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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1章
<剜傷>
曾有人這樣說過他——「克父,克母,克兄,克弟,克臣,克敵,克妻,克子,到頭來自己還是被自己給克死了。」
也記不得如此大逆不道之話究竟最初是出自何人之口,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那人無論是緣于何種原因,總之現(xiàn)在都一定死得干凈了。
在那個年代,能比他活得更長的人,著實不多。(亂入:那個曾有過的人94咱……)
究竟是種幸運,又或是不幸?縱已白發(fā)皤然,他卻仍舊不知。
吳宮的花草,已不知有幾年殘敗,幾年暉暉。如今正值初夏,窗外是十里姹紫,百處嫣紅,可他卻沒那賞花的好興致。就算有,那他的身子卻也不會允許。
自年前入冬,祭南郊還后,便染上了病疾。不由得撫上早已斑白的鬢發(fā),到底還是,拗不過荏苒光陰。
靜靜臥在床塌,譴走了多余的醫(yī)者仆侍,心似乎一下子便放松了下來。頗為艱難地揚手,想要攬住從窗縫漏進的幾縷昀光,可它們卻依舊毫無留意地從掌心穿過,透出,留下半空中那只突兀而枯槁的手。
或許,是時候了,或許……那邊的人,已經(jīng)等待不及在呼喚自己快些前去團聚了呢。
是,那邊的人吶……
他還記得,父親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那時的自己,不過十年又一。
嫌太幼,還不怎么懂得至親的逝去對于自己究竟意味著什么。只是覺得少了父親寬厚的雙肩,似乎便再也找不到什么依靠了,茫然迷失,于是就這樣肆無忌憚地哭鬧,嚷著自己要去尋回父親云云。
那個時候,是兄長蹲下身來,拍著自己的后背,拭去自己的淚水,將自己環(huán)進了他溫暖的臂膀。
他說,「仲謀不哭,還有阿兄吶,還有阿兄陪著仲謀!
之后自己便開始隨著阿兄與公瑾哥哥他們,馳騁江東。如今想來,這一切莫不是阿兄的良苦用心。
原本只是一件極易被忘卻的事,孫權(quán)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記憶起來。
而后在孫策逝去的剎那,自己才忽的想起,當(dāng)初那個安慰自己,挑起重任的阿兄,其實也不過才十八歲而已。
在阿兄逝前,他曾喚自己前至,拉住自己的手,佩與印綬,還說什么「舉江東之眾,決機于兩陳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各盡其心,以保江東,我不如卿!
于是,便這樣匆匆地去了。
接過印綬的片刻,有些茫然,有些激動,更多的卻盡付與淚水傾訴,但被子布止住了。于是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不是,當(dāng)初的阿兄亦是這般接過重責(zé)?所以不能哭,縱使凄愴,卻都不能掉一滴眼淚。
思及如此,然而他并不太懂,為何兄長討逆去時的目光是如此的焦急又如此的黯然,復(fù)雜難解。他不懂他究竟還在眷戀著什么,是這片江東沃土,又或是他未了的夢想?卻都不似。
起初是不知的,可見公瑾趕回時,那神色卻是如阿兄一般,心端的一震。待他得知已是兩相殊途后,終哭倒在前。自己佇立一旁,靜靜地看著,卻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再兩年,母亦追著父親與兄長倉促地去了。
陣陣夏風(fēng)傳了進屋,理應(yīng)是悶熱難耐的夏,可這微微的暖風(fēng)卻叫孫權(quán)不禁一聲咳嗽。
小心翼翼地端過床頭尚溫的湯藥,喂入口中,卻是苦澀非常,叫人莫名地想要作嘔。
再后來?嗯……再后來赤壁戰(zhàn)時,東吳群臣主戰(zhàn)主降者分為兩派,自己心底雖有了些主意卻還拿不太準(zhǔn),于是便聽取了許多子敬,公瑾他們的意見。勝后由此三國鼎立,除卻了以往難望其項背之感,自己總算是覺得,并未有辜負父親與兄長打下的基業(yè)與寄予的重托。
可赤壁后不久,行至巴丘時,公瑾卻病卒了。
自己似乎是……挺會咒死人的?孫權(quán)無奈苦笑。
而后子敬,子明,伯言……也一個個都先自己而去了。
似乎有那么一次,已記不太清究竟是何年歲了,建鄴大火。
那時的自己便在想啊,真真是因果報應(yīng)。為何曾經(jīng)那幾個性嗜放火的縱火犯們跑了,還不忘給自己留下個爛攤子來收拾吶。
果然是人品過低所致。就好比那次,呂蒙病后自己常放心不下,便會鑿壁窺之。也不曉得又是誰人最先放話,竟說他那是將「鑿壁偷光」發(fā)揚成了「鑿壁偷窺」。
悠悠之口似乎從未有依饒過自己,當(dāng)他在多年后追封父母、兄長尊號時,便料定了后人必會有諸多評說。
事實也的確如此,想那一本正經(jīng)的陳壽同學(xué)多年后便在《孫破虜討逆?zhèn)鳌泛蠹优艘痪洹付鴻?quán)尊祟未至,子止侯爵,于義儉矣!挂允咀约旱姆薹薏黄。
其實,他又何嘗不知?只是……
「長沙桓王,王還沙場。」
只是曾無其他地,如此作想罷了。
阿兄的影廓于自己,從來都是既羨慕而又嫉妒的。他永遠都是那般光彩奪目,萬人之英,而自己卻只默默在身后觀望著,他合著誰人的英姿,揮嘯戰(zhàn)場,耀眼非凡。
如若能回到從前,如若……
輕嘆聲氣,倏的想起在不久前似乎有人送上了一份《東吳武將逝世年表》,那人還說是從某某處搜出的可疑物品,疑似為某某所收集的自己的罪狀?于是便上交了過來,好不惡寒。
心情頗好地從懷中摸出了這張皺巴巴的……葉子?是否已可與自己的皺紋所媲美?
「建安初,路人甲卒;建安三年,路人乙卒;建安……」
這……這都什么玩意兒。窟嫌自己這把老骨頭被抽搐得不夠多么?
「黃武一年,龍?zhí)准讐櫝嵌溃稽S武二年,龍?zhí)滓覊嬹R而死;黃武中……」
唇齒卻在剎時間頓住,久久沒了聲響,只聞得窗外時有時無的蟲嘶蟬鳴。
孫權(quán)稍稍收窄了略覺疲憊的眼眸,放下雜物,難以察覺地顫了顫眉心。
幼平……原來還有過這樣一個人物。
自當(dāng)初周泰宣城解山賊之困,濡須突曹軍之圍,令自己兩次虎口脫險后,自己便有了個說好也不好說壞也不壞的習(xí)慣。
他還記得,嘗為那人細數(shù)一道道瘡疤時,每輕撫過一處,那人便能就此講出一個故事。他的聲音略略沙啞,低沉且似乎并不帶有任何情感。而自己也就這樣耐著性子靜靜地聽他慢慢訴說著,道出昔日的那些烽煙卷血,烈焰戰(zhàn)火。
夜闌寂靜,昏黃燭光下他總愛細細端詳著他的臉。那人眼角刻著道曾因自己受下的永難消退的刀痕,眸子里仿佛一如往常的平靜,而自己卻不敢說并未嘗為之而動容。
有的事,習(xí)慣后再故意將其忘卻,待他日拾起,才發(fā)現(xiàn)從前的自己,不過是天真地想要逃避。
于是也就忘卻了已有多久,沒再用指尖小心翼翼地一一摩挲過他身上的傷痕,粗糙的觸感叫人驚心;已有多久,沒再能聽他在萬籟無聲時將記憶緩緩訴出,流年似指底流沙。又究竟是在何時,回首時方才發(fā)現(xiàn)身后早已失了自己要尋的那個蹤影,笑靨頓時凝固在面;究竟是在何時,深知那人今已不在,心下便會瘋狂地絞痛空洞,一次次徒為地呼喚,從此夢里癲狂一發(fā)不可收拾……
不經(jīng)意間抬手,懸在半空,似乎想要去觸碰什么,可到底還是生生擱下,不住苦笑。
曾幾何時,這般舉杯傾酒,微有醉意,眼底全然是一副理所當(dāng)然地指向那人,命他脫衣。如此神色卻又究竟是想要掩蓋什么?關(guān)懷?痛心?無奈搖首,卻皆不是。
而后用冰涼的指輕觸上他后背丑陋而又刺目的刀疤,那人是平靜非常,或說也許也應(yīng)有那么絲尷尬?然而自己每每移開指尖,卻會不由得扣緊心弦,如此可笑。
這番拋卻生死的拼命,會不會累?刀劍無眼,你又會不會時常泛痛?
然,自己卻從不會多問他些什么,從來不會。而那個不茍言笑的人,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知道……
可這不代表便能夠妄加猜測!
于是待孫吳壯大后,以為自己不會再如初時年少般常陷險境,你便可以如此心安理得地先行離去?
你,是我孫仲謀曾經(jīng)點名要要的人。未得我準(zhǔn)許,竟也敢擅自離去?!
風(fēng)吹得窗木嘎嘎作響,今年的夏日天氣似乎尤其的古怪。
孫權(quán)咬著那干涸的下唇,深吸了一口氣,往昔的碧眼中卻盡是渾濁不清。
如今,回憶好似是撒鹽,撫過的成了生在心間的傷痕。不,不是撫,是剜;癁榈睹⒋踢^,剖開,骨肉模糊,鮮血直淌。
其實他一直想問,當(dāng)初那人數(shù)次舍命救主,究竟只是出于盡一個臣子之責(zé),又或是……
或是其他?
孫權(quán)揚手,遮卻了那灑在面上的斑駁光點。
可惜,他卻從未知曉。
于是他倦倦地闔了眼簾,心想,也許是時候該去尋那人來問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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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建鄴大火的事,咱發(fā)誓咱尊的有在三國志里看到><但今天去找的時候卻怎么也找不到了...|||但尊的尊的有這回事吖吖吖(還是咱出現(xiàn)幻覺了?)記得當(dāng)時咱還在笑果然放火放出報應(yīng)了吖...但到底是在多久卻不記得了,或許那時陸斑比還沒有嗝屁掉?回頭再去翻翻,但愿不要記錯了才好...|||吶,先就暫時這樣了吧,如果當(dāng)真是咱曾經(jīng)出現(xiàn)幻覺了的話呢,那就當(dāng)原創(chuàng)劇情來看待好了.....|||||
還有那關(guān)于長沙桓王的問題(咱最近果然很稀飯把些詞倒過來讀看是啥...)聽咱慢瞎掰吧.其實對于阿權(quán)對阿策追封的問題咱和小壽(小壽??)同學(xué)也一樣有些忿忿不平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