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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呀
盡管學院在那場不明就已的戰(zhàn)爭中毀得七七八八,斷垣殘壁的慘狀也令人頗感憂傷,在社會好心人士的援助下,學生們只不過一個星期就回到了煥然一新的學園島上課,可喜可賀。
下課時間,照樣是三兩個扎作一堆,聊著學校一草一木的變化以及那一天發(fā)生的、現(xiàn)在想起來也還夠令人心驚的變故。
雪染菊理深吸了一口氣,推開課桌站起來,走到窗邊,頗為專注地看著和以前貌似一模一樣的布藝窗簾,終于發(fā)現(xiàn)了二者在花紋走向上的微小差異。
她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整個學園島的上空,孤兀地漂浮著一朵巨大的云,飽滿厚實得失卻了輕動之感,仿佛隨時會墜落下來似的,云朵邊緣被繡染成有些泛紅的金色,并一路欲侵吞著天空,燎起一陣火一樣的詭異與祥和。這樣的色澤,竟然和那一天她驀然回過頭去看見的、在頭頂炸裂開的萬道煙花似的光芒意外的相似,刺得瞳孔有些不適的疼痛。
她并不知道有什么在那道煙花里迸濺天空,只是在那一天將淚水流盡。
即便是現(xiàn)在想起來,也為自己那般的情緒失控而感到微微的詫異。
“喂,菊理……”玩得很好的千穗子突然叫她,臉上帶著一種游移的神情,“沒什么,只是想問一下關于學園祭的事情!
他們?yōu)閷W園祭忙碌了相當長久的時光,傾注了不少的心血,如今也沒有任何理由要中斷的。更何況雖然這次的事情聽上去有些恐怖,卻沒有一個學生死去,并非需要肅穆的氣氛,反而更要一種歡樂,要一種激烈燃燒的熱情。
雪染菊理點頭,把不聽話的碎發(fā)別到耳后,像往常千百次做過的那樣叮囑千穗子:“今天放學后把所有人叫過來開個會吧,記得要叫那個家伙,不然他準會在哪里偷懶!
千穗子頓時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微笑:“啊,那個家伙!庇谑撬~著相當輕快的步伐離開,連猶豫著想說出口的“菊理你看起來好像要嵌進窗框里去呢”這樣的話也忘記了。
只是,留在原地的雪染菊理突然想不起來,關于那個家伙到底是誰這樣的問題了。并且她確信,這會兒的千穗子應該也正被困惑著呢。
她幾乎是倉促地回到座位上,從課桌里把后勤人員的全體名單翻出來,發(fā)現(xiàn)那上面,倒數(shù)第四行的位置,明顯多出來一個極為陌生的名字——伊佐那社。
“伊佐——那社”她稍微拉長了聲調(diào)念,心里微微一動,像是有什么即將破土而出。卻總是被什么無形的陰翳死死地遮蔽著,不甘心的感覺就像是抓住了一把空氣。少女嘆氣并且搖頭,記憶君請不要那么調(diào)皮吧。
這么想著,她不知道自己臉孔上的悲傷卻是非常不受阻礙地快要滿溢出來了。
她有時候會想對著為劫后余生而歡笑的人群問:你們不覺得有哪里不太對么?不覺得少了一個什么誰么?
今天的天空真的是,美麗得不得了啊。
如果去生徒室查詢學生資料的話,應該會有關于這個人的事情。念叨著四個字的屬于某個少年的名字,雪染菊理從樓梯一路下來,看見了坐在樓梯口的三科草太君。
草太君,說起來看到他的時候,雪染菊理總是會不自覺地緊張一下,畢竟排場那么大的告白不是想忘就忘的,她再怎么自詡臉皮厚過城墻也會因此而感到有些尷尬。
但不知道為什么,此時此刻,看到仿佛被什么困擾著的草太君的背影,雪染菊理并沒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反而只是隱隱覺得,草太君的話,也許和她的心情差不多才是。
“你好呀,草太君。”站在和三科草太同級的臺階之上,雪染菊理手上抓著那張名單表,微微低頭看著他。
三科草太臉紅了一下,同樣予以問好。這會子的他臉上的紅暈也沒維持多久就消退下去了,他回目看著上方的臺階,不自覺地或者說是鬼使神差地開口這么說道:“那天我就站在這里,對他說了‘我不知道,關于你的事情全部都不知道,但是……’這樣子想起來就覺得很后悔的話,F(xiàn)在想想,沒說出口的話應該是‘但是我覺得我一定認識過你’之類的吧,因為看到他時的那種感覺,菊理同學你知道嗎,那種感覺——”
雪染菊理并沒有因為他說的話而感覺到有半分詫異,真是神奇的默契感對吧。她把手里的名單表在三科草太面前攤開,手指點在那個名字旁邊,非常自然地開口說:“如果能夠知道這個人是誰的話,也許就會有答案了,草太君你要一起來嗎?”
半個小時后,取得了查詢資格的二人在生徒室打開了程序。
敲打出“伊佐那社”然后按下「搜索」,但僅僅0.333秒就蹦出來“沒有符合的對象”這樣子的對話框,伴隨而來的一聲“嘀嘟”明明白白地昭示了二人此刻失望不已的心情。
只是兩個人都沒有放棄的意思。雪染菊理思索了一會,突然說:“我知道有兩個人可能會了解。狗朗和小我輩,草太君還記得這兩個人嗎?”
三科草太相當困惑地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好像在問“怎么我應該知道嗎”。
“怎么會——明明——”雪染菊理突地收住口,不說話了。明明是之前一起努力過的同伴,她卻潛意識里覺得大家都應該不大記得了,因此才會問出先前的問題吧。
和三科草太一比,雪染菊理發(fā)現(xiàn)自己能夠記得的東西還算是多的了,比如她現(xiàn)在就隱隱約約地知道要到那里去找那兩個人而草太君連那兩個人是誰都還云里霧里。
——眼前的是一間廢棄的學生宿舍,坐落在河堤對面,算是之前堆放雜物的地方吧,但此刻它看起來異常的干凈而有人氣。本該蔓延過房前臺階的雜草被修剪得一路退下去,平整卻不千篇一律,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青澀的腥味,非常好聞。宿舍房檐下掛了個孤零零的風鈴,一次次地被再微小不過的風欺負著,發(fā)出悅耳的抗議聲,那音波就像是驀然見到的、春天湖面上一圈一圈向外蕩去的漣漪,將你密不透風地包圍。
有一只毛發(fā)雪白的貓在房子周圍不算深的草叢里不住地撲越著,或是轉(zhuǎn)圈試圖咬到自己的尾巴,此刻正有些懶洋洋地抬頭,用那雙藍綠的異色眼瞳注視著二人。貓的眼睛簡直干凈到不行,里面沒有警覺與陌生,只盛得下一片蒼穹,距離和空間在虹膜上無限延伸開去。
它的身后,是一只最新型號的學校專用清潔智能機,一遍一遍地最低一格臺階上來回走動,嘴里發(fā)出令人費解的“多謝款待”。
一切看上去都好像是主人剛剛出門。
“貓,吃飯了——”宿舍門被打開,穿戴著粉紅圍裙的青年探出身來,喚著。黑色的長發(fā)在腦后束成馬尾,額前些許碎發(fā)被汗水浸濕,臉上并非帶著笑意,卻透出一股極為濃厚的生活氣息,正如那扇打開的門后所顯露出來的明亮室內(nèi)。被風帶過來的飯菜香味讓雪染菊理意識到午休時連便當也沒來得及吃就和草太君兩個人匆匆過來了。
夜刀神狗朗順著貓的視線看見二人,他抿一下嘴唇:“我煮多了,一起吃吧!
在三科草太眼里,這個青年實在是有點熱情,……初次見面不是嗎?而雪染菊理則是期待,不知道為什么她記得,狗朗煮的東西水平一流。
躍入門后的貓失去了蹤影,飯桌邊卻跪坐了個套在長款毛衣里光腳的少女,雙眼圓睜著,靜靜地凝視著進門來的二人。她發(fā)出一聲微弱的貓叫聲:“快點嘛,我輩已經(jīng)餓死了!”伴隨著不滿的敲桌動作,一頭銀色的長發(fā)在腦袋兩邊頗為俏皮地甩來甩去。
四個人圍在桌邊開了飯。雪染菊理給出模糊不清的心音評價:好吃,非常好吃。三科草太也默默想道:贊同菊理。期間若忽視貓無數(shù)次因為姿勢不夠端正而被夜刀神狗朗眼神譴責,不失為一次溫暖而和美的午餐時光。
等到全員撂筷,夜刀神狗朗站起來,非常自然地將所有盤子摞到一塊,搬到水池邊開始洗。在水聲的稀啦里,另外三人之間維持著一種微妙的沉默感。貓只是在有些不適應地拉扯著自己的毛衣,看她動來動去的樣子像是恨不得脫掉才好。本來她也就不喜歡累贅而刺人的衣物。
但是小白說女孩子一定要有衣物蔽體。
雪染菊理看著這樣子的小我輩少女,不由地露出一個懷念的微笑來,那個時候,她可是每天都有向?qū)Ψ酵段瓜韶惖陌。其實也就是上一周左右的事情,但她卻覺得那已經(jīng)是很久之前,她的記憶從某一點開始斷裂崩塌,然后面目全非,就像是一列轟然向前卻又失卻軌道的巨車。她控制不住而泥足深陷,非要尋一個答案才肯罷休。
于是伊佐那社是她的執(zhí)念。
“小我輩……我想問關于伊佐那社的事情!彼@么說了。
貓的瞳孔一下子變得極為尖細,像是一根銳利的針豎在眼眸中央。她不假思索地回答:“社是貓的社!”那種占有欲以及虔誠的模樣,仿佛是除了說這一句她再也無法提起任何其他。
沒想到對方反應會如此之大的雪染菊理瑟縮了一下,卻非常堅定地看著貓:“我想知道,拜托了。每天都,每個晚上都——”她的嗓子居然開始自動的哽咽了。
沒錯,非常奇怪,只要她一想到那一天被狗朗救出來時回頭看到的天空,就克制不住的難過。她甚至睡覺睡到一半會坐起來掰手指數(shù)著自己認識過的人,卻總是少一個她說不出記不了的名字。如果、如果可以想起來的話,真是太好了。
所以,“拜托了!毖┤揪绽淼拖骂^,手指攥住鋪散在榻榻米上的裙擺,眼淚滾燙滾燙地一路滴落下來發(fā)出極為明顯的聲響,并不間斷!鞍∵,奇怪。”她伸出一只手去擦,怎么樣也擦不干凈似的。啊啊,情緒又要失控了。
密不透風的室內(nèi)就這樣響起女孩子的啜泣聲。三科草太已經(jīng)完全震驚了,他手足無措地看著明戀對象這樣地在哭泣,卻什么也做不到!安灰薨,不要哭。”他喃喃自語,同時也覺得異常難過起來。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都是……伊佐那社的錯。
對啊,都是伊佐那社的錯。盡管并不認識這個人,甚至連他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但是念他的名字就會有反應,深入去想?yún)s又只能觸碰到一片虛無。他完全掉進海洋,拼命地向上伸出雙手,越是渴望,越是墜落。到底要他們怎么做才好呢?
夜刀神狗朗停下手中的動作,沉默地回望著貓。他以為貓會恢復他們的記憶或是使他們徹底地忘記。然而平時看上去總是有些不諳世事的少女從一旁抽出那把紅色的雨傘,緊緊抱在懷里,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這是小白的東西,所以他一定會回來的。到時候,讓他來告訴你們吧!蹦菢拥脑,重新認識也沒關系,怎么樣都沒問題的。
他們在房檐下掛上風鈴,這樣子那個人就算失去了身體,靈魂也能夠找到回家的路。所以,社一定會回到他們身邊。然后把這樣子的事情都交給社來決定,因為他是王。
王將帶領他們,指引他們,用永恒的生命燃燒達摩克利斯之劍。而他們將用笑容刺透這片離別迷霧,等待有一天他的降臨。
“很快的!
雪染菊理聽見風鈴猛然急促起來的聲音。她逐漸止住淚水,眼睛要被那把傘的顏色閃得痛起來了。這樣子明亮的,溫暖的,熟悉的紅色。她的眼前仿佛出現(xiàn)一個少年,朝她伸出手來!拔野汛蠹耶斪鍪亲钪匾呐笥!薄熬退阃浟宋乙惨粯邮。”
她突然猛地捂住了嘴。
“草太君,感覺也是一樣的嗎?”走出宿舍,臉色依然帶著微微紅暈的雪染菊理回頭看著三科草太。
“啊!比撇萏粗荼伙L一路吹著,朝著同一個方向倒伏下去,注視著雪染菊理回應著。
“一定會知道的,關于他的一切事情。在此之前,只需要靜靜等待就可以了!毖┤揪绽硇Τ雎晛恚霸捠沁@么說,今天到頭來還是白跑一趟嘛。”
“哈哈,午餐很美味啊!
這就是,關于記憶與等待的故事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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