓里。
機會說來便來,《魔戒》里五團混戰(zhàn),嫌疑極大的中洲隊赫然在列。羅應龍方煉成了稱心如意的法寶,也是急于一試身手,拋下沙海里的幾名隊友便往中土世界飛去。還未見廬山真面目,冷不丁攔路跳出個笑嘻嘻的趙綴空來,話起人生不甚投機,出手卻毒辣至極毫無風范。
此人語言風格之變態(tài),行為舉止之流氓,直氣得羅應龍?zhí)_罵娘。氣則氣了,心里卻也不糊涂,他和趙綴空素無恩怨瓜葛,這變態(tài)佬偏偏跑來攔路,恐怕是曉得他們探中洲隊的用意了。如此,要找的那人——
他念如電轉,便要祭出殺招。趙綴空識得厲害,也是準備著再不留手。偏偏此時亞當橫插一手,電話里三言兩語逼得變態(tài)呵呵讓路。羅應龍看在眼里,嘴上罵罵咧咧,且把心中千頭萬緒深深藏了。
多想無益,他御劍如飛,一路殺進圣盔谷中,打眼就瞅見某人,形容相貌當真是刻骨銘心,即刻從天而降,先掂量眾雜魚,覺著無甚威脅,于是直挑賊首:"鄭吒!可敢與我一戰(zhàn)否?"
對面諸人聞言,表情真可謂是精彩紛呈。羅應龍自然瞧得見,卻也滿不在乎,只以為依著惡魔隊那位的脾性,才不管這些個七零八碎,你要戰(zhàn)來我便戰(zhàn),爽快得很。
然而畢竟照虎畫貓是很不像了,這正復雙煞的差異之大,簡直似一場惡意欺詐。中洲這位先是皺眉沉吟,望著他苦苦思索,旋即聽隊里二把手開口道:"放心吧,沒問題的,這人純屬一個愣頭青,或許還是一個憤青。總之,現(xiàn)在我們沒什么危險,不過是多了一段小插曲而已,看得出來他似乎認識你,那么你的復制體一定曾經(jīng)打敗過他。鄭吒,忽悠他兩句,然后讓他離開吧。"
短短幾句話,處處都揭人傷疤,也是損得不行。羅應龍登時怒了:"誰是愣頭青?誰是愣頭青?媽的,你有話就直說,在那里嘀咕什么?別把我當成愣頭青和二子!"
此言一出,立刻讓對面感慨萬千。于是中洲老大嘴上跑起火車,十動然拒之能堪比面對屌絲的職業(yè)女神,激得羅應龍開始依次介紹自家的護身法寶,眼看要扯到內褲上頭去了,對面才趕緊打斷他,說來說去,無非是一句"我拒絕"。
這就是真不厚道了。羅應龍滿心的熊熊戰(zhàn)意而來,不料無端被人帶起節(jié)奏,唱了出捧逗俱佳的對口相聲,也是怒從心起:"媽的,你耍我是不是?老子身上的東西自然清楚,難道還需要你來多嘴嗎?你之前不是說你中洲里有人可以殺掉了我嗎?我就看看有誰能夠突破這么多的防御法寶傷到我!"
那時他自詡道法傳人身懷絕技,尚且傲氣難消,再看中洲那群土鱉,除了鄭吒楚軒二保外皆是難入法眼。孰不知中洲的雜魚隊列里頭便大大地藏了幾個兇人,叫他逃不過一番天理命數(shù)去。
他既然立下了旗,自然是要吃虧的。中洲這位一個響指,后頭拿著弓箭的青年一張弓,他便從氣機牽引里曉得厲害,再不敢狂。然而無論如何,打還是要打,這惡魔的本體說什么也留不得,正待劃下道來,就聽懷里電話鈴聲唱道:
接電話,接電話,我是他的女人,周圍的狐貍精都給我聽好了。
——相聲唱到這個地步,也是敬業(yè)得感人肺腑。羅應龍又惱又羞,偏偏不能不接,卻原來并非自家領導,而是亞當那個老小子。一番吩咐冷冷淡淡,羅應龍邊聽邊嚷,最后氣得一抬手把手機砸進城墻里。威風而來狼狽而去,臨走留言還一股火箭隊與灰太狼附體的味道。
諸人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而他在流風呼嘯里飄然遠遁,隔了山一程水一程,終是賺來片刻光陰得以桎梏免身,再不作那往日的丑角姿態(tài)。且挑一個峰頭暫歇享享自由,又思及亞當一番深心,少不得予上兩聲冷笑。也罷,這些智者來來去去,和他有什么干系。
亞當謀得細致,讓他趁著佯怒把那手機扔進城墻里,以此作壁上觀,看一場圣盔谷里的烽火連天血流成河,更有那潛在的魔頭橫刀立馬,千軍之中進退自如,雖還不及惡魔隊的那版可怖,也已然是個不小的禍患。然而這些尚在算中,加起來都比不上中洲楚軒從墻頭自由落體,玉山傾天柱倒,平白送出一個大大的人頭。
脫單賺點死變態(tài),簡直人生三大喜,唯是幸福來得實在太突然,反倒讓亞當躊躇起來,扣著宋天和琳娜亞不放,打發(fā)羅應龍去把首樁大事給辦了。羅應龍才不管那勞什子陰謀陽謀,終歸鄭吒一死萬事大吉,他便帶著兩個嘍啰上陣去了。
論來倒也稀奇,中洲惡魔分明是同一個模板出來,卻截然是兩樣畫風。中洲這個平日里說話啰啰嗦嗦婆婆媽媽,不動手盡逼逼,讓羅應龍老大不耐煩,可打起架來也忒是奔放,接骨續(xù)肉基本靠手,挨打抗揍頑強如狗,堪稱是野蠻暴力賣血流。繞是羅應龍自己也在蜀山日日消磨,手頭點數(shù)緊巴巴得可憐,還是忍不住要鄙夷一下對方這副完全沒見過世面的窮酸樣。區(qū)區(qū)防具能值幾錢?搞得堂堂一個四階強者賣血為生,真是風度全無。
沒風度歸沒風度,到底恩怨分明不能忘了。趁著兩個嘍啰未至,羅應龍一記真言把對方從心魔境界里趕下,好將一番要緊話與之交代。只是中洲這版雖然看著性情溫和,其實也欠得很,聽他言及"報恩"兩字,便古古怪怪地瞧來,一副關懷智障兒童的神態(tài),惱得羅應龍差點一劍下去。
終究他還記得那兩個嘍啰正在趕來途中,不敢耽擱,于是斂了心頭的火氣與尷尬,三言兩語道過某人的不殺之恩,又急急論起心魔的事由來。話那舊時人族罹難,圣人補天,終成一番太平盛世。只可惜太上忘情,如此高處不勝寒的,早已和凡人是兩個物種,縱然有了香火血脈,卻施展不出基因里的力量來,唯有沉寂在烏飛兔走瓜瓞綿綿里,待得有緣人突破四階,再現(xiàn)先祖的威能。
然而此等傳承和鄭吒,其實沒卵關系。只因不光圣人要傳宗接代,那人類死敵們自然也不會無性繁殖。羅應龍看鄭吒這倆版本的進化方向,也估摸對方的非人類傾向定是祖?zhèn),套宋天的話喚作雜交優(yōu)勢——他一個混血兒開嘲諷,真是光著腦袋就敢笑別人賊禿。
鄭吒聽得呆了。羅應龍卻只冷笑一聲,不屑得很。聽宋天那二缺瞎逼逼呢,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死變態(tài)不過趙綴空,誰還沒事滅絕了人類玩?也就那么點基因遺傳,說你祖宗是猴子你還能躥上天了。廢話休提,若不想陷入心魔萬劫不復,應當如此如此——
他說得匆忙,對方卻打斷道:"你之前是裝的吧?裝著自己是個沒有心機的二愣子,為什么要這樣做?"
這一問來得突兀,可見這個中洲鄭吒愛操閑心——這么個緊要關頭,該多聽些如何進階的大事,他偏偏還去探究探究對手的私人狀況。然而這一問,也是切中羅應龍心頭癥結。修道之人豈會不具玲瓏之心?可任他腹有錦繡志懷躊躇,也是龍困淺灘不能游,要在亞當宋天這文武二保之下茍安,非得裝傻賣愣,三分真來七分假,演那一出吱吱呀呀的小丑雜耍。其中冷暖何足為外人道也?隊友不敢信,甚至女友也不敢信,煎熬至今,心酸無奈皆作苦笑,竟只能對這個行將死斗的敵人坦言心聲。
不裝?如何敢不裝?他也曾想躍馬逐鹿一展宏圖,煮了青梅扣了弦歌,九天凌云逍遙指點,三尺青鋒掃蕩山河,然而天時不與壯志難酬,他又能奈何了?亞當那笑面毒心,比之雙楚亦不遑多讓,另有宋天刀技超絕,明槍暗箭皆可壓得他沒了脾氣。古語云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當年修真者如日中天,便與圣人貌合神離齟齬難入,而他今日的進退維艱,不過是舊戲重演罷了。如何應對?只一字曰熬,待修行夠了火候,自然也就不懼了。
感慨之言說過便罷,待得他倉促指點了入微之妙,兩名嘍啰恰也趕到。正是沙場無情刀槍無眼,劍出決絕你死我亡。他償了恩情,只一聲大喝:"戰(zhàn)吧鄭吒!"
然后便隔岸觀火,且看兩個嘍啰上去打前鋒,閑得沒事就叫陣起哄,添上幾聲喝彩。只是旁邊的白人女恁沒眼力,還喜孜孜道不過如此。羅應龍冷目瞧她,心說憑你也敢吐此狂言?真是沒見過惡魔隊那煞星的威風,也罷也罷,橫豎是夏蟲不可語冰。
果然黑人嘍啰被一撕兩截,落得個死無全尸的凄慘下場。剩下那人嚼了鮮血碎肉,轉頭來看,已是背生短翅雙目血紅,猙然如怒不似人類。羅應龍也不以為意,更樂得能逢一敵手且試神通,還要哈哈大笑兩聲,掐訣布陣作一高臺,省得挨那獸人軍團的冷箭。
幾回交手,他便省得自己搞錯了一樁大事。他先前笑了對方窮酸,寧可挨打也不去換上幾件像樣的防具,然而縱使對方掛了頂級的防具,約莫也并沒甚減傷之用,蓋因這中洲鄭吒就他媽是一神經(jīng)病。想四階強者各擅勝場,宋天以巧克拙,趙綴空唯快不破,惡魔鄭吒則以入微通神,可像這般賣血賣到不要命,以重度自殘換無敵光環(huán)的野蠻戰(zhàn)法,也實在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再找不出第二個有病沒藥的變態(tài)來。
雖說剛者易折盛極必衰,等對方聲勢一過,難免是自取滅亡?稍诖说瓤审@可怖的巨力下,十秒真男人也足以揍得羅應龍懷疑人生。幸而他八卦真訣使得順溜,好死賴活沒被對方一波帶走,趕緊地一抹嘴角血跡,便底牌盡出,祭出八面小旗,化為降妖伏魔陣法。
兜率八卦爐何等至寶,縱使他未到元嬰境界,也有把握能憑此殺器拿下趙綴空,對付一個氣候未成的中洲鄭吒自然更加穩(wěn)妥。似是識得厲害,對方亦是興風作浪火力全開,把八面旗幡打得劇震不止。光瞧這貨的瘋狂,便能想見當年洪荒異族是如何悍不可當,那陣仗何止煞氣逼人,簡直是殺意驚世魔氛滔天,直要仗刀展翼便欲屠神滅佛,把日月江海通通染了腥紅。
瞧見此等駭人的光景,羅應龍便曉得眼前這妖孽定他媽是要開大了,趕緊真元力不要命地往陣中送,還得急痛交加嘔出一口心血,縱是拼了個傷筋動骨,也得先抗住這波再作計較。萬幸萬幸,對方到底是境界初通羽翼未豐,終給他穩(wěn)住陣腳,便麻溜地腳踩七星、訣挽八卦,喚出兜率紫火煉化萬妖天魔。
太極光轉,紫火星落,霎時間將陣中化為焦土,那困獸即刻拔刀,借刀芒護體苦苦相御。只是這場惡斗做到這個地步,終歸大局已定了。
羅應龍松了口氣,且看這妖孽命在頃刻尚要垂死掙扎,雙眼血紅不見一絲清明,怕是連個留遺言的機會也不剩了。
千年修道不及一念成魔,任你再是驚才絕艷,若趟不過這生死大關,也唯有嘆一聲天意奈何。人謂物傷其類,他也未嘗沒有暗自扼腕,只是紅塵如煉亂世如爐,再怎么惺惺相惜,也要冰心冷眼,淡言一句成王敗寇何須傷情,本來各自生死有命。
刀芒碎,紅炎消,那身影轉眼湮沒在滔天紫焰之中,羅應龍便也看不真切了。只是幻火流光之中,那雙血瞳中的猙獰殺意,竟仿佛十分突兀地黯淡了下去。
似是魔念入骨,苦海難再渡;又如鏡心忽照,本我現(xiàn)真知。
然則不論對方是渾噩是清明,亦或者在生死玄關里勘破紅塵決意從此出家避世當賊禿,羅應龍也已是早無退路,誓要把這個潛在的魔頭直送火葬場,還恨不得夸一句化作春泥更護花。
唯是,隱隱約約間似有一嘆。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人生再苦不堪言,最難忍也無非是氣絕燈滅。今日此人命喪火海,卻不知明朝自己又光景如何?這一個內憂,那一個外患,是是非非,左右不過是他的風刀霜劍嚴相逼,內外交困不能容。
底下那幫異族軍團還在目瞪口呆地瞧著他倆爭斗,看那意思,簡直是懼若鬼神。殊不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他也好,對方也好,再怎生力拔山兮氣蓋世了,還不是紅塵之中的兩枚弈子,要哀求那天時與、地利和,方能偏安一時。
他有感而悲,乃至收了往日的狂態(tài)。而陣中之人,似也明白大限將至,緩緩放下了手中赤刀。
那刀長近人高,赤若凝血,刃中一截雪白脊骨森森然如刺如棘,鏗鏘錚鳴間有煞氣千重直沖九霄。此物眼熟,他在主神處早已看過,甚至那些個蜀山典籍里也著了筆墨,便曉得刀名虎魄,曾為蚩尤所佩,上頭還銘了文,論及天下千愁萬怨,人生八苦,評七字曰恨恨恨恨恨恨恨。
他并非嗜刀之人,緣何能記得這般清楚,一來是要提防宋天有意做了功課,二來若數(shù)典論根,其實這刀,和他竟也有那么一分兩分的牽扯。
修真一途素重機緣,以體天道運行命理變化,故而少不得擺弄些龜甲蓍草,掐算自己運勢幾何,兇吉哪方。這問卜之道,有大衍、紫薇、六爻、八字、奇門等諸般秘法,其中有一喚作問名,羅應龍不諳其妙,反正照著自己名字瞎解,一試便罷了。
他名"應龍",揣度天下父母之心,大概是個望子成龍的指盼,只是無巧不巧,《山海經(jīng)》中亦有獸名曰應龍,居于大荒東北,善呼風喚雨,曾助黃帝軒轅氏與蚩尤戰(zhàn),也有說云此獸殺蚩尤與夸父。
照著這般說法,他便去研究了一番蚩尤其人,自然沒忘了這尊魔神的愛刀。原意本為提防哪日在恐怖片里迎頭撞上,不曾料得蚩尤沒見著,竟是應在了眼前此處。
莫怪莫怪,萬般巧合皆是天意,也該你個拿刀的變態(tài)命中有此一劫。
卻不知這人今日殞命,是否還有再次復活的機會。他方才念及此處,心中警兆突生,未及反應,一道長虹已然破空而至,彈指間毀他護身法器,重重轟擊在胸膛要害之上。
——惜功虧一簣,競滿盤皆輸。
他木然地低下頭,摸一摸胸前洞穿的傷口,到底是默默不得言語。他御劍當空,飛得高高在上,便意在防了獸人軍團的冷箭,可全沒想到中洲里頭還有一個萬米之外奪人性命的主兒。
這等特殊才能,光從氣息上是瞧不出玄虛的,別說這挨千刀的狙擊手先前潛伏在外頭的分隊里,便算兩人真曾在圣盔谷一晤,十有八九也會被羅應龍當成無害群眾。平心而論,這一場是輸?shù)脽o話可說,但眼看連大BOSS都要推平,卻不料竟被一個雜魚給收走人頭,真是想想都能氣歪了鼻子。
可氣又怎樣?成敗已定勝負已分,他也只能任由肉身化為齏粉,一團真元遁往天際,找亞當通報噩耗去也——不好意思哈,您今個兒又被楚軒擺了一道。
此役既畢,天神雖然元氣未損,終究輸了一籌。亞當揉著額頭,與宋天分析中洲的潛力如何驚人。而羅應龍徒自剩了一團圓溜溜軟乎乎的白光,只好任女友開開心心地搓圓捏扁,還要主動腆著臉去討好獻媚。
他遇著女友,向來是無啥節(jié)操尊嚴可談,甚還有那不識輕重的,以為他是個好捏的軟柿子,當著面也敢拿妻管嚴說事。幸好那時他修道已積些時日,心性實力俱有進益,更懶得和這幾枚亞當?shù)男缕遄佑嬢^。他疼自家的女友干卿底事了?天神隊員皆由隊長出身,自視甚高也是常態(tài),難免就勾心斗角暗潮洶涌,看得他眼倦神煩,唯有和自家妹子卿卿我我一下,還能算是件人生樂事。
想他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兒,正值血氣方剛的時候,能有這么個漂亮的女友,再憤青百倍也跑不了千絲萬縷的繞指柔腸,難免隔三差五便低聲下氣折了腰,好哄佳人青眼有笑。是以再怎么動了怒,只要女友一開口一淚目,他都得斂下三分火氣來。
正因往日皆是如此,所以當他與宋天操戈相向、劍拔弩張之時,才對女友那聲聲哀言格外無奈。莫問莫問,不是不想說,實是不能說。
他也曾想帶著女孩一起走,只是看對方滿臉為難神色,便明白終究是不成了。思及她不久后的下場,對亞當?shù)膽嵑揞D時百尺竿頭更進三分,盼不能趁早把這老小子摁死在陰溝里頭。
平日里話不投機半句多,尚還能相安無事。可自從找到那勞什子的生命樹陣圖,亞當簡直已喪盡天良泯滅人性,要以天下眾生為祭,成全他那超越自我臻至完美的野心。羅應龍想想都恨不能賞他倆耳刮子——恐怖片世界里埋埋核彈,尚可算是為求生計迫于無奈,你他媽連現(xiàn)實世界都不放過,根本是禽獸不如。人族傳承沒毀在你們口中的"怪物"手上,倒要被你等純種人類滅絕不成,罷罷罷,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亞當是不能容他去奔了中洲的,他也索性鐵了心豁了命,當場便欲把新仇舊怨一齊清算。雜魚不值一哂,宋天他也不怵,唯恨恐怕再沒余力去翦除亞當,到底不能甘心,要忿忿地對著攔路的宋天質問一句:"為什么要阻止我?我就不信你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點,他媽的,你還算不算是個人?"
宋天答得平靜:"我和你不同……放下一切才能拿起心刀。武道就是我的一切,死都已經(jīng)無妨,還有什么身外之事或者物可以妨礙我?你太執(zhí)著了。聽說你的修真恰好需要的是放下一切吧?你以后的成就恐怕不大……"
羅應龍氣得破口大罵。他早便覺得宋天腦子有病,跟自己不甚對付,但也不料對方能棄療到這種程度。干你娘的放下一切,真放下一切,他還修個屁的真,人族也早百八年前就開開心心死光戶口本了。
這腦子進水的刀癡根本聽不進人話,他動了真火,祭出十二都天神煞陣,力求全滅兩個神經(jīng)病,至不濟搞死宋天,也能出口惡氣,給亞當?shù)奈者^程添添堵。正是玉石俱焚的關頭,惡魔隊的羅甘道橫插一杠,給亞當傳了楚軒的話。
具體說了些什么,羅應龍不曉得,也不關心。他素來心煩智者那些明明暗暗虛虛實實的勾當,只冷眼看著亞當在那若有所思,到頭竟然一改舊態(tài),肯放他走人了。
"你走吧,規(guī)則你知道,不能說就是不能說,雖然楚軒可能會明白你想要說什么,但那需要時間……這是你的聚靈瓶。"
羅應龍亦是百味陳雜,回想往昔種種,終究還是恨得深刻,幾能漚出血來,便連分道揚鑣也不肯好聚好散,要戳對方一句讖語:"罷了罷了……亞當,你不得好死!"
言罷,到底不能忘情,還要看看自家女友,好容易憋出一聲道別。平日里陪著膩著,那些個風花雪月啊人生哲學啊,自然也沒有少談過。鮮衣怒馬少年狂,也曾一朝看盡長安花,苦雨殘燈明月夜,也曾對坐共剪西窗燭。每逢說錯話,永遠是他趕上去低頭認錯的。
然而這趟是不成了。再怎么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到底也不能真忘記審時度勢。去也去也,莫怨我反目離心秋扇見捐,只是分明卦得你必死之局,卻仍舊不敢說不能說。恨啊,恨得咬牙切齒,可就連主神都幫著亞當,恨又如何?
于是他狠了心絕了情,身御飛劍颯沓如星,便這么向著自由狂奔而去了。改弦更張不甚光彩,可怪也只怪亞當自己把事做絕,逼得他這幾部恐怖片的時間里寡言苦思,終于是定了要叛出天神,另投中洲。
這也并非臨時起意,早反反復復想了幾遭。他于修真一途實是天賦過人,短短時日內已窺得天機,放眼眾輪回小隊,恐怕也數(shù)不出幾個比他清醒的人來。他料這所謂終戰(zhàn)無非是個篩選,而那氣運所鐘之位,來去也不過在雙鄭之間,要么中洲要么惡魔,亦唯有這兩強有實力去做掉亞當。可惡魔隊再強,一來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二來看看也不像是能正常溝通的樣子,真怕上去就被某個他強他任性的煞星燒成灰灰。
思來想去,果然是中洲那版瞧著比較有安全感,他拼著元氣損傷問了一卦,推算出中洲方位,便匆匆趕去,一心要跟楚軒點破亞當?shù)脑幹\。誰料之前那個跑來報信的惡魔隊使者居然還搶先他一步,正和中洲鄭吒彼此喊話,言語間鑿鑿皆是憤懣,不像能善了的。
羅應龍哪有時間管這閑事,只想讓對方趕緊閃開,莫來攪局,三言兩語間竟動起手來。動手便動手,偏偏對方撂話時畫風還十分清奇,什么"來吧!讓我們譜響最后的樂章,偽善者們!""偽善者,還手啊,和我痛快地戰(zhàn)一場吧,哪怕是再殺死我一次都無妨!"云云,一聽便知是個無法交流的重度中二病。
莫說中洲鄭吒是一臉"不約我們不約"的表情,羅應龍拼了損傷元氣千里迢迢而來,也是絕對無法容忍這中二暗黑流文青浪費他寶貴的時間。當即八卦訣出,借助暴雨之勢把這個叨逼叨的文青砸進地里,再趕緊地沖著楚軒喊話,道亞當那廝……
楚軒問亞當怎樣,他卻啞了,憋半天,只得一句:"……不能告訴你!"
鄭吒樂了,說你是特意飛過來逗人玩的嗎?羅應龍簡直急得嘔血,還待分說,那開著巨大機器人的文青居然頑強地從地上爬起來,冷不防叫羅應龍吃了一記暗算。
真他媽是諸事不順,羅應龍忍無可忍,震字訣招來天雷轟下,又送對方趴回地上去。這趟他也算學了個乖,盯著那坑里直瞧,倒要看看對方會不會再爬起來。真別說,對方居然還就這么半死不活地飄起來,嘴巴上一點都不認輸,什么"若是你實力太差,我還真覺得不過癮呢""讓你們多活些時日,要是想死的話,現(xiàn)在就殺掉我"之類的。
羅應龍不言語,只死死盯著對方。初時他不過把對方當一個標準雜魚,然而靈犀所動天機有感,眼下他也隱隱察覺到此人是和自己有些牽礙了。索性便趁他病要他命,拼著受重傷,也先把隱患給鏟除了。
他踟躇片刻,嘆口氣,就要把手伸進懷里掏殺器,鄭吒卻攔了他,道不忙動手,且先離開再說。他便依言跟著中洲隊眾走了,聽鄭吒說明初號機暴走的恐怖,三言兩語間又扯回到亞當?shù)钠剖律蟻。然而到底不可說便是不可說,中洲隊眾莫名其妙,羅應龍也是憋得發(fā)瘋,只道別理什么惡魔小隊啊最終一戰(zhàn)啊,先抄起家伙做了亞當才是正事,保證是有賺沒賠。
可惜這般言語自然毫無效力,中洲鄭吒不管天神,滿腦子盡是找那位命中宿敵開撕,真枉費他把車轱轆話說得口干舌燥。如此互相折磨了好一陣,終于是讓楚軒從南炎遺話里得出真相,再加上幾番分析,轉眼窺破了亞當那所謂不能說的把戲。
羅應龍登時氣煞了。他雖沒少吃過亞當?shù)奶,可被一個謊言整得如此狼狽不堪,也是深惡痛絕,直叫囂要去滅了那金毛老小子。鄭吒拽了他,又聽楚軒繼續(xù)侃侃而談,言及人類補全計劃的構思之妙,倘若真能成事,或許便一舉突破六階,抵達盒子之外的世界,西方系的最終造物可謂巧奪天工,真不知東方系的造物又……
言下之意,非但毫無剿殺亞當?shù)募鼻懈,更是心向往之,聽得羅應龍差點精神崩潰,只喊著你們既已曉得厲害,還不趕緊去聯(lián)絡惡魔隊,把亞當早點摁死!
然而楚軒不急,非但他不急,鄭吒也不急,整個中洲都渾然一副毫無壓力的模樣。羅應龍既已投了對方,自然也只好服從安排,拋開亞當?shù)钠剖氯ズ蛺耗ш犻_撕,用鄭吒的話說便作"相信自己的伙伴"。
是以他風風火火而來,最終沒能搬了救兵回去砍亞當,反倒跟惡魔隊的混血修真者對峙起來。對方上來便開嘴炮,怒斥修真門派民族思想狹隘,只重血統(tǒng)盲目排外,不肯收自己這般的優(yōu)秀資質者為徒。
羅應龍嗤之以鼻,還道你一身古袍必有高論,結果盡他媽瞎掰。不想收你你還不服了?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不服,你倒是先把自家的黑科技公開出來呀。
他嘲諷開得犀利,讓對方臉色漲紅,終于是動起手來。一試之下發(fā)覺對方這由惡魔楚軒補全的科技版修真看著唬人,其實水分忒大,根本不配與自己同臺競技。他正不屑,冷不防對方祭出十八顆紫金天雷……天雷個屁,分明就是十八顆小型衛(wèi)星。
羅應龍當場一個懵逼,只道果然不愧是惡魔楚軒的造物,這畫風獵奇啊……
他還沒回過神,十八顆衛(wèi)星已經(jīng)吸收了附近云層中的雷電,化作十八道金紫雷光,轟隆隆地就把他連人帶旗給劈到地底去了。當真是現(xiàn)世報來得快,他劈羅甘道才多久,轉眼就自己嘗到滋味。這還沒完,對方眼見他中招,居然自己身化肉彈沖了上來,又是一陣慘烈至極的狂轟濫炸。
對方這以命換命的戰(zhàn)法一使,自身也活不成,只道終究是不辱使命。而羅應龍其實卻并未喪生,且摸著自己破裂的本命旗,在地底深處愣了一會兒,終于極緩極輕地閉了眼。
天意,天意,奈何,奈何。
上頭那垂死之人正自欣喜,他本可以任對方稀里糊涂地歸西,可到底是不甘心了,還要傳音給對方:"我們都只是棋子罷了,何必呢?何苦呢?"
言罷祭出青索沖天而起,又收了往日里的調笑神情,只得悵然一嘆:"罷了,既然已經(jīng)露出實力,那還何苦繼續(xù)裝作弱者呢?"
千道劍氣揮出,方圓千米盡化齏粉,對手自然也沒剩了囫圇?上闀r已晚,他受了重傷,更損了本命法寶護身,畢竟是神通不敵天數(shù),逃不過一場死劫。
他在天神隊忍了又忍,藏了又藏,可天意卻不許他忍,不許他藏,非逼得他鋒芒畢露,做那攸關生死的抉擇。他豈不知和那羅甘道幾番遭遇,便是上頭給他設下的命中克星?他豈不知此戰(zhàn)定下主角之位,若是選錯了人站錯了邊,將來復活也作虛妄?
前路難見,道途實艱,他怔怔想了一陣,最終還是決定先去結了自己的因果。他早算出女友必死,也曉得亞當功敗垂成,想到這些,又免不得幾聲嘆息。笑亞當聰明反被聰明誤,想要一步登天超凡入圣,終究落得個不能保身的下場。
平日里見此人與宋天對弈,任宋天攻勢凌厲,也往往是贏面居多,可惜他卻不能甘心做個棋子,非要超越楚軒,甚而超越盒子。與天博弈如何能贏?真可謂自取其禍。而宋天一心武道,不能識禍福吉兇之所趨,也是活該短命。
羅應龍素來對兩人無甚好感,可是笑話這兩人,其實也未嘗不是在笑話自己。都說順應天意可以免禍,莫非他自己就真的做到置身事外了?就甘心任由運數(shù)擺弄操縱了?還不是橫眉怒目地御了劍,要從這死劫里搏出一線生機來,又能比亞當豁達到哪里去。
畢竟同隊一場,也該去看看亞當是怎么死的。趕到地頭,偏偏遲來一步,眼見著吞噬了亞當?shù)牧_甘道跑得沒影,他也不急著追,且取出龜甲卜算,弄清了此地交戰(zhàn)的來龍去脈。細數(shù)這一連串機緣巧合,最終竟成就了那個羅甘道,他便省得是冥冥之中的某位坑他來了。是坑他也得跳,絕不能讓這人介入雙鄭決斗,毀了他最后的生機。
于是一路疾馳,朝著那兩個變態(tài)相殺的地方趕去。也虧得羅甘道疑似是個重度路癡,那么明顯的氣息居然還能找偏了方向,竟讓羅應龍搶下先機。飛了一陣未到地頭,倒碰上了中洲的分隊。這幫子人也是缺德,眼見他不遠千里趕來支援革命,沒有絲毫老鄉(xiāng)見紅軍的溫情便算,抬手就是微型核彈招呼。
羅應龍一道青光劍氣泯了爆炸威力,又好說歹說解釋自己改投中洲的事兒。他做戲做得久了,難免有些慣性,人前又露出那丑角的外殼來,于是這撲面而來的愣頭青氣息成功爭取了王俠的信任……罷了,大事為重,他不跟這幫人計較。
給銘煙薇穩(wěn)固了傷勢,又讓這四人在旁待機等候,他便繼續(xù)架起劍光,直奔雙鄭的戰(zhàn)場,鼓起勇氣對著兩人大喊:"你們兩個都給我停一下,我有話要說!"
言罷,險險停在兩人十米開外,掂量這距離,約莫是不至于被惡魔隊那位給一擊拿下。雙鄭一招拼過,各自退開,又同時向他看去。中洲版本自然是先關心外頭戰(zhàn)況,惡魔那位冷言冷語,卻問得微妙:"羅應龍,你竟然敢插手這場戰(zhàn)斗?不怕死嗎?"
此話說得大有深意,羅應龍微作斟酌,便知對方也已窺破天機,曉得此戰(zhàn)是上頭安排,意義非同尋常。他苦笑一聲,道自己哪敢作死,只是且來賣賣安利,問兩位需不需要一個戰(zhàn)場。
兩強相爭,光是前奏便打得天崩地裂,真要全開,恐怕那地下實驗室都給砸沒了。看兩人有所意動,羅應龍趕緊搖唇鼓舌,把自家十方輪回陣的雙贏好處一一道來,你們盡情撕逼不怕砸了東西,我也可以把你們散逸的能量借走,用以應付自身一場必死之戰(zhàn),意下如何?
中洲版是自家人好說話,惡魔版亦是難得任他自由,還放言也想看看神通能否敵過天數(shù)。他承過這兩人的情,難免又是欠下恩緣因果,要待日后慢慢去償。那也顧不得了,掏出碧玉掐起法訣,升起一大片平臺來。
有了這陣法作后盾,他頓時安心不少,有那膽氣去和天道一爭——要知道這十方輪回陣可是鄭吒雙核的!鄭吒雙核是什么概念?四舍五入那就是一個億啊!
他揣著一個億……呸,他借著雙鄭散逸的能量在飛劍上盤腿而坐,望初號機自東南疾馳飛來,又跟對方一通口舌之爭,還存了僥幸,想靠對方信賴自家隊長的心理,拉這死文青和自己一起袖手旁觀,看主角之位究竟花落誰家——雖說惡魔鄭吒實力無雙,可羅應龍轉投中洲,也不是腦袋進水,便賭在那大勢之所趨,天命之所歸上。唉,本來大家皆是棋子,何苦自相殘殺呢,有本事便來比比下注技術哪家強。
然而畢竟中二病聽不進人話,幾番宿怨終歸還是要靠刀兵了斷。他馭了青索劍,與對方的AT立場硬拼一記,登時就損了不少真元,所幸鄭吒雙核畢竟貨真價實,陣法運轉間又給他恢復過來。
他于這片刻喘息間,便想起昔日在蜀山修行的光景。
作為蜀山的界外之人,能被門派收為弟子,足見他天賦異稟,而師門授業(yè)恩重,他不是忘本之人,亦時刻銘記在心?赡菐煾鸽m然收他為徒,卻極少逢面,只遣了師兄與他傳道,其情其態(tài)頗是冷淡。羅應龍怨是不敢怨的,時侯久了,也難免心生疑惑。
唯是那一日,師父喚他來見,終于道出個中玄虛。傳他修真法,贈他八卦旗,如此豈能不是真心相待?可界里界外,到底緣有盡時再會難期,與其曲終人散徒摧心腸,不若天闊云高各自相忘。如此成想,不料羅應龍這個徒弟畢竟不俗,所謂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狀似耿直實為敏慧,縱然修行日淺,競得窺玄牡造化,識得那萬千命軌背后的廬山真貌來。
既是如此,他那師父也少不得要叮囑幾句,言知止可以不殆,莫要逆天而行,說到動情處,甚而勸他不如留在此間。集門中諸老眾力,斬了他界外因緣,自此抱一致柔,和光同塵,逍遙于江海之上,遨游于天地之間,樂哉忘憂,遠勝去那輪回亂世之中,受那飛蛾撲火之厄。
字字句句說得情切,可羅應龍再怎么感動,終究不能應了。他不是宋天,到底不能放下一切,舍卻本來世界里千絲萬縷的因緣羈絆?吹猛笟w看得透,豈又能真的撒手不顧?他不能善罷甘休,縱然逆天而行,也非要青鋒出鞘,踏了長空,斬了白虹,決了雌雄,盡了崢嶸,好叫那掌棋的知道,莫欺螻蟻勢微力窮,亦會有布衣的乾坤一怒滿江紅!
師父不語,只靜靜瞧他,那眼中神光幽邃,便看盡了他的緣慳命蹇,雖是百折不撓不為人下,終究天時不與運數(shù)難逃。于是諄諄囑他,勿要所托非人,且及早脫身,覓氣運之鐘屬,搏一線之生機。言罷,到底師者如父,舐犢情深,竟將門中至寶青紫雙劍,也舍得取了一柄賜他。
師門恩重無以為報,他雖知必死而直前,終究也是放不下眷戀。臨去前一望山門,云深霧籠難見真容,恍惚間白駒過隙,不知掠過多少年歲。也曾一葦渡江,見楊柳依依,曉風殘月;也曾親臨碣石,觀滄海沉浮,星漢燦爛;有那日春風十里花照東君,便想著有天能與佳人相伴來賞;有那晚月出皎兮舒窈勞心,便琢磨何時可以攜伴侶安穩(wěn)歸鄉(xiāng)。
可是世事如棋千變萬化,終究不容他做小兒女情態(tài)。明爭暗斗陰謀陽謀,他不想牽入其中,憑你風起云涌變幻莫測,他仍如明月照江清風拂岡,不改初心堅似鐵,只一句我不能服。
不能服,這三千世界蕓蕓眾生,千種萬般的悲歡苦樂生離死別,說是天道運行自有其理,盈虛有數(shù)莫怪無常,可說穿道破,無非是那冥冥中的一位肆意妄為!什么公理,什么逍遙,全憑那是非搬弄的一手遮天!主角又如何?陪襯又如何?再是風光無限,統(tǒng)統(tǒng)不過棋子罷了。
他再愛了,恨了,也不過是畫餅笑料,是人家早給他鋪好的路。既不能由自己做主,那又談什么逍遙自在?又說什么明哲保身?如此傀儡雖生何用,隨你什么王也好兵也好,今日布衣拭青鋒,便是要論天下英雄,非皇非帝非君非諸侯!
不能服,不能服,他扯開衣袍,以血為符以身化劍,便與青索合二為一,朝那命中克星做生死一搏!劍氣如芒聲勢驚天,將那巨大身軀一層層絞碎消泯,摧枯拉朽無往不利,簡直易如削泥,若是能再有一時三刻之機……
可惜時不與運不濟,此念初生,青索已是再難支撐,極微極細,終究是劍鋒碎靈寶毀。羅應龍怔了幾秒,心中苦澀不必多言,終是收起萬丈青芒,任由對方拿捏住劍身。心念閃動中,將十方輪回陣里的力量一鼓作氣吸進來,便是故意引爆青索,要做成個玉石俱焚同歸于盡之局。
絢爛光彩霎時沖霄而起,震得天搖地動山河色變。待到狂風飛石俱都歇下,虛空中飄飄晃晃的,已是劍碎身毀,徒剩了一抹熒熒的元神,欲往自己的本命瓶中飛遁?刹辉映龆噙h,就被那茍延殘喘的對手一把捏回來,直往嘴里送去。
這都炸不死,當真是天要亡他。羅應龍心中遺恨,卻莫可奈何,也罷也罷,今日在劫難逃,接下來,也只能看鄭吒的作為了。
雙鄭皆具主角之資,若是選錯了人,那便等若自絕生路。然而他也自忖和對面那暗黑中二病不同,是決計不會走了眼的。加入中洲的短短時日,對于兩強各自的勝機,他已有所體悟。誠然他選的那位境界未至,心靈之光的天賦亦稍遜,可是失道而寡,恃強而孤,又豈能長久?二者相較,寧擇其仁,非但為己,也是為了人族的將來。
既為主角,終有一日要與"他"相抗,實是道阻且長。然而若能以這份無染的理想一路前行,又何愁不能斬出一片未來天地,再興人族的萬載千秋?及至逆天改運,還大千世界一個自由意志,亦未嘗不能成事。
此事遠矣,而今朝風云險惡不能容情,他既已孤注一擲,便是身家性命盡數(shù)壓上,落子固無悔,愿賭亦服輸。
心念轉間,元神光華閃耀,轟然而爆,也是寧碎不瓦全,要拖那倒了霉的冤家共赴黃泉。即便不能成,也且再為鄭吒掙得一時三刻的轉圜。
惜哉,他碎骨粉身渾不怕,唯是英魂散、道化消,徒自辜負了一簾東君正好、當時明月彩云歸,到頭來仍不免一嘆。
——無奈是,應恨自古英雄、
英雄如何?到底又能如何?終究是逃不過恩仇如風夢如空,嘆紅顏名將難見白頭,豪杰才俊命舛實多。什么生老病死因緣孽債,什么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勘破那讖語緯書里萬千玄虛說道,猶自要留一腔碧血問蒼天:究竟是何等冷心若鐵意似刀,才偏要弄出這般催老折情的正道滄桑。
——自古英雄皆難逃、
天時不與人謀易,更還擺他一遭百劫千殺,笑那些個無情不似多情苦。心凈琉璃又如何?鐵骨錚錚又如何?到頭一番命數(shù)捉弄,逃不脫股掌方寸。千回百轉焚盡丹心,滾滾熱血煮沸江海,皆是寫不盡的恨恨恨恨恨恨恨。
恨了如何?恨那天時不與?恨這運數(shù)難逃?既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恨哉雖任九死無悔,到頭竟也無人成說。
"寂寞啊……"
——唯恨英雄寂寞如斯。
。ㄈ耐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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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后記環(huán)節(jié)。
=。=嘛,沒有什么特別意味的短篇……本來只想寫最后的那部分,結果不知不覺又拖字數(shù)了ORZ
關于標題"天運",是取一個雙關,一是指"天道的運行",二是指羅應龍的"天時不與,運數(shù)難逃"。原本考慮的標題是"應恨",但加入隊長作為副中心后就感覺不太貼切了……咳,不要在意細節(jié)。以及關于未來的那部分屬于瞎掰,不負任何責任。
其實寫這篇,是因為那天為了揣摩惡魔鄭吒重溫了終戰(zhàn),結果莫名其妙被羅應龍弄笑了。想起自己當年第一次讀的時候就覺得此人的愣頭青模式一股濃濃的中洲隊畫風,看到他真的加入中洲隊時還挺高興的。 然而并沒能活多久。
說實話,羅應龍這個角色讓我覺得和隊長有點微妙的相似,在于他們都用裝傻作為一種處理人際關系的手段,而實際上兩個人都并不傻,不是說智者那種運籌帷幄,而是指大事上很清醒。同時也都在某種程度上很有血性,有不能退讓的原則。
羅應龍的苦逼,是他偏偏在天神小隊……當隊長用裝傻來給隊員釋放精神壓力的時候,他是用裝傻來韜光隱晦明哲保身。而就性情差異方面,我個人是覺得隊長更有一種社會人或者說 老媽子領導者的感覺,雖然原作從來沒有提起過羅應龍的年齡,但就是讓人覺得他年齡要更小些。他比隊長更有一種……怎么說?英氣?少年意氣?讓人覺得他可以作為一個強者,但不能成為一個領導者。然而對我來說也正是這個人物有意思的地方。
好吧,其實真正讓我覺得他和隊長一定相性很好的關鍵,在于他也很會叨叨……而且他和隊長互動的時候,隊長居然不賣傻了,變成了幫助羅應龍賣傻!羅應龍要去揍楚軒的時候是隊長拉住轉移話題的啊!我簡直了!平時你不都是自己沖上去揍的嗎。。槭裁戳_應龍一開始唱逗哽,你就自覺讓位唱捧哽了。
我并不覺得這倆特別像CP,但是麻個基我好想聽他倆唱雙口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