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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孽緣
小施坐在陽臺上,眼睛里洗不盡的鉛華。
“恰恰,我偏就喜歡她!比蒿L(fēng)轉(zhuǎn)過頭來看我,自我解嘲的笑。
我不置一詞。喜歡也沒有辦法,因為那個是我的小施。
洗不盡鉛華,卻還要兀自盛開的小施。
對著我死心塌地的小施。
第一次見到小施,是大一下半學(xué)期的勞動周里。我自己一個人在圖書館外的草坪上澆水,天很熱水很涼我不亦樂乎,小施沿著草坪外卵石路上的水痕一路跑來。黑吊帶,粉裙子,兩條光潔的長腿讓我一時間看的像被牛皮糖粘住了眼睛。
她走過來說:“陶陶,我有話要跟你說。”坦坦蕩蕩,磊磊落落,像是我們已經(jīng)認(rèn)識了百年有余了一樣。
“我和你有孽緣。我第一次看見你,在籃球場,我被籃球打到頭,第二次看到你在足球場,我被足球打到頭,第三次在禮堂,我絆倒被椅子磕到頭。我和你有孽緣,所以,我要和你交朋友!
我說我不認(rèn)識你所以也談不上交朋友。
“我是小施,請叫我小施。”
她的嘴微微張著,笑起來空氣中充滿了大朵大朵的山茶花,桃粉的嘴唇,珠白的貝齒,流光的眼眸。
只是我沒感覺。
“小施怎么就看上你?”后來的三年,就是睡對頭的容風(fēng)的一句話,反反復(fù)復(fù)顛來倒去。
“陶陶,你別總霸著我家的容風(fēng)!比缓笫侨蒿L(fēng)的女朋友姚芝三年的誹謗。
姚芝跟我打招呼,必然以這一句來代替HELLO。我很想開口說姚芝,麻煩你栓著你家容風(fēng),讓他別像跟屁蟲似的粘著我,他和你既已是在學(xué)校里風(fēng)頭趕超當(dāng)年的賈斯汀與小甜甜的公認(rèn)情侶。何苦對我身后這個死纏濫打的小施念念不忘。
我想這番話的時候,小施就站在我右邊,手緊握著我的手,死不放開,我只好隨她去拉。她涂桃粉色的唇膏,嘴唇濕潤著,聞起來甜甜的味道。我很喜歡。
小施不是我的女朋友,關(guān)于這一點,我時常向她提起。她總是不動聲色,眨眨眼睛,抿一下嘴,一點一點靠過來,甜膩的唇膏味在舌頭上,竟也覺不出人工的痕跡。
除了嘴唇和手,我沒碰過小施任何地方。容風(fēng)說你有病,陶陶。姚芝說你好狠,陶陶。別的毫不知情的人常說的是,你沒良心,陶陶。
所以我給小施買各種品牌的口紅和唇膏,清一色的桃子系列,什么粉都有,看她涂來涂去,嘴唇可愛的怕人。這樣一來。她一高興,別人就只記得我的唇膏,忘了我的不好。
每次她涂完唇膏,就說陶陶,你不要給別人買這個。
我說沒機(jī)會,我被你盯的死死的。
“陶陶,我們有孽緣呢。別人的都是紅線,我們的是口紅畫的線,一擦就掉,只留下香氣!
等到香氣沒了,基本也就差不多了,我想。
姚芝最近沒有事總來瞎分析,說你瞎了眼了陶陶,小施那么個女孩子對你好,你偏不知道好。你們男人都不是東西,對自己最好的卻不想要。
我心想姚芝是不是看出容風(fēng)的苗頭不對。再細(xì)想想都過了三年,眨眼要畢業(yè)的人了,早也該看出來了。
容風(fēng)偶爾在我半夢半醒之間說一句陶陶你總這么若即若離的,到底想和小施怎樣?
小施說陶陶你總說我不是你女朋友,可是你還是只對我好。
我心里面直泛冷氣,不知道他們到底想我怎樣。
小施開始在學(xué)校外面的酒吧里打工。我從來沒去看過。她下午上工早上下班,每天竟能按時上課我很佩服。有一次姚芝說起她也想去試試,我說女孩子還是不要去那種地方會很危險。小施咣鐺一聲,摔了餐盤就走。滿食堂的人都看我一身菜漬。姚芝有點愣住的說:“同樣的話,你沒跟小施說過么?”
后來那天的衣服,是姚芝幫我洗的,她在食堂的洗手池邊上,慢慢的仔細(xì)的刷油點子。學(xué)校的水很冷,她兩只手凍的通紅,像春天盛開的五瓣粉白色桃花。我一邊看一邊想,我那些被小施硬抱回去洗的衣服,是不是也讓她的手,冷的像開了花。
姚芝說給小施賠不是去吧,陶陶,我陪你選一款她沒有的唇膏。她有點羨慕的說,她有什么唇膏,我都知道。
她抬頭看了我一會,指著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化妝品柜臺說,陶陶你真的不愛小施?你給小施買那么多那么貴的唇膏,我還以為你只是不知道自己喜歡她罷了。可是你竟真的一點也不擔(dān)心她。
擔(dān)心她?小施是什么?那洗不盡鉛華,兀自盛開的眼睛里藏著的襲人的暗香,根本不容我去插足。小施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何況,她不是我的人。
她想要的就是你,可你偏不給她。姚芝嘆口氣,人就是這樣,偏偏想要得不到的東西。
人活在世上,哪有那么多婆婆媽媽的時間,若是硬要我找個人來愛,我寧愿是那個心照不宣一樣瀟瀟灑灑的容風(fēng)。我只要高高興興就行,何苦像你們,為了愛不愛的問題,傷透腦筋。
姚芝沒想到我會說出這么一番話來,急的哭了出來,說:“你和容風(fēng)一個樣,我和小施付出了那么多,得到了什么?”
怨婦似的,姚芝的眼睛亮的怕人,我渾身哆嗦。
我在收款臺付了兩支唇膏的錢,一支給了姚芝?此舻臉幼,就知道她喜歡,偏就是她的容風(fēng),絕不會買給她。
女人為什么都會這樣,就好象媽媽一樣,為了自己喜歡的人,以死相逼的求他回來,連自己的兒子都可以不要。沒有死成,就又活過來看著自己的兒子,說出你是他的兒子,以后也會傷透另外一個人的心,不如不生的好。
晚上我去酒吧找小施,她在吧臺里站著,有個客人、正要請她喝酒,我走過去坐下,說隨便給我點什么喝的都行。她盯著我從口袋里摸出來的唇膏,一動也不動。旁邊的女孩子笑著走過來,說先生你不常來吧,小施她是……小施眼睛一張,面色青了起來,剛要開口說話,已經(jīng)被那女孩接了下去……收禮物只是不收唇膏。
我腦子里一陣轟鳴,站起來時連椅子也帶倒了兩支。
“你到底在這干嘛?”我努力像平常一樣的不帶起伏的說話,可是手腳抖的厲害,聲音也不知不覺拔了上來“只是不收唇膏?你一個WAITRESS,收人的禮物干嘛,或者也像和我在一起時一樣……”我說不下去,就往外走,沒到門口就吐了一地。一想到那甜膩的嘴唇上,也留著別的男人的唇印,連胃都翻滾了起來。
小施走過來,黑粉交織在身上,修長的腿在燈光下,光滑如絲。她幫我擦嘴,我推開她,用襯衫胡亂的抹著,頂著五臟六腑的翻江倒海。她在后面拉我說我跟你解釋,你聽我解釋。然后她突的笑起來,說,或者你根本不想聽我解釋。
我說沒什么可解釋的,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
我在寢室躺了一整天,直到容風(fēng)趴在我旁邊跟我說小施在酒吧打工總會有客人送東西,這個工作不好做的,所以有時候礙不過面子也就不得不收?腿搜脑,她都只喝果汁,只是有次有人拿了唇膏送她,她很決絕的拒絕說,唇膏的話,絕對不會收下。
我有氣無力的躺著說,你怎么知道的這么詳細(xì),難不成你每天都在那里?
“是每天!
我爬起來,看向容風(fēng)的瞬間覺得渾身脫力。
“小施沒認(rèn)識你之前,我就喜歡她。她那樣耐不住寂寞的女孩,為了你卻突然變的百依百順的樣子……”
“為了我的話干嘛要去酒吧打工?”我坐起來,心里覺得沒勁。
“你不是說過想買個新的手提換掉臺式機(jī)?”
我想起來一個月前我是有說過。當(dāng)時我給小施買了新唇膏,一直逛到商場的電腦專區(qū)她還在涂來涂去。
“那么告訴你家里不就好了?” 小施噘著嘴看向我,嘴唇上厚厚的一層亮點。
“不想問那男人和女人再多要錢。”
我當(dāng)時好象,是這么說的。
小施你不要對我好,因為你想要的,我給不起。
我知道你也好,姚芝也好,都沒什么可奇怪的,因為我自己也曾經(jīng)為了渴望愛而獨自忍受過。
可是這樣一來,我就成了現(xiàn)在無血無肉的自己。
媽媽大概,也是這樣。
我打電話給小施,只說了一句。
“我給姚芝買了和你一樣的唇膏。”
我知道什么是小施的最后一線希望,我甚至可以想像到在電話線的那邊,兀自盛開的眼睛里,消失的余香。
然后我說容風(fēng),小施是你的了,你要對她好。
姚芝在畢業(yè)生招聘會上和我不期而遇。她涂的唇膏,是我買給她的那支。
“你就不怕小施再尋死!蔽覀儚臅䦂龀鰜恚诼愤叺目Х茸琅,她說。
“沒關(guān)系,有個那么死心塌地的容風(fēng)在。”我點了一大堆蛋糕,用手拿著吃。
“你也很行。立刻就放開了容風(fēng)。”
“這樣的話,至少我們當(dāng)中,還有一個人幸福! 姚芝笑著,“小施到現(xiàn)在,還是一襲香袖,兩葉愁眉的。而你還是三千溺水,四(視)而不見的。”
蛋糕很甜,甜的膩人,舌頭上有種似曾相識的味道。
我一面填著蛋糕一面想:錯了,是兩片香唇才對。
小施,唇膏的香味是會淡的,只是我的唇膏,卻把你害成那樣。
我們果然是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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