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gè)早上，薇蘭都會(huì)被重新孵化出來。太陽的殼上破了一個(gè)小小的缺口，流出火紅的果漿。薇蘭閉著雙眼蜷縮在核里，不一定是什么核，也不一定會(huì)舒服，但都能剛剛好把她填充進(jìn)去。她順著紅色的果漿飄著，路過的青蛙、金魚看到了，會(huì)幫忙推著核送她一程。大地此刻像一片樹葉，紅色的果漿漸漸溢滿了所有細(xì)細(xì)的脈絡(luò)，不時(shí)翻騰出黑色的反光。
　　“啪�！焙俗驳搅艘惠艿奶俾：怂榈袅�，薇蘭陷入了河中，她周圍頓時(shí)出現(xiàn)了許多像床單上的褶皺一樣的細(xì)紋，河床緊繃著，她從中間落出一個(gè)凹坑，還在下墜。薇蘭依舊緊閉著雙眼，眼球在眼皮下飛速轉(zhuǎn)動(dòng)著，可沒有醒過來。
　　這時(shí)，一個(gè)人網(wǎng)住了她，伸手一提，將她抱在懷里。
　　“早上好，薇蘭�！彼麥惖睫碧m的耳邊輕輕說。
　　薇蘭的小耳朵微微抖了一下，蘇醒過來。她在看到那個(gè)男人時(shí)，就下意識(shí)地伸手遮了下眼睛。就像在黑暗中沉睡了很久，猛的有了光亮一樣。她的眼睛里浮出了水珠，晶瑩剔透的，圓溜溜的，浮在眼球上，沒有落下來。
　　“早上好，威雷安�！鞭碧m回答，她一開口，聲音就變成了打卷的云從嘴里飄出來。很快，云纏滿了薇蘭赤裸的身子，像衣裳一樣。
　　“今天是深棕色的，”威雷安平靜地看著那云說道，“走，去吃早飯。”
　　威雷安抱著薇蘭，向房子走去。
　　房子是一只巨大的茶壺，房間里的家具全是器皿。他將她抱進(jìn)去，看著她想了想，把她放在里面的其中一樣家具——杯子里。
　　杯子的內(nèi)壁很光滑，威雷安將薇蘭往里一拋，她就像坐滑滑梯一樣滑到了杯底。緊接著，威雷安脫掉了衣服，也翻身跳了進(jìn)去，和她面對(duì)面跪坐著。
　　威雷安看了看薇蘭，將她身上深棕色的云扒了下來，手一晃，那云就慢慢飄悠著，融化在了杯子里。
　　兩人泡在咖啡里。自始至終，薇蘭都顯得很溫順，沒有任何反抗的舉動(dòng)。
　　“啊�！蓖装餐蝗幌袷窍氲搅耸裁矗櫰鹆嗣碱^。
　　他想了片刻，對(duì)薇蘭說：
　　“薇蘭，把手給我�！�
　　薇蘭沒有任何猶豫，將右手遞了過去。
　　威雷安溫柔地?fù)崦^她的每一根手指，從大拇指，一一撫摸過去，然后，他握緊了小指。
　　“啪�！�
　　一聲清脆的骨頭的響聲讓咖啡蕩起了漣漪。
　　薇蘭的臉嚇得慘白，迅速抽出手，用左手捂住，身子一下子向后靠去，緊貼著杯壁。
　　她斷掉的手指中，有奶油汩汩地流出來，在咖啡上生出許多白色的花朵，微微搖曳著，很美。
　　“嘖，又是這樣。”威雷安又皺起好看的眉來。他喜歡喝純咖啡。
　　他低頭，拿著薇蘭的那根小指，在咖啡中攪動(dòng)著。咖啡的顏色變淡了，香氣化成風(fēng)，吹拂著威雷安的短發(fā)。他深深呼吸了一口，看起來稍微滿意了些。
　　薇蘭抱著發(fā)出劇痛的手指，蜷縮起來，像她來時(shí)一樣。她順著杯壁，緩緩沉了下去。
　　威雷安見狀，立刻屏住呼吸，也下沉了下去。
　　杯子的底一下子消失了，咖啡溢成了深深的汪洋。
　　薇蘭向下沉著，以蜷縮的姿勢(shì)，長發(fā)在咖啡中如海藻飄舞。
　　她看到海面上有恍惚的光亮，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那是威雷安在游向她。
　　薇蘭以為自己是在上浮，不斷地接近海面，所以她沒有掙扎。
　　但其實(shí)不是的，她一直都在下沉。不斷地沉，不斷地沉下去，永無止境。
　　她在閉上眼睛之前，她眼睛里曾浮著的兩顆淚珠飄了出來，隨著她窒息前吐納出的最后一串氣泡，一起飄了上去。
　　緊接著，她就墜落至永遠(yuǎn)的淺棕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威雷安停止了下沉，他伸手，抓住了漂浮上來的水珠和氣泡，前者變成白糖，后者變成黃糖。
　　他注視著掌心的糖果，最后望了一眼深不見底的淺棕，然后上浮。
　　他浮出水面。
　　他拿著這兩顆糖，沒有放到咖啡里，而是直接放進(jìn)嘴里使勁嚼碎了。
　　他不喜歡這糖。
　　明早，新的薇蘭還會(huì)被她攔下來。不同口味的薇蘭。
　　她逃不掉的，每個(gè)河流的分支他都做了攔截的藤蔓。
　　薇蘭逃不掉的。
　　逃不掉的……是誰？
　　薇蘭，薇蘭，他的第一個(gè)薇蘭。
　　他閉上眼睛，咖啡漸漸變冷。
　　他快要想不起來，她最初的樣子了。
　　“早上好，我的薇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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