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從睡夢中醒來，點了支煙去給哭泣的兒子換尿褲，因為換不得法，孩子哭鬧得更兇了，燈光下的小臉通紅帶著涕淚，一雙小手在半空亂揮著，李正深深出了幾口氣，閉眼回憶完母親的動作，這才把眼睛睜開。
　　李正把抽了一半的煙掐熄，放了熱水把孩子的屁股擦干凈，又把尿褲一步一步貼好，孩子安靜了下來，眼皮搭了搭，夾著淚珠睡去了。李正嘆了口氣，又拿毛巾擦了擦孩子臉，一切忙完后，他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背心濕答答的，已經(jīng)被汗浸透。李正沖了澡，舔了舔牙，心癢地又將那半支煙點了起來，跑到陽臺去抽。
　　現(xiàn)在是深夜，街路上沒有燈火，黑漆漆的一片，李正只能看見手里香煙的火點，恍惚間有個聲音。
　　“不要抽了�！�
　　這是和妻子離婚的第四個月，李正猛然回神，挑釁般地又點起一支煙，手微微顫抖著。
　　第二天李正要上班，母親過來了，李正把燒得像焦炭的荷包蛋咽下肚，啞著聲音說：“媽，你和爸搬過來住吧，我照顧不來瑞瑞�！�
　　李母冷著臉，只管沖牛奶給孩子喝，并沒有回答李正，李正洗了碗盤才出門，他回頭看了一眼兒子。
　　未諳世事，憨態(tài)可掬。
　　李正試圖從兒子小臉上找出妻子的影子，發(fā)現(xiàn)妻子的形象在腦中十分模糊，他轉(zhuǎn)頭急急走了，又有個聲音響起。
　　“早點回來。”
　　李正在公司并不忙，犯了煙癮又無可奈何，一邊看見網(wǎng)頁上有個無聊的調(diào)查。
　　你和另一半相識的起源。
　　李正眼皮一跳，腦海里浮現(xiàn)少年時代的他，還有妻子鄧笑。他們兩家是世交，自然的兩人是同步成長的，鄧笑總跟在李正身后，甩都甩不掉。李正高中時被家里管厭了，逐漸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他偷了CD，鄧笑去賠，他打了人，鄧笑幫忙瞞著，離家出走時也是鄧笑跟他上了火車...一切都是她義無反顧的追隨。
　　和鄧笑的結(jié)合，李正也是無意的，他想找誰過日子都是一樣的，但引來了雙方父母的極力反對，并斷了兩人的經(jīng)濟支持，李正意氣來了勁，真的就和鄧笑火速扯了證�；楹螅钫膊徽夜ぷ�，開始酗酒，鄧笑一個人維持著家庭生活，李正忘了自己在酒后到底對她說過多少難聽的話，鄧笑也有脾氣，會叫他去掙錢，李正總借著酒意把她鎖在房外，隔日就能看見蜷縮在沙發(fā)上的她。
　　鄧笑懷瑞瑞那會，李正來到了現(xiàn)在的公司，他在底層，但鄧笑仍十分開心，盡管他對她不聞不問，像對待陌生人一般。鄧笑終于捱到了生產(chǎn)這一關(guān)，兩家父母還是來了，鄧笑哭成了個淚人兒，李正心煩出了門，喝到半夜回家找不到鄧笑人，才知道鄧笑已經(jīng)在醫(yī)院，母子平安，他趕到那刻，渾身都是冰涼的，鄧笑很虛弱，沒有抬眼看他，一連兩個月都不理他。
　　回憶戛然而止，有人招呼李正下班。
　　李正渾渾噩噩地回家，小小的瑞瑞朝自己揚著手，李正把他抱在懷里，輕輕哄著：“兒子乖，明天我們?nèi)フ覌寢尅！?br>　　這次不會放手了，李正想。
　　李正刮了胡子，整理好衣著，好讓自己看上去不至于那么狼狽，上鄧家時，他把瑞瑞放自己母親那兒了，母親神情有些不對，似乎不支持他去找鄧笑，李正笑自己多慮，大人們有多喜歡鄧笑他是知道的。
　　他自己也是，也是深深喜歡著鄧笑的，腦海里鄧笑的面容慢慢鮮明起來，笑的樣子，哭泣的樣子，生氣的樣子...
　　鄧家門戶緊鎖，屋前花壇里花草盡數(shù)枯萎，顯然已無人照料多時。李正打電話給母親，母親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瑞瑞也在哭鬧，李正心慌，拍了鄰戶的門，中年女人眼里有驚懼，也有悲憫：“阿正，笑笑沒了，笑笑爸媽搬走很久了。”
　　李正突然冷汗淋漓，已知的一切開始扭曲崩壞，重組成四個月前另一幅場景。
　　鄧笑被無理取鬧的他催著下班回家。
　　鄧笑柔軟地嘆氣，叮囑他照看好孩子。
　　鄧笑遭遇事故，他的世界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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