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繁星的夜,我想起了你,遠(yuǎn)在異國他鄉(xiāng)的你。記得也是這樣的夜晚,你望著星空,似喃似問:小妹,你相信我能……從毫無光澤的星塵變成……熠熠生輝的芒星嗎我一直奉你為我的守護(hù)神,無所不能的神,很堅定地點頭。你笑了:這世上也只有你這般信任我。我看著你笑著笑著眼角就沁出了晶瑩的淚。那一年,你初中,我小學(xué)。
　　     后來我才知道,你在初中的遭遇,令我痛心淚流。我愛你甚于愛我自己。
　　                     
　　     夏日炎炎的一天,你升上初中,因優(yōu)異的成績,被安在重點班。這本該是喜事,卻促就你一生的夢魘,睡著睡著都能哭醒。報到是我陪你一起去,班主任鼻梁掛著金邊眼鏡,笑眼咪咪,和藹可親得就像上帝。她看著你的右臉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先天不足,隱性也好顯性也罷,不用在意。我看到其他家長鼓掌稱好,而你慢慢把手放下,露出蔓延到耳垂下方的多余毛發(fā),眼睛迸發(fā)驚喜的光彩,黝黑的臉皮微微發(fā)紅。
　　      回去你跟我說:很慶幸遇上這樣的老師!當(dāng)時小小的我不懂你哪來的感慨,為什么感慨過了好多年,我才懂得你的自卑與惶恐。貧窮的困窘與先天性的外貌缺陷,是橫亙在你心里的一道傷。
　　     初中不比生源寂寥的農(nóng)村小學(xué),來自各個地方,各個小學(xué)的人才匯聚在一起。而你亦失去小學(xué)時第一名的優(yōu)勢,退到了中等水平線。沒有了第一名光環(huán)的庇護(hù),你活得愈加小心翼翼。
　　      初入學(xué),你是那么喜歡新班主任,眼角眉梢都帶著笑。你說:一直希望遇上這樣一個人,如天使般砥臨,牽著我的手,理解我,尊重我,呵護(hù)我,幫助我。之前我常在想,得之,我幸;不得,我命�，F(xiàn)在看來我還是幸運的!
　　      你尊師敬師愛師學(xué)師的狂熱心理卻在開學(xué)沒多久猝然結(jié)成尖銳的冰凌,一根根狠狠刺進(jìn)心臟,血浸染了悲傷。
　　     那個夜晚氛圍很活躍,吵哄哄,鬧哄哄,你被感染了也鬧了幾句。這時,班主任突然斂起笑容,虎著臉——你從來沒見過的樣子。直接厲聲點你的名,班級瞬間安靜,大家迅速坐好,只余你孤孤單單不知所措的站著。
　　      她說,你不像話,吵吵鬧鬧不像學(xué)生的樣子,沒有教養(yǎng);不遵守自習(xí)課紀(jì)律,這樣的人,一定考不上高中;作為學(xué)生都做不好,鐵定沒有出路,只能守著幾畝田到老……她說了很多很多,你也刻意遺忘了很多很多,卻還是記得很多很多。
　　      或許之前她不出聲,是在等待“合適”的人選,一個不是尖子生,沒有背景,沒有金錢的違紀(jì)學(xué)生出現(xiàn),借此殺一敬百,樹立威嚴(yán),整肅紀(jì)律。
　　      但為什么偏偏是你而為什么哪些話那么尖酸刻薄為什么要親手碎掉你的尊嚴(yán)你想不通又或許想得通。卻只能慌亂的垂著頭,面紅耳赤接受“批評”,任自卑一點點壘成墻……
　　      再蠢的人都聽得出:你不受寵,班主任不喜歡你!在半開放半保守的農(nóng)村中學(xué),師命勝似半道圣旨,大家?guī)缀跷菑?特別是重點班!于是乎,你被同班同學(xué)隔離了,不親近,半友好。就這樣,成了脫群之鳥,想融入,卻不被歡迎。新的旅程還未開始,就遇上了斷崖,千丈高,礪石滾滾……
　　    事后,敏感的心發(fā)現(xiàn)一切都變了:“親切”的班主任只在尖子生有錢生面前笑意吟吟,扭頭,面對“黑膚寒衣”的你們,嫌棄,懶得理會。該如何形容這種心情,最愛的人下一秒?yún)s成了最陌生的人。傷害,欺騙,背叛,鋪天蓋地,你窒息得無法言語,總是不說話,就會變得沉默,你安靜得像自己的影子,每天碰到很多人,卻不發(fā)一言。只有回到家,你才會開口與我談心,不與爸媽說,是怕他們擔(dān)心。
　　      那個時候,是我見過的最消極最惶恐最迷茫的你,不愛笑,動不動就陷入自己的世界,對外界不聞不問,眼睛流露淡淡的憂傷。而我,卻什么也幫不了你……
　　                         
　　      你說,初中三年卑微而堅強(qiáng)的過,終于熬到了中考。誰都知道,中考對于農(nóng)村孩子是一種契機(jī),命運的轉(zhuǎn)折點,你,終于等到了。外面的世界能否洗掉背負(fù)的屈辱,你孤注一擲。
　　      考完后,等待格外漫長,我與你同眠,好幾次聽見你的夢魘,你拽緊被子,雙眼緊閉,滿頭大汗,胡亂地嚷:不要!我沒失敗……我要上高中……不!我啜泣著,把你喊醒,心里祈愿上蒼,莫再折人心。
　　       這一次,上天應(yīng)了——你考上了,還是市重點高中!
　　      去領(lǐng)錄取通知書,發(fā)現(xiàn)一切又變得不一樣了:同學(xué)們主動與你親近,說你厲害;在班主任的眼里第一次看見自己,她說你是班級的一匹黑馬她的驕傲。努力了這么久,終于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是開心,但更多是復(fù)雜的心緒,你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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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塵星撥開黑霧,探出頭來,開始發(fā)光,并愈加閃亮……一離開小小的初中,小小的農(nóng)村,小小的鎮(zhèn)子,你如脫鵠之鳥,抖開被籠子擠皺的羽毛,一點點令世人驚艷。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在我意料之中——我就知道,你不會被生活泯滅。
　　      刻苦學(xué)習(xí),衣著打扮,皮膚保養(yǎng),交往藝術(shù),這是你在高中自定的生活程序,奠定了不久將來漂洋過海的基礎(chǔ)。高考之后,你又完成了一次蛻變——激光脫毛。沒有了多余的毛發(fā),你清秀的五官美好得不得了,再沒有人喊你丑丫頭。
　　     又是一次等待,不過這次你是如此的淡定與從容。成績出來了,如愿考上理想大學(xué)。按照慣例,初中同學(xué)會在這時回母�？赐蠋煛Ｄ銢]去。你說,傷口雖已愈合,但傷疤還在。去,就是自揭傷疤。說這話時,你的眼里是化不開的憂郁。
　　      原來,時間只能止血,不能止痛。   
　　      大學(xué),一米六七的你兼職模特,爸媽很是驚訝。我只愣了一下,隨即釋然。也對,不止一次看到你對著T臺秀,眼睛灼灼生輝。
　　      倔強(qiáng)不認(rèn)命的你在這條時尚之路走得很遠(yuǎn),走到了國外秀臺,揮灑青春如歌。
　　      丑小鴨已完美蛻變成白天鵝,眾人贊嘆不已,你驚艷的何止是現(xiàn)在,還有歷史,村長說,要出書,亮一亮后代的眼睛。你的堅強(qiáng),你的倔強(qiáng),你的努力,你的夢想,擦亮了光芒,星光燦爛——已為塵星!
　　   你我之間一直很有默契,心靈相通,正如此時,我在想念異域工作走秀的你,就收到消息:小妹,我想你了。淺淺的笑,我端詳片刻,拍一張北極星圖,附言:姐姐,星星好亮。
　　                         筆:惜之
　　乘著快馬,化為滿天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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