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一眼深情
這么多年過去,季斐依然記得第一次見到李詩的場景。
那一年季斐來到京城,跟著舅舅參加一個有名的詩宴,許多文人雅士來此吟詩作對。
有人吟出一首精彩絕倫的雁行詞,博得滿堂彩。
季斐想看看這個人究竟長什么樣,便隨著大家的視線望去。
她一身妃色長裙,盈盈下拜,謙而有禮,道:“在座各位都是在詩詞上造詣極高之人,小女子班門弄斧了。家父素來喜愛太白先生的詩,故為小女子取名為李詩,希望小女子能向太白先生學(xué)習(xí),成為太白先生那樣的詩豪!
一首雁行詞,讓這位深閨美人名動京城。
李詩,這個女子,那一眼過后,今后所有的風(fēng)景,不及她詩詞風(fēng)雅,季斐想了三年,念了三年。
他一直努力著,只是為了有一天,他能站在她面前,那樣優(yōu)秀的女子,應(yīng)該值得這世上最好的聘禮。
這一天,他帶著全身家當(dāng),來到了鎮(zhèn)國公府。
“我,雁行季斐,沒有萬貫家財,只帶著一顆真心,前來求娶鎮(zhèn)國公愛女,李詩!币幻贻p男子站在鎮(zhèn)國公府前,身后是一個破陋的箱子。
遠(yuǎn)遠(yuǎn)地站了一群圍觀的百姓,而鎮(zhèn)國公府的墻頭時不時也有家丁探出頭來瞧熱鬧。
屋內(nèi)的鎮(zhèn)國公卻在大發(fā)脾氣,“這小子簡直目無法紀(jì),我堂堂鎮(zhèn)國公府豈容他胡鬧!阿松,給他點(diǎn)錢趕緊把他打發(fā)走!”
老管家阿松攤手無奈道:“國公爺,您也不是不知道,這都十日了,他天天來,每次把他打發(fā)走以后,他第二日還是在那里,雷打不動!老夫也沒辦法了!
鎮(zhèn)國公嗤笑:“就帶著這么點(diǎn)家當(dāng)想來迎娶我的女兒,簡直異想天開!多少王公貴族想求娶阿詩我都沒同意,阿詩將來可是要當(dāng)皇后的,怎會便宜這么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出去跟他說,他要再不走,我可要動武了!”
“父親!”這時,走進(jìn)了一個面容秀美的女子,“讓我去跟他談?wù)劙!?br>
“不行!辨(zhèn)國公搖頭,“你一個姑娘家,怎么能拋頭露面!”
李詩說:“我有辦法讓他走!
鎮(zhèn)國公這才抬眼看了一下女兒,微微點(diǎn)頭,“去吧,不要就跟他糾纏太久!
鎮(zhèn)國公府的大門忽然打開,走出一名紅裙女子,容貌艷麗更勝當(dāng)年,季斐的心砰砰地跳,十年了,終于再次見到她。
來不及細(xì)看她的眉眼,迎頭而來就是一巴掌,他只聽見她說:“回去吧,不要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了,我不會答應(yīng)你!
那一巴掌真疼,毫不留情,季斐只覺得耳朵嗡嗡,她紅唇一張一合,他卻似什么也沒聽見,丟了魂一樣傻站著,連那抹倩影什么時候消失在視線中也不知道。
靖國立國三年六月,皇帝立鎮(zhèn)國公之女李詩為后。
新嫁娘此刻正在國公府梳洗待嫁,忽然從窗戶爬進(jìn)來一個男子,把丫鬟嚇得尖聲大叫,李詩認(rèn)出眼前這個人是那天被他打了一巴掌的男子,思索了一下,示意丫鬟退下。
李詩從梳妝鏡前站起來,雙眼直視季斐,“公子是否還未死心?”
“是,我不死心,三年前的宴會上見你的第一眼我就愛上你了,為了見你一面,我努力了三年,終于帶著全部家當(dāng)從雁行這個小地方來到京城見你,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是能否給我一個機(jī)會?”
“機(jī)會?”李詩有了一絲興致,“我該如何給你機(jī)會?”
季斐拋出了一個問題:“你愛他么?”
“愛?這重要么?”李詩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父親叫我嫁我就嫁咯,沒什么愛不愛的。”
季斐伸出手:“那么,跟我走吧!
“去哪里?”
“跟我回雁行,你作過那首雁行詞,用詞固然華麗,卻缺少一絲真實(shí)的煙火氣,我想你還沒有去過吧?”
李詩歪頭想了一會兒,答道:“好啊!蹦菢幼泳褂行┣纹た蓯,放佛不是那天打了他一巴掌的清冷女子。
她答應(yīng)得如此輕易,出乎季斐的意料,他本來只報著那么一絲希望,現(xiàn)在他是幸福得說不出話來。
雁行是靖國邊境的一個小城鎮(zhèn),這里民風(fēng)淳樸,百姓熱情。
季斐是這里的郎中,時常給人免費(fèi)看病,大伙都很喜歡他,見到季斐帶回來一個女子,都十分好奇,紛紛出來瞧熱鬧。
街頭賣豬肉的王大叔笑瞇瞇地問:“季小子,這是你媳婦兒么?”
季斐紅著臉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見她正在四處張望,這才跟王大叔小聲答了句:“是!
王大叔樂開了花,大著嗓門嚷嚷:“你小子行啊,出去三個月就給我們帶一媳婦兒回來,再過幾個月是不是該抱個大胖孫子給我們看了?”
季斐本想低調(diào)行事,沒想到王大叔這一吼,把人都引來了,季斐一看事情不妙,忙拉著李詩逃走。
“這就是你家?”
看著李詩純真的眼睛,季斐覺得有點(diǎn)窘迫,他是孤兒,家里很窮,米缸里的米出門前就被他吃光了,之前自己太高興忘了要買菜,這下晚上吃什么都是個問題。
“你家還有菜園吶?”李詩驚喜地叫道。
聽到李詩的聲音,季斐才回神,忙去推開門找她,看到她站在他家的菜地里,心里一股暖流劃過,“這里泥土多,別弄臟了你的鞋子!
“沒事沒事,我聽阿松說他家就有這樣的菜地,我們府里的菜都是從他家運(yùn)來的,很新鮮很好吃。別以為我是個什么都不干的大小姐,我在府里經(jīng)常親自下廚給父親做飯的!闭f著,李詩竟然挽起袖子,開始摘起菜來,“其實(shí)我更喜歡陶淵明的詩,喜歡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悠然自得!
季斐覺得眼前的一幕幕像做夢一樣,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正在為她洗手作羹湯,這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他決定以后每日都要燒香禱告感謝佛祖,讓他遇到一個這么好的女子。
到了雁行,李詩變得活潑開朗了許多,短短幾日,已經(jīng)跟市場上賣菜的張大嬸,賣豬肉的王大叔混得很熟了,他們特別喜歡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每次買菜都會給她最低的價,因此,李詩也不再去糾正他們總是叫她季家媳婦的錯誤了。
李詩又有了許多靈感,作出了許多優(yōu)美的詩句,李詩興致來了便教季斐撫琴,兩人一人吟詩一人撫琴,日子過得很溫馨。
然而這樣的日子并沒有持續(xù)多久,朝廷的追兵很快就找到了雁行,他們挨家挨戶盤問,一言不合就大肆破壞,王大叔因?yàn)樨i肉鋪?zhàn)佣急辉伊颂焯煸诩野β晣@氣。
季斐憂心忡忡,李詩安慰他要他不要擔(dān)心,“不管怎樣,我都不會離開你!
季斐這日照例上街為人看病,李詩在家照顧菜園。
官兵毫無預(yù)兆地推門而入,見到什么砸什么,李詩精心照看的菜園被糟蹋得一塌糊涂,見李詩沒有絲毫反抗,領(lǐng)頭的官兵心情好了這才抽出一張畫像比對著,忽然瞪大了眼,“你是……你是……”
李詩背對門口,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儀,“沒錯,我是李詩,也是大靖國未來的皇后,爾等還不跪下!”
領(lǐng)頭的官兵卻似嚇傻了,直愣愣看著門口,跪下去,“皇……皇……”
“阿詩,你玩夠了么?玩夠了就跟我回家吧!
李詩看向這個徐徐向她走來,黃袍加身的男子,道:“想不到你竟然親自來找我!
皇帝一臉溫柔:“阿詩這樣美麗,我怕被別人拐了去。”
“你不必這樣陰陽怪氣,我既然敢逃出來,就沒打算回去,你不過是白跑一趟!
皇帝不疾不徐地道:“朕倒是無所謂,你再不回去恐怕鎮(zhèn)國公他老人家會親自來找你,這山水迢迢,路上萬一有個什么意外……”
不等皇帝說完,李詩就打斷他的話:“好,我跟你走!
皇帝滿意地笑了:“不需要跟他道個別么?”
李詩道:“不必,再見無期,道別只是徒增傷感!
季斐診病歸來,看見桌上放了一張紙條,是李詩的字跡:
季斐郎君,見字如吾。
與君初相識,似是故人歸。
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短短幾個字,季斐便明白了李詩的意思。她決定回到那個華麗牢籠,這幾日的快樂不過是黃粱一夢,她醒了,他還在做夢。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愛過他。
之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小插曲,封后大典如期舉行。
季斐得知這個消息之后,大病一場,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不過二十歲的年紀(jì),卻已病入膏肓。
王大叔在床前照顧著,嘆道:“季小子,你這又是何必呢?你一個郎中,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讓人看了都心疼!
季斐嘴唇蒼白,聲音微弱地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我怕是好不起來了。王大叔我想求你一件事,如果我死了,請一定要把我的骨灰埋在那片菜園里,即使再也見不到她,守護(hù)著她守護(hù)過的地方我也知足了。”
那年冬天,季斐沒有熬過去。
王大叔拿著一把鋤頭,重新開墾了一下季家院子里的地,將季斐的骨灰撒在上面。
李詩接到這個消息時,暈了過去。
這年,帝后出巡,來到雁行,皇后重游故地,提出要自己走走,皇帝應(yīng)允。
皇后來到當(dāng)年的院子里,發(fā)現(xiàn)長出來一棵嬌艷的桃樹,皇后坐在桃花樹下,思緒萬千。
走進(jìn)屋子,打開那個破陋的箱子,里面是一個桃木刻的小人,正是當(dāng)年詩宴上她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
季斐作為郎中,兩袖清風(fēng),一身家當(dāng),不過是這個桃木做的小人。
冷清的屋子里,皇后捧著這個小人,淚流滿面。
懷貞皇后一生以詩聞名天下,其中以雁行詞為最,雁行詞上卷偏稚嫩,到下卷急轉(zhuǎn)成熟,成為當(dāng)時京城中膾炙人口的名篇。
據(jù)野史記載,懷貞皇后年輕時喜歡過一個窮小子,可是因?yàn)樗煌,兩人沒有在一起,最后嫁給了皇帝。
有太監(jiān)聽到過皇帝酒醉時說過:“朕這一生,最失敗的事,就是未能走進(jìn)她的心里!
有人猜測,那個她,就是懷貞皇后。
有人研究過后世流傳下來的懷貞皇后的詩詞,解出一首藏頭詩, “我答應(yīng)你!
至于這個“你”是誰,已無從可考。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