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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一起去看流星雨
【1】
自打從秦始皇密陵里逃出來,小哥就不知所蹤。
三個月的音信全無,讓我時不時懷疑,我是不是真的認(rèn)識過這樣一個人,是不是真的經(jīng)歷過那些事,還是這一切種種都只不過是鬼故事看多了的人在發(fā)夢。
午夜驚醒,我?guī)状稳滩蛔∨榔饋,在家里漫無目的的瘋狂翻找,企圖找到小哥存在過的證據(jù),找到這一切存在過的證據(jù)。
沒有照片,沒有信函,沒有可供聯(lián)絡(luò)的電話、□□、MSN或者微信號碼,每次翻到最后,我能實實在在握住的,只有小小的蛇眉銅魚。
這冰冷死寂而又古怪詭異的銅魚,是我從古墓中得來。
緊緊的握著銅魚,金屬感刺痛手心。
它,只有它,能證明我遇見的那些粽子以及救我于粽子中的小哥,不是夢。
日上三竿,伙計今天請假,我百無聊賴的呆在鋪子里,用手機玩切水果,一邊手指頭在屏幕上瞎劃拉,一邊在心里幻想,那些不是水果,是粽子。
正切得愉快,胖子屁顛兒屁顛兒的來了。
“天真,走,跟爺去金店!迸肿用黠@心情愉悅,扯著嗓子嚷嚷。
我警惕的抬頭,“去金店干嘛?你不會想把上次倒騰出來的貨賣給世界500強吧?找死自己去,別拉我墊背!
胖子郁悶,“讓你說的,我至于那么二嗎!
我沒言語,心說你要不二,對得起你鉛筆青年的身份嗎?
看我神色猜疑,胖子一屁股坐在一把半舊破太師椅上,滿面紅光的跟我宣布,“告訴你,今兒胖爺我要去當(dāng)上帝!買根金鏈子戴戴。小的不要,至少一斤!”
“靠,你怎么不去買豬肉?”
一路腹誹著,我最后還是被胖子拉到了城里最大的金店。
【2】
大白天的,店里還是燈火通明,一片金光燦爛。
就是人有點多,柜臺前烏泱烏泱跟菜市場似的。
有錢人真多。
胖子目標(biāo)明確,思路清晰,進(jìn)門先看看大牌子上寫的金價
一看不要緊,驚得胖子破口大罵,“打劫?這么TM貴?物價飛漲,也不能飛得這么離譜!比我上次來,貴了好幾倍!太沒天理了!”
胖子噪音級別的嘹亮嗓門立時引來一大片注目禮,片刻的寂靜中,我眼看兩個保安下意識的把手放在腰間的電棍上,表情正在猶豫要不要走過來。
每當(dāng)這種時刻,我都想走遠(yuǎn)點裝成不認(rèn)識胖子,但是出于多年的戰(zhàn)斗情誼,我不得不盡力安撫他,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騷亂,更以免招來警察叔叔。
我低聲在胖子耳邊說,“別瞎嗷嗷,你十多年沒來了吧?這么多年,你那些冥器沒物價飛漲嗎?”
胖子一聯(lián)想,果然心里平衡的閉上嘴,表情也從一臉橫肉的反社會憤青剎那調(diào)整成眼角帶笑的和氣順民。
一旁保安的表情也放松下來,人群重新投入熱火朝天的選購,沒人再鳥我倆。
萬幸。
最后,胖子本打算買一斤的錢,現(xiàn)在只夠買二兩多點。
于是,他給自己挑了條二兩的戴在脖子上。
然后胖子看著我,很土豪的說:“天真,還剩點零頭,你挑一個小的。”
我不屑:“你省省吧。我不稀罕!
“別介啊,老人家說,戴金器辟邪。你招邪氣,弄個小金佛鎮(zhèn)鎮(zhèn),胖爺送你。”
“招邪氣的又不是我一個……”
話說到一半,不由得苦笑,我又想起小哥。
我和他,不知道到底是誰更招邪氣?
胖子看我神游,捅我一下,
“想什么呢?快挑挑,趁胖爺我大方,告訴你,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我的目光在柜臺里游離,指著一枚樣式簡潔的金指環(huán),說,“那我要這個吧!
胖子順著我的手指一看,立刻感動,“這個才五克,天真,我就知道你最夠意思,肯定不會趁機黑我!
我頭也不抬的說,“我要兩個!
胖子掛黑線。
從店里出來,商業(yè)街上天氣晴好,太陽一晃,胖子那張大臉被大金鏈子晃得閃閃發(fā)光。
“你不嫌沉?”
“沉是沉,但這才顯氣質(zhì)!”
“干我們這行,這么招搖不好吧!
“今天情況特殊,必須招搖,必須讓人過目不忘!
我在腦海里搜索了一下,不得其解,“今天什么日子?”
胖子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小聲說,“沒看報紙嗎?今天晚上有流星雨。”
我大驚,這么浪漫溫情的愛好放在胖子身上非常反常。
“你什么時候?qū)π切歉信d趣了?”
“星星有啥可看的?我得到內(nèi)部消息,今晚電影學(xué)院的美女社團(tuán)集體去北山欣賞流星雨,她們會在那里野營……嘿嘿嘿嘿”
胖子的笑容猥瑣起來。
我松口氣,這才是正常的胖子。
胖胖捅捅我,說,“一起去吧!這可是我們這種高帥富釣美眉的好機會!
胖子最近不知道都看了些什么東西,動輒顫悠著一身肥肉稱自己是高帥富,讓我起雞皮疙瘩。
“我才不去呢。別說我沒提醒你,釣美眉光有暴發(fā)戶的金項鏈?zhǔn)遣粔虻,你最好再租臺寶馬。”
胖子若有所思,認(rèn)真的質(zhì)疑,“寶馬有大巴車嗎?”
【3】
隨便找家館子,跟胖子吃了點飯,就此分頭行動,他奔他的北山,我回我的鋪子。
進(jìn)門已經(jīng)下午五點多,日頭西斜,夕陽的余暉透過玻璃窗把屋里映成溫情脈脈的橘紅色。
這個時間,已經(jīng)不會有人來光顧,我從里面鎖了門,沒開燈,坐在屋里,任黃昏渲染著無邊的寂靜,心里滿溢著蒼茫的孤單。
無意識的從錦盒里拿出下午剛買的兩個金指環(huán),放在手里把玩。
兩個指環(huán)都是16號的,我告訴胖子我要左手一個,右手一個。
現(xiàn)在,其中一只已經(jīng)戴在我左手的無名指上,尺寸正合適。
另一只,躺在我右手的手心里。
我早就發(fā)現(xiàn)了,我和小哥的手一樣大。除了他特別的長手指我沒有以外,我們的手基本一樣大。
下次見到他,如果我跟他說金子辟邪,不知道他會不會收下這枚指環(huán)?
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他。
我們這一行,兇險萬分,生死只在須臾之時分寸之間,每次分別都可能是……永別。
想到這里,我沒由來的心慌,不會的,不會的。
小哥,他可是小哥,貓只有九條命,但小哥有無數(shù)條,他根本就是無敵的不死之身。
一定是這樣,他一定會平安,他一定會……回來。
我正胡思亂想著,突然聽到敲門聲,聲音鎮(zhèn)靜而篤定,仿佛即使屋里沒有燈光,即使門上了鎖,可門外的人依然確信屋里有人,有人會來應(yīng)門。
難道是王盟回來了?
可他請了整三天假,給他外公過生日,按理大后天才會回來。
換在平時,我肯定先警惕的確認(rèn)了對方的身份再開門,但是此時此刻,黃昏中巨大的孤寂感讓我恨不得馬上找到一個能動能出聲的活物驅(qū)散這種感覺。
我毫不猶豫的打開門,大無畏的朝外看去。
門外,已經(jīng)暮色四合,橘紅色的暖光不再來自夕陽,而是來自路燈。
一個人站在我面前,身后拖著長長的影子,表情不明,情緒莫辨。
然而,我心里騰起的確是徹頭徹尾的驚喜。
“小哥?!”
右手心的指環(huán)不由得被攥緊,它難道是個魔戒,竟然讓我夢想成真。
“唔。”
小哥沒語氣的發(fā)聲回應(yīng),面癱依舊。
我只覺得千言萬語梗在喉嚨,也不由得支吾起來,“你……這……快進(jìn)來坐!
小哥沒動,他張開嘴,清晰的吐出兩個字,“快走!
我一愣,“快走?去哪兒?”
小哥繼續(xù)說:“開車逃命,去遠(yuǎn)點的地方!
我摸不著頭腦,卻不由得緊張起來,“逃命?怎么了?”
小哥好像有點猶豫要怎么對我解釋,頓了頓,才說:“今晚,有東西會來找我們。”
“我們?我和你?”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我很開心能把我和小哥并列在一起。
小哥卻補充說,“還有胖子!
哼,這個煞風(fēng)景的電燈泡。
小哥繼續(xù)說:“我們上次去秦始皇陵觸發(fā)了不該動的索魂咒,雖然成功逃脫,身上卻沾了索魂印。我這三個月一直在找破解的法子,可是不等我找到,就趕上了今天這樣的時刻。那東西今晚肯定會出來,他要來找我們了!
我后背發(fā)冷,初見小哥的驚喜已經(jīng)被驚恐淹沒,那東西……那個巨頭無臉的索魂怪。
小哥抬頭看看天色,說:“快,叫上胖子,我們快逃。只要躲過今晚,我們就還有時間破解索魂印!
我來不及多問,小哥的話自有他的道理,他說逃,我們就一定得逃。
“我馬上給胖子打電話!
沖回屋里,拿起柜臺上的手機撥出,電話那頭卻傳來冰冷甜美的女聲回復(fù):“對不起,你呼叫的用戶不在服務(wù)區(qū)!
我猛地想起北山,那個鳥不生蛋兔子不拉屎的荒涼地界兒,胖子估計正站在山頂炫耀他的金項鏈。
小哥看我面色不豫,緊走兩步,過來問我:“怎么回事?”
“電話打不通。”
“去他家找他!
“可是……可是,他在北山!
小哥面癱的表情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波動,那是驚訝擔(dān)心和……郁悶。
我真心不想告訴小哥這個讓人傷心的消息,北山雖然偏僻,但是風(fēng)水不錯,更巧的是離秦始皇密陵很近,那東西出來肯定會不出意外的先找到胖子。
“他去那兒干什么?”
“去看流星雨……”
我都替胖子臊的慌,一大把年紀(jì)還干這種事。
小哥嘆口氣,“你知道那東西為什么能今天出來嗎?”
我表情疑惑。
“就是因為這場流星雨,這場流星雨與平時不同,它會引得星象異動,而今夜的星象異動會引得陰氣沖天,所以那東西才能出來。而且,北山那個地方本身風(fēng)水也不錯,有一些其他的墓葬。所以,今晚,那里出來的,恐怕不止是那個東西!
我在心里嘆息,胖子,你還真是作死。
“他什么都不知道,一點防備都沒有,我們得去找他!蔽胰跞醯谋砻髁。
“距離流星雨出現(xiàn)還有三個多小時,我們趕到北山需要多久?”小哥的聲音沒有起伏。
“快點開的話,加上堵車,路上得2個小時,然后我們還得爬到山頂,他在山頂看流星雨……”我越說越絕望。
小哥很認(rèn)真的看著我,總結(jié)性陳詞,“這么說,我們到那的時間,基本正好趕上流星雨開始!
這回輪到我面癱。
我此刻掐死胖子的心都有,你丫沒事爬神馬山看神馬流星雨?還有電影學(xué)院那些美女學(xué)生,你們腦袋都讓驢踢了吧?大半夜沒事往荒山野嶺跑,粽子那些東西可不懂得憐香惜玉。
雖然很明顯這是一次自殺性的救援行動,但是我和小哥還是毅然決然的顛簸在去北山的途中。
我本來就是這種性子,用胖子的話說叫“天真無邪”,知道他死定了,知道去救他我也死定了,但我就是不能丟下他不管。
而小哥,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愿意跟我送死,甚至沒有勸我不要去。
此刻,他正在副駕駛位上閉目養(yǎng)神,兩手交疊放在腿上。
兩旁的路燈閃過時,我眼角的余光偶爾可以看到他左手無名指上金指環(huán)在閃光。
那是出門前,我給他的。
我跟他說金指環(huán)可以避邪,我自己置備的時候,順便給他也帶了一個。
怕他這個超人不屑這種東西,一邊給他看我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環(huán),一邊還在心里文思泉涌的即時編造了一大堆理由準(zhǔn)備來說服他。
可惜,都沒用上。
他只是接過指環(huán),又看了看我的左手,就學(xué)我的樣子戴在無名指上。
果然正好。
從后視鏡里,我看到我自己的嘴角上揚,帶著笑意。
雖然這是一場赴死的旅程,可是我卻歡快如斯。
如果就這樣死了也挺好,至少我是含笑九泉,圓滿而終,再也,再也不必?fù)?dān)心會失去身邊這個人。
可惜,我們最后沒死成。
【4】
剛開到郊區(qū)不遠(yuǎn),我們就找到了胖子。
他跟一群電影學(xué)院的美眉聚在一輛拋錨的大巴車旁邊,正樂呵呵的一邊顯唄他的大金項鏈,一邊猛向四周拋媚眼,一不小心就拋中了我飛馳而來的破面包車。
胖子嫌我的車丟人,還想扭頭裝不認(rèn)識我,被我從美眉堆里拖出來時,還拼命跟人家解釋,說我是他家門口收廢品的。
這孫子!
我把胖子拖到一旁,質(zhì)問他,“你手機怎么打不通?”
“哦,這兒沒信號。我聽司機說,附近的信號塔壞了,最近在維修。你這急三火四的跟我看流星雨來了?”胖子還以為我是來追隨他的。
“看你姥姥!”
我邊罵邊掃了一眼車?yán)锏男「,小哥已?jīng)睜開眼。
胖子也看見了,驚訝,“哎呦,什么風(fēng)把他吹來了?”
小哥毫不廢話,只說,“上車,我們快走!
然后看看大巴那邊,又補了一句,“讓他們也走,別去北山!
經(jīng)過多年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胖子也覺悟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聽小哥的話,有肉吃。
加上看我也是這個意思,胖子知道有麻煩,馬上說:“得令咧,我這就催他們走!
胖子一溜煙顛兒過去,跟修車的大巴司機說了什么,圍在一旁的美眉們發(fā)出失望的嘈雜聲,胖子連忙又轉(zhuǎn)頭安撫美眉們的心情。
足足過了七八分鐘,胖子才跑回來,跟我一起上車。
胖子像漢奸一樣,點頭哈腰的跟小哥匯報,“放心吧,小哥,車馬上修好,她們這就回市區(qū)。”
小哥沒反應(yīng)。
我問,“你跟他們說什么?”
胖子得意,“我說我在地震局的哥們派你來通知我,北山今晚有八級地震。”
“你撒謊還真不打草稿。”
“我干啥都不打草稿。沒聽說嗎?人生沒有草稿,每一張都是現(xiàn)場直播。說說,到底怎么回事?你們倆怎么一副大難臨頭的衰樣?”
我把小哥跟我說的,一五一十跟胖子復(fù)述了一遍。
胖子立刻被感動了,看著我跟小哥說,“這么說你們倆居然冒死來救我?”
不等我慷慨激昂的表明對我們友誼的忠誠,
胖子緊接著補了一句,“你倆真二!
靠。
我橫他一眼。
胖子難得認(rèn)真的說:“別瞪我,我不是不領(lǐng)情。但下次別這樣了,真的,胖爺我就一個人,無牽無掛,啥也不怕,早死早投胎。可要是拖累上你們倆,我變成粽子都不安心!
一時間,車?yán)镬o默下來,我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如果換成是我,我也不忍心拖累胖子,還有小哥。
倒是小哥打破這感人肺腑的尷尬,聲線很平板的說:“往南郊福祿寺開。只要到了那里,我們就能順利避過這一劫。”
我忙按小哥說的,朝南郊福祿寺開去。
【5】
趕在星象異動之前,我們到達(dá)福祿寺。
天色已黑,寺廟早關(guān)門了。
小哥敲了半天,一個小沙彌來應(yīng)門。
他拿著一個手電站在古色古香的寺廟門口,看看我們,又看看打頭的小哥,竟然什么都沒問,就帶我們進(jìn)去了。
進(jìn)了寺廟,他把我們引給另一個小沙彌。
在這個小沙彌的帶領(lǐng)下,小哥進(jìn)入方丈的內(nèi)室,讓我和胖子等在外頭。
胖子四下打量著,寺廟很小,雕梁畫棟看起來都有點破舊,問,“這地方有佛祖在,那東西應(yīng)該進(jìn)不來吧?”
“應(yīng)該不只因為這個,否則一路上那么多寺院,為什么小哥偏挑了這個?”
“我決定了,要是躲過今晚,以后我有空就多來這拜拜,多捐點香火錢。你看剛才那倆小和尚,衣服還打補丁。這都什么年代了,他們真窮!
我斜睨了胖子一眼,情不自禁的搖頭,“他們窮?你就孤陋寡聞吧!福祿寺香火鼎盛著呢!
“真的假的?那他們怎么穿那么破的衣服,住這么舊的地方?”
我實在不知道怎么跟胖子這種俗人解釋出家人的觀念,一時語結(jié)。
一個去廁所的青年沙彌正好路過,替我解了圍,他雖然內(nèi)急,卻在一路小跑之中頓了頓,雙手合什,對胖子說:“施主,房子衣服,都是心外之物,心外萬物皆空。新舊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胖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人已經(jīng)朝廁所跑去了。
我憋住笑,
只見胖子愣了一愣,訕訕的感慨,“這個……太有境界了!
過了好半天,小哥終于出來,我以為我們終于要去客房吃齋打坐了,他卻把我們帶進(jìn)了方丈的內(nèi)室。
那一晚,方丈把我們藏在了內(nèi)室地下的密室隔間里。
地方十分隱秘,除了一張石桌,四個石凳,一盞油燈,只剩下徒然四壁。
雖然我可以肯定那里面沒有手機信號,但是方丈小老人家還是收走了我和胖子的手機,并叮囑我們一旦進(jìn)入密室,只能枯坐一晚,絕對不能再說一句話。
我?guī)缀蹩梢钥隙ǎ粼谶@種完全與世隔絕的地方,外面發(fā)生了什么,那索魂的東西到底有沒有出來滿世界的搜捕我們,我們?nèi)齻最后肯定全然不知。
沒關(guān)系,外面發(fā)生什么,我才不在乎。
在迄今為止的回憶里,那是我畢生最靜寂最安寧最圓滿的一個夜晚。
因為小哥就坐在我旁邊,而且,沒有粽子,沒有別人。
呃……至于胖子,可以忽略,因為他進(jìn)入密室不一會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到墻角睡覺去了。雖然石頭地面很硬,但是他的肉很厚,所以不怕。
昏黃的油燈旁,小哥的手放在石桌上,右手在下,左手在上。
我坐在他旁邊,右手在下,左手在上。
兩個金燦燦的指環(huán)熠熠生輝,彷佛可以照亮我以后的整個人生。
我有很多話想對小哥說,卻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先說什么。
而且方丈說了,不準(zhǔn)說話。
我很為難,這樣安泰平穩(wěn)的時機在我和小哥之間,難得出現(xiàn)。
如果我什么都不說,很可能明天天一亮,小哥就又會開始下一輪的失蹤。
我又得再一次開始懸著一顆心毫無指望的等待,而且完全不確定下一次等待是否還能如此幸運的有個結(jié)果。
我不想等了。
密室里一片靜寂,我的心里卻有無數(shù)個聲音在掙扎叫嚷。
小哥閉著眼,表情平淡,我看著他的輪廓,看著墻上我們倆的影子,我們長得不像,但那影子真的很像。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少,一個小時,三個小時,我不確定。
但里面寂靜無聲,外面也寂靜無聲,恍惚間,彷佛世界只剩密室這小小一方,如果真這樣就好了,剎那即永恒,我和小哥可以這樣一直坐到宇宙洪荒。
油燈下,一對指環(huán)熠熠生輝,一對。
一對指環(huán),是不是就可以相對到老?
腦海里掙扎的各種聲音,突然電光火石間就匯聚成了一句話。
我要告訴他。馬上告訴他。
不能猶豫,怕一猶豫,就再也沒有勇氣。
雖然方丈說不能說話,但是我可以很小聲,沒關(guān)系,一定沒關(guān)系,我只說給一個人聽。
我的左手抬起來,輕輕的搭在小哥的左手上。
小哥睜開眼,我的臉映在他的眼眸里。
他的臉,波瀾不驚。
“張起靈!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出聲,終于緊張起來,一邊轉(zhuǎn)頭向外張望,一邊抽出下面的右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我不理他,用很低但是很堅定的聲音,執(zhí)著的接著說,“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小哥一愣,他再也顧不上外面,轉(zhuǎn)頭看著我。
我的手心都出汗了,順勢握住他的左手,接著說:“別再離開,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我很緊張,但是卻盯著他,不容他回避。
我今天一定要一個回答。
外面突然傳來霹靂作響的聲音,吼聲似海嘯撲現(xiàn)在耳際。
糟糕,我也許不該說話,原來這么低的聲音也可以暴露行跡。
但是,我不后悔,我什么都顧不上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到如今,無論如何,我都要一個回答。
我的目光緊逼著張起靈的眼睛,“好不好?”
張起靈也聽到了外面的聲音,那聲音在逼近。
但是他沒有抽出左手,也沒有轉(zhuǎn)頭,他只是看著我,一向含義不明的目光里此刻透著我不能理解的悲傷。
“好不好?”我鍥而不舍,給我一個答案,就算那東西此刻進(jìn)來,就算我就此死了,也瞑目。
他終于開了口,“吳邪……”
我很少聽他叫我的名字,幾乎從來沒有過。
他的聲音又痛苦又迷離,“我們永遠(yuǎn)都不能在一起!
我知道他也許會給我一個否定的答案,但當(dāng)那個答案真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才發(fā)現(xiàn)我根本不夠勇氣接受。
我甚至沒有勇氣問為什么!
外面可怖的吼聲灌入我的耳朵,但是我腦海里回蕩的只有他那句“我們永遠(yuǎn)都不能在一起!
也許張起靈不打算就此放過我,他要湮滅我所有的希翼;
也許他怕那東西進(jìn)來以后,他再沒有機會解開我的疑惑。
一向惜字如金的他,不顧外面迫近的危險,定定的看著我,繼續(xù)一字一頓的說,“吳邪,我們永遠(yuǎn)不能在一起。因為我們根本就是一個人。”
“什么?”我不能理解,雖然我們的影子很像,但是我們怎么可能是一個人?既然是一個人,又怎么不能在一起。
咚,咚,咚,重重的撲擊聲。
有東西在撞擊外面密室的門板
“張起靈,你說什么?”
他終于抽開了他的左手,他顯然不得不正視外面的危險了,卻仍然急匆匆的對我解釋,“你聽好,我們是一個人的兩個分身!所以我們只擁有普通人一半的魂魄,所以我們總能招來那些邪氣重的東西,所以……”
他似乎不愿說下去,但吸了口氣以后,卻仍舊繼續(xù)說:“所以,只有一個親手殺掉另外一個,剩下那一個的魂魄才能完整!
我的大腦已經(jīng)一片空白,所有的細(xì)胞都在努力的理解他剛才的話。
一個親手殺掉另外一個……
所以他來找我,所以他不能讓粽子殺了我,所以他才會一次又一次的救我。
張起靈似乎讀懂了我的想法,他的眼神彷佛罩上了一層水霧,讓我看不分明,只能聽見他的聲音對我說:“我來這個世界,就是為了殺你。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的目的就是要親手殺掉你!
心里滿溢的都是冰涼,彷佛整顆心從里面被凍住,搗碎,然后灑落在地上。
“你有很多機會,為什么不動手?”
張起靈已經(jīng)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我,但是我看不清他,我的眼里也水氣升騰。
他輕輕的轉(zhuǎn)到我旁邊,離我更近一點,他抬起右手,似乎要按住我的肩膀,安撫我的悲傷。
我聽到他低低的聲音,
“我下不了手!
心里破碎的碎片似乎在重新聚集。
“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知道,我殺不了你。吳邪,我們必須好好活下去,各自活下去。”
他的右手猛擊下來,我后頸一痛,眼前一黑。
等我再醒過來,時間已經(jīng)是第二天正午,我躺在方丈的房里。
胖子告訴我,他是一早被方丈從密室里叫醒的,那時小哥已經(jīng)不在密室里,而我昏倒在石桌上,他就把我背出來了。
我問過方丈,那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可是那小老頭竟然推說什么都不知道。
我清楚記得那可怖的吼聲從密室外傳來,絕對不是胖子的呼嚕。
我清楚記得那東西撲門,它發(fā)現(xiàn)了我們,而它不會自動離開。
那么,一定是小哥。
是小哥出去了。
可是,小哥現(xiàn)在到底又到哪里去了?他還在嗎?
“吳邪,我們永遠(yuǎn)不能在一起。因為我們根本就是一個人。”
夢魘般的回音在腦海里回蕩,我的后頸還在隱隱作痛。
左手上,金指環(huán)還在。
我輕輕轉(zhuǎn)動指環(huán),心里荒唐記掛的不是小哥的下落,而是他到底會不會一直戴著另一只指環(huán)。
“吳邪,我們必須好好活下去,各自活下去!
我會的,我會活下去,等你回來。
胖子拿著一份報紙竄進(jìn)來,指著一條新聞嚷嚷:“天真,快看,下個月還有流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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