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文一枝梔子花
　　涼夜向暖

　　十文一枝梔子花（雙視角短文）

　　上官澈
　　秦淮河畔，桃葉渡，面敷輕紗，手執(zhí)花。
　　我是上官澈，是上官府家的小公子，今年剛滿十五。因為想從表哥那里拿到今心公子的一篇手抄真跡，表哥非讓我扮成女孩子的模樣，要我用賣花賺的一兩銀子和他交換，要錢我給便是，就算是花大價錢，我算了算私房錢也應(yīng)是夠的，他卻非要這樣戲弄我。
　　看著渡口來往的船只，手里提著花籃，里面放了個小木板明碼標(biāo)價十文一枝梔子花。也不知何時才能存夠一兩錢。
　　正恍神間，一個溫潤的聲音傳到耳朵里，聽著好舒服啊，他說：“姑娘，挑一枝最好看的花給我吧�！�
　　可是姑娘，哪里來的姑娘，對上這人的眼睛，我正準(zhǔn)備開口說話，卻想到自己如今這身裝束可不就是姑娘的打扮，便低下頭來，胡亂拿了一枝，遞給眼前的人。

　　慕容念
　　秦淮河畔，桃葉渡。桃葉映花，自婀娜。
　　我是慕容念，人稱今心公子的那位也是我。今日啟程前往金陵，一是為拜見世交上官家，二是受邀參加一個雅集。
　　剛到渡口，看到一個戴著面紗的姑娘，她的眼睛不知在看什么，眉頭輕皺，分明寫著一些愁緒。手里提著花籃，籃上的小木板寫著十文一枝梔子花。這字的痕跡倒是和我的風(fēng)格有些相像。我打算去挑一枝。
　　“姑娘，挑一枝最好看的花給我吧。”
　　她卻不言語，低頭隨便拿了一枝便給我了，這人的手好像比一般姑娘家的大了一些，可是膚若凝脂，又不似一般干活姑娘家的手那樣粗糙，特別是手腕一顆紅痣和白色的梔子花一起看在眼里，便覺得這枝花就是最好看的。
　　我接過花，放了一兩銀子到花籃里，她驚奇地看著我，又指了指小木板上的字。
　　我說：“最好看的花，值這么多�！�

　　上官澈
　　天助我也。
　　賣的第一枝花便賺夠一兩銀子，可以去找表哥換今心公子手抄的蘭亭集序了，真是開心。給我銀子的那人長的也真好看，可是我不敢再看，雖然帶著面紗，可是總覺得會被人認(rèn)出來，我可不想發(fā)生這種尷尬的事情。聽他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溫潤中帶著點(diǎn)蘇軟，難道是姑蘇那邊的。
　　還是不要想他了，我最喜歡的人可是今心公子。
　　這都快晌午了，早上在院子里摘了好多梔子花，既然不用賣了，還帶回家里，書房臥房都放幾枝。
　　爹爹說今晚會有一個世交家的公子過來，讓我也去，無非就是看他們飲酒，聽他們談話，真是好生無趣，我還是先去表哥家換回男裝，不然被看到，一定會被說道成何體統(tǒng)。

　　慕容念
　　我初到金陵的心情就像這花開的一般好。
　　等我走了一會，回頭看，剛才的賣花姑娘竟然已經(jīng)不見了。
　　上官世叔本來讓人來接我，不過我還要先去唐家，商量下雅集之事，便推脫了，畢竟雅集之上，是我首次亮出今心公子的身份。
　　為了家里的生意，不得不這樣做，誰讓我的字被世人青睞，我家又是做宣紙買賣的。以字帶動生意，這主意我覺得還行。
　　就依約定，晚上時分去上官家。

　　上官澈
　　今心公子的字真乃一絕，想我從兩年前對他的字一見傾心后，習(xí)了兩年的今心體，卻還是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形似。
　　表哥聽我說完早上的經(jīng)歷，便把今心公子手抄的蘭亭序給我了，錯不了，真是太好看了，也不知今心公子是不是字如其人，等爹爹應(yīng)允我出去游學(xué)，我一定要去拜訪公子，可是他向來都很神秘，我要到哪里去找他呢。
　　正憂思時，表哥討厭的聲音又傳來了：“阿澈，你說你一枝花便換到了一兩銀子，不會是那公子看你嬌悄，看上你了。”
　　“胡說什么，還不都是你害的�！蔽矣行┥鷼饬�。
　　表哥好像還很委屈，他說：”都怪你娘當(dāng)年懷你時，非說自己懷了個丫頭片子，說生出來給我當(dāng)媳婦兒。結(jié)果生出個帶把的。你現(xiàn)在也長大了，我這不是彌補(bǔ)下遺憾�？纯次蚁眿D兒長啥樣�！�
　　“你個變態(tài)，我要給人當(dāng)媳婦兒，也是給今心公子當(dāng)媳婦兒。”說完這話我就想咬舌頭了，心里大囧，只好佯裝生氣：”哼，不理你了�！�
　　“好阿澈，別氣了，我這也看過了�！�
　　我抬手假裝要揍他。
　　“好阿澈，我告訴你個好消息，你聽了一定會高興的�！�
　　“什么？”
　　“今心公子會參加今年的棲霞山雅集�！�

　　慕容念
　　月上柳稍，燈籠的光輝映得上官府三個字真是好看。
　　“在下是姑蘇慕容念，來拜訪上官世叔，還請麻煩通傳一聲�！�
　　門前的小廝說他家老爺早已吩咐過了，我便跟著他進(jìn)了上官府。
　　“公子還請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叫老爺�！�
　　我在正廳等著人來，打量著這里，好像和小時候的印象差別不大�？墒沁@里的一草一木在不聲不響中都多了十幾年的歲月痕跡。
　　來人的腳步聲擾了我的思緒。

　　上官澈
　　爹爹真討厭，非要打斷我正在臨摹的興致，拉我去正廳見客。
　　從表哥家回來，腦海里還一直回想著他的話，今心公子會參加今年的棲霞山雅集。
　　好似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正在發(fā)愁以后去哪里找他呢。
　　“澈兒，澈兒，你又發(fā)什么呆，這是你慕容世伯家的大公子，慕容念。這是犬兒，單字一個澈�！�
　　聽到爹爹的話，我抬頭望向眼前的人：“阿澈見過慕容公子�！�
　　咦，這人不就是，不就是今兒早那個花了一兩銀子買花的那個人。那會兒不敢多看，這下細(xì)看，真是溫潤如玉，眉眼風(fēng)流。
　　不過我還是不敢多看，擔(dān)心他會不會認(rèn)出我來。

　　慕容念
　　“世叔家的小公子倒好像在哪見過�！蔽矣X得他的眼睛好像曾經(jīng)也這樣注視過我。
　　他嘴巴輕彎，笑了笑，說:”沒有吧�！�
　　我才想起出門時父親的囑托，忙將帶來的禮盒呈上:”上官世叔，這是家父托我給您帶的小小心意�！�
　　上官世叔笑吟吟地說:“慕容兄有心了，澈兒接下送到書房去。”
　　這個小公子來接我手中的禮盒，驀然，手腕處一顆紅痣印入眼簾，難道只是巧合？

　　上官澈
　　這個慕容公子剛才怎么一直盯著我的手看，雖說我們同為男子，可這樣也有些放浪了。
　　放完禮盒，我直接去了后院的楓晚亭，爹爹喜歡在那里宴請客人。
　　果然，他們在那里。我入座，給他們斟酒。
　　爹爹說:“澈兒，你要多和念哥哥學(xué)習(xí)，他也長不了你多少歲，已經(jīng)擔(dān)起家中生意。”
　　我最煩的就是做生意了，又怕爹在外人面前說我，就撒嬌說:”還有大哥呢，爹，我多在家陪陪您嘛。”
　　“世叔，您太抬舉我了，我也是剛出來見見世面，還要仰仗世叔您呢。阿澈只有一個兄長麼，有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對面的慕容兄手執(zhí)酒杯，問了我這個問題，難不成他還想和我家聯(lián)姻。
　　“沒有了。爹爹只娶了我娘一個人，沒那么多孩子�！蔽蚁胨峙乱恕�

　　慕容念
　　原來他并沒有姐妹，那早上的賣花姑娘會是誰呢？
　　如此相似的眼睛還有手腕的朱砂。
　　一邊和世叔交談著生意的事情，一邊心里琢磨著這件事，不知不覺已經(jīng)喝了好些酒了。
　　世叔讓我今晚就歇息在他讓人安排好的房間里，我有點(diǎn)不勝酒力，便應(yīng)允了。
　　聽世叔說:“澈兒，帶你念哥哥去柳苑�！�
　　“有勞了。”說完，我跟著他走了。
　　一路上，風(fēng)吹得酒基本都醒了，等進(jìn)了房間，他領(lǐng)我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說:“慕容兄，夜里涼，我把窗戶給你關(guān)上�！�
　　窗邊的桌子上放了一束梔子花，若隱若現(xiàn)的清香縈繞在鼻尖，心間。
　　我佯裝醉酒，待他轉(zhuǎn)身，我執(zhí)起小公子的手放在唇邊，問:“這梔子花多少錢一枝�！�
　　看他有些驚慌的表情，連忙抽出的手，離去的背影，和隨著關(guān)門聲傳來的你醉了。
　　我好像能確認(rèn)他就是桃葉渡旁的佳人。

　　上官澈
　　我急匆匆的從屋子里出來，心想這人是不是認(rèn)出我來了，還是醉酒了隨便說的。
　　不過無論怎樣，我不承認(rèn)便是。不想他了，過不了多久我們應(yīng)該就沒有交集了。
　　還是好好休息，明天一早約上表哥一起去棲霞山的雅集吧。
　　第二天，我還是起晚了，聽院里的小廝說住在我隔壁的慕容公子一早便出門了。
　　山里的空氣還真是清新，想到要見到今心公子，我的心情真是愉悅，快步走著，還不時催一催身后的表哥走快點(diǎn)。
　　等我們到達(dá)雅集時，便聽到唐家的公子，也就是這次雅集的負(fù)責(zé)人，朗聲道:“此次，很榮幸邀請到今心公子，來給我們的雅集題字。”
　　我聚精會神地期待著將要出場的人。

　　慕容念
　　聽到唐公子說題字的事了，我深吸一口氣，走上臺去，拿起已經(jīng)備好的狼毫，再紙上寫下棲霞雅集這四個大字，底下附上慕容念。
　　等兩個書童把字給臺下之人展示時，我也說起了臺面上的話:“承蒙各位厚愛，在下姑蘇慕容念�！�
　　臺下一陣議論，在我聽來無非就是這字寫的真不錯，原來今心公子的名字是慕容念之類的。
　　忽然，有張熟悉的小臉映入眼簾，正是上官家的小公子，也對，今日來了不少金陵城的文人騷客呢。可是，他看我的樣子怎么像要把我吃了似的。

　　上官澈
　　天知道我經(jīng)歷了什么。
　　昨天睡在我隔壁的就是今心公子，昨天一起飲酒的也是今心公子，昨天買我梔子花的還是今心公子。
　　我只是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他好像也在看我，可他看我干嘛呀。

　　慕容念
　　我看著他，因為他一直看著我。
　　直到唐公子宣布雅集開始，我收回目光，剛一下臺，就被人圍住了。
　　等能脫身時，卻不見了他的身影。

　　上官澈
　　不行不行，要冷靜。
　　等我回到家，又后悔了，我干嘛不敢去和他說話，去和他說我很仰慕他，他的字。
　　算了，雅集結(jié)束了，他還會回來的，到時，我再去和他說。他似乎挺喜歡梔子花的，我再去摘些新鮮的放他房里。
　　等我到了小花園時，才發(fā)現(xiàn)昨天早晨我已經(jīng)把花采完了。
　　慕容念，慕容念，慕容念。
　　上今下心。
　　我去了書房，在紙上練習(xí)著他的名字。

　　慕容念
　　等我回到上官府時，問起他家小公子時，有人帶我來了書房。
　　房門未關(guān)，只見房內(nèi)的人正揮筆習(xí)字。
　　我走了進(jìn)去，地上灑落著幾張寫滿我名字的宣紙，有些像今心體，和昨日小木板上十文一枝梔子花倒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我開口問他:“你喜歡我的字體？”
　　他有些緊張地放下筆，又連忙彎腰把地上的紙張撿起，好像怕我看見似的，說:“喜歡，可我寫不好�！�
　　“我教你”，我握起他的手，帶著他在剛寫下的慕容念下面寫了上官澈。

　　上官澈
　　我又在經(jīng)歷著什么！
　　“我仰慕你很久了，我是說，今心公子。”我終于把這話說出來了。
　　他輕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我又說:“我正打算等我爹同意我出去游學(xué)時，要去拜訪你，本來還沒有頭緒，不知道你人在何方。沒想到，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

　　慕容念
　　“此次何不隨我一同回姑蘇，遂了你的游學(xué)愿，你慕容世伯也念叨過想見見你�！蔽覜Q定邀他回家。
　　“可，可以么？”
　　“只要你爹同意，便是可以的�！蔽艺f完，忽然看到前不久我抄寫的蘭亭集序居然在他的書房里，對他說:”我親自教你，難道不比你臨摹學(xué)的好？”

　　上官澈
　　太好了，我爹已經(jīng)同意我出去游學(xué)了。
　　我去找了慕容兄，他正在收拾行李，我說:“慕容兄，我爹同意了，他說他很中意你，我跟你走，他放心�！�
　　他說慕容世伯也會喜歡我的。

　　慕容念
　　看著阿澈開心地去收拾他的行李了。
　　此次回去，還是從桃葉渡坐船。我可沒忘了前幾日在這買的那朵梔子花。
　　“阿澈，我問你，一兩銀子能買多少枝梔子花？”
　　他把那天的事情娓娓道來。
　　真是太可愛了。
　　他問:“我現(xiàn)在才開始跟著你習(xí)字，能練好么？”
　　我說:“來日方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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