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旭日之下

　　“我還是覺得三年級就教呼神護衛(wèi)太早了。”

　　哈利從一堆羊皮紙里抬起頭來：“我不會真弄一個攝魂怪放在學(xué)生們面前的；我也不會將呼神護衛(wèi)作為考試內(nèi)容，但是我會確保變出守護神的學(xué)生們得到額外加分�！�

　　“希望你在龐弗雷夫人因為醫(yī)療翼塞滿學(xué)生而對你大發(fā)雷霆的時候，你還能這么樂觀。”德拉科有點不屑地聳聳肩。金發(fā)的斯萊特林陷在沙發(fā)里，捧著一本封面上有不祥圖案的精裝書；他穿著一件深綠色的家居長袍，袖口還有銀線滾邊，伸進棉拖鞋的腳搭在矮凳上。

　　“斯科皮！”哈利聽見阿不思從外面的走廊跑過，兩個男孩撒下一長串笑聲，同時房子的其他地方響起了器物摔碎的聲音。德拉科懶洋洋地將書翻過一頁，困倦地打了個哈欠。書房的壁爐里火焰劈啪作響，將整個房間烘得暖洋洋的。留聲機徐徐轉(zhuǎn)動，沙啞的男聲在空中盤旋。

　　“爸爸！”莉莉的臉從火焰里冒出來，“拜托啦，我真的超想去霍格莫德——呃，你好，馬爾福先生�！�

　　“你不用——”哈利挽留。

　　“沒事，我正好去看看詹姆又搞了什么破壞�！钡吕茡]揮手，離開了書房，關(guān)掉了留聲機。

　　“我真的特別特別想去那里看看！”莉莉央求道，“下星期就開學(xué)了，我已經(jīng)到了上學(xué)的年級了！”

　　“這事你媽媽說了算，或者你可以找喬治叔叔一起玩�！惫麚u搖頭，“等你三年級的時候，我肯定會給你簽字的�！�

　　“到時候我讓媽媽給我簽字，”莉莉失望地撅起了嘴，“用不著你的�！�

　　“對不起，莉莉。”哈利望著小女兒火焰中的臉龐，忽然有種奇怪的沖動：他想現(xiàn)在就去陋居，帶莉莉去霍格莫德，就好像這是他最后的機會了一樣。他在壁爐前坐下，“我和你媽媽離婚的時候你年紀(jì)還小，你可能不太懂這些大人之間的事情。但是，你要明白，大人們分開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莉莉問道。

　　“因為……”哈利頓住了：他腦中突然一片空白，于是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無法找到任何一個原因。他和金妮為什么分開？他是什么時候住進馬爾福莊園的？他一點記憶都沒有。不過莫名的，他覺得應(yīng)該是金妮的責(zé)任。

　　哈利看著火焰中莉莉生氣又茫然的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女孩嘟囔了幾句，從火焰中消失了。他頹喪地坐在繼續(xù)燃燒的壁爐前，直到德拉科再次走進來。

　　“詹姆在廚房打碎了幾個盤子，不是什么大事�！彼谷R特林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重新打開留聲機，將自己扔進沙發(fā)里，打開了那本精裝書。

　　哈利撐著手肘站起來，這時他的膝蓋一陣刺痛。他將寬松的家居褲捋起來，看見一道橫跨整個膝蓋的傷疤。它是暗紅色的，已經(jīng)愈合多時，微微下陷著，讓周圍的皮膚緊繃皺縮。格蘭芬多皺著眉撫摸著那條傷疤，疑惑著它為何憑空出現(xiàn)。

　　“德拉科，我什么時候受的傷？”他在書桌前坐下。

　　“詹姆騎掃帚摔下來，你去接他的時候被樹枝劃傷的。”德拉科從書里抬起眼，“你愈合得不大好，有時候會疼�！�

　　哈利轉(zhuǎn)過頭，似乎接受了這樣的說辭。然而他的手指依然扣在膝蓋上：他曾經(jīng)做過奧羅，自然不難看出這是黑魔法留下的痕跡，連最貴最優(yōu)良的除疤魔藥都無法消除；疼痛不僅停留在皮膚，而且深入骨髓，這個傷口一定曾經(jīng)慘不忍睹，令他痛不欲生。

　　他在書桌地下撩起兩邊的褲腿，從腳腕向上緩慢撫摸：他發(fā)現(xiàn)更多肌肉不自然的起伏、更多骨頭塌陷的痕跡，腳踝更有明顯的骨刺，就像老年人那樣。他的皮膚不再健康光滑，而是長著斑點，松弛而蒼白，像是中了什么詛咒。

　　他站起來向著落地窗走去，伸手準(zhǔn)備拉開窗簾。德拉科搶先一步站起來按住他的手，臉上的神情迅速過渡到警覺：“哈利？”

　　“我想看看詹姆有沒有在花園里玩掃帚�！惫D(zhuǎn)過身直視對方，“你知道他喜歡在夜色的掩映下偷偷跑出去玩�！�

　　“我剛才已經(jīng)送他回臥室了�！彼谷R特林傾身在哈利臉上吻了一下，“我們也去睡吧？備課材料可以明天再準(zhǔn)備。”

　　哈利眨眨眼，手搭在對方肩膀上：“因為在假期時詹姆喜歡玩掃帚，所以我把波特老宅、布萊克老宅和這里的花園里的樹都移走了�；舾裎制澘仄媲驁龈豢赡�，除非他沖進了打人柳——德拉科，告訴我，這里是哪里？我膝蓋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斯萊特林僵住了，受驚一般深吸了幾口氣。哈利轉(zhuǎn)過身猛地扯開窗簾——室外是茂密的森林，地面和樹葉上積著雪；沒有花園，沒有從馬爾福莊園書房向外望去應(yīng)有的景色。

　　哈利的手指描繪著玻璃窗上自己冰涼的倒影：那是一個眉頭緊皺的老年男人，有著灰白的短發(fā)，圓框眼鏡下是深刻的魚尾紋和下垂的眼瞼，緊抿的嘴角構(gòu)成嚴(yán)峻的神情。他呵了一口氣，倒影模糊了。

　　格蘭芬多回過頭來，像是從來沒有見過對方一樣看向依舊年輕的愛人：德拉科淡金色的長發(fā)在爐火的映照下閃閃發(fā)光，湖水一般蔚藍的眼睛里盛滿憂傷。德拉科輕聲說道：“哈利，求你。無論發(fā)生什么，都要保證不傷害到你自己�！�

　　哈利將顫抖的手撫摸上德拉科光滑美麗的臉龐：“四分五裂�！�

　　咒語穿透斯萊特林的身軀，擊中對面墻上的一幅畫，相框掉下來摔得粉碎，哈利的聲音也因此磕磕絆絆、碎成無數(shù)塊：“我這樣多久了？”

　　“二十多年了。”德拉科閉了閉眼。

　　爐火突然熄滅了，留聲機的歌曲停下，阿不思和斯科皮的笑聲也戛然而止，整座房子都陷入了沉重的寂靜。哈利望進德拉科的眼睛：“告訴我，我必須知道�！�

　　“那天，莉莉獨自跑去了霍格莫德，然后被流亡的殘余食死徒綁架。莉莉被殺害后，身為傲羅隊隊長的金妮在追捕過程中身亡，你也身受重傷、陷入昏迷。等你醒來時，詹姆已經(jīng)在復(fù)仇時與食死徒同歸于盡，只剩下阿不思。”德拉科的聲音很溫暖，而哈利卻如同墜入冰窟。

　　“你繼續(xù)留在霍格沃茲教書，也守護著下一代孩子們。我們都以為你從傷痛中走出來了，然而你的精神逐漸趨于不穩(wěn)定，記憶也出現(xiàn)混亂，總是回到莉莉還活著的最后一天。你在霍格沃茲城堡里游蕩、尋找著莉莉，不記得學(xué)生們的名字，因此他們不得不將你送進了圣芒戈。”斯萊特林解釋道，“最后，我把你接到馬爾福莊園，一直照顧著你�！�

　　“可是，剛才還有阿不思和斯科皮打鬧的聲音，我也明明和莉莉說話了，就從爐火里——”哈利看向壁爐：壁爐里鋪著厚厚一層灰，一點曾經(jīng)燃燒的痕跡都沒有。

　　“那都是你的幻覺罷了�！蹦莻�像德拉科的鬼魂說道，“而我，是德拉科留下的幻象�！�

　　各色記憶在哈利腦海里浮現(xiàn)：莉莉冰涼的尸體，金妮倒在血泊里，他膝蓋上深可見骨的傷口，穿著下葬衣服的詹姆，趴在圣芒戈病床邊熟睡的德拉科，全身黑衣的斯科皮和阿不思。

　　“這樣的事情多久發(fā)生一次？”哈利從喉嚨里逼出聲音。

　　“每天。你每天都會想起來�！被孟蠡卮�，“而德拉科……”

　　“不，別告訴我德拉科是怎么死的�！彼f著滑落在地上，膝蓋和腳踝里的骨刺又開始疼痛，就像一個老年人應(yīng)該感受到的那樣。他的指甲陷進那道傷疤，缺血的肌肉向外翻起。紅色的液體開始流淌，他用手指急切地探索著、摸索著，似乎這樣揭開所有傷痛，就可以驅(qū)散記憶中的迷霧、就可以破開時間的阻礙，回到過去，重新取回那些他愿意用靈魂交換的一切。

　　最終，他不再理會膝蓋和骨刺；他站起來，走到壁爐旁升起了火，并在留聲機旁邊找到了一張唱片和阿不思的字條：“爸爸：我和斯科皮每天早上會去看你，不要亂跑。PS：唱片里是你最喜歡的歌�！�

　　哈利將唱片放上留聲機，沙啞的男聲重又飄蕩在書房。男人唱著：“我自傷以感受，凝神于疼痛是唯一的真實。針尖蟄噬傷口，刺痛一如往昔。只愿一切湮滅，往事卻不如煙……”

　　哈利推開門，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留聲機上上下下地飄在他的身后。他每走一步腿都會陷進雪里，刺骨的寒冷有效覆蓋了膝蓋和腳踝的疼痛。他行走在黎明前夕的森林里，隱藏在雪下的樹根時不時將他絆倒。他蹣跚前行、舉目搜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他和孩子們曾經(jīng)一起制作的鳥窩和松鼠喂食器：他正在戈德里克山谷深處。

　　終于，他找到了一直尋找的：墳?zāi)�。莉莉和金妮的，赫敏和羅恩的。他在墓碑前跪下，將積雪仔細去除，因為除了這些他什么也做不了。德拉科的墳?zāi)共辉谶@里，而他死前的畫面在哈利腦海里播放：流亡食死徒攻陷了戈德里克山谷深處的房子，德拉科擋在門口，雖然奧羅趕到，但是一切已經(jīng)太晚。

　　很奇怪的，一些快樂和愜意在他心底升起，也許是因為他確實很喜歡那首在他身后飄來飄去的歌：“我本該是如何樣貌？我的摯愛。至交舊友終將隨風(fēng)化去，唯你能擁有一切。超脫凡世，唯恐負(fù)你，唯恐傷你……”

　　“爸爸！”“波特先生！”阿不思和斯科皮匆匆向他跑來，哈利打量著兩個孩子：他們也已長出白發(fā)，眼角刻出紋路。他抬抬手想打聲招呼，可是膝蓋已經(jīng)支撐不住他的重量，他如一根羽毛般落進雪里；男孩們沖到他身邊，阿不思將他翻過身來。

　　天色已是大亮。哈利邊咳邊笑，輕飄飄地躺在旭日之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