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為什么，青春總是如此珍貴？

　　因為，它往往在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回憶。

　　那些藍(lán)天，白云，一池清水，那個曾以為沒有盡頭的夏天，那一臉燦爛的笑容，暮然回首，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再也回不去。

　　再也回不去。

　　所以，才會特別惆悵，吧。

　　二

　　他應(yīng)該是個看起來很帥氣的男人，一頭剛好足夠扎起根小辮子的長發(fā)，略顯白皙的皮膚，偶爾會笑得有點痞氣，有懶散的時候，一認(rèn)真起來卻會讓人意外得挪不開視線——至少，山崎宗介就是如此。也只有他知道，這個在低年級孩子面前一副威風(fēng)霸道的部長模樣的家伙其實是個會炸毛的愛哭鬼。

　　這樣想的時候，一向沒有太多表情的臉，竟也會揚(yáng)起一抹不自覺的笑意。

　　只是這一幕，竟被捕捉到了，御子柴百太郎剛從泳池里起來，正碰上一個人發(fā)愣的宗介，“哎？山崎前輩，你在偷笑什么啊？”

　　宗介馬上回復(fù)了以往的表情，“沒事。”

　　“難道！”百太郎已經(jīng)自顧腦補(bǔ)起來了，“是在想女朋友嗎？！”

　　“什么？山崎前輩的女朋友嗎？”一旁的似鳥也禁不住湊了過來。

　　“誰�。康湍昙壍膶W(xué)妹？是可愛的妹子嗎？一定是山崎前輩的粉絲吧！”百太郎繼續(xù)鍥而不舍地腦補(bǔ)，“啊啊啊真羨慕~~”

　　“喂，你們不好好練習(xí)在閑聊什么？”注意到幾人的松岡凜也走了過來。

　　“啊，抱歉！”似鳥回頭看向部長，“我們在說山崎前輩的女朋友呢�！�

　　“……女朋友？”凜不由愣了愣，訝然地看向宗介。

　　宗介無奈地輕嘆口氣，“不是，我沒有女朋友。”

　　“哎~~~~~？山崎前輩竟然沒有女朋友嗎？”百太郎驚訝地把嘴張成O型。

　　“因為山崎前輩才剛轉(zhuǎn)學(xué)來不久吧……”似鳥小心翼翼地猜測。

　　“��！我知道了！”百太郎恍然大悟，“女朋友一定在原來的學(xué)校吧！異地戀！所以山崎前輩才會偷偷想她！”

　　宗介微微皺了皺眉，冷冷地瞥他一眼。

　　“那個，百太郎……”似鳥留意到了宗介的神色，意圖出言阻止，百太郎卻顯然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正要開口，突然被凜一把勒著脖子往后拖，“別廢話了，練習(xí)去！”

　　“哎哎哎哎哎哎——我還沒說完呢！所以說啊，山崎前輩長得又帥，游泳又厲害，沒有女朋友這不科學(xué)啊——”

　　“現(xiàn)在拍馬屁也彌補(bǔ)不了你的罪孽了�！痹趧C無情的聲音中，百太郎被漸漸拖遠(yuǎn)。

　　宗介默默地看著那個走遠(yuǎn)的背影，轉(zhuǎn)頭走向泳池。

　　三

　　關(guān)于女朋友的話題卻仍未結(jié)束，午飯時間，百太郎和似鳥坐在飯?zhí)靡唤�，在熙攘的人流中不得不放大聲音交流著�?br>
　　“說起來，凜前輩好像也沒有女朋友呢�！彼气B若有所思。

　　“是啊，為什么呢，我看前輩他應(yīng)該也是受女孩子歡迎的類型啊~”百太郎咬下一大口漢堡邊咀嚼邊說。

　　“嗯，大概是這樣沒錯……”似鳥回憶起來，“我有看到過凜前輩的置物箱里有類似粉紅色書信的東西……”

　　“那是情書吧！一定是吧！”百太郎一掌拍在桌上，眼里冒出光芒。

　　“額……可能……”

　　“啊~~~~~~~真好~~~~~~~~要是有一天我也當(dāng)上部長的話，也會有女孩子喜歡嗎~~~？”

　　“這……”似鳥苦笑起來，“跟部長有關(guān)系嗎……”

　　“納尼？果然還是看臉嗎~~~”百太郎苦惱地抓了抓頭發(fā)，突然又握起了拳，“不過，這不重要！我只要知道小江喜歡什么樣的男生就行了！”

　　“如果我沒記錯……凜前輩的妹妹好像是個兄控……”

　　“哎？！也就是說喜歡部長那樣的男人嗎？！”

　　“嘛……”似鳥訕笑。

　　“好吧，我知道了，”百太郎神色凝重，“我會好好努力練成像部長那樣的身材的！”

　　“額……”

　　可是，性格差太多了吧……

　　似鳥繼續(xù)吃東西，無意間抬頭卻猛地看到百太郎身后不遠(yuǎn)處的宗介，馬上刷一下站起來，“山、山崎前輩！”

　　“�。俊卑偬筛仡^，目光撞上宗介一如以往生人勿近的臉，也站起身，“山崎前輩——剛才我們什么都沒有說！”

　　“喲。”宗介倒是不咸不淡地打了個招呼，托著午飯走了過來，一屁股在百太郎身旁的位子坐下，“在聊什么，不能讓我聽么？”

　　“沒沒沒沒什么啦啊哈哈哈哈哈——”百太郎心虛大笑。

　　“在說凜的事？”宗介一臉平靜，讓人看不出喜怒。

　　“那，那個……”似鳥支支吾吾。

　　“其實我也很好奇，”宗介繼續(xù)，“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

　　聽到這話，兩人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宗介，那個一貫高冷的山崎前輩竟然對八卦有興趣？！

　　“怎么，我臉上有東西？”宗介問道。

　　“沒！”兩人齊齊搖頭。

　　“我跟凜也很多年沒見了，不知道這些年他過得怎么樣�！弊诮闆]有留意到，自己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輕了下來。

　　“山崎前輩跟凜前輩感情真好啊，看得出山崎前輩很關(guān)心凜前輩呢……”似鳥說。

　　宗介對這話不置可否，看向似鳥，“你是凜以前的室友吧？”

　　“啊，是的，過去一年我都跟凜前輩住在一起，凜前輩很照顧我呢！”

　　“……”宗介默然半晌，“那家伙，也懂得照顧別人了啊�！�

　　真的是，長大了呢。

　　“嗯！”似鳥點頭，“其實凜前輩很可靠呢！”

　　“就是有時候無情了點……”百太郎撇嘴。

　　“是嗎？”似鳥仔細(xì)想了想，“我倒是覺得很男子氣概啊�！�

　　“難道說女孩子就喜歡這樣的嗎？”百太郎又嚴(yán)肅思索起來。

　　“這個……我也回答不了你�！彼气B為難地擺手，反而看向宗介這邊。

　　“嗯嗯，山崎前輩應(yīng)該比較有發(fā)言權(quán)吧！”百太郎也看過來。

　　“……”好一會兒，宗介才輕聲開口，“因為，凜很認(rèn)真吧�！�

　　“哎……？”

　　“對自己的夢想�！�

　　四

　　宗介推開宿舍門的時候，凜正坐在床上套上衣服，T恤順著結(jié)實的胸線和腰肌一路滑下，直至將luo露的小腹完全掩埋，爾后轉(zhuǎn)頭看向他，“宗介，今天這么遲啊。”

　　“嗯，”宗介反手掩上房門，“剛才遇到了御子柴和似鳥。”

　　“哦？”凜挑了挑眉，“你有跟后輩好好溝通感情嗎？”

　　“啊，溝通了，”宗介突然揚(yáng)了揚(yáng)嘴角，“關(guān)于你的事。”

　　“哈？”凜一臉不解。

　　“探討你為什么沒有女朋友�！弊诮橄蛩哌^去。

　　“喂喂……”凜抓抓頭發(fā)，“你也跟他們一起無聊啊�！�

　　“不是你讓我和后輩溝通感情么�！弊诮樵谒砼宰�。

　　“好吧，那你們八卦出什么結(jié)論了？”凜稍稍湊近臉，狡黠地笑著。

　　“……”宗介愣了愣，微微側(cè)開臉，“結(jié)論是，你應(yīng)該是個情感白癡�！�

　　“喂！”凜不滿地皺起眉，“這種結(jié)論我可不接受！”

　　“難道不是嗎？”宗介抬起手，食指戳上他額頭。

　　“當(dāng)然不是，”凜往后縮著，拍開他的手，“浪漫細(xì)胞什么的，我可比你們豐富多了好嗎！”

　　“說的也是呢，”宗介想了想，“喜歡在落滿櫻花的泳池里游泳……真像是你的風(fēng)格啊�！�

　　“宗介……你難道是在嫉妒我嗎？”凜揶揄道。

　　“哈哈，”宗介輕笑起來，“這方面我好像確實不如你，和你交往的女孩子應(yīng)該很幸福吧�！�

　　“交往什么的……”凜挪開視線，看向面前的地板，“哪有那個時間啊。”

　　“辛苦么？”宗介看向他的側(cè)臉。

　　“��？”凜頓了頓，“辛苦倒不會啦，不過太熱衷于游泳部的事情，就算交女朋友也會因為被嫌棄沒有時間陪對方而分手的吧�！闭f著，他聳了聳肩。

　　“我想也是�！�

　　“這么說的話，宗介才應(yīng)該是男友力滿滿的類型吧？”凜揚(yáng)起嘴角，露出尖牙。

　　“我……？”宗介有點意外，“你這樣覺得？”

　　“直覺吧……”凜思索著，“感覺宗介就是既可靠又讓人很有安全感啊，嘛，女生不都喜歡這樣的嘛……”

　　宗介忍不住嗤一聲笑出來。

　　“很好笑嗎……？”凜不解地瞅他一眼。

　　“沒有，被人這樣評價，我很開心呢�！弊诮檎f。

　　“我只是實話實說啊……”凜認(rèn)真地盯著他，“那，你到底有沒有在和人交往��？”

　　宗介對上他的目光，良久，才低聲開口，“沒有�！�

　　凜并不意外，繼續(xù)追問，“那有喜歡的對象嗎？”

　　“……有�！�

　　“哎——————？�。。�！”這下凜被嚇了一跳，宗介確實給出了他意想不到的回答。

　　“誰？！”凜感到自己的八卦之魂有生以來第一次燃燒得如此旺盛。

　　“……”

　　“不要害羞嘛，說出來也許我可以給你出出主意噢�！眲C壞笑著以手肘推他。

　　“……”

　　“好吧，那我一點點來問……幾年級的？”凜退而求其次。

　　“……”

　　“難道……是我們班的？！”

　　宗介手扶上額頭，“你啊……被御子柴傳染了吧�！�

　　“不是嗎？嗯……”凜又用力想了好一會兒，突然想到什么，嚴(yán)肅地搭上宗介肩膀，“你不會也看上我妹妹了吧？如果是江的話我就幫不了你——哎！”話沒說完，宗介就以食指成鉤狀敲上他腦袋。

　　“凜，”宗介站起身，只給他留下一個意味不明的笑，“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五

　　為什么，青春總是如此讓人迷戀？

　　因為，它有著回憶不盡的過去，和遙望不盡的將來。

　　那過去里，有你天真的笑顏，那將來里，有你閃耀的背影。

　　而現(xiàn)在，他每日看著他入睡后的沉靜，醒來后的陽光，天很藍(lán)，日子很慢，仿佛每一個今天之后，永遠(yuǎn)還有一個明天在等待。

　　這是，17歲那年。

　　六

　　那次得知了不得了的信息之后，凜偷偷地觀察了宗介好幾天，不過鑒于他們本來就朝夕相處，很多時候連跟蹤都省了。

　　上課，訓(xùn)練，日子大多是這樣，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就連電話，似乎也不會多打一個。

　　也沒見他會對誰特別留心。

　　真的……是有喜歡的人嗎？

　　凜不知不覺就在課堂上陷入了沉思。

　　“凜�！弊诮椴恢辛怂趲茁�，凜才猛地回過神來。

　　“啊……？”

　　“下課了，你在發(fā)什么呆？”宗介站在他課桌前，低頭看著他。

　　“沒什么……”凜也站起來，隨便收拾了一下東西，“走吧。對了，今天要先去找一下愛，跟他交待點事�！�

　　兩人下到高二年級的樓層，放學(xué)后仍有許多人徘徊在走廊里，更有由遠(yuǎn)及近的打鬧聲不斷，凜走在前面，轉(zhuǎn)過樓梯口正要往那邊的教室走去，邊回頭跟宗介說話，沒有留意到面前正沖過來的幾個少年。

　　“吶，宗介……”

　　“凜！”宗介突然打斷了他，伸手一把扯住他手臂，用力一拉將凜拽了過來，凜一時重心不穩(wěn)，踉蹌著撞到了宗介身上，宗介側(cè)一側(cè)身，將他擋到身后，轉(zhuǎn)頭朝著面前幾個低年級學(xué)生近乎大喝，“你們怎么回事！”

　　一時間周圍的人都愣住了，宗介本來就比一群人都高了一個頭，現(xiàn)下冰冷的神色中隱隱帶著慍怒，嚇得那幾個男生久久不敢開口。

　　“這里是樓梯口，撞到人怎么辦！”宗介在這短暫的沉默之后補(bǔ)上一句。

　　凜也很意外，明明宗介即便跟他吵架的時候都很溫和，還是第一次見他這么生氣……凜這樣想著，上前拉住他手腕，“宗介，算了吧……反正也沒出什么事�！�

　　他們小時候不也經(jīng)常在走廊玩耍嘛。

　　宗介看了看凜，又掃了一眼幾個肇事者，冷冷道，“不要再有下次了�！�

　　“額……是，學(xué)長！”

　　“嘛……”走出一段距離后，凜才開口，“你今天火氣怎么這么大�。俊�

　　“凜。”宗介臉上沒有太多表情，視線仍直直看向前方，“你不是要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么？”

　　“啊？怎么說到這個去了？”

　　“……算了，沒什么。”

　　要登上那個世界的舞臺，就要好好保護(hù)自己啊。

　　運(yùn)動的世界，很殘酷。

　　不過，沒關(guān)系。

　　我會保護(hù)你的。

　　只要我在你身邊。

　　七

　　“嗚啊——真的嗎？”

　　“嗯嗯，我當(dāng)時親眼看著呢……所以沒敢過去……”

　　“好可怕~！”

　　“什么可怕？”凜把腦袋湊到正聚在一起不知說些什么的百太郎和似鳥之間。

　　“凜前輩……！”

　　凜狐疑地看著兩人，“又在說我什么壞話嗎？”

　　百太郎和似鳥一起猛烈搖頭，“不是不是，沒有在說凜前輩！”

　　“嗯——？”凜將信將疑。

　　似鳥忙不迭澄清，“是在說昨天山崎前輩教訓(xùn)低年級的事情啦——”

　　“啊，那個啊……”凜回想了一下，“宗介昨天是兇了點……可能遇到什么煩心的事吧，那家伙平時其實還是很好相處的——”

　　百太郎和似鳥直直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怎么……我說得不對嗎？”凜反問。

　　“其實，山崎前輩他……我說這個沒有什么別的意思，山崎前輩實際上是個很好的人！”似鳥小心地打量著凜的神色，“但是……山崎前輩大多時候看起來還是比較……”

　　“可怕！”百太郎接過話頭，“肯定是他那表情把女孩子嚇跑的！”

　　“不會吧……”凜笑起來，自己的這個發(fā)小是多么不善經(jīng)營個人形象啊。

　　“沒錯，高冷！”百太郎終于找到一個滿意的詞。

　　“噗——”凜忍不住捂著嘴，好一會兒才平復(fù)下來，“這么說，可能是我比較了解他……”

　　“我反而覺得，是因為山崎前輩只會對凜前輩笑吧……”似鳥說。

　　這話讓凜一時怔住，未及說話，百太郎就率先發(fā)問，“啊咧？是這樣的嗎？”

　　“嗯……也不說所有時候吧，但是我就是有這種感覺……”

　　“怎么可能啊——”凜訕笑著抓了抓頭發(fā)，目光卻不自覺地移向泳池另一邊的宗介，那個人仍是一臉平靜，看不出在想什么。

　　只對我笑……？

　　真是的。

　　怎么可能。

　　八

　　“凜�！弊诮榉畔驴曜�，抬頭對上凜的視線。

　　“啊……？”

　　“你怎么老盯著我看？”

　　“——我哪有�！眲C馬上別開臉。

　　“……”這家伙心虛得這么明顯，宗介都懶得揭穿了。

　　“全國大賽快要到了，你還有精力想這么多有的沒的？之前是誰說沒時間來著？”凜的心思，宗介已經(jīng)猜到七七八八了。他也真是后悔，那晚竟然跟他說了不該說的話。

　　既然從一開始就決定是秘密，也只能隱瞞到底。

　　“因為是宗介的事啊——”凜含著勺子，單手托腮。

　　這句話讓宗介手上的動作停了一瞬，但細(xì)微的思緒也只是一閃而過，“先顧好你自己吧。”

　　“宗介長大之后變得無趣了呢，什么都不跟我說�！眲C繼續(xù)抱怨。

　　“我不是說了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么。”宗介站起身，“吃完了吧，走了�！�

　　“太敷衍了——”凜也起身跟上。

　　“我說宗介啊，喜歡人家就要有點表示嘛，你這樣一點行動都沒有，妹子怎么會知道你的心意呢——”回宿舍的過道上，凜還在宗介身后喋喋不休。

　　宗介霎時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讓凜差點碰到他，“你怎么知道我沒有行動？”

　　“你有嗎？”凜質(zhì)疑道，“難道是趁周末的時候去約會了？”

　　宗介嘆口氣，沒有理他，開門進(jìn)房。

　　凜在后面關(guān)上房門，從口袋里拿出手機(jī)，“宗介。”

　　“嗯？”宗介回頭。

　　“笑一個�！眲C按下按鍵，咔嚓一聲。

　　“……”

　　“怎么這么嚴(yán)肅啊，”凜不滿地看著手機(jī)屏幕，“不是讓你笑一個嘛。”

　　“……”宗介無語半晌，“你今天怎么了？”

　　“你啊，被學(xué)弟們說你太可怕呢——”

　　“我？……有嗎�！弊诮楹翢o自覺。

　　“所以為了證明你平易近人，快來笑一個——”凜說著伸出手就要捏他的臉。

　　宗介后退幾步避開他的魔爪，“別鬧……”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不要怪我出絕招了——”凜一招不得手，揚(yáng)起嘴角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喂……”宗介有點汗顏。

　　凜不由分說就撲了過來，雙手抓到宗介腰間死命撓起。

　　“凜——”宗介馬上揪住他手腕，但凜不依不撓持續(xù)著攻勢，認(rèn)識這么多年，他當(dāng)然知道宗介的弱點在哪。

　　“凜——！”宗介加重力道鉗住他手腕，兩人糾纏之間，為免跌倒，宗介索性將凜摔到了床上，自己也順勢欺身壓上，終于壓制住他的動作。

　　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溫?zé)岬臍庀缀跤|到了裸/露的肌膚之上，在這初夏時節(jié)，卻顯得十分燥/熱。

　　“夠了……”宗介的臉上卻沒有凜所預(yù)料的兒時玩伴的嬉鬧，而是，他看不懂的……悲傷？

　　半晌，宗介放開了手，站起身，再沒有任何語言，走向房門，離開。

　　九

　　那家伙，該不會生氣了吧？

　　凜甚至沒有留意到自己心里的這種忐忑，部里的訓(xùn)練開始了好一會兒，宗介才出現(xiàn)在游泳館里，發(fā)絲已然濕透，想來是去洗了個澡。

　　整個訓(xùn)練過程，即便沒有太多交集，也再正常不過。訓(xùn)練結(jié)束后，凜還要給憐進(jìn)行額外指導(dǎo)，回到寢室時，已將近十點，燈還亮著，但整個房間一片寂靜無聲。

　　“……宗介？”凜關(guān)上門，試圖著叫喚了一聲。

　　沒有回應(yīng)。

　　還在生他氣？

　　“宗介——”凜干脆踩上梯子去叫他，多大點事，凜還真不相信解決不了了。

　　卻只見宗介雙手枕著頭，閉著眼，呼吸均勻，神色沉靜。耳朵里還戴著耳機(jī)，MP3放在身上。

　　凜不由好笑，這家伙，就這樣睡著了啊……

　　凜不再出聲，輕輕拿下宗介的耳機(jī)，能隱約聽到還在播放的音樂，凜突然好奇心起，把耳機(jī)戴上。

　　輕柔的旋律，瞬間覆蓋了全世界。

　　Baby life was good to me but you just made it better

　�。▽氊悾幌虼也槐�，但你讓它更加美好）

　　I love the way you stand by me through any kind of weather

　　（我喜歡有你相伴，陪我度過風(fēng)風(fēng)雨雨）

　　Baby it just took one hit of you now I’m addicted

　�。▽氊�，一遇見你，我就沉溺其中）

　　You never know what’s missing until you get everything you need

　�。ㄖ敝恋玫剿�，才會明白失去了什么）

　　I don’t wanna run away, just wanna make your day

　　（我不想逃離，只想讓你幸福）

　　When you feel the world is on your shoulders

　　（當(dāng)你感到肩負(fù)世間重?fù)?dān)）

　　I don’t wanna make it worse, just wanna make us work

　�。ㄎ也幌胱屵@一切變得更糟，只希望我們能在一起）

　　Baby tell me I’ll do whatever

　　（寶貝，告訴我，我什么都會為你做）

　　It feels like nobody ever knew me until you knew me

　�。]有人像你那樣了解我）

　　It feels like nobody ever loved me until you loved me

　�。]有人像你那樣愛我）

　　It feels like nobody ever touched me until you touched me

　�。]有人像你那樣觸動我）

　　Baby, nobody, nobody, until you

　�。ㄖ钡接鲆娔悖�

　　十

　　愛，究竟是放手，抑或執(zhí)著？

　　也許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每一個他或她，都有自己的方式，自己的心情。

　　宗介一拳狠狠砸在浴室的墻壁上，卻不知是痛，還是冰冷。

　　沒有開燈，這只有一個人的空間里，一片黑暗。唯一存在的，似乎只有那汩汩的水聲，一刻不停，自上而下，流遍他全身。

　　呼吸，很重。仿佛每呼出一口氣，都要用盡所有的力量。腦子里躁動不安，無法平靜。都是同一個身影。

　　最初，當(dāng)?shù)弥獙W(xué)校要安排他和凜同一間寢室的時候，宗介猶豫過是否要調(diào)換。

　　還沒有猶豫完，凜就拎著包走了進(jìn)來。

　　那一刻，宗介拋開了所有動搖。

　　哪怕只有最后一年，也請允許我，任性一次。

　　即便，有些事，他很清楚。

　　是的，他是個氣血方剛的少年，但這也不能成為他原諒自己的借口。

　　那些所有深埋心底的欲/望，逼得他快瘋了。

　　就是這么地，想欺負(fù)他。

　　可又是這么地，舍不得。

　　不想看他難過，不想看他流淚，不想讓他受到，哪怕一點點傷害。

　　于是所有所有，都化為無止境的沉默。

　　好像有一句話，也不知道是誰說的。

　　對一個人有欲/望，是喜歡。

　　為一個人忍住欲/望，是愛。

　　愛……嗎？

　　宗介沒有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人的情感，一定要嚴(yán)格地加以區(qū)分嗎？

　　他曾以為，他們一定會成為最好的對手，在同一個舞臺上，散發(fā)最閃耀的光芒。

　　他曾堅信，他們都足夠堅強(qiáng)，能夠越過所有瓶頸，戰(zhàn)勝所有挫折，爾后成長。

　　他是那么相信自己，也那么相信他。

　　可是，一年前，當(dāng)他看到那個說出“我再也不游泳了”的凜時，當(dāng)他看到那個在泳池里掙扎著卻怎么也起不來的凜時，早已痛過的心，又被什么東西狠狠刺中。

　　他多么想走過去，抱住他，說，我還在。

　　可是，凜和遙他們在一起時的爽朗笑容，讓他望而卻步。

　　終究，轉(zhuǎn)身離開。

　　抱歉，在你最脆弱的時候，陪在你身邊的，不是我。

　　為什么不是我。

　　宗介左手撫上肩頭。這樣的我，還能保護(hù)你嗎？

　　十一

　　“I don’t wanna run away, just wanna make your day, when you feel the world is on your shoulders……”

　　身旁，凜輕聲哼起的調(diào)子讓宗介不由愣了愣，“凜，你也聽這首歌……？”

　　“��？”凜也頓了頓，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就唱了起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很會，就是覺得有點熟……”

　　“……”宗介默然。凜畢竟在澳大利亞生活了幾年，僅聽過幾遍的英文歌就能流利唱出來，也是很正常的吧。

　　“凜�！�

　　“嗯？”

　　凜回過頭來，下一刻宗介的手就伸到了他腦袋旁，凜怔了半晌，宗介才輕聲道，“樹葉，落到你頭發(fā)上了。”

　　“啊……哦�！�

　　樹木蒼翠，天空蔚藍(lán)，輕柔的風(fēng)飄過，吹涼了身邊的空氣。兩人并肩走在校園里的林蔭道上，背影綿長，而前路，仿佛永無盡頭。

　　十二

　　對宗介一些理所當(dāng)然的小動作，凜早已習(xí)以為常，一片葉子本也不會激起任何漣漪，直至某日在飯?zhí)米诮槭肿匀坏亟o他擦去嘴邊的飯粒時，一邊的似鳥和百太郎毫不掩飾訝然的神情呆呆地盯了他們好一會兒。

　　凜沒有被宗介嚇到，而是被那兩人的表情嚇到了，導(dǎo)致他也呆呆地回望，“……怎么了？”

　　“額，沒，沒什么……！”似鳥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馬上搖頭。

　　“山崎前輩對女朋友也這么溫柔的嗎？”不想完全不懂察言觀色的百太郎脫口而出。

　　凜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宗介的動作也明顯僵住了，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能別再執(zhí)著女朋友的問題了嗎？”好一會兒，凜才回過神來，一巴掌摁住百太郎腦袋。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百太郎掙扎著抬頭可憐兮兮地看著凜，“前輩教我怎么追到小江吧~~~~！”

　　“……”凜覺得嘴角有點抽搐。

　　百太郎轉(zhuǎn)而看向?qū)γ娴淖诮�，“山崎前輩不是凜前輩的青梅竹馬嗎！那一定很早就認(rèn)識小江了吧~！山崎前輩~~~這是我一輩子最重要的請求~！”說著，不忘眨巴眨巴閃亮亮的雙眸。

　　“凜的妹妹啊……”宗介單手托著下巴，竟真的思考起來。

　　“喂，宗介！”凜抗議。

　　然而百太郎甚至似鳥都已然豎起了雙耳。

　　“江跟她哥哥完全不同呢�！弊诮檎f。

　　“納尼？”百太郎湊得更近了。

　　“是個陽光的女孩子吧，會將心情坦率地表達(dá)出來……”

　　“哦哦！”百太郎亢奮地點頭，未幾，又毫無作死自覺地加了一句，“咦？那就是說前輩不陽光不坦率嗎？”

　　“百太郎……”似鳥忍不住小聲提醒。

　　凜的額頭隱現(xiàn)青筋。

　　宗介的目光掠向凜，幾乎是不動聲色地?fù)P了揚(yáng)嘴角，“凜的話，看起來很傲嬌，其實內(nèi)心很浪漫主義呢，而且喜歡炸毛，還愛哭，總之，一點也不坦誠——”

　　“誰傲嬌了！誰炸毛了！誰愛哭了！”凜終于發(fā)狂地刷一下站起來，“山崎宗介，我跟你拼了！”不料起身的時候動作太大，桌子被猛地一頂，凜身前的餐盤和飲料竟哐當(dāng)撞上宗介面前的午飯，瞬時各種肉塊蔬菜飯粒全數(shù)沾上了宗介胸前的衣服，還有夾雜著不明醬汁的液體順滑而下。

　　“額——”本來只是想打鬧一下的凜立刻愣住了，一旁的似鳥和百太郎也嚇了一跳。

　　“……”片刻，宗介站起身來，凜也才回神，“抱歉抱歉，宗介，我不是故意的——”

　　“凜，沒事，”宗介向他笑了笑，“我去換套衣服就好了�！闭f著，就這么在眾人詫異的注目中若無其事地走出飯?zhí)谩?br>
　　“啊……”看著他消失的背影，似鳥終于吐出第一個音節(jié)。

　　“山崎前輩……好……厲害……”百太郎也說出了一句話。

　　“……”凜略有擔(dān)憂地望著宗介離開的方向，真是的，玩笑開大了。

　　“——其實山崎前輩一點也不可怕嘛！”百太郎突然如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

　　“哎？”凜回頭看他。

　　“剛才山崎前輩一點都沒有生氣啊�！卑偬捎终f。

　　“真的是呢。”似鳥也不可思議地點頭。

　　他們不說，凜或許根本不會注意這個細(xì)節(jié)。他再度轉(zhuǎn)頭望向門口，熙攘的人流里早不見了他的身影，唯有那些細(xì)碎的片段，開始回響。

　　回到寢室時，那一套臟衣服已經(jīng)被脫下來搭到了椅子上，浴室里水聲簌簌。凜一屁股坐到床上，往后倒去，仰躺著出神。水聲不知何時停止，門咿呀打開，宗介渾身水汽，圍著條浴巾走了出來。

　　彼此四目相對時雙方都頓了頓，但宗介終究沒有多說什么，走過去拿起自己床上的衣服穿起來。每日一起進(jìn)行游泳部的訓(xùn)練，這樣的畫面，其實沒什么大驚小怪的。只不過，以往宗介一向都會在浴室里換好衣服，今日，大概是倉促了罷。

　　上鋪的床板擋住了宗介的臉，凜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知道，宗介一定沒有怪他。

　　為什么呢……？

　　說不出來。

　　但他就是知道。

　　十三

　　記憶中，其實他跟宗介經(jīng)常吵架，在很多方面，他們的態(tài)度都很不一樣。

　　朋友嘛，不都這樣嗎？

　　直至有些話語在他腦海中不斷回響。

　　是因為山崎前輩只會對凜前輩笑吧。

　　剛才山崎前輩一點都沒有生氣啊。

　　凜禁不住，開始仔細(xì)回想。

　　好像，每一次，宗介都只是悶悶地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而發(fā)飆的，從來都是他。

　　每次主動和好的，卻都是宗介。

　　是的，印象中，他是那么溫和的一個人，即便和自己有爭執(zhí)，也都是隱忍地發(fā)作。

　　凜一直認(rèn)為，這是性格差異。

　　性格差異……嗎。

　　黑暗中，睡意漸漸蔓延，朦朧之際，他隱約想起，那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那一路喧囂的走廊，那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那一抹朝夕與伴的身影擋在自己身前，而那個人，眉頭微蹙，聲色嚴(yán)厲。

　　但是……錯覺嗎？心里，竟覺異常溫暖。

　　十四

　　夜，靜悄悄。細(xì)碎的聲音響動，門開了又合上，燈卻沒有亮起。宗介脫下外套，走到床邊，床上那紅發(fā)少年，已經(jīng)熟睡。

　　宗介駐足良久，才慢慢坐下來，漆黑中視線終于變得清晰，讓他得以默默凝視那張沉靜的臉。

　　宗介伸出手，輕輕拉下凜的衣擺。

　　笨蛋，說過多少次了，睡覺不要露出肚皮，會著涼的。

　　手卻沒有就此離開，而是撐在了他身旁的床板上，宗介緩緩俯下身，另一手一點一點地?fù)荛_他額前的碎發(fā)，怕他驚醒，又按捺不住，終究在他額前，輕柔地印上一吻。

　　凜均和的呼吸細(xì)細(xì)地噴在宗介脖頸上，那若有似無的溫度，在這深夜里，讓某些東西幾近一發(fā)不可收拾。

　　宗介抬起頭，下一刻，剛才輕啄額頭的地方，卻覆上了那雙微微張開的薄/唇。

　　許久，許久，時空仿佛凝滯。忽然之間，宗介站了起來，后退兩步，像觸了電一般。是啊，從一開始，他怕的，就是這種時候。

　　第一次覺得，夜，如此漫長。

　　十五

　　失眠的，并非宗介一人。

　　凜也忐忑了一晚。

　　并且忍著不敢翻身。

　　到第二天，整個上午的課，他都在發(fā)怔。

　　那個……是夢嗎？

　　可是，清晰得太可怕了。

　　便連那肌膚相觸的溫度，也如深入骨髓。

　　是夢嗎？

　　凜深知答案，只是不敢相信。

　　下課鈴聲響起，宗介終究不可避免地回過頭來，一下就碰上了凜的目光，凜當(dāng)即慌張地別過臉去。

　　宗介沒有注意到他這小小的異樣，一如既往地抓起錢包手機(jī)，“走吧�！�

　　“宗介……”凜猶疑著還是開口了，“你先去吧，我……有點事。”

　　宗介略感意外，但沒有多說什么，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出教室。

　　就這樣一連幾天，凜都“有點事”。

　　宗介并不是那么遲鈍的人，這日，部訓(xùn)結(jié)束后，兩人一前一后走回寢室，待進(jìn)入房間，宗介開口叫住他，“凜�！�

　　凜明顯猶豫了一會，才轉(zhuǎn)過身來。

　　“你這幾天怎么了？”宗介直接問道。

　　對這遲早會來的問題，凜卻一點準(zhǔn)備都沒有，只能敷衍地?fù)u搖頭，“沒什么�！�

　　“別騙人了——”宗介走近兩步，沒想到凜也連忙跟著后退。

　　“……”宗介明顯感覺到了這不應(yīng)有的疏離，頓住身形，沉聲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說了沒什么�！眲C的口氣略有不耐。

　　“沒什么就不要表現(xiàn)出這種樣子�！弊诮榈穆暰�依舊沒什么起伏，然而目光逼人。

　　“那我應(yīng)該怎么樣？”凜幾乎是質(zhì)問道。

　　有些問題，他也還沒搞清楚啊。

　　宗介怔了一瞬，神色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落寞，語氣軟了下來，“凜，到底怎么回事？……能告訴我嗎。”

　　“……”又來了，這種感覺，每一次，彼此都是扮演著同樣的角色，甚至?xí)屗X得有種無理取鬧的內(nèi)疚感。凜移開視線，聲音很低，“什么都沒有�！�

　　空間太小，以致，尷尬如此濃郁。

　　十六

　　他一直認(rèn)為自己是個足夠自我的人，不會為外界去遷就、去改變。所有一切，都只為了實現(xiàn)夢想而已。

　　“他那么喜歡接力，你就陪他游游嘛�！�

　　“我跟他不是那樣的關(guān)系，我不會為了他去做什么�！�

　　少年有點賭氣地鼓著臉，這般說著。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我們也許不在同一個隊伍會比較好�！�

　　年少的宗介說完這句話，起身離開。

　　只剩下凜的震驚，爾后，落寞。

　　“我找到了想要一起游接力的同伴了！”凜開心地說著。

　　宗介沒有想到，這次，是自己的，難以言說的惆悵。

　　同伴……嗎？

　　曾經(jīng)快樂的年少時光，突如其來被生生隔開，一別經(jīng)年。

　　本以為那些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地理所應(yīng)當(dāng)，可是，原來，寂寞，竟如此難受嗎？

　　胸膛左邊的地方，像是被挖空了一塊。

　　不過，你一定也在世界的另一邊，不懈地努力著吧？

　　那么，是否只要有一天能登上那個夢想的舞臺，我們就會再度相遇呢？

　　會的吧。

　　我相信，你會到達(dá)的。

　　我也會。

　　十七

　　宗介一步步走近，伴隨著身高差的壓迫感鋪天蓋地而來，“不要再妨礙凜了！”

　　便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做這種多余的事情。

　　是的，多余。

　　那個沉默寡言的小個子，卻能夠令凜重展笑顏。

　　自己所做不到的事。

　　宗介握緊拳頭，想起凜說起那兩個字時，臉上爽朗的笑容。

　　——同伴。

　　如果，不能是唯一。

　　能否，至少，讓我也成為你的同伴。

　　十八

　　游泳館。

　　宗介倚著墻，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某個身影上。

　　凜偶爾掃過視線，不經(jīng)意間便四目相對。

　　然后，慌忙地馬上轉(zhuǎn)移。

　　他在避開自己。

　　宗介站直身，走過去。

　　直到宗介在身后叫他，凜才意識到。

　　“凜——”

　　“啊……？”凜倉促地轉(zhuǎn)身，卻因泳池旁的積水腳下一滑，一時往后跌去。

　　“小心！”宗介猛地拉住他，沖力之下凜撲向宗介的方向，卻在即將撞上之時用力甩開被對方握住的手腕，驚惶地推開他。

　　宗介全然沒有意料到，連著退了好幾步。

　　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紛紛出言詢問。只此時此刻，宗介仿佛什么都聽不到。

　　全世界里，只有面前那個人，陌生的神情。

　　凜向身旁的人解釋著，宗介終究一言不發(fā)，沉默走開。

　　十九

　　那個自認(rèn)為最了解的人，真的是所想的那樣嗎？

　　山崎宗介有一個很不幸運(yùn)的屬性，就是猜拳總是輸。

　　不論是為了那根冰棒，那瓶可樂，抑或那個下鋪。

　　是幸運(yùn)女神不愿眷顧他嗎？

　　還是他的對手太厲害了呢？

　　這個，無法證實。

　　因為，山崎宗介從來不和別的人猜拳。

　　二十

　　“喂，宗介……你去哪？”凜終于忍不住問道。

　　宗介的腳步滯了滯，“有點事，今晚的訓(xùn)練幫我請假吧。”

　　這個月以來已經(jīng)是第四次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凜沒有仔細(xì)算過，宗介不再追問他怪異的表現(xiàn)，或者說，宗介已不會再主動糾纏他。

　　糾纏……凜訝異于自己想到這個詞。是的，宗介不會再刻意等他一起吃飯，不會再突如其來攔住他，不會再對他尋根究底。

　　都沒有。

　　仿佛真的無事發(fā)生，對所有過往都不再提及，上課、訓(xùn)練都一如以往，讓人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樣。

　　可是，凜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而他怎么開得了口？這一切，難道不是他最先要求的嗎？

　　他該感到釋然。

　　可他沒有。

　　連訓(xùn)練也不去，對那個人來說，有什么比游泳還重要的嗎？

　　凜突然想起那一個夜晚，宗介輕輕說出的那一個字。

　　有。

　　他有喜歡的人。

　　那么，對自己做出那種事，又算是什么�。�！

　　竟然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嗎……

　　難道，只是一個惡劣的玩笑么。

　　是自己太認(rèn)真，太自作多情。

　　凜反應(yīng)過來時，自己已經(jīng)跟著宗介身后出門了。

　　黃昏漸濃，將影子拖得很長。他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宗介出了學(xué)校，一路蜿蜒。

　　一個轉(zhuǎn)角，就丟失了那個身影，凜著急地快跑幾步，在路口張望，卻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凜�！�

　　“……宗介。”

　　宗介雙手插著褲袋，神色平靜，依然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不要再跟著我了�！�

　　宗介說完，繼續(xù)往前。

　　只留下凜在原地，微微睜大眼，挪不動腳步。

　　一如當(dāng)年，那個朝夕相伴的少年，從凳子的另一端離開。

　　其實，離開的究竟是誰呢？

　　二十一

　　為什么，夢想總是如此美好？

　　因為，它蘊(yùn)含著無限的可能性，它傾訴著天真爛漫的向往，它讓人生那終將到來的結(jié)束顯得那般遙遙無期。

　　這，也許就是青春的證明。

　　所以，當(dāng)它破碎的時候，也會，無比絕望。

　　二十二

　　接力賽，雖然明顯留意到了宗介發(fā)揮失常，鮫柄學(xué)園還是拿到了第一。

　　“宗介，我有話要和你說�！眲C這次十分開門見山。

　　月夜下，樹木蘢蔥。

　　“你昨天有一瞬間失速了吧？”

　　“……”宗介以無言代替默認(rèn)。

　　“你最近究竟怎么回事？”這句話憋在凜心中已經(jīng)很久了。

　　“沒什么�！弊诮榈穆曇簦瑓s如此冰冷。

　　同樣的對話，只是現(xiàn)在，反了過來。

　　這就是，你當(dāng)時的感受嗎？

　　“……好吧，”凜微微苦笑，“那我問你，游了接力賽，有什么感覺？”

　　“……不知道�！弊诮殡y得地，沒有直視他。

　　“——什么叫不知道？”

　　“……”

　　“山崎宗介！”凜一把揪住宗介衣領(lǐng)，往前一步將他摁在樹上，聲音因憤怒而夾帶著一絲顫抖，“不是你說想成為我的同伴，不是你說想和我一起游接力，不是你說想要找到一些答案嗎！你現(xiàn)在這種態(tài)度是什么意思？難道你不是認(rèn)真的嗎？這些對你都不再重要了嗎？！”

　　凜并不想公私不分，即便是兒時好友，自己也沒有理由去干涉他的私生活。

　　可是，那個曾經(jīng)自以為很了解的人，此時此刻，卻讓他無法猜透。

　　連我……對你都沒有意義了嗎……

　　“對你……我怎么會不認(rèn)真。”宗介低低的聲音響起，同時握住凜的手腕，用力將他扯近，“正是因為認(rèn)真，所以……”

　　所以，請原諒我做的這一切。

　　凜抬起頭，對上宗介的目光。

　　清澈如水，深邃如海。

　　“所以什么……告訴我�。〖热徽J(rèn)真，為什么，為什么還要這樣……”

　　宗介雙唇微微張合，這一刻，想說些什么，終于，伸手?jǐn)堖^他后腦，猛地堵上他雙唇。

　　“……！”凜驚愕得忘了掙扎。

　　唇舌交纏，氣息紊亂，宗介的雙手始終不放開他，ru濕的液體在彼此的chun腔中肆虐。

　　“唔……宗介——”

　　這一聲呼喚如催化劑一般，全然無法停止那人的動作。宗介一轉(zhuǎn)身反將凜壓在樹上，唇上繼續(xù)肆意掠/奪著他的氣息。

　　“嗯……哈……宗介……”

　　直至感覺到對方呼吸不暢，宗介才失神般松開，兩人咫尺相對，不斷地喘著氣。

　　凜下意識地抬手擦嘴，殘留的粘/液沾濕了手背，月色下，宗介的表情顯得越發(fā)曖/昧不清。

　　“宗介，你……”

　　“凜……”宗介放開手，后退幾步，別開臉，“對不起�！�

　　凜訝然著，不知該說什么。

　　他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宗介走遠(yuǎn)，爾后，隱沒在夜幕中。

　　二十三

　　宗介一夜未歸，凜一夜未睡。

　　次日，似鳥一下課就急匆匆跑來找凜，“凜前輩……！”

　　“愛？”凜有點心不在焉，“怎么了？”

　　似鳥臉現(xiàn)擔(dān)憂，“凜前輩和山崎前輩怎么了……山崎前輩今天一大早就來跟我說要和我換寢室……”

　　凜怔住了。

　　“凜前輩和山崎前輩是吵架了嗎……？”似鳥試探著問。

　　“……沒有，”凜勉強(qiáng)笑了笑，“這件事我會處理的�！闭f著，邁步而去。

　　“那——”似鳥在他身后自言自語般問道，“那我要不要換啊……”

　　凜砰一下撞開寢室門，宗介果然在，并且正收拾東西。

　　凜又砰一下關(guān)上門，直直盯著宗介。

　　宗介停下手上的動作，“我和似鳥說過了，他會搬回來，學(xué)校那邊也沒問題——”

　　“宗介！”凜打斷了他。

　　宗介看著他，頓了頓，繼續(xù)道，“游泳部那邊，如果你希望，我可以退部……”

　　凜沖上兩步，狠狠地一拳揮過去，宗介踉蹌著撞到墻壁上，臉頰生疼。

　　“什么叫如果我希望！為什么我要希望你退部！你不是說過會和我一起游接力嗎？！”

　　“凜……”

　　“你到底……到底想不想和我一起游泳……”凜的拳頭垂了下來。

　　“……想�！弊诮榈穆曇魠s很堅定。

　　“那為什么要走？！”

　　“因為……會讓你苦惱，不是嗎�！弊诮榇鬼�，看著地面。

　　“宗介……”

　　“抱歉，凜，我不能成為你想要的那種同伴�！弊诮樾ζ饋恚拔宜Ｍ年P(guān)系，和凜所希望的關(guān)系，是不一樣的�！�

　　“……”凜隱隱意識到他要說什么，但他無法阻止對方，更無法阻止自己。

　　“我以為我可以克制……但是，哈……”宗介此時的笑容，是凜所熟知的那種溫和，“真的，很痛苦�！�

　　“……”凜覺得有點窒息，什么話也說不出。

　　“有一點是確定的，凜，”宗介看向他，半晌，“對我來說，你比什么都重要�！�

　　二十四

　　If I had to live my life without you near me

　�。ㄈ绻^著沒有你的生活）

　　The days would all be empty

　�。ㄈ兆訉⒆兊萌绱丝仗摚�

　　The nights would seem so long

　�。ㄒ雇韺⒛敲绰L）

　　With you I see forever so clearly

　　（和你在一起，我清晰地看到了永遠(yuǎn)）

　　I might have been in love before

　�。ㄒ苍S我此前也曾動過心）

　　But if never felt this strong

　�。ǖ珡奈慈绱藦�(qiáng)烈）

　　Our dreams are young and we both know

　　（你我都知道，我們的夢想充滿活力）

　　They’ll take us where we want to go

　�。ㄋ鼘盐覀儙У较Ｍ谋税叮�

　　Hold me now, touch me now

　�。ìF(xiàn)在，抱緊我，觸摸我）

　　I don’t want to live without you

　�。ㄎ也幌脒^沒有你的生活）

　　If the road ahead is not so easy

　�。ㄈ绻胺降穆烦錆M荊棘）

　　Our love will lead the way for us

　�。◥蹖槲覀儗�(dǎo)航）

　　Just like a guiding star

　　（像一顆明亮的北極星）

　　I’ll be there for you if you should need me

　�。ㄈ绻阈枰�，我會在你身邊）

　　You don’t have to change a thing

　�。悴挥米鞒鋈魏胃淖儯�

　　I love you just the way you are

　　（你的所有，我都喜歡）

　　So come with me and share the view

　�。ㄋ�，跟我來吧，一起去看那未曾見過的風(fēng)景）

　　I’ll help you see forever too

　　（我會讓你也看到那永恒）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有什么能改變我對你的愛）

　　You ought to know by now how much I love you

　�。悻F(xiàn)在應(yīng)該知道我有多愛你）

　　One thing you can be sure of

　　（可以確定的是）

　　I’ll never ask for more than your love

　�。ㄎ宜胍模皇悄愕膼郏�

　　The world may change my whole life through

　�。ㄊ澜缫苍S會徹底改變我的人生）

　　But nothing’s ga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ǖ珱]有什么能改變我對你的愛）

　　二十五

　　對我來說，你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我是多么地，想和你一起度過每一天。

　　“八嘎……”凜握緊拳頭，聲音禁不住地發(fā)顫。

　　“八嘎八嘎八嘎八嘎八嘎——！！”凜抬起頭時，晶瑩的液體在眸中閃過，“為什么不早說��！”

　　“……”

　　“說我不坦誠……其實更不坦誠的是宗介吧！昨晚也好，上次也好，做了那種事，卻什么話都不說……”

　　“上次……”宗介愣了愣，爾后自嘲般苦笑，“果然，你知道了啊……”

　　“……嗯。”

　　“我早該想到了……所以，凜才會討厭我吧�！�

　　“……討厭？”凜怔了半晌，“我……我沒有討厭宗介啊……”

　　“可是，那之后，你不是一直在避開我嗎……？”

　　也許，同伴才是最適合的羈絆。

　　而我，卻越界了。

　　“八嘎�。�！”凜一聲大吼讓宗介嚇了一跳，“那是因為我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

　　“……”

　　“萬一只是我想太多，那不是很丟臉嗎？！”

　　“凜……”宗介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再說，隨隨便便奪走別人chu吻就想一走了之，這是男子漢所為嗎？！”

　　“……初吻？”

　　“————————”凜感到臉上燒了起來，“我就是沒談過戀愛，有意見��？！”

　　“噗——”宗介掩著嘴笑起來，“沒意見……”

　　“不準(zhǔn)笑�。　�

　　“……”宗介斂起笑容，“就是說，我可以繼續(xù)留下來么……？”

　　“那當(dāng)然了！”凜語氣堅決，“這是我作為部長的命令，這里也好，游泳部也好，都不許你擅自離開！”

　　宗介走近一步，“就是說，凜不討厭我？”

　　“啰嗦……剛不是說過了嗎！”凜別開臉。

　　宗介繼續(xù)走近，“就是說，凜也不討厭我……做的那些事嗎？”

　　“什、什么事啊……”凜意識到有點不對，想要后退，卻抵到了門板。

　　“凜，這是最后說不的機(jī)會了……不然的話，我會將凜的話理解為我所理解的那個意思喔……”宗介將手按在門上，只是沒有用力。

　　“宗介——”

　　二十六

　　宗介最終還是沒有對凜做出進(jìn)一步的事，只是，他最后那溫柔得快要融化的笑臉，讓凜竟忘了生氣。

　　晚上部訓(xùn)的時候，凜渾身不自在。

　　很多次覺得他在看自己，但實在忍不住轉(zhuǎn)回頭去的時候，宗介卻如往常一般，在做著自己的練習(xí)。

　　身上被他碰過的地方，好像還在發(fā)著燙。

　　就這么神不守舍到了部訓(xùn)結(jié)束，大家各自回寢室。

　　“凜�！�

　　“啊……？”

　　“你要先洗澡嗎？”

　　“……�。俊眲C還沒回過神來。

　　宗介嘆氣，“問你要不要先洗澡�！�

　　“啊……哦�！眲C應(yīng)著，仍呆在原地沒動。

　　“你啊……”宗介走過去，揉上他腦袋，“在想什么？”

　　這家伙……為什么還能這么若無其事�。�！只有自己覺得今天發(fā)生了不得了的事嗎？凜抬頭看向宗介，張了張唇，卻發(fā)不出聲。

　　“你不洗我就先洗了喔�！弊诮樽テ鹚�，往浴室走去。

　　凜還看著宗介的背影出神。

　　宗介停下腳步，回頭，“還是說，你想一起？”

　　“………………………………”凜順手抓過桌子上一本書就砸了過去。

　　宗介側(cè)身一閃，書本砰一聲撞到墻壁上，宗介好笑地擺手，“不要激動，我開玩笑而已�！�

　　“宗介……”凜咬牙切齒，“你今天很欠揍啊。”

　　“有嗎，”宗介還是一臉淡然，“還不是你的錯�！�

　　“哈——？！”

　　“我不是說過，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好奇心可以殺死一只小鯊魚喔�！�

　　“你那種說法才會讓人更好奇好吧！”凜氣勢洶洶地反駁，視線則不自覺游離開去。

　　宗介聳聳肩，“所以，不能怪我�！闭f罷，走進(jìn)浴室。

　　“切……強(qiáng)詞奪理�！眲C忿忿地低聲道。

　　接下來幾天宗介確實沒有對他再做出什么過分的事，一切似乎都跟從前一樣，那一夜仿佛一段不期然的插曲，漸漸地讓人覺得不甚真切。

　　可是，不管怎么說，從前那個宗介，還是回來了。

　　直到凜發(fā)現(xiàn)，這只是錯覺。

　　嚴(yán)重的錯覺。

　　這一晚，凜正坐在寫字桌前整理游泳部的記錄，浴室門打開，滿身水汽的宗介走到他身旁，俯下身來，“凜�！�

　　“嗯？”凜想也不想就抬起頭來。

　　然后湊過來的人就這樣吻上了他。

　　凜差點連人帶椅子摔倒。

　　“宗介你……干嘛！”

　　“晚安吻，”宗介笑得堂而皇之，繼而輕聲詢問，“可以嗎……？”

　　“………………”一句話把凜的火氣都憋了回去，“你才沒有那么早睡吧……”

　　“嗯，”宗介點頭，“所以我問的是一會的那個。”

　　“你……無賴�！�

　　宗介對這個評價不置可否，站直身，拿起自己桌子上的MP3，塞上耳塞，走到床邊坐下。

　　“喂……干嘛坐我床上啊。”凜不滿抗議。

　　“你不是沒有在用嘛�！弊诮閯右膊粍印�

　　凜干脆走過去，也一屁股坐下，“我現(xiàn)在要用了�！�

　　“哦……那就一起吧，反正這么大�！弊诮樾πΑ�

　　“宗介你……還真的不是一般地?zé)o賴……”

　　“嗯？你認(rèn)識我這么久了，第一天發(fā)現(xiàn)嗎？”

　　“……是，我的錯。”凜白他一眼，伸手摘下他一邊耳機(jī)，給自己戴上，“宗介你很喜歡聽英文歌��？”

　　“隨便找的�！睘榱诉w就線的長度，宗介往凜身邊挪了挪。

　　“還是這幾首啊……宗介你聽不膩嗎？”

　　“還好啊�！�

　　兩人就這樣靠著墻壁坐在床上，聽著同一首音樂。

　　不知不覺，凜也微微開口，跟著旋律哼起來。

　　“And if you hurt me, well that’s OK baby only words bleed, inside these pages you just hold me, I won’t ever let you go...”

　　（如果你傷害了我，沒有關(guān)系，寶貝，刺痛的不過是言辭，在這些照片里，你依然將我抱緊，我永遠(yuǎn)不會讓你離去……）

　　宗介閉上眼，分不清此時此刻聽的，是耳邊的歌，還是身邊的人。

　　“when I’m away, I can remember how you kissed me, under the lamp post back on the sixth street, hearing you whisper through the phone...wait for me to come home...”

　�。ó�(dāng)我遠(yuǎn)離之時，我會記得你如何吻我，在第六街道的路燈下，透過電話，聽著你的低語……等我回家……）

　　夜色漸濃，MP3里始終循環(huán)播放著為數(shù)不多的幾首曲子，凜靠著宗介肩膀，雙眸緊閉，睫毛隨著呼吸的起伏而顫動。宗介關(guān)掉MP3，世界一刻靜謐。

　　“凜，晚安。”

　　二十七

　　為什么，青春又總是帶著一絲傷感？

　　因為，不忍它的流逝。

　　因為，不舍你我離別。

　　因為，我明明多么希望，時光永遠(yuǎn)地停留在這一年，這一月，這一日，這一時，這一刻……可它只是淡淡地看我一眼，然后頭也不回地，向前跨步。

　　多情又無情，溫柔又殘酷。

　　而越是美好的東西，也越是伴隨著悵惘。

　　二十八

　　雖然宗介向來情緒不外露，但近日，連似鳥和百太郎都留意到了他狀態(tài)的變化。

　　“山崎前輩……最近好像心情比之前好了？”午餐桌上，似鳥鼓起勇氣率先發(fā)問。

　　“有嗎�！弊诮槿耘f不咸不淡地回一句。

　　得知內(nèi)情的凜偷偷看一眼宗介，繼續(xù)吃飯。

　　“一定是發(fā)生什么好事了吧！”百太郎腦袋里靈光一閃。

　　凜和似鳥齊齊看向他，同時預(yù)感到他又要說出什么話來——

　　“比如交到了女朋友！”

　　果然。

　　宗介想了一會，“嘛……大概吧？”

　　“哎？大概是……什么意思啊？”宗介這回竟然沒有直接無視百太郎，連似鳥也好奇了。

　　“噢噢噢噢噢噢——”百太郎馬上激動起來，“是真的嗎山崎前輩！”

　　“我也……說不太清楚�！弊诮檫@么說的時候，目光飄向了凜。

　　凜手里的易拉罐已經(jīng)被捏癟了。

　　“是誰��？我們學(xué)校的嗎？可愛嗎？是山崎前輩主動表白的嗎？”百太郎一連串問題冒了出來。

　　宗介托著腮看了百太郎一會，才緩緩開口，“我們學(xué)校的，很可愛，我主動表白的——”

　　“宗介！”凜站了起來。

　　“嗯？”宗介抬頭，神色里全是明知故問。

　　“跟我來，有話跟你說！”凜不由分說地揪著宗介衣領(lǐng)硬是把他拉出了飯?zhí)谩?br>
　　學(xué)校的小路上，通往寢室的方向只有三兩行人，午后的陽光暖烘烘，令人頓生困意。

　　“女朋友那是什么狀況！誰可愛了！”凜朝著宗介齜牙咧嘴。

　　“我只是……說實話啊。”

　　“我是男人！”

　　“是是，我知道�！�

　　“我不可愛！”

　　宗介盯著凜，半晌，移過視線，“這個嘛……”

　　“宗介！”

　　“好好，不要炸毛啦——”

　　“沒有炸毛！”

　　“哈哈哈……”

　　“…………………………………………”

　　凜總是被他迫得無言，卻難以發(fā)作。

　　“吶，宗介。”

　　“嗯？”

　　“那一次，我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啊，就是你啊�！弊诮轫樋诖鸬馈�

　　“就這樣承認(rèn)了……你就沒有一點……”凜努力尋找合適的措辭，“羞恥心嗎？”

　　“男生……不需要害羞吧�！�

　　“……”這話好像說得有點道理。

　　“凜。”

　　“啊……？”

　　宗介突然停住，伸手揉上他頭頂，撥開額前的發(fā)絲，俯臉輕輕吻上他額頭。

　　“喂……”凜左右看看，“被人看到怎么辦……”

　　“你擔(dān)心嗎？”

　　“當(dāng)然啊——”凜脫口而出。

　　“……”宗介默然片刻，收回手，“是嗎……凜不想的話，以后我會注意的�！�

　　說著，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前走去。

　　是他錯覺嗎？剛才那一瞬，凜似乎看到宗介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

　　“喂，宗介�！眲C快步跟上，抓住他手腕。

　　爾后，不等宗介回應(yīng)，凜就扯著他衣領(lǐng)，將他拉下，仰臉貼上那微張的雙唇。

　　“凜……”宗介睜大雙瞳，說不清是詫異，抑或驚喜。

　　這個夏天，若能永不終結(jié)。

　　那該多好。

　　二十九

　　凜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宗介又一夜不知去向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沒錯，自己還是沒搞清楚，那家伙那些個晚上都去干嘛了。

　　正糾結(jié)著，晚歸的宗介恰好推開房門，撞上聞聲望過來的凜的目光。

　　“凜……還沒睡啊�！弊诮檎f道。

　　凜站起來，視線跟隨宗介的身影轉(zhuǎn)動，“你也知道晚啊……你今晚又去哪了？”

　　“忙點事而已�！�

　　“哦？到底忙什么��？”

　　宗介脫下外套，轉(zhuǎn)頭看凜，“想知道？”

　　“廢話�！�

　　“那就，”宗介笑了笑，“不告訴你�！�

　　“切……惡趣味�！�

　　宗介不再解釋，利落地脫掉背心，換上睡衣。

　　凜一動不動盯著宗介的后背，總還是覺得心里有點不痛快，如果說不管不顧一定要知道宗介所有事情，似乎也不太講理……但是，凜隱隱感到，有些他該知道的事情，宗介沒有告訴他。

　　“凜，”宗介換好衣服，轉(zhuǎn)過身，“不要想太多了，好嗎？”

　　凜走近兩步，“你總是這副神神秘秘的樣子，讓我怎么能不想�。俊�

　　“……難道凜是擔(dān)心我出去跟別人約會嗎？”宗介擺出一副恍然的樣子。

　　“誰有那么無聊！”凜沒好氣。

　　“哈哈�！弊诮榻蛔√秩嗨X袋。

　　“宗介……”凜還想追問，宗介倏地坐到凜的床上，就勢往上一趟，“好累，不想動了，今晚就在下鋪睡好了�！�

　　“喂……！”凜叫道。

　　宗介沒有回應(yīng)，直接閉上眼。

　　“別給我裝死！”凜單膝跪上床板，抓著宗介衣襟就要把他揪起來，宗介卻在這時睜開眼，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忽然起身將他ya到身下，“凜——”

　　“嗚啊——你突然干嘛啊——”凜張牙舞爪地要反抗，被宗介眼疾手快鉗住他的動作，也仍阻止不了凜抬起膝蓋撞向他。

　　打鬧間，宗介抬頭想要避開凜的攻擊，不想重重地哐一聲——撞到上鋪的床板了。

　　“嘶……”宗介疼得稍稍齜起牙，摸上后腦。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凜當(dāng)即毫無節(jié)操地大笑起來。

　　“凜……”宗介無奈地看著這幸災(zāi)樂禍的家伙。

　　“哈哈哈哈哈——宗介好蠢——哈哈哈——”凜側(cè)過身子微微蜷曲，手捂著肚子，眼角笑出了淚。

　　“真是的……”宗介揉完腦袋，手向下一橫，穿過凜的背后，攬住他的腰，另一手捏著他下巴，俯身堵住那燦爛的笑聲。

　　“哈哈……唔……哈……”

　　凜雙手按著宗介肩膀，推不開他，只能任由著唇上的肆意掠奪。

　　也無意推開。

　　直到笑完了，也吻夠了，凜仰躺著大口喘氣，嘴角shi潤，臉頰fei紅。

　　“凜……”宗介把臉埋入他頸窩，雙臂將他摟得更緊，“今晚……讓我抱著你睡，好么？”

　　凜咬著下唇，沒有說話。他的氣息就在鼻尖，他的話語就在耳際，他的心跳，只隔著兩層薄薄的衣物，清晰得能讓自己數(shù)清每一個跳動的瞬間。

　　“嗯�！�

　　很久很久，靜悄悄的夜幕中，才回響起這輕柔的聲音。

　　三十

　　清晨，凜在朦朧中翻身，然而怎么也使不上力，似乎有什么東西壓得自己動憚不得。“好重……”凜夢囈般呢喃自語，良久，終于睜開眼睛，陽光已從窗臺照了進(jìn)來，萬分明媚。

　　有什么東西，輕輕地噴在自己臉側(cè)。

　　看到身旁宗介的睡臉，凜才想起來，昨晚他們打鬧之中，竟就這般睡到了天亮。

　　而身上，正暖暖地感受著身邊人的溫度。

　　“喂，宗介……”凜輕聲開口，又仿佛怕驚擾到他。果然，宗介仍伏在他身旁，沒有動靜，凜心中好笑，輕手輕腳想要把他推開，無奈這人還是紋絲不動，手臂沉沉地錮著他腰間，像是怕他會在無聲無息之際消失。

　　凜無奈，抬手捏上宗介的臉，并加大音量，“宗介，再不起床要遲到了�！�

　　“嗯……？”這回總算有了回應(yīng)，宗介慢慢睜開眼，第一時間看到的，是凜那半帶笑意的熟悉面容。

　　真實得恍若夢境。

　　“凜……早安�！弊诮榘霌纹鹕�，在凜額上印上一吻。

　　“早，宗介�！眲C不知何時起已默認(rèn)了宗介這些舉動，也坐起身，伸個懶腰，昨晚那個姿勢，著實有點腰酸背痛。

　　“抱歉……”宗介臉現(xiàn)歉意，“昨晚沒睡好……？”

　　凜回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尖牙，“還好啦�！�

　　說著，起身走向洗漱臺。

　　陽光勾勒出他鮮明的輪廓，這一刻，讓宗介看得有些出神。

　　三十一

　　全國大賽越來越近，宗介的秘密也越來越沉重。

　　縱使在凜面前，他依然笑得那般和煦。

　　也止不住右肩上愈加刺骨的疼痛。

　　更糟糕的是，出現(xiàn)了瘀紫。

　　宗介坐在長凳上，空落落的走廊里只有他一個人，如此安靜。良久，他嘆息一聲，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他只是想，好好陪凜游完這最后一年，親眼見證他登上夢想的舞臺。

　　僅此而已。

　　是寄托也好，是無奈也罷，那些只屬于一個人的哀愁，無需讓別人知道。

　　尤其是那個人。

　　他在國外音訊全無的那段時間，一定也獨自經(jīng)歷著很多吧？那么艱難，才又展現(xiàn)了爽朗的笑容，那么艱難，才又再度喜歡上了游泳，那么艱難……才重拾夢想。即便他什么都沒有說，但宗介也都知道。

　　最了解凜的人，是他啊。

　　正因為了解。

　　所以。

　　關(guān)于我自己的故事。

　　就讓我自己去承受吧。

　　不坦誠嗎……宗介不自覺想起凜的話，心中苦笑，也許，真的是吧。

　　是的，我明明清楚，但改不了。

　　“宗介？”凜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他的比賽宗介竟然沒有來看，凜知道，一定有原因。

　　最了解宗介的人，也是他啊。

　　“你怎么了？”凜走到他面前，低頭看他。

　　“沒什么�！弊诮槌脸翍�(yīng)道。

　　“……”凜在他身旁坐下，“今早練習(xí)的時候你就很不對勁……之前也很多次不去訓(xùn)練，”凜頓了頓，稍稍握緊拳頭，即便宗介說過多次讓他不要過問，但他心中始終無法釋懷，“宗介，難道你……”

　　“我說了什么都沒有�。�！”宗介猛地提高音量。

　　在凜面前，他從來沒有用過這種語氣。

　　凜愣住了，半晌，起身，“宗介，夠了……不要再瞞著我了�！�

　　“……”

　　凜伸出手，抓住宗介衣領(lǐng)，“你肩膀傷了吧�！�

　　“沒有——”宗介摁住他的手。

　　“讓我看看。”凜的語氣這次無比堅決，扯開他的衣襟。

　　“凜，住手——”掙扎之中，左肩上的傷處，還是顯露在凜的視線中。

　　即使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看到這一幕，凜依然心中一陣窒息。

　　這一刻，宗介所有那些無法理解的行為，凜都明白了。

　　原來，為一個人感到心痛，是這種感覺。

　　究竟，從開始到現(xiàn)在，你要多么堅強(qiáng)，才能一直對我笑得那么溫暖？

　　一顆晶瑩的液體，在宗介面前，劃過空氣，滴落到地上。

　　“凜……”宗介抬頭。

　　“為什么……為什么不一早告訴我……”

　　宗介也站起來，一如以往輕輕撥開凜額前的發(fā)絲，手指拭去他溢出眼眶的淚水，“別哭啊……”

　　“我沒有哭……沒有哭……”凜的聲音禁不住地哽咽，雙手穿過宗介腋下，摟上他后背，把臉深深埋在他肩膀。

　　對不起，在你最孤獨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

　　現(xiàn)在，請讓我，給你一個擁抱。

　　“……凜�！弊诮檩p撫上他后腦，感受隔著衣服傳來的溫?zé)帷?br>
　　以及，那節(jié)奏分明的心跳。

　　謝謝。

　　三十二

　　“宗介——�。。�！”泳池邊上，凜這一聲呼喚幾近聲嘶力竭。

　　透過層層水浪，到達(dá)宗介耳邊。

　　直至心里。

　　還有一點，還有一點……那短短的距離之后，就是那個人所在的彼岸。

　　終于，宗介的手碰到了冰涼的池壁。

　　與此同時，頭頂?shù)纳碛傲鲿筹w出，經(jīng)過一道優(yōu)美的拋物線，沖入水里，濺起一池水花。

　　一如當(dāng)年，尚還年少的他，看著凜跳入水中的身姿，如此驚艷。

　　原來，游泳可以這么美。

　　三十三

　　那時候天總是很藍(lán)，日子總過得太慢。

　　你總說畢業(yè)遙遙無期，轉(zhuǎn)眼就各奔東西。

　　凜呆呆地看著躺在手心里的MP3，它靜靜地關(guān)閉著，無聲無息，仿佛它的靈魂已隨著主人一同離去。

　　“我會等你回來的，一直等你�！�

　　宗介的笑依舊那般溫和，抬頭看向天際，“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他走了，留下的只有他們那些爛漫無憂的合照，以及他曾每日都不離身的MP3。宗介將那白色的小小的東西放到凜的手中，嗓音輕柔，“凜……這些都是我曾經(jīng)的心情�！�

　　以及現(xiàn)在的，將來的，將來的將來的。

　　如果，未來足夠遠(yuǎn)。

　　你。

　　會愿意，和我一起。

　　踏入那，青春的夢想嗎？

　　三十四

　　Loving can hurt, loving can hurt sometimes

　　愛有時會帶來傷害

　　But it’s the only thing that I know

　　但它是我僅知的存在

　　When it gets hard, you know it can get hard sometimes

　　愛有時會變得艱難

　　But it’s the only thing that makes us feel alive

　　但唯有它讓我們感覺依然在呼吸

　　We keep this love in a photograph

　　我們將這愛封存在照片里

　　We made these memories for ourselves

　　制造屬于我們的回憶

　　Where our eyes are never closing

　　在那里，我們的雙眼永不緊閉

　　Our hearts are never broken

　　永不傷心

　　And time’s forever frozen, still

　　而時間永遠(yuǎn)封凝

　　Loving can heal, loving can mend your soul

　　愛可以治愈你的靈魂

　　And it’s the only thing that I know

　　而它是我僅知的存在

　　I swear it will get easier, remember that every piece of ya

　　我發(fā)誓一切都會變得簡單，我會記住你的一笑一顰

　　And it’s the only thing we take with us when we die

　　當(dāng)我們與世長辭，這也是伴隨我們的唯一

　　So you can keep me inside the pocket of you ripped jeans

　　這樣，你就可以將我放進(jìn)你的褲袋里

　　Holding me close until our eyes meet

　　緊緊擁抱我，直至四目交接

　　You won’t ever be alone

　　你不會感到孤寂

　　Wait for me to come home

　　等我歸去

　　You can fit me

　　我兩相映成趣

　　Inside the necklace you bought when you were sixteen

　　照片里還有你16歲時買的項鏈

　　Next to your heart bit where I should be

　　而我就在你的心跳旁邊

　　Keep it deep within your soul

　　請將我牢記在靈魂深處

　　And if you hurt me, well that’s OK baby only words bleed

　　如果你傷害了我，寶貝，沒關(guān)系，刺痛的不過是言辭

　　Inside these pages you just hold me

　　在這些照片里，你依然將我抱緊

　　I won’t ever let you go

　　我不會讓你離去

　　When I’m away, I will remember how you kissed me

　　當(dāng)我不在的時候，我會記得你如何親吻我

　　Under the lamp post back on sixth street

　　在第六街的燈光下

　　Hearing you whisper through the phone

　　聽著你透過電話的密語

　　Wait for me to come home

　　等我歸去

　　三十五

　　夏日炎炎，凜叼著冰棍，擦一把額上的汗，心里感慨幸好游泳池是室內(nèi)的，免于在太陽下暴曬。隊友已經(jīng)在門口等他了，大老遠(yuǎn)就朝他揮手，凜小跑過去，笑了笑，“走吧�！�

　　“對了，剛才好像有人來找你喔？”

　　“找我？”凜想了想，“難道是江？”

　　“不啊，是個男的……個子挺高的�！�

　　“哈？”凜怔了怔，拿著冰棍的手垂了下來，難道……

　　凜立即四處張望，直至視線猛地停在某一個方向。

　　那溫暖的笑臉，如此熟悉。

　　“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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