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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So Wanted
I So Wanted
春天過去了,夏天來了。
向日岳人也畢業(yè)了。
那個7月,對于許多人而言還是個暑假,大學前夕的暑假。對于向日,只是7月而已,他開始工作了。說是工作,但也不是要替誰打工,他有點驚訝自己居然心平氣和地到秋葉原的這個小電器店幫家里看鋪。自己明明說過,死也不要那么沒出息的繼承家里的店子的啊……
難道我已經(jīng)死了嗎?
“岳人,發(fā)什么呆呢?客人來了啊!蹦赣H一邊擦拭商品一邊提醒道。
“哦,馬上去!
秋葉原的喧鬧繁華雖比不上涉谷,但足以讓所有的店鋪堅持每天10點才關(guān)門。向日家以及剛雇來幫忙的一個工讀生都是在店里的儲物室吃晚飯的。向日覺得那個叫原田的工讀生很有趣,多虧了他,看店的日子沒有想象中的無聊。原田是千葉人,來東京念?茖W校,學的是計算機一類的東西。這個與自己同齡的陽光男孩一直就夢想要成為職業(yè)音樂人,現(xiàn)在正為此努力中,白天到向日家的店打工,晚上和一些同好組成樂隊練習,周末有時還去幾個PUB串場。向日對他是既羨慕又佩服。能如此熱中于一件事,那是多么幸福。
“少東家一定也會有讓你喜歡得不得了的事的啦!”
“呵呵,也許吧,應該是有過的……”
稱呼自己為“少東家”的原田,真的好好玩。這個玩電子音樂的家伙有時候意外的古典,很有OSAKA的感覺。
沒錯,自己也有過對某個事物非常熱中的時候。那段日子真是充實,無論睡著醒著都只想著那一樣,真的很純潔。為什么會在一夜之間推翻自己的全部呢?向日想來想去都記不起自己的中學時代究竟發(fā)生過什么。
“你的中學時代是怎么樣的?” 某次和原田在看店的空閑時間聊到這個話題,“我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覺得傻啊,哈哈!”對于這個問題,向日當時是有認真在想的,不過剛好有客人上門,被打斷了,然后這個話題也不了了之了。
這年的7月好像特別熱,樹上的蟬也好像叫得特響。向日一個人開著自家的小貨車,從提貨的倉庫回程。已經(jīng)記不起自己有多久沒外出了。整個高中時代,除了家,就是學校,也沒參加任何社團。唯一一次比較遠的外出應該是3個月前考駕照的時候,還要外宿呢。國中的時候,所有人都說他還是小學生;高中的時候……忘記了……
停在交叉路口等紅燈的時候,順手打開收音機,轉(zhuǎn)了幾個臺,都是些無病呻吟的所謂流行曲。然后他被突然在他旁邊的車窗敲了幾下的人嚇了一跳;仡^望去,那個人背著光,太陽沿著他的身體線條勾勒出一圈金光。對方給了他一個微笑,熟悉又陌生。
向日按按扭降下車窗,有一頭深藍色發(fā)絲的腦袋向他靠過來,聞到對方身上的香水味,一時覺得很不適應。
“Hi,好久不見哦!最近好嗎?岳人。”
“忍足……侑士?”
他們四目相投的時候,收音機里的女聲還在咿咿呀呀地唱著,樹上的蟬還是一如既往地浮躁。
“先上車吧!毙盘枱粢呀(jīng)在閃了。
駛過一個路口再右轉(zhuǎn),向日開車的速度向來不快。
“3年多沒見了,你還是留著這種發(fā)型呀!
“對啊!
“不過比以前長些了。”
“我是打算再留長一點的,現(xiàn)在的長度有點別扭!
“考到哪個學校了?什么專業(yè)?”
“。颗,專科學校而已,學計算機什么的吧!
“計算機啊?真看不出來。是哪家學校?”
“能看見東京灣彩虹橋的那家。”
“哦哦,是那里啊,挺有名的。”
“你要去哪?送你吧!
“沒有,我只是閑著四處晃晃而已,沒想到會碰見你。”
“怪人!
“那你又是在干什么呢?居然開著貨車。你是我認識的人里第一個有車開的,真厲害!”
“呵呵,沒什么了不起,幫家里拉貨而已。不過是輛破車!
“家里?拉貨?后面的是洗衣機沒錯吧?”
“當然了。要不要買?這是最新款的,我可以算你便宜些!
“要的話一定找你。我認識那么多打兼職的人,沒有一個像你這么酷!
“你要去哪里?再過兩個路口我就到家了啊。”
“如果我要去你家,會不會打擾了?”
“不會!
車停好以后,向日沒時間招呼舊同學,只跟他交代一句“你四處看看吧”,就忙著卸貨清點去了。忍足覺得自己這么光站著不大好,想幫忙但被向日拒絕了,只好站在儲藏室和店面相連的走廊左看看右看看。儲藏室不大,但很整齊,他從來沒見過商店的后倉庫,覺得滿新鮮的。店面是很常見的秋葉原的電器店,暫時還沒有客人;賣的都是日常的家用電器產(chǎn)品,國產(chǎn)貨比較多,當中也夾雜著些歐美的新款,但不多。忍足看見前面不遠的地方有個外型相當有趣的東西,不知道是什么,便走過去。拿起一看,是個攪拌器,設(shè)計很可愛,估計是給女生或小朋友使用的。忍足不禁笑笑,可愛的感覺啊,跟岳人很像。
電器店的自動門開啟了,上面的小擴音器也跟著發(fā)出“丁冬”的悅耳電子音樂聲。有一家人走進來,是爸爸媽媽帶著兩個可愛的小女兒,大概6、7歲的樣子。忍足腦子里閃過一種小小的類似電擊的感覺,然后亮出自己的魅力笑容。
“歡迎光臨!”
向日沒想到忍足那么閑,居然呆到他們打烊。原田晚上在涉谷的一個Livehouse有一場小演出,邀請他們?nèi)タ。原田的樂隊今晚是做暖場,表現(xiàn)還不錯,觀眾的反應很好,不少女生在臺下尖叫。向日看得很專心,回過頭卻發(fā)現(xiàn)舊同學老毛病發(fā)作,正在四處瞟美眉。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為什么下午看見他的時候會覺得陌生呢?明明他也沒大變化啊。頭發(fā)還是那么長那么藍,笑容還是那么迷人,聲音還是那么令人陶醉。也許是他長高些了,也許是他身上的香水味不一樣了。
也許,是我變了。剛才,我為什么要撒謊呢?不,應該說,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習慣不說真話了呢?
“岳人?在想什么?”
猛地回過神,發(fā)現(xiàn)對方正看著自己,向日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沒什么。”
“真的沒什么嗎?怎么一直盯著我……”
“我只是在想,一直以來……”
“一直以來!
“你好像做什么都很出色!
“是這樣么?”
“是的。”
“例如呢?”
“今天下午到晚上……”
“恩?”
“你一個人,做了我和原田一天半的營業(yè)額。”
“哈!沒那么夸張吧!
“你是念營銷專業(yè)的嗎?”
“不是,我念醫(yī)科,專攻心理治療!
“……”
分別3年后的一個下午,他們相遇——相處了10小時,又分開。
9月,大部分的學校都開學了,秋葉原的人流少了一些。這對向日家的電器店而言沒差別,他們的顧客群跟學生沒大關(guān)系。因為開學,原田來幫忙的時間減少了許多,向日一個人看店,兩個妹妹放學后便馬上來幫忙,父母則鎮(zhèn)守大后方。在店里實習了半年后的今天,向日正式挑大梁,讓父母休假二度蜜月去了。
盡管多數(shù)客人都只是看看,向日還是給足了笑臉。心里覺得自己很沒用,事實證明,銷售好不好跟季節(jié)啊什么的沒關(guān)系。同樣的環(huán)境,忍足那家伙一站就把東西賣出去了,自己實在差勁。始終是自家的生意,向日還是硬著頭皮推銷。他想,既然沒有口才,就用誠意搭救吧。一般而言,國產(chǎn)電器的質(zhì)量都非常好,能下功夫推銷的就是外型和性能了。父親也知道他的口才不大行,便教給他一個秘訣,就是想辦法讓客人相信,買他們的產(chǎn)品能有多實用多方便。向日覺得這么做太簡單了,如果這就能賣出去,那根本不可能有商店會倒閉。為了能在客人面前更有說服力,他盡量把能試用的產(chǎn)品都試用過,要求自己能做到熟練掌握;不能試用的大件電器就熟讀說明書;如果是進口電器,就把原文的說明書一起研究,務求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在夜晚挑燈夜戰(zhàn)研究說明書的時候,偶爾會想起他的中學時代。上一次挑燈夜戰(zhàn)已經(jīng)是國中時候的事了。國中念冰帝,競爭超激烈的學校,盡管在人前表現(xiàn)得輕松瀟灑活潑自然,可私底下沒少花功夫。他知道自己不是個聰明人,不努力就一定會被拋離很遠。當見識到真正的天才是怎么過日子的時候,心里實在有股說不出的滋味。一個跡部景吾,一個忍足侑士——這世界上還真有人能夠做到事半功倍再功倍。他們兩個快樂地打著網(wǎng)球,快樂地泡美眉,快樂地享受別人的崇拜,然后在一片艷羨中保送冰帝學園高等部。向日則沒那個天分,挑燈夜戰(zhàn)挑到快虛脫也考不到冰帝的錄取分。當時,學校領(lǐng)導曾以他是冰帝網(wǎng)球部正選的名義想破格錄取他,但他拒絕了。他是網(wǎng)球部正選中唯一一個考不上的人,還要破格錄取搞特殊?這讓他怎么有臉在冰帝混下去?這讓他怎么有臉往天才身邊站?
于是,向日告訴自己的一句“隨遇而安”,讓他放任自己在一個不上不下的學校不上不下地混了3年,從來沒有停止失望過。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我覺得我的時間靜止了3年!焙驮镎務撝袑W時代的話題的時候,他就這么回答。
冬天說來就來,街道上的天然的綠色慢慢地褪去了。每次抬頭看見那些光禿禿的樹杈,向日都覺得很殘酷。
早上10點電器店便開門營業(yè)了。街上的行人很少,一來天氣冷,二來也是上班上學的時間。向日趁沒客人趕緊做店面清潔。
電子門鈴“丁冬”地響起——
“歡迎光臨!”在抬頭看清來人之前,這句就得先出口了。
“喲!岳人你在啊,不用上學么?”
面對這個意外的訪客,向日又好像不怎么意外……
“是你啊,你也不用上學?”本來想像以前一樣叫“侑士”的,想想覺得不妥;叫“忍足”么?又怪怪的……干脆不叫名。
“今天沒課。所以特地來你這里進貨!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個起司爐、微波爐、冰箱、電烤箱和蒸汽熨斗。”
“你宿舍放得下么……”
“我在外面住,剛搬出去!
“哦。那你慢慢挑吧!
“我記得你這里有送貨服務對吧?”
“恩,要送去哪里?說地址就好,2點前送到!
本想照例叫速遞公司的代理送去的,在老同學的再三游說下,向日只好把原田叫過來看店,自己親自送貨去。
忍足家在他學校附近的高級住宅區(qū)內(nèi)一幢公寓樓的頂層,光是一樓大堂就氣派得不得了。上去以后,向日才見識到什么是“空中樓閣”——面積大得可怕的頂層復式單位,樓頂還有個玻璃天幕的花園。向日家還能美其名曰“中產(chǎn)階級”,但和這種“富豪”相比,簡直讓他有種世態(tài)炎涼的感覺。
“你一大學生住那么大的地方,你也不怕遭天譴!”
“這房子可不是我的啊,我陪住的!
“沒想到你也需要當小白臉,終于因為私生活不檢點被父親大人趕出來了么?”
“哈哈!要我當小白臉我寧愿給你打工每天運洗衣機去!
想想也是,他忍足侑士有什么做不來,就算真的身無分文被趕出門他也能照樣自力更生變富豪吧。
“你隨便坐坐,想喝點什么?”
向日東張西望地退到沙發(fā)邊坐下,這房子讓他不自在。
“要不要喝茶?我新買的茶葉啊!
“哦,那就茶吧!
忍足把精致的茶具放上桌,緩緩地往杯子里倒茶。那套金邊白詞茶具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貨。
“雖然現(xiàn)在才問好像晚了些,你過得好嗎?”
淡淡的茶色,若有似無的香氣。被如此認真地注視著,仿佛回到國中時代一樣。望著杯中的茶葉,他想,如果是雙數(shù),就告訴他實話。
鈴聲突然劃破寧靜,男子抱歉地站起身去接電話。
“……恩,你不回來?又不回來啊……”
“真拿你沒辦法,別又給人家添麻煩喲!”
“是是,知道啦,我哪時候沒按你說的做了?”
“……哈哈,禮物就算了吧,你人回來就好!
“好的,拜拜!”
放下電話轉(zhuǎn)身,見對方已放下茶杯站起身,忍足有些詫異地說:“咦?你不多坐會么?難得來一次!”
“不打擾了,我還要看店,先走了。”
“不是有原田看著么?”
“這個時間只有他一個人是應付不來的,我得回去了。謝謝招待!
“哦,那我送你!
“不用!”
兩人靜默了一陣。忍足才扶了一下眼鏡再度開口:“我有個東西想給你聽聽!
“我沒興趣……”
話剛出口對方就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來,放到他耳邊。從頭到尾,向日也只把視線放在忍足領(lǐng)口下地第一顆扣子上。
“你覺得這句話的后半段會是什么?”
“不知道。我要走了!
“等等!”忍足攔住他,“告訴我吧,國中的時候你怎么看我的?”
他想甩開抓住自己肩膀的手,可對方卻鉗制得更緊。實在斗不過那股力氣,他激動地大叫起來:
“如果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你真的是個很可恨的家伙!”
向日那個豁出去了的表情和突發(fā)的歇斯底里把忍足嚇了一跳,連忙松開手。
“你為什么總是那么完美那么優(yōu)秀呢?真可笑,你不是心理學很行的嗎?那你為什么會不知道我當時有多嫉妒多恨你?你的存在無時不刻提醒我,我不過是個白癡!只要你出現(xiàn),我所有的努力都會變成不自量力!你究竟還想在我面前炫耀什么啊?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嗎?我根本不想再看見你!”
看著被狠狠甩上的門,真是一絲苦笑都擠不出來。
原來只是恨嗎?
無力地把身體沉入沙發(fā),忍足怔怔地望著手機。打開留言信箱,唯一的一條留言顯示的日期是3年前的7月。他長嘆一口氣,按了一下選擇鍵,把手機放到耳邊——經(jīng)過一段漫長的空白,在將要被卡掉之前,響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I so wanted.”
你想要什么呢?
向日一個人開車回去,車內(nèi)的收音機不大清晰地播著歌。在交叉路口的斑馬線前停下,等待下一個綠燈。他懶懶地靠在座位上,任由涼風竄進車里。剛才數(shù)到哪里了呢?不知道最后是單數(shù)還是雙數(shù);不過現(xiàn)在也沒知道的必要,反正茶已經(jīng)涼了,倒了。突然,很想念那時候叫得很響亮的蟬。
國中時代的事,多遙遠啊,遠得讓人有種美好的錯覺。對于不聰明,記性不好的自己而言,當初鄭重地告訴自己一定要記住的東西,不知道還能想起多少。
現(xiàn)在只剩下收音機里那模糊的女聲反復吟唱。
I so wanted to be in your heart……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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