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人們一直去做，因為舍不得。

　　他也不知怎么的，眼里就盛下他了。

　　兩個都是男孩子，又不是什么時下流行的耽美漫畫，哪里去找Happy Ending。也不敢和他說，怕被認為是變態(tài)，怕嚇著了他，失了他，那樣纖細敏感的一個人。

　　幸而上天垂憐，和他做了同桌，高中三年下來，打打鬧鬧之間，也就比旁人多了份親昵。這份親昵，他一直小心翼翼收藏著，引以為豪。

　　可依舊苦惱。

　　他的他，算是班上頗有人氣的，男生女生都吃得開。不是他一個人的，他原也沒資格擁有。他頭痛。年級里傾慕他的不在少數(shù)，幸而是重點校，幸而老師們管得嚴，不然早傳出無數(shù)緋聞來。幸而這孩子害羞，平日里被人開個玩笑都要靦腆半天。真的，他就喜歡看他臉紅的樣子，讓人愛不釋手。

　　最初知道喜歡上了，還是在夢里。他的夢里，詭異地出現(xiàn)那人，在他身子下面輾轉，口里哭著喊著呻吟著，都是他的名字。少年青澀而干凈的身體，像一株挺拔的小樹，因為情欲和羞澀染上了層層疊疊的紅。這綺麗奢靡的畫面，似給他的視網膜以太大震撼，以致在他睜開眼睛后還殘留著不愿離去。

　　是高一的暑假，他與他分開已經一月有余，他從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如果說這樣的夢作了一次兩次也就罷了，他可以將其歸結為青春期騷動，可是事實并非如此。日日夜夜，在心情還未明了的時候，身體已經誠實地做出了回答。

　　開了學，那人一如既往地與他親親熱熱，且動作幅度逐漸展開。他與他之間，似乎有種暗流悄然涌動�；蛟S是自己多心，他想。

　　可是想看著他，一刻不停地看著他。

　　心里細碎而尖銳地疼痛著，在他對自己稱兄道弟的時候，在他和旁的人說笑打鬧的時候，在他和他相互對視眼里卻沒有對方的影子的時候。那樣的疼痛，見不到血，卻深入骨髓，好像有什么地方缺了一角，不見底的黑暗。

　　他想，他認了，是愛了他的，盡管這樣的年紀，說愛太倉惶。

　　他決定要根治自己的病，就算希望渺茫。

　　去上網，在網上查了許多資料，陸陸續(xù)續(xù)知道那些專有名詞。

　　偶然聽到前桌兩個女孩子，上課下課嘻嘻哈哈，說的東西高深莫測，仔細歸納分析，恍然大悟。原來那些詞加了代號。

　　愈來愈覺得不對，才看出前面兩個原來是道行高深的兩條狼，自己的心事早被窺了出來。那人喜歡倚在他懷里。有時他聽他說話時會心不在焉，他急了，便把他下巴扳過來，兩人臉對著臉，簡直是kiss前的預備動作。每到這時前面兩個總會找各種借口回頭。他不好拗他，又不愿自己與他就這樣成為觀賞用植物，故找他不在的機會同那兩個談，誰料一個嘻嘻哈哈一個裝瘋賣傻，理直氣壯總而言之四個字，偷看有理。

　　他氣結，怎么現(xiàn)在的女孩子連同性戀這種東西都看的如同行為藝術，喜歡什么不好，偏偏這個。世界變了么……

　　從此以后，只得分外小心藏好自己心事，若一朝泄露出去，對他，可怎生是好。

　　亦有好事者開始拿他們開玩笑。那孩子害羞，有旁的人在時總是對他呼來喝去，仿佛要以此來撇清關系。他是清楚的，也不多話，且由著他。然而心里卻又有欣喜，只希望這一刻可以延續(xù)下去，地久天長。

　　夏花綻放之日，即是別離之時。

　　那時候對牢他遞過來的留言本子，心里咯噔一下，才發(fā)覺無路可退。原是下定了決心拔出腳來，卻慣性般越陷越深，如同進了沼澤地，哪里可以根治。若要硬拔也不難，連皮帶肉生生剜去一塊即可，靜看血汩汩的流，眼淚也大抵如此罷。

　　彼此記下了電話號碼，約好在此后的歲月里聯(lián)系著。他知道這是個永遠不會被撥打出去的號碼。他的他，固有一般男孩子的雄心大志，卻更貪戀俗世溫暖。巨蟹座的男孩子，心里諸多軟弱傷痛暗流洶涌，卻又掩埋的很好，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不會讓人看見。他注定不會離開家太遠。

　　可是他要離開，這是確定的事實。他要遠離他，遠離一切可能的傷害。他要在沒有他的城市里生長，繁衍直至死亡，把這樣一份感情帶進墳墓，成為他最珍貴的隨葬品，泯然塵土。

　　然而他想，他亦已知足，因可挽留可銘記的美好，已經太多太多。

　　有些事人們一直去做，因為舍不得。

　　有些人人們一直想念，因為舍不得。

　　一直怕失了他，因為舍不得。

　　佛說，有舍故有得，舍得，舍得。一派寶相莊嚴。

　　他只是愛他，確信無疑。

　　但從此天南地北雙飛燕，想他自是縱然，只是兩不相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