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眉忽然之間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么憎恨過自己的耳洞。

　　她還記得那天去穿耳洞的場景。

　　那日艾眉生日，他送給他一副耳環(huán)，可艾眉沒有耳洞，那一雙小巧的耳朵，那一雙被他曾經(jīng)吻啜過，夸贊過的小巧的耳朵，幾時有過耳洞呢？

　　她嬌嗔他對她的不關(guān)心，他卻笑著強行陪伴她穿了耳洞。

　　打耳洞很痛，而且艾眉的過敏體質(zhì)，腫了將近兩個月才能勉強帶上那對鉑金耳環(huán)，有長長的墜子，鑲了細小的皓石。

　　那時她想，這是她這段時光的一個紀念。

　　愛對艾眉來說仿佛是種執(zhí)念，每一次都奮不顧身，并且留下紀念。即使只是一個月，或者一星期的愛情。她覺得自己投入了，愛過了，便值得，不曾有虧欠。

　　每一段感情，都背負在身上。

　　艾眉因為初戀的男孩子學(xué)會了抽煙，又因為另一個愛徹骨髓的男子戒掉，她的腳踝上紋了與那個手指修長的的鼓手同樣的花紋，她的鎖骨上被那個看上去溫文爾雅的牙科醫(yī)生留下了一道狹長的疤痕，她又為了一個只見過三面的男子拉直了自己一直珍視的自然卷的長發(fā)，她的首飾盒中還放著這個那個男人送給她的飾品，發(fā)夾，腳鏈，別針，碩大的男式手表，它們相安無事的堆積在一起。有時候艾眉拿出來看看它們，不再佩戴。這些過去的物品，似過去的戀情，只有過去，沒有未來，美麗著，而不見天日。只存在于記憶里。

　　艾眉固執(zhí)的保存著，并且在告別一段舊戀情后繼續(xù)奮不顧身的投入下一段感情。即使繼續(xù)遍體鱗傷，從不悔改。

　　打了耳洞的，那段時光，艾眉一直不肯稱它為“愛情”。

　　那是兩年以前，她疲倦的從云南回到上海，她所愛的那個性格偏僻的男子，笑顏滄桑，有略微低沉的嗓音，會吹很棒的長笛。他工作三年后毅然決然的放棄高額年薪去云南教書。艾眉于是也辭了工作跟去，為的只是能夠看到那男子吹長笛時候微闔的眼瞼和長長的睫毛。艾眉為他戒掉抽了將近十年的煙，為他燒飯洗衣，為他給那些孩子們縫補衣服。

　　后來，那男子，因宿疾死在了那個剛剛能夠裝上電燈的小山村。艾眉帶著他遺留的所有書籍和那支長笛回到上海，形容枯槁，心情疲憊。

　　好友擔心，便介紹了他與她認識。不到一月兩人便攜手出現(xiàn)，之后順理成章。朋友們說這一對璧人，終成眷屬，何時結(jié)婚？艾眉只有苦笑。

　　他安排好一切，艾眉感動，卻不覺驚喜。他殷殷切切，她反覺抗拒。有時初識的男子從辦公Party送她回家，便見他在門前等候，與那男子握手言謝便擁她進門，雖不曾有抱怨，卻在夜晚一語不發(fā)的狠狠地要她，弄痛她，之后兀自睡去，清晨起來之后亦如常往的溫柔與體貼。

　　他從來不肯對艾眉說半個不字，他小心翼翼的待她，他侍奉她，沒有爭吵，沒有冷戰(zhàn)。有的，只是他無微不至無孔不入的關(guān)懷和用心制造出來的浪漫。還有，他迫使她為他打了耳洞，并且買來各式各樣的耳環(huán)。于是艾眉日日戴了耳環(huán)，大的，小的，長的，短的，珍珠的，石頭的，在耳邊晃來晃去，仿佛有他的聲音不斷地在耳邊喁喁私語。艾眉的耳朵仍不適應(yīng)這些物什，時時的潰破，也有他悉心照料，用酒精和藥膏輕輕的擦拭。

　　艾眉痛恨如此，想爭辯，卻只見他溫柔回應(yīng)，如同重拳打如棉花，無處發(fā)泄。

　　艾眉安慰自己說，將近30歲的女人了，周圍蜜友們的小孩都在牙牙學(xué)語了，自己也應(yīng)該安定下來，有這樣一個男子讓自己嫁了，夫復(fù)何求？可是始終不能說服自己。

　　最終仍是放棄。一年零八個月的耳洞時光。耳垂上留下來兩個細小的洞。

　　艾眉發(fā)覺自己脖頸及下巴的線條其實很適合戴耳環(huán)，可是已經(jīng)基本長好的耳洞稍不注意仍然會潰破。雖不甘心當時曾承受的那些疼痛，艾眉還是希望她們快些長合。

　　沒有愛過的人，便如同兩枚耳洞，美麗在外而疼痛自知。何苦因為不甘心而強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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