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在一天的轉(zhuǎn)動后終于向西方沉下。小野瀨川碧綠清澈的水在赤紅色的暖光中閃耀著粼粼的金色，兩旁坡路上的青草散發(fā)著淡淡的香味，漸涼的空氣慢慢流動著，帶起廢棄水車吱呀吱呀的響聲。

　　這是個令人舒心的傍晚。

　　當漆黑的靴子碾上青草，發(fā)出微弱的折斷音。被河風吹得衣擺飛揚的青年男人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河水流淌而去，緩緩地漫向遠方。

　　男人不是人類，而是名為破面的死靈。他有慘白的頭骨和冰冷的皮膚，以及沒有光澤的瞳孔。

　　其實這雙眼睛曾經(jīng)也有過喜怒哀樂，只是當它的主人存在得太久太久，看得太多太多的時候，它就變成這樣黯淡的球體了。

　　男人在這個地方停留了七十年。

　　七十年，足以讓曾經(jīng)是小鎮(zhèn)的地方發(fā)展成現(xiàn)代化的都市。

　　房子被推倒又筑得更高，植物被砍伐又被栽得更亂。

　　窄小的泥地變成了可以讓幾輛車子并排的高速公路。

　　而居住在這里的人類也慢慢地衰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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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年前他曾經(jīng)參加過一場十分慘烈的戰(zhàn)斗。

　　同伴，不，或許說同類比較好——死了大半。

　　他僥幸未死，回歸到從前孤獨的生活。

　　但有一點是回不去的。

　　那場戰(zhàn)斗里被他們抓來的一個人類女人把自己特有的顏色刻進了他的心里，但最后還是離開了這個世界。

　　離開了他所在的世界。

　　連再見都沒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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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孩是有有喜歡著的人的。是個大腦簡單的橘子頭少年。

　　他看著那女孩開心地呆在少年身邊讀完了高中。到最后也沒有告白，或者送出一份情人節(jié)巧克力。

　　真是個笨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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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女孩子讀了大學，因為很漂亮，被許多人追求，最后終于還是接受了某個男生和他交往。

　　但不是那個橘子頭少年。

　　當時他正在天上看著，靈壓隱藏得極好，女孩沒有察覺。

　　接下來是所有交往必做的事。拉手，擁抱，親吻。

　　他默然地用他的眼睛記下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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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間悄悄然地淌過了幾個春夏秋冬的時候，很是幸運的，沒有多少坎坷，這兩人結(jié)婚了。他看到她穿著潔白的婚紗的嬌羞模樣，在漫天花瓣里露出和當年一樣的溫暖微笑。

　　他還是用眼睛記下。

　　婚后那男人待自己的妻子極好，常常給她帶喜歡的甜甜圈和冰激凌，還一邊溫柔地說你真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破面不由得想起他曾經(jīng)給囚禁在宮里的少女帶過這些玩意，那是他頭一回去偷垃圾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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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又過了一兩年。

　　已經(jīng)是少婦的女孩懷了孩子，她經(jīng)常摸著自己的腹部輕聲說著什么，有時會突然哭一會。

　　還在思念那個曾經(jīng)發(fā)誓要愛五世的少年吧？他這么想著。

　　那時她的丈夫正在事業(yè)的顛峰期，很少陪伴她。

　　而墨綠色的眼珠繼續(xù)記錄。

　　幾個月后，少婦生下了孩子。他曾趁著她睡著時進去看過，很可愛，唯一很可惜的是，沒有和他媽媽一樣漂亮的頭發(fā)。

　　他這么想著，伸出冰涼的手碰了碰嬰兒粉嫩的臉頰。

　　大概是感覺到了寒意吧，嬰兒睜開了眼睛。

　　卻是墨綠色的。

　　他注視了良久，竟然打算扯出點微笑的樣子來，嘴角勾到一半時突然想起，這孩子是看不見他的。

　　于是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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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小孩子的成長往往最容易讓人忽略時間。

　　不知不覺中，那個有著墨綠色的嬰兒已經(jīng)成長成一個可愛的男孩子。

　　他看著他站在少婦旁邊，悲傷地哭泣著。

　　那是他父親的靈堂，一個星期前，車禍而死。

　　她的臉有些蒼白，眼睛紅紅的顯然在沒人的地方哭過，但現(xiàn)在她依然堅強地扯出微笑接待每一個前來吊唁的人。

　　他僵直地浮在半空中，白花在寒風里瑟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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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的時間就越發(fā)地加快了。

　　她的孩子讀完小學，國中，高中，大學，最后參加工作。

　　也組成了自己的家庭，娶了個溫柔的妻子。

　　在看到兒媳婦生下的孫子的時候她眼角的皺紋笑出了漣漪。

　　他依舊在注視。

　　時間已過去六十五年。

　　虛圈出現(xiàn)了些動亂，他不得不去戰(zhàn)斗。

　　回來時卻看到熟悉的白花再次掛上冷風。

　　這時已經(jīng)蒼老的她依舊是微笑著接待來人，靈堂里擺著兒子和兒媳婦的黑白照片，反光得微微有些刺眼。

　　這是他所知道的她人生中的第五場葬禮。

　　他只能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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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四年后的小野瀨川，已經(jīng)五歲的小孫子正在草地上吃蛋糕，奶油弄得滿臉都是。

　　她突然出聲，已經(jīng)是有些沙啞的聲音了。

　　“你在的吧，烏爾奇奧拉先生？”

　　烏爾奇奧拉先生。

　　有種時光倒轉(zhuǎn)的感覺。

　　他猶豫了下從陰影里走出來，春天的風揚起黑色的頭發(fā)，以及和當年一模一樣的白色衣擺。

　　她迎著陽光笑了起來。

　　風直直將他們帶回七十年的冬末春初。

　　甜食他向來是不喜歡的，但還是在她旁邊坐下，并且開始品嘗一塊草莓蛋糕。

　　香而柔軟的味道在舌頭上化開，是幸福的味道。

　　經(jīng)歷了這么多痛苦的你，依然覺得幸福嗎？

　　他想這么問，但最終換了個問法：“這一生覺得如何？”

　　如今她已年邁，時日無多。

　　“我想應該回答很充實吧？”

　　“哦？”

　　“而且很幸福�！�

　　蒼老的臉上露出熟悉的微笑。

　　那是她一生都帶著的微笑。

　　或許失去了很多，但有烏爾奇奧拉先生愿意一直伴著，對我來說已是最大的滿足。

　　謝謝你，烏爾奇奧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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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嶄新的墓碑前留下花束，然后將留下的幼小孩童送到寫著“黑崎”字樣的人家。

　　意外的是這個孩子遺傳了他祖母的頭發(fā)和父親的眼睛。

　　那么，那個橘子頭會愿意照顧他吧？

　　至少他看了就該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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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已經(jīng)沉了大半。

　　就著這天最后的余暉，他似乎看到水流在很遙遠的地方匯入大海。

　　千年都是如此。

　　而他一直站在這里。

　　就好象時間從很早以前就在他身上停駐一樣。

　　但當想起她最后對他說的話，好似有溫暖的風包繞在身邊，他終于對著這漫漫的流水勾起了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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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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