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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光年
盛夏光年是沈夏課余時間兼職的地方。那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奶茶店,賣各種口味的奶茶,各式各樣漂亮的甜品。在沈夏所在的大學(xué),怎么著也算是小有名氣的約會地點。
米蘇是沈夏的學(xué)姐,盛夏光年的頭兒,帶著沈夏這幫店小二把小店開得風(fēng)生水起。米蘇人長得漂亮,口才一流,在系里早已混的有模有樣,只是受不得學(xué)生會里的窩囊氣,性格直爽倔強的她便霸氣的撂了挑子,專心準(zhǔn)備考研,閑暇再在盛夏光年掙點銀子。
米蘇說,暑假里就不是我管事啦,我要回家。
那,誰來管我們這幫小羅羅?
這里真正的老板啊,米蘇笑笑,陳彬。
原來米蘇不是這家小店的老板,她也就是個代管罷了。她故作神秘的告訴沈夏,陳彬也是這所大學(xué)畢業(yè)的師兄,他可是個有故事的主兒。
至于這個故事,無非是當(dāng)年陳彬如何叱咤風(fēng)云于學(xué)校各個部門,長相不算精品卻也贏得了眾多學(xué)妹學(xué)姐的追捧,后來與;壍妹琅畟鞒鲆欢渭言。雖然兩人的愛情最終不知為何不了了之,但是陳彬也算癡情,在學(xué)校里開了這家店鋪,買當(dāng)年女友最喜歡的奶茶甜點。
沈夏聽米蘇故弄玄虛的講述,只是戲謔道,聽你這么說,陳彬也應(yīng)該三十多了是吧,老男人,哪有沒故事的。
錯!是29歲!米蘇聽了直敲她的腦袋強調(diào),不跟你扯這沒用的,姐還趕火車呢,你自己慢慢體會就是。
沈夏聽了只是笑,揮手和米蘇告別。
雖說戲謔,但還是免不了好奇。
翌日,懷著好奇的心情,早早去盛夏光年上班。清晨的陽光還算柔和,透過墨綠的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讓人心安。難怪小說里總是鋪陳出這樣的景色,來預(yù)示某段故事的開始。
一路上,沈夏都在想米蘇給她說的那個陳彬到底會是什么樣子,想來29歲得男人和30歲又有什么區(qū)別,與其說有故事,不如說是滄桑更恰當(dāng),搞不好已經(jīng)是拖家?guī)Э诘娜肆恕?br> 來到店面,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人來過,好像是剛剛開門,里面的燈還沒有打開。廚房里隱約傳來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讓沈夏納悶,為什么今天點心師父來的那么早。
沈夏的腦細胞是不夠用的,所以沒有深究下去,就開始著手把桌子上的椅子取下來一一擺好,做好營業(yè)準(zhǔn)備。暑假伊始的校園還不算冷清,會有人早早前來,更何況,這里的早餐點心是相當(dāng)?shù)氖軞g迎。
“這么早就來了啊!痹跀[最后一個凳子的時候,沈夏忽然感覺有人拍自己的肩膀。說話的聲音是沈夏不曾聽過的,雖然是溫和的男聲,但是還是被嚇了一跳。
“啊哈……”定了定神,回過頭來,看到的果然是個沒見過的男生。看起來20出頭的樣子,但是怎么看又怎么不像大學(xué)里其他的男生,總覺得比普通人多點什么。
“你不認識我吧,”看到女生僵在哪里的表情,男生突然笑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陳彬。耳東陳,木杉彬!
“?”沈夏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和自己想象的陳彬完全不一樣好吧,這哪里像快30的男人呢?傳說中的娃娃臉啊娃娃臉,看起來和自己沒什么區(qū)別嘛。
大腦短路的女生呆在那里,腦海中還在糾結(jié)著“到底是他娃娃臉看起來小,還是我自己顯老”這個問題,估計在陳彬看來,就是一個目光呆滯的二傻妞,微微張著嘴傻在那里。陳彬看著,也不禁覺得好笑,盡然“噗”的一聲笑出聲來。
“那個……你好。米蘇和我說過你的!毕袷菑膲糁畜@醒一樣,沈夏突然為自己的失態(tài)感到非常窘迫,“有……有什么事嗎?”
“也沒什么,你幫我嘗嘗這個!标惐蜻f上一碟糕點。
“這是……”
“我研發(fā)的新產(chǎn)品。”輕描淡寫的語氣,“我去收拾一下,你嘗嘗嘛!
沈夏仔細端詳了一下,糕點做的并不是非常精致。從顏色來看應(yīng)該是巧克力口味,只是蛋糕里摻雜了一些不明顆粒,方形糕點的切口處涂上了一層薄薄的奶油,再在單調(diào)的表面點綴上一顆紅櫻桃。如果是某位名家的作品,說不定還可以說這個品相是匠心獨運,但是如果只是普通人隨手做來玩玩,這個賣相勉強湊合吧。
看了半天,沒有激起女生的任何食欲,沈夏只是小小的嘗了一口,味道很淡,奶油還有一些淡淡的咸味,那些粗糙的顆粒,嘗起來,又有些甜,好像是打碎了的巧克力威化,使甜味時有時無的增增減減。不是那么甜膩,清淡的不像甜點,奇怪的味道,卻又不招人討厭,于是女生又嘗了第二口、第三口。
陳彬再來的時候,蛋糕已經(jīng)所剩無幾。
“怎么樣?”
“嗯……”猶豫半晌,也找不到一個像樣的形容詞。好吃?明明是不咸不甜的味道;不好吃?自己又有想法去嘗第二口、第三口。
“很難吃嗎?”陳彬的眉頭微微皺著,認真的看著女生,把沈夏弄得相當(dāng)不好意思。
“不不不,我是說,很特別!
“哦?”
“味道很淡,但是不會很膩!迸肓讼耄澳逃褪窍痰,很特別……嗯……這個是什么?”指著蛋糕里粗糙的顆粒。
“費列羅的巧克力!
“這個放在里面就更特別了!
“唔……”陳彬的眉頭又皺到了一起,忽而又舒展開來。本來還想繼續(xù)探討下去的樣子,只是這個時候已經(jīng)有人來了,陳彬回頭看看進來的客人,變?nèi)フ泻糇儗ι蛳恼f,“我隨便做著玩的……這樣吧,今天來這里的前十位客人,都請他們嘗一嘗吧!
淡淡的并不甜膩的巧克力的味道。
暑假里,學(xué)校的人雖不少,但也終究比不上平日,要做的事也比平時少了大半。閑下來的時候,所剩無幾的幾個員工就會聚在店子得角落里閑聊,有的時候陳彬也會來湊個熱鬧。
陳彬看上去并不是愛說話的人,但是聊到他喜歡的話題,還是會眉飛色舞的和大家一起說笑,但有些時候,卻只是在旁邊靜靜的聽著,偶爾說上一兩句,很老陳的家長樣子。他經(jīng)常感嘆,原來代溝還是存在的。其實,這也怪不得陳彬,他的本職其實是一名中學(xué)教師,擅長說教,語氣老陳,像家長,的確非常符合教書匠的特點,只是在一起熟絡(luò)開來,被忽略而已。
每每陳彬耐不住職業(yè)習(xí)慣對大家進行諄諄教誨的時候,總是有人打趣說,老板你還是和我們一樣賣賣萌好了,不要浪費正太一樣的臉,大叔的內(nèi)心還是隱藏了吧。他聽了總是得意的臭美一番,你們現(xiàn)在的小姑娘,不就是喜歡正太的大叔,我在學(xué)校很受歡迎呦。說罷,不忘拋上一個媚眼。
說來,陳彬的娃娃臉的確是令人艷羨。雖說是年近30,但是和店里兼職的大學(xué)生沒什么兩樣,還經(jīng)常被人問起是哪個專業(yè)的學(xué)長。不過歲月也不是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只要仔細去看,就會發(fā)現(xiàn),陳彬笑起來的時候,眼角還是會出現(xiàn)明顯的細紋。
姑且,還是把陳彬劃入二十幾歲大好年華的有志青年行列里。
沈夏就完全不同了,剛上大學(xué)一年的時間,還沒徹底脫離高中生氣質(zhì),是個話多愛鬧的瘋丫頭。但是,剛來的時候卻給人的映像卻是乖巧、話少、又很聽話,隨時都是一副怯生生,小心謹慎的樣子。起初見面的時候她總是會面帶微笑,輕聲細語的想你請教她想知道的問題,不論是多么細小的幫助,都會禮貌而又誠懇的道謝。但是每一交談完畢,便收斂起笑容,表情安靜的乖乖坐在一邊細心的聽身邊的人說話。這樣,不熟絡(luò)的人竟也能發(fā)出“好一個大家閨秀”的感嘆。
但是一旦熟起來大家就發(fā)現(xiàn)了沈夏瘋子的本質(zhì)。話多,愛開玩笑,風(fēng)趣幽默的讓你招架不住。不過偶爾也會有感而發(fā),說起道理來深入淺出,與不到20的年齡完全不相符,讓陳彬有時都刮目相看。
七月中旬還沒到,店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干活的人了。假期的生意不比平日,夏天食品又不易儲存,陳彬干脆連糕點也省了,放了糕點師傅的大假,只賣些冷飲奶茶。店子里只剩下沈夏,陳彬和另外一個瘋丫頭鄭瞇,可是那姑娘,大部分時間只是忙著和男朋友你儂我儂,只是偶爾會出現(xiàn)在陳彬的視線里,來了也多半在陳彬面前諂媚的笑笑,便又去逍遙,陳彬也是那種好說話的人,反正不忙,被放鴿子也就罷了。權(quán)當(dāng)成人之美。
見此狀況,最后沈夏也就自覺的每天都來店里幫忙,一個人閑著也是閑著。
夏天的校園是這樣,中午一到,或許說只要明晃晃的太陽一出來,夏蟬便呼呼啦啦的全都叫起來?諝饫餂]有一絲風(fēng),空氣也仿佛變得粘稠起來,墨綠的樹葉在空氣中仿佛開要被毒辣的太陽曬出翠綠的油來。世界仿佛快要被曬到融化,遠處的景象都變得扭曲。這樣的天氣,路上行人罕見,更別說光顧的客人了,只是偶爾有那么一兩撥客人,不知是從哪里鉆出來,而后,又冷清下來,其實也著實沒什么忙好幫的。于是大部分時間,都是沈夏和陳彬兩個在店里,談天說地。清閑的時候,兩人自己動手做兩杯大杯的沙冰,坐在吧臺前閑侃胡吹。相處愉快而融洽,漸漸成了沒話也能神侃一天的朋友。
沈夏這個人,熟絡(luò)起來的時候話還是比較多。她所說的話題天文地理無所不包。
沈夏經(jīng)常會說些有的沒得關(guān)于自己和身邊人的事,從這一天的所見所聞或者□□新聞上的一兩條消息,然后止不住的“大放厥詞”,她是那種說起話來犀利搞笑的女生,損人與無形。抑或又是吧高中時的“風(fēng)流韻事”搬出來感慨一番,也無非是暗戀了誰,給誰寫了情書,每天早早出現(xiàn)在車站只為等誰偷偷的瞄上一眼……只是在沈夏的故事里,每每都是自己在扮演矯情苦逼甚至少根筋的暗戀者,卻沒有任何被人倒追的跡象,每被陳彬問起何故,她總是笑笑,而后沉默半晌,故作正色的說,估計他們把我當(dāng)男人了吧。沈夏似乎總是那這些事情去自嘲,為無聊的日子添些許笑料。
沈夏漸漸發(fā)現(xiàn)陳彬是個很特別的人,比如和自己說話的時候,總讓沈夏覺得他欲言又止,總是喜歡說“你以后自然會知道”;再比如,他很少像沈夏一樣喜歡搬出自己的陳年舊事出來說了又說,他不怎么提及自己的過去,每次都會巧妙的繞過,不露痕跡的又說到他那些上課神游的學(xué)生身上。至于米蘇說的故事,并沒有挖出絲毫半點。不過,總得來說他是個不錯的傾聽者和交換意見的對象,能遇見這樣聊得來的人也甚是難得了。
這一天,天氣熱的像巨大的蒸籠。于是一整天也看不到一個在路上晃蕩的人,店里的生意著實也跟著慘淡了些。沈夏和陳彬大眼瞪小眼的在柜臺前坐到太陽下山。閑吹了一下午的兩個人,自己都快被自己說煩了。
“走走走,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快要憋死了!”陳彬忽然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了看攤在座位上半死不活的沈夏。
沈夏掙扎著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陳彬身邊,把腦袋往外一探,確定了太陽已經(jīng)完全下山,回頭看一眼冷清的店子,又看了看陳彬,挑了一挑眉毛說:“得,去哪?”
往日被情侶們占領(lǐng)的操場,在假日了終于可以恢復(fù)他原本純潔的本性。白天的暑氣未消,太陽遺留在操場上的溫度,在傍晚難得的風(fēng)中漸漸的擴散,女生長裙下裸露出的皮膚可以清晰的感知,腦海里不知為何迅速閃過三個字“比熱容”。天邊已有了一抹淡淡的黑色,應(yīng)該要等黑幕拉過頭頂,才會有涼爽的晚風(fēng)吧。
“好吧,你喜歡逛操場?”沈夏一向討厭運動,兒時500米倒數(shù)第一的陰影至今未消,運動場是她永遠的“滑鐵盧”。到了大學(xué),“運動場”三個字明顯有帶上了曖昧的標(biāo)簽,是所有像沈夏這樣的單生漢所鄙夷的場所。
“難不成你想到馬路邊上當(dāng)移動著的行道樹嗎?”陳彬偏過頭,看了看滿臉鄙夷之色的沈夏。
“總之這里很猥瑣。”女生突然詞窮,目光轉(zhuǎn)向了一邊在沙坑里堆城堡的小朋友。
陳彬看了看沈夏,她語氣中的酸意也已經(jīng)體會了七八分,突然覺得好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你這種心態(tài),怎么找的到男朋友。俊
“積點口德會死啊……”
“對哦,店里幾個和你一屆的女生都談戀愛,你怎么什么動靜都沒有?”
“師范類得慫男啊啊。 鄙蛳陌欀碱^,不住的擺手,“不是腦殘二逼青年,就是酸腐文藝男,要么是鄉(xiāng)村非主流,要么是扭捏的娘娘腔啊……總之就是如狗屎一般啊……”
“是不是像你說的那么差呦……呵呵!币幌,說得陳彬只覺得好笑。
“就是啊。好比我們班的男生,被我一吼連個屁都不敢放!迸鷩@了口氣,“不過話說回來,在這個僧多粥少的地方,每分每秒都上演著‘餓狼傳說’,正常的又怎么輪的到我……”
“怎么輪不到,自己怎么不去追啊?”
女生的眉頭微皺一下,很快又舒展開來,動作細小的連自己都可以忽略掉。沈夏看了一眼陳彬,又抬起頭看了看已經(jīng)全部黑了的天空,黑色的幕布已經(jīng)完全覆蓋了穹頂,幾顆星星隱約可見。遠處開始吹來時有時無的晚風(fēng),溫度已經(jīng)明顯降了下來。根據(jù)熱學(xué)原理,這風(fēng)應(yīng)該來自離城市不遠的郊區(qū)。清冷的氣流總是爭先恐后的向溫度更高的地方擁擠,去追逐越升越高的熱空氣,讓沈夏想起高中時候的自己,追逐著某個人的溫度,樂此不疲。少年時代,誰沒有一段矯情的感情,略顯俗套的被優(yōu)秀的男生吸引。每每回想起來,自己也在疑惑他是不是有魔力,那樣一個人,仿佛是被自己神話了,自己變成了虔誠的信徒,那樣死死地追隨。關(guān)于這個人的點點滴滴,再微小,也認真的刻在心里,他喜歡的顏色,愛看的書,常去的地方,熱愛的球隊,甚至是無意間的客套話,都像教義一樣被銘記。很多事情一下子涌出來。可是,結(jié)果又怎樣呢?糾結(jié)了許久的情書,在別人看來估計還不如演算粗糙的稿紙。沈夏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細細的品味著,希望可以聞到郊外青草的味道。
只可惜,這風(fēng),估計早已被這浮華的城市同化。
“我年輕的時候就已經(jīng)追過啦!北犻_眼睛,露出一貫的沒正經(jīng)的笑容,故意渲染出的得意的神色。
“哦?”陳彬撇過臉來看著沈夏,半瞇這眼睛仔細端詳,并不是多么迷人的笑容,甚至算不上好看,但是這個笑臉卻總是不能讓他肯定她到底是喜悅還是難過。這已經(jīng)不是他第一次有這樣的感受,很多時侯,他都覺的這個姑娘總是游離于悲喜之間,若有似無,讓人琢磨不透,就好比有的時候她會在戲謔的玩笑之后,不緊不慢深入淺出的說一些與之年齡不相稱的警示良言一樣。可以故作嚴(yán)肅的說出“能不能學(xué)好物理是檢驗智商高低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惹得大家笑得七葷八素,也可以微微揚起嘴角,在大家唾罵出賣自己的賤人時,輕描淡寫的說一句“人情世故,你來我往,本就是最最淡漠的事情”。就像一個巨大的矛盾體。時而有讓他這個年紀(jì)羨慕的活力,開朗的性格,單純的思想,時而又愛憎分明,語言犀利,一語道破很多她這個年齡段人不曾思考過的問題。有的時候,他確乎是好奇的。
“沒見過美女啊?”沈夏看了一眼陳彬,放肆的笑了一陣,“無奈人家?guī)浉缫恢卑盐耶?dāng)男人!迸男θ萑耘f掛在臉上,只是眼瞼不動聲色的微微下垂,隨即又抬起,然后大步走到前面,和他面對面。
“你看!”女生眼睛一亮,突然激動起來,用手指著陳彬的背后,叫起來,好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順著手指的方向,陳彬轉(zhuǎn)過身去,看見操場的那一頭,有一群人正在放著孔明燈,幾盞燈點燃了燭火正準(zhǔn)備升空的樣子,在夏日的暮色中閃閃發(fā)光。定睛看過去,卻看見人群前面有一抹若隱若現(xiàn)的暗紅,雖不如火光耀眼,但也并不遜色——陳彬瞇起眼睛仔細再瞧,好像是一個人抱著的暗紅的玫瑰。
看來操場,什么時候都少不了曖昧的戲碼。
“是中國人的跟我去看熱鬧!”沈夏一把抓起陳彬的袖口,興奮的往火光處跑,雖然她一向鄙夷中國人凡事愛看熱鬧,但是還是樂此不疲,“快走啦,沒看人越來越多了嘛,去晚了看不見了!”
“你要不要這樣哦?”沒等自己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被拖走老遠。
被女生一路拉著小跑,心里納悶“學(xué)校怎么那么多人”和“為什么做生意的時候看不到”這類與這件八卦事毫無關(guān)系的問題,趕到的時候還是被隔離在若干人之外,不過好歹也沒有“里三層外三層”。沈夏更加興奮的樣子,完全無視被自己抓來看熱鬧的老板,很沒素質(zhì)的撥開人群,擠到第一排去了。陳彬也跟著擠進來,心里嘀咕著這姑娘不當(dāng)狗仔真是浪費了。
隨著人群一陣“哇”的感嘆,兩盞巨大的孔明燈緩緩升空,在晚風(fēng)中搖曳著慢慢上升,想兩盞巨大的舞臺燈,在昏暗的操場上投下明亮耀眼的聚光,就在這里,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抱著鮮紅的玫瑰單膝跪下,向剛剛被一群閨蜜推搡出人群不知所措的女主角,展示出一枚耀眼的鉆戒。
“嫁給我,好嗎?”男人鼓足了勇氣,大聲堅定的喊出來。人群中立刻爆發(fā)出雷鳴般得歡呼聲,隨即又變成齊刷刷的呼喊,“答應(yīng)他”、“答應(yīng)他”。女主角在呼喊中,顯然亂了陣腳,通紅著臉,眼睛應(yīng)該已經(jīng)濕潤了吧。
“看到?jīng)]有,求婚哎!”第一次見到這樣浪漫的情景,沈夏手舞足蹈,下意識的要拉身邊的陳彬一起分享,但是卻抓了個空。女生轉(zhuǎn)過身尋找,才發(fā)現(xiàn)陳彬不知何時已不在瘋狂的人群里了。
沈夏大費周章才從喧鬧的人群中擠出來,操場上所有的人都被收攏在身后,還有幾個饒有興致的中年婦女正從出口處趕過來,左顧又盼卻沒有發(fā)現(xiàn)陳彬的影子。正在沈夏納悶的時候,人群又爆發(fā)出一陣歡呼,看來求婚已經(jīng)大功告成。沈夏笑笑,忽然嗔怪為何學(xué)校里一下子可以聚得了那么多人。
夜色又濃了一些,校園的梔子花散發(fā)這淡淡的清甜的香味,孔明燈早已化作天邊兩個閃爍的光點,燈下男女正在甜蜜的擁吻。沈夏順著來的路一路走回去也沒有找到陳彬,走到盛夏光年,發(fā)現(xiàn)還是走時鎖著的樣子,給他發(fā)短信,只是收到“有事,先走了”的回復(fù),便再也沒了消息,沈夏這方才覺一下沒了看熱鬧的興致,反而被剛剛高分倍的喊聲鬧得頭疼,便轉(zhuǎn)了個彎,獨自回去了。
第二天,天氣改了往日的艷陽高照,密布著漫天濃厚的烏云,黑壓壓的壓下來,像委屈的孩子隨時都要哭出來似地。沈夏似是一夜沒有睡穩(wěn),不停地做夢。腦海中不斷閃現(xiàn)出昨天操場的情景,求婚的人群,慢慢升起的孔明燈,玫瑰曖昧的一抹暗紅,最后還有陳彬,不聲不響的消失在喧鬧的人群里,沈夏追出去,看見他拿著第一次見面時給她的糕點,“幫我嘗嘗嘛”,還是那一天的語氣。
只是沈夏剛要伸手去接的時候,他卻突然消失了。沈夏只覺得不知為何突然悵然若失,像是突然溺進了冰冷的死水,呼吸不得。于是,生生是逼醒了自己。
女生呆坐在床上很久,只覺得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久久不能散去。她想起昨天消失的陳彬,不覺竟然有些擔(dān)心。
沈夏出門的時候,外面的雨已經(jīng)嘩啦啦的下了下來。女生站在宿舍門口,看著門外的雨,估摸著就算打傘估計還是會被打濕,撐傘的動作也慢了半拍。
“小夏!”正當(dāng)沈夏準(zhǔn)備邁出步子的時候,被一個聲音迎面叫住了,抬頭一看,竟是整日曠工忙著約會的鄭瞇。
“唉,難得見一次你哦!迸蛉,下意識朝鄭瞇背后看了一眼,可是并沒有別人,“怎么不見你的‘護花使者’?”
“別提了,誰知道今天那么大的雨啊,本來打算去沉香園玩的!贝笱劬Φ呐蜒垡环,“出游無望就想找老板開工,誰知大門緊閉啊!
“陳彬還沒來嗎?現(xiàn)在不早了呦!鄙蛳男念^一緊,抬手看看表,平時這時候,陳彬應(yīng)該早到了。
“我打了電話,老板說今天不開工。”鄭瞇收了傘,“本來暑假就沒什么生意,都一樣啊。小夏,咱回去歇著唄。”
回寢室的一路,鄭瞇饒有興致的說起昨夜操場盛大的求婚。大抵是兩人都是本校畢業(yè)的前輩,在操場第一次約會,于是學(xué)長心思細膩的選擇在這里盛大的求婚。場景設(shè)計貌似是學(xué)姐曾經(jīng)隨口提過,學(xué)長卻用心記了多年。沈夏聽了不覺感慨。大學(xué)的戀愛大多無疾而終,如此修成正果實在難得。雖然看到那樣的場面還是會忍不住激動的手舞足蹈,但是那樣仿佛同感的幸福,再讓人動容,對于自己來說也只是短暫的一瞬?炊嗔藙e人的悲歡離合,結(jié)局再美好到了自己這里也只徒多傷感罷了,別人的幸福大抵與你無關(guān),你只要一旁艷羨便是,不要過多幻想,畢竟幸福并不是幻想來的。緣分這東西,玄妙的像個無稽之談,但是又無法否定。
和鄭瞇心不在焉的聊了半日,午后初晴,那丫頭便又與男友出去游蕩了。
接下來的數(shù)日,陳彬也沒有回來,收到的最后一條來自他的短消息是“開工我會通知你們”。
這天傍晚,高溫依舊,熱得沈夏著實有些惱了,便鎖了門出去乘涼。經(jīng)過盛夏光年,忍不住看了看,還是那天和陳彬出門時的樣子。這幾日,沈夏每每經(jīng)過都會忍不住駐足,她有些懷念和陳彬聊天的日子。陳彬是少數(shù)的能與自己大部分觀點都不相左的人,志同道合的感覺不是一點點。他不會嫌棄自己的觀點幼稚,甚至覺的她的思考很有深度,他也不會嫌她話多,他更不嫌棄自己情到深處,爆出的粗口。和他說話,說什么,沈夏都不會覺得不妥。陳彬不在的幾天,整天窩在逼狹的寢室,發(fā)呆發(fā)的自己都覺得自己會長霉。沒有人可以交換思想,仿佛是不讓自己呼吸。
這次經(jīng)過也不例外,沈夏又想到“失蹤”了的陳彬,手摸著口袋里的手機,突然猶豫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女生之前只是和他短信聯(lián)系過幾次,接過幾通來電,卻從未主動播過這個號碼。雖說平日里和陳彬單獨呆在店里胡吹,但如今要打這個電話,女生卻突然遲遲按不下通話鍵。陳彬出不出現(xiàn),去干什么與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墒窃竭@么想,卻越是忍不住想知道,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慢慢的侵染過來。總覺的貿(mào)然的關(guān)心可笑又矯情。
沈夏就那么僵在那里,直到自己都覺得好笑。天已經(jīng)比出來時黑了一些,草叢里的蟲子,開始吱吱的叫起來,白天的溫度開始一點一點的散去,風(fēng)拂過裙擺,已經(jīng)不再那么讓人排斥了。
“發(fā)什么呆啊,看你好久了!庇腥溯p拍了一下女生,熟悉的語氣。
“啊哈……”沈夏下了一跳,回過頭去,看見陳彬站在他身后。
“見到鬼了啊……”陳彬看到沈夏把自己的小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覺有些好笑。
“是啊,是見到鬼了……我還以為你死了,是想拖欠民工工資還是怎樣?”女生變回了平日里沒好氣的神色,但是眼睛里喜悅的神色仿佛快要溢出來?吹疥惐颍蛳男睦锸枇艘豢跉,像是溺水的人被別人從水里撈了出來。
“那還不至于啊!标惐蛲蛳,看到她眼中抑制不住的喜悅,自己也仿佛被點亮了。他時常在觀察這個矛盾的女生,覺的很久沒有看到她眼中這么純凈沒有雜質(zhì)的喜悅。想到這喜悅或許源自自己的出現(xiàn),也不覺笑出聲!昂呛牵磥砟愀F的很啊!
“那是!呵呵……”
插科打諢了幾句,陳彬突然說:“陪我去操場坐坐吧!痹趦扇说耐嫘﹂g,這個要求仿佛有些突兀,可是沈夏片刻猶豫的一下,還是欣然應(yīng)允了。
從盛夏光年到操場,距離并不長,陳彬走的很慢,沈夏要很刻意才不能超過他太大的距離。沈夏可以聞到空氣中有淡淡的清甜的酒精的味道,從陳彬出現(xiàn)以來就以有,想必他是喝了些酒的。女生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時候,總會覺得旁邊有一雙眼睛在看他們,讓她覺得很別扭,于是只好微微超過他一些距離。陳彬跟在女生的后面,昏暗的燈光把女生的影子拉的格外修長。沈夏本來就是高挑的女生,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背影殺手”。陳彬也不否認其實沈夏并不是美女,小眼睛,鼻子也不夠挺拔,嘴巴也不夠精致,她不是第一眼美女,是那種會被淹沒于大眾的長相!拔也黄,但是丑的也不突出。”這是她的原話,她甚至覺得自己的長相完全在“大眾”這個等級之下。但是在有些人看來,和沈夏相處久了,便會覺得她這個人很有魅力,關(guān)于長相上的不足似乎會被隱去。
陳彬看著沈夏的背影,她柔順的直發(fā)服帖的垂下來,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若有若無的海藻樣的光澤。海藻。陳彬忽而想起《蝸居》里的海藻,那個讓宋思明感到自己一下子年輕起來的海藻。其實有的時候,他看到肆無忌憚喜悅又帶著若有似無悲傷的沈夏,自己會突然被激起求知欲,那種想弄明白女生到底在想什么的心情,就好像回到了十八九歲的自己,在解一道怎么也解不出的物理題,不服輸更不可能想放棄。他覺的他這個年紀(jì)的人,已經(jīng)站在三十歲的坎上,十八九歲的感覺,實在難得。估計,這種感覺大抵與宋思明相同吧。
操場。那日求婚事件已經(jīng)看不到半點殘留的痕跡,只是曖昧氣息猶存。沈夏總覺的大學(xué)像個愛情的快餐店,愛情快速的被制造,消費,然后殘渣徹底銷毀。迅速的新陳代謝讓你根本來不及看仔細愛情剛剛被制造出來的模樣,只是空氣中曖昧的味道時刻都不曾散去。
沈夏和陳彬在看臺上找了個干凈的位置坐了下來,女生莫名覺得氣氛驟然尷尬起來?磁_,一直是戀愛的圣地之一。這樣想著,沈夏知覺得臉上微微的燒起來,若有似無的溫度讓女生更加窘迫,與是她只好假裝擺弄腰間的裙帶,可突然想到《紅樓夢》,薛寶釵在寶玉面前也曾有意無意擺弄裙帶,來暗示對寶玉的心意,便更加窘迫。
“干什么呢?”陳彬見她半晌不語,有些奇怪。
“啊?”像是被戳到了軟處的蝸牛,不知如何是好,“沒事……那個,你這兩天跑哪去了?”
“去了一些過去常去的地方!
“哦?故地重游?”陳彬聽了并沒有要回答的意思,沒有說話,只是略微苦澀的笑笑,久久的沉默著。
沈夏從未見過擁有這樣笑容,一言不發(fā)的陳彬,在她的映像里,陳彬總是對自己的表情和語言處理的恰到好處。他從來不與人爭吵,每個人都會有氣惱與牢騷,可是,到了他這里卻絲毫沒有征兆;他自己不想說的事情,不論你怎樣旁敲側(cè)擊,總會巧妙的迂回過去,讓你無從下手;陳彬總是表現(xiàn)的沉著淡定,沒有太多俗世的煩惱,一切處理的恰到好處。
夜空無云,清澈的月光傾瀉而下,凝固在陳彬久久的沉默里。沈夏微微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左手擺弄著右手中指上突出的繭。寫了太多的字,筆頭與指尖頻繁的接觸,不知何時就長出了這么個東西,然后就再也消失不了,長久的跟隨著自己。女生突然就在想,人與人之間玄妙的情感也大抵如此,長久的相處,在心的深處,也會長出這樣長久跟隨的繭吧。想到這里,女生竟然也不自覺的苦苦的笑了笑。
“沈夏,今天是我的生日哎!痹S久的安靜后,陳彬終于說話了。
“哦?”沈夏的注意力終于從那個繭上挪開。
“算一算,我來到個世上竟然也30年了。”陳彬的語氣并沒有因為生日這個特殊的日子而變得喜悅,反而增添了幾分無奈的味道。
“有什么啦,你就是一個天山童姥,說實話你看上去最多二十五六好不好,想這么多。”女生本來想說“生日快樂”,但又覺得這四個字不太適宜目前的氣氛,于是,由祝賀轉(zhuǎn)為安慰。不過沈夏說的也不是唯心的話,陳彬本來就有一張讓女生羨慕嫉妒恨的娃娃臉。
“是嗎?”陳彬揚了揚眉毛,“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紀(jì)的緣故,想得越發(fā)多了!
“那你都想些什么呢?”
“結(jié)婚。”出乎意料的兩個字,不是談戀愛,而是結(jié)婚。
“哈!怪不得那天看熱鬧的時候你突然消失了,原來是受了別人求婚的刺激啊!”沈夏突然放肆的笑起來,她也不清楚為什么會突然笑的那么夸張,仿佛是想用笑聲來隱藏內(nèi)心中小小的忐忑。陳彬吐出結(jié)婚這兩個字,讓女生有小小的不安。
“是啊,其實原來我也有想過在操場上向自己的女朋友求婚呢。”認識陳彬以來,還是第一次聽他提及“自己的女朋友”,原來大家聊天的時候不是沒有打探過這方面的八卦消息,可每一次都被陳彬巧妙的繞過了。
沈夏突然緊張起來,看著陳彬的側(cè)臉,突然不知道說什么,只想聽他說下去。月光依舊明亮,夏夜的風(fēng)已經(jīng)有了微微的涼意,操場上本就不多的人開始慢慢的散盡,周遭一下子安靜下來,仿佛就是為了聽陳彬訴說剩下的故事。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和你一樣還是大學(xué)生呢!闭f著,陳彬笑了笑,看看沈夏,突然覺得年輕真好,“她是舞蹈專業(yè)的,迎新晚會上我們認識的。她長的漂亮,舞跳得很好,吸引了很多男同學(xué)。”
“然后你就追求她嗎?”
“唔,沒有。我其實沒那么奔放啊。我只是幫寢室的哥們追過她,遞個情書,送個東西什么的,結(jié)果一來二去,我們倆卻在一起了。一下子就是四年哦。”陳彬半瞇其眼睛,月光下眼角邊歲月細小的痕跡清晰可見。
“那么后來……”故事的開頭沈夏怎么聽怎么覺得美好。
“其實我們一直挺好的,”陳彬也不看沈夏,“畢業(yè)的時候,我們就分手了!
“為什么呢?”女生并沒有料想到是這樣的結(jié)局。
“其實很簡單啊,她不是這里的人,她想回家發(fā)展,她的家人,人脈,交際圈都在那里!标惐蜇W缘膿u了搖頭,“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是么?只是我于她而言還沒有足夠重要吧。她甚至都不曾問我是否愿意和她一起走!
并不是曾經(jīng)想象的樣子,會有什么轟轟烈烈的故事發(fā)生,什么生死離別,什么天災(zāi)人禍。在陳彬的口中,故事的結(jié)局只不過這般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而已;叵肫鹱约涸(jīng)無端的猜測,不覺好笑。本就是蕓蕓眾生,哪來那么多驚天動地,驟然的離別,與無端的失去已經(jīng)是足夠分量的傷痛。若是不可抗拒的力量也就罷了,偏偏又是這樣一個不痛不癢的理由,明明可以選擇堅持,卻輕而易舉選擇了放棄。唯一的解釋,不是“不愛你了”,而是“只是我于她而言還沒有足夠重要吧”。沈夏一邊想著,一邊望著陳彬黯淡下去的神色,感同身受。就是那種感覺,不論你怎樣努力,哪怕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在別人的眼中也不過爾爾,說到頭來,都是自己高估了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想到這里,沈夏突然心里一酸低下頭哭了出來。
陳彬聽到輕微的啜泣,轉(zhuǎn)過臉來看沈夏的側(cè)臉,月光照映在她的臉上,淚珠閃閃發(fā)光。與沈夏相處的這段時間,每天看她在人前大大咧咧放肆的笑鬧,一個人的時候總是低垂著眼瞼,陳彬總是能感覺得到她的憂傷,卻又不見她真正的哭過,這還是第一次。陳彬突然感到劇烈的心疼,有一種巨大的沖動想要拭去她的眼淚,幾經(jīng)掙扎才忍住。這世上,多半的人都在看別人的悲歡離合,又有幾人會感同身受,潸然落淚?陳彬算來離開象牙塔后也摸爬滾打了數(shù)年,虛情假意,曲意逢迎的事情他早已習(xí)慣,他只是覺得很久很久都沒有再像現(xiàn)在這樣有一個人在自己面前流露自己真實的情感,歡笑或者眼淚,而他自己也很久沒有在別人面前毫無顧忌的談及過往。和沈夏相處的時光讓他可以不必設(shè)防。這段時間獨自一人故地重游,數(shù)日不見她的身影,突然覺得少了什么,這種感覺這么久以來,第一次出現(xiàn)——自己確乎愛上了眼前的這個小姑娘。每每和她暢快的交談之后,他總覺的心安,就連睡覺都變得更加踏實。
回想那一日在操場,自己之所以會突然離開,并不完全是回憶起自己曾經(jīng)策劃的那場沒有機會實施的求婚。當(dāng)年的遺憾固然讓自己感慨,可是天知道那天陳彬看著因為看見求婚而歡呼雀躍的沈夏,突然很想一把把她攬在自己懷里——他看見別人為了自己的幸?梢越g盡腦汁制造浪漫,為什么自己如今連表達感情的勇氣都沒有?墒顷惐蛘驹谏蛳谋澈罅季茫是終究沒有做任何。沈夏,她還那樣年輕,不似他,已經(jīng)在社會摸爬滾打了七八年的光景,她應(yīng)該在學(xué)校里找一個年紀(jì)相仿又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和她一同度過在象牙塔里的時光?墒,讓陳彬困惑的是,自己明明知道這些,卻還是動了心,盡管這些日子以來他刻意回避,但是終究還是不得不面對的。獨自消失的這幾天,他也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他突然在想,如果自己早些遇見沈夏,在自己更年輕一些的時候遇見她,如果自己可以扭轉(zhuǎn)錯誤的時間與空間,那該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你怎么比我還傷心呢?”陳彬伸出本想幫沈夏擦擦眼淚的手,猶豫的一下,只是像兄長一樣揉了揉沈夏的頭發(fā)。
沈夏聽了,方才覺得自己有些失態(tài),抬起頭尷尬的笑笑。
“也不早了,送你回宿舍吧!标惐蛘f。
“好吧。”
回去的路上,沈夏和陳彬走的很慢。天色又晚了許多,路上已經(jīng)沒有行人。路燈微黃的燈光透過碧綠的樹葉照下來,沈夏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層層疊疊的樹葉子竟讓人感覺是無數(shù)綠色的油彩一筆筆點畫出來似地,竟有了幾分油畫的味道。
一路走來,兩人都沒有說話,到了沈夏宿舍的路口,才停了下來,莫名一陣尷尬的沉默。
“那個……你早點休息吧。”陳彬還是先開了口。
“好啊!鄙蛳奶ь^看著陳彬回答,她突然想多看他一會,她覺得陳彬會想那日一樣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又或者女生突然希望陳彬?qū)λf點什么。沈夏甚至有一瞬間猶豫是不是要告訴陳彬自己在他身上找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那種像被誰一下子掐住了命脈,不是一下斃命,卻又不松手的感覺——和曾經(jīng)悄悄喜歡別人一樣的感覺。多么熟悉的感覺啊,只是,沈夏已經(jīng)不似十五六歲的自己有勇氣送出一封矯情可笑的情書——她對待感情時常是那樣的自卑,總是提前設(shè)定好自己一定被拒絕的橋段。
更何況,陳彬和原來自己遇到“他們”都不一樣。沈夏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怎么自己就對這樣一個“大哥哥”動了這樣的心思,她本以為自己會像小說里看到的那樣,在大學(xué)無憂無慮的時光中忘卻過去那些看似刻骨銘心實則輕描淡寫的被扼殺在搖籃里的感情,然后又奮不顧身的陷入差不多的下一個里去。沒想到,她做到了前一半,后一半?yún)s不知何時完全偏離了航向。
陳彬笑笑,頓了頓,最終還是轉(zhuǎn)身離開。
敲開宿舍大門,在宿管阿姨低聲的埋怨中沈夏回到了宿舍。躺在床上,沈夏怎么也難以入睡,她回憶自從認識陳彬后的每件事,卻又絲毫沒有條理,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攪成了一鍋粥,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哪里是開始,又在什么時候會結(jié)束,直到囫圇睡去,也沒有個所以然。
接下來,陳彬仿佛又消失了一樣,盛夏光年也一直大門緊閉,店子里的小伙伴們已經(jīng)大多都回家去了,只有沈夏每天像丟了魂一樣,卻又不敢聯(lián)系陳彬,只是每日都會借故去盛夏光年門口若無其事的看上幾次——或許,陳彬又會不動聲色的突然出現(xiàn)。
終于,這天早晨,當(dāng)沈夏慣例似的經(jīng)過盛夏光年,發(fā)現(xiàn)緊閉了數(shù)日的鋪子拉開了一半。本來想去買早餐的女生完全忘記自己的初衷,一下子沖進了店里,心里松了一口氣——陳彬,你終于出現(xiàn)了。
進了門,發(fā)現(xiàn)陳彬一個人正在清點店里的物品,他看見沈夏,愣了一下,然后自然的招呼女生坐下。
“我打算把店子盤出去了!睕]等女生發(fā)問,陳彬就率先開了口。
沈夏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本想著陳彬消失幾日便會再回來,剛剛看到陳彬的那一剎那她幾乎就差那么一點就脫口而出“陳彬,你終于回來了”,然后不顧一切的說出自己這幾日的感慨困惑,和那種不一樣的感覺。就差那么一點,結(jié)果這一秒陳斌卻變相的告訴自己不用再說下去了。
陳彬看著一時啞口無言的沈夏,突然心如刀絞。做出這樣的決定是自己這幾日或者說自從確定那種喜歡的感覺的時候就開始斗爭的結(jié)果。從一開始對這份感情的驚訝,再到困惑,再到時不時自己會突然很想表明一切卻又怕嚇著這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切發(fā)生的有些太快,幾乎沒有時間思考,到如今,他想明白最好的選擇或許是從僅有的交集中離開。陳彬不知道多想扭轉(zhuǎn)這錯誤的時空,如果自己早些年遇到現(xiàn)在的沈夏就好了,而如今,自己已經(jīng)越過30歲的坎子,但沈夏不過才19歲而已。雖然說愛情沒有年齡的界限,但是,陳彬總覺得沈夏應(yīng)當(dāng)和普通的剛來大學(xué)的姑娘一樣,與年級相仿活力四射的同齡人在一起。自己,就算在一起,今后也抵不過現(xiàn)實的考驗啊,最終只會給這個年輕的姑娘帶來不必要的煩惱罷了。
更何況,自己還不能確定沈夏是否也喜歡自己,雖然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仿佛能感覺到什么,可是陳彬還是不愿冒險。答案的是與否,對他來說都是錯,不過平添痛苦。
“你不是特地守著我發(fā)工錢吧!笨粗蛳倪t遲不說話,陳彬整理了一下思緒,故意半開玩笑的說道,“不要著急嘛,下午我就給你們都打到卡上去,省的還要來找我。”
“為什么要把這里盤出去?”沈夏完全忽略了陳彬的話,她的腦海中高速運轉(zhuǎn)的還是關(guān)于陳彬會再次消失并且徹底消失這個問題,語氣里有了質(zhì)問。一切有點太突然了,前一件事情還沒有糾結(jié)完,后一個更大的問題就出現(xiàn),女生自己都覺得自己快要失控了。她本以為自己還會有足夠的時間去整理自己的思緒,結(jié)果一切就快要戛然而止。
“我覺得過去的事情是時候忘掉了,關(guān)于某些人也好,關(guān)于盛夏光年本身也罷!标惐蛟缇拖牒昧苏f辭,所以像先前自己設(shè)想的一樣從容的回答。他并沒有說謊,對于陳彬而言,不論是當(dāng)年離開自己的她,還是沈夏,都將成為“過去的事情”。他也不想做過多的解釋,在他眼里,事實已定無法改變,過多的說辭只會提醒自己這樣有多么遺憾,多么無可奈何。
沈夏突然又一次深深的感到自己自作多情,陳彬的話在她看來還有另外一個意思——他,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去。既然沒有忘記過去,那么現(xiàn)在的自己自然沒有半分機會在他的腦海里占據(jù)任何。這種感覺太熟悉了,自己似乎一直扮演這樣的角色,每每這種喜歡的感覺像藤蔓一樣在心里不停的生長,每每又在最為旺盛的時候,自己才會清晰的明了它必將最終枯萎死去。真是自己都覺得自己好笑了,這是詛咒么?
“也好。”女生已經(jīng)找不到更貼切的回答,只有違心的嘴角上揚表示贊同。
陳彬看著沈夏的笑臉,心里想,都結(jié)束了。
在這天下午,陳彬匆匆辦好了所有的事情,離開了學(xué)校。
兩天后,沈夏收拾好所有的東西,準(zhǔn)備從宿舍離開。雖然暑假快要結(jié)束,可是,沒有了冥冥中的那一份期待,女生一天也不想在這里多呆了。
離開的途中,經(jīng)過盛夏光年,已經(jīng)不再是原來的樣子,已經(jīng)高高的腳手架,正準(zhǔn)備脫胎換骨的樣子。抬頭望去,招牌已被拆去了一半,“盛夏”兩個字頹然的躺在地上,“光年”二字搖搖欲墜。
沈夏望著“光年”出神,心想,自己與陳斌之間,剩下的只是這比光年更遙不可及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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