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

　　孔明布置粗定，曹仁曹洪兩馬當先，直沖入馬超中營，漢兵四散奔走。二將殺到城邊，城上張郃看得明白，急護司馬懿開城殺出。漢營中四面火起，曹洪在先，張郃司馬懿在中，曹仁在后，冒煙突火，殺出重圍。只聽得一迭聲連珠炮響，震天動地，塵土沖天，把司馬懿張郃曹仁曹洪并親隨軍校數(shù)百人，轟得斷手折足，一個不存；呂虔滿奮，死于亂軍之中！

　　——《反三國志演義》第五十一回救東阿曹仁雙中伏破館陶于禁再被擒

　　大門被呯地一聲撞開，有人旋風般沖了進來，他仍怔愣著發(fā)著呆，置若罔聞。

　　“仲達！你還在這里做什么？！”

　　怎么……耳邊充斥著城下亂軍的廝殺聲與瀕死者的哀鳴。他只覺得自己的額角又在一脹一脹地疼，被吵得有些麻木，半晌才看清楚眼前這個捏緊自己肩膀嘶吼的人。那張精致漂亮的臉上此刻也已經(jīng)沾滿塵灰，顯得有些狼狽。

　　他終于聽清他聲嘶力竭地在自己耳邊喊的是什么：

　　“……快走，快跟我走啊……你要呆在這里等死么？”

　　走？他漠然地盯著那人快要冒出火來的眼睛，突然冷笑一聲：“我們能走到哪里去？殘存亦沒路……曹魏天下氣數(shù)已盡。雋乂，我們沒地方可去了。”

　　那雙好看的鳳目中瞬間閃過一絲迷�！獌H僅是一瞬而已。捏住他肩膀的手上又狠狠加了幾分力：“不會的，不會的……曹洪曹仁兩位將軍在城下接應，蜀軍已經(jīng)被沖散了，趁這個機會一定可以沖得出去……事在人為，仲達，這不是你常常說的么？事在人為！只要走得出去，總有辦法可想�！�

　　“還是……你希望我和你一起死在這里？”

　　他看著那個人微微顫動的纖長睫毛，他說“死”字時那個凄然的眼神讓他的心尖也痛了一痛。

　　“放心，我們一定出得去。我不會讓你死……”那人咬著牙，又捏緊他的肩膀，“有我在，你不會死的。”

　　“跟緊我。”張頜利落地躍上馬背，緊了緊韁繩，轉(zhuǎn)回頭來向另一匹馬上的他囑咐道。他的臉上又恢復了那種慣有的懶散表情，向他笑了一笑道：

　　“以后的事，等我們出去自然有辦法可想�，F(xiàn)在你只要記著——像以前一樣，跟緊我，我們不會死的。 ”

　　他這樣說時的語氣異常平靜，仿佛正在談論的不是關乎生死的大事，而只是校場中一次尋常的演練。

　　只是在轉(zhuǎn)過臉去那一剎那，慵懶的笑意盡數(shù)化做肅殺。

　　“走吧。”他抿緊了唇。

　　于是他也策馬，緊緊跟在那人身后，看著他臂上的朱雀虹舞蹈般優(yōu)美地翻飛，將攔路者毫不留情地撕開�？墒鞘褴娺�在由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涌來，那優(yōu)美的身形卻漸漸慢了下來，顯出了疲態(tài)。力量和耐力并不是張頜的長項——每次遇到使蠻力的對手，或者被拖進持久戰(zhàn)，他總是容易在這一點上吃虧。自己也并不是沒有提醒過，只是每次說起來，那人總是漫不經(jīng)心地用三根手指支著下頜，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很有耐心地等他說完，才用那種特有的柔軟語調(diào)調(diào)侃道：哦……那么，你是想看到我變成仲康那樣的身段才好么？

　　這個愛美的男人從來不愿意為了任何緣由放棄自己的美麗，哪怕一點點。

　　他正想著，卻見氣喘吁吁的張頜剛料理完一波敵軍，也正從馬背上回過頭來看他，仍是用他慣了的調(diào)侃語氣故作輕松道：“……仲達，你看……我從前真應該聽了你的話才是……今日若是換了仲康，也不至于……”

　　一聲鼓響。

　　身邊仍在上演著金戈交錯血肉相搏，但是戰(zhàn)場上人馬嘶鳴之聲似乎就在這一瞬間靜止了。腳下傳來一陣微微的顫動，戰(zhàn)馬在原地不安地蹬著四蹄，鼻端也嗅到一絲異樣的氣息。直覺告訴他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對，但是思維卻似乎總是慢了半拍。未及那個可怕的想法在腦海中成形，只見對面那人也突然停下了話頭，睜大眼睛，眼中掠過一絲無比驚愕與恐懼的神情。

　　他只來得及看見他一按坐下馬，身子無比敏捷地由馬背上一躍而起，一扭身向自己直撲過來。

　　纖長結(jié)實的手臂緊緊摟住了他，那人鼻中溫熱的氣息從他頸子邊掠過，微微地癢。

　　他似乎聽到他喊了一聲“仲達”。

　　整個世界在下一刻陷入了完完全全的寂靜。

　　他睜開眼睛時，沉寂仍在持續(xù)。

　　他扭過頭來，看著不遠處零散躺著的劫后余生的兵卒，他們的面目因為極度的痛苦而扭曲，他看著他們張大著口聲嘶力竭地向天嘶喊——于是這種不正常的寂靜愈發(fā)顯得不真實。

　　他覺得有溫熱的液體從耳朵里不停地流出來，鼻端又嗅到那種異樣的氣味：摻雜著濃重的焦臭與血腥氣的硫磺與火藥味。

　　孔明那廝布下的地雷火炮。

　　聽不見了么？他咬著牙想。

　　怪不得，半晌沒有聽到那人喚他。每每劫后余生這當口，他不都會盈盈笑著喚他么：“仲達，你看，我早說過……”

　　“雋乂……”

　　他扭過臉來看那個一直伏在自己身上的人，低低叫他的名字。那人雙臂仍是緊緊地抱住自己身子，臉埋進他的頸窩，卻不應他。

　　“雋乂……你的耳朵也……”

　　他用力扭動身體，吃力地翻了個身，把那人掀到自己身下，伏在他身上又喚了聲“雋乂”——于是便看到了那人左側(cè)頸中一個血肉模糊的傷口。半邊紫袍早已被傷口流出的血染成了黑色。

　　他面無表情地瞪著那張依然精致美麗、安然若睡的臉，半響，輕輕吁了口氣。

　　還好。

　　這個男人一生最愛惜便是自己的臉，若是剛才的爆炸損毀了他的精致面容，他便是死也不能安心的吧。

　　他抬手，想為那人理順鬢角一縷亂發(fā)，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已經(jīng)不見了，右臂只剩下血肉模糊的半截殘肢。

　　仿佛直到這時他才覺察到胸中那陣撕裂般的疼痛，身子一顫，一口血盡數(shù)噴在那人頸中。

　　“雋乂……看來我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呢……”

　　他笑笑，以殘臂撐住身體，抬起左手替那個一向愛美的人理順鬢發(fā)，用袖口替他擦凈臉上的塵灰和血跡。

　　那人的手臂依然緊緊環(huán)著他的身體，他于是也就勢俯下身來，找個舒服的姿勢，把臉埋進那人肩窩。金戈交錯與人馬悲鳴聲早已遠去，這一刻的寂靜讓他感到一生中從未有過的愜意與安寧。蒼生，大義，天下。一切忽然都變得不再重要。他什么也不愿去想，只想在這里，倚著這個人并不寬闊卻仍舊溫暖的胸膛，舒服地睡上一覺。

　　神志迷亂間，忽然又想起初見那時候來了。

　　春深花落。紫衣人懶散地倚著樹干，仰起那張精致好看的臉。有人告訴他，那便是河間張雋乂。

　　哦。他應著�？粗侨司従忁D(zhuǎn)過臉來，盈盈一笑，向他伸出雙臂。

　　天地間依然一片寂靜，他卻分明又聽見那人微笑著喚道：仲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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