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海浪卷起細(xì)細(xì)的沙碩，接連不斷的拍打在灘涂上，帶起雪白色的泡沫。

　　“咳……咳咳！”

　　上官靜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冰冷的沙灘上，咸澀的海水倒灌進(jìn)了自己的鼻子，又腥又澀。

　　“想不到你居然沒死�！�

　　冷不防聽到陌生人的聲音，上官靜條件反射的伸手往腰間探去，想要拔出自己素不離身的長劍。而手卻摸了個空，那把天后賞賜給她的長劍與軟鞭竟然同時不見了。

　　“你……”

　　想要質(zhì)問對方是什么來歷，卻發(fā)覺自己喉嚨嘶啞，幾乎發(fā)不出聲音。

　　那聲音的主人走到了她的身旁，踢了踢她的肩膀。

　　“還站得起來嗎？”

　　上官靜怒而想要推開那只穿著黑色靴子的腳，卻覺得渾身疲憊至極，仿佛之前落空了的拔劍動作已經(jīng)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原來只不過是個花架子�！�

　　那人嘲諷的笑了一聲，揚(yáng)起手一拂袖，一股熱氣蘊(yùn)含著力氣席卷而來，上官靜又驚又怒，還來不及看清楚對方究竟是什么模樣，之覺得眼前閃過一片朱紅，旋即便又昏了過去。

　　……

　　再次睜開眼睛，周身一片溫暖，四下環(huán)顧了一圈，原來已經(jīng)是躺在了一處竹屋之中。此時已入夜，月皎星明。這竹屋似離岸不遠(yuǎn)，滄浪拍打礁巖的聲音隱約可聞。

　　“醒了就把藥喝了。”

　　屋中無人，聲音似是從自己臥室之外傳來的，也不知屋外那人是有如何的神通，居然知道自己已然醒來了。

　　上官靜雖心有不忿，卻知對方救了自己一命，不好忘恩負(fù)義，只好勉強(qiáng)坐起身，拿起榻旁的石碗。

　　碗中黑黝黝的一汪不知什么藥，聞起來甚是苦澀。她行走江湖慣了，辛酸苦辣皆有嘗過，而這碗藥的味道卻是苦的離奇，似是聞一聞就要讓人苦的舌尖發(fā)麻。

　　“你這么大個人了，難道還怕苦不成。”

　　她最是受不得人這般挑釁，故而也不管這碗中盛的是什么東西，屏住氣揚(yáng)起了頭，咕嘟咕嘟的喝了個干凈。

　　說來也怪，這藥明明聞起來苦的怕人，可入了口卻是一陣凜冽，非甜非苦，依稀有一股竹子的味道。

　　“這是墨竹的竹瀝，你心火極旺，須得喝些寒性的東西凝神敗火�！�

　　上官靜不語，靠在榻上回憶自己的來歷。斷斷續(xù)續(xù)的記起自己似是不慎卷入了一場宮中勾心斗角的風(fēng)波，自己的身份被人識破，在無極觀外中了仇家的埋伏，胸腹皆被兒臂粗的弩箭射傷，最終流干鮮血，死在了天后的懷里。

　　若是猜得不錯，自己應(yīng)該是被按照家鄉(xiāng)的海葬習(xí)俗放到用了生漆和繩索扎成的竹排上，隨波入海，最終尸沉汪洋，入海為安。

　　而上官靜摸了摸自己曾被弩箭洞穿的傷處，那里肌膚平滑如舊，沒有半分傷痕。

　　——這是怎么回事？難不成自己已經(jīng)死了，這里是陰曹地府？

　　——可剛剛在海邊醒來時，那神秘人明明說自己是僥幸活了下來。何況要是身在地獄，還需喝什么藥，療什么傷？

　　正找不著答案，只聽到外面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走進(jìn)了她所在的臥室。

　　來者身高與自己仿佛相同，身穿一件滾著紅邊的素白袍子，烏發(fā)傾瀉，恰遮住了大半張臉，瞧不見對方的模樣。這人步法沉穩(wěn)，氣息內(nèi)斂，看舉手投足的氣質(zhì)便知道是懷有絕世武功之人。

　　“你是誰？”

　　那人走過來，撩起了竹榻旁邊的帷幔，在自己床邊坐下。

　　“我救了你的命，你卻不但不自報(bào)家門對我謝恩，還要多嘴來問我的身份？”

　　上官靜一皺眉，這人聽聲音年輕的緊，講話卻是老氣橫秋。

　　“……在下復(fù)姓上官，單名靜，長安人士。不幸遭奸人所害，流落滄海，多虧恩公出手相救，在下才不至于葬身魚腹。救命之恩無以為報(bào)，本應(yīng)自此侍奉恩公左右，而在下身有重任未完，不敢脫身，還請恩公告知姓名，他日在下定傾盡全力，銜草結(jié)環(huán)�！�

　　那人笑了，對上官靜擺了擺手：“你已經(jīng)死過一次，還有何使命值得你回去再死一次？今日我救了你，你這條命便是我的了。宮中勾心斗角，歸去爭斗也不過是送死而已。追名逐利，不過是過眼云煙。你好不容易從皇宮里離開，居然還想回去？”

　　“恩公有所不知，在下確有要事。還望恩公體諒海涵。”

　　“我偏不要你痛快，如今你這條命是我的，我不準(zhǔn)你回去，如今黑木崖空無一人，我在這里住了近五十年，是時候該有個人陪陪我了。”

　　上官靜嚇了一跳，有些急了，想不到這神秘人竟如此霸道，居然要將自己軟禁在此。而聽這人所說，自己如今是在一處名叫黑木崖的地方，倒是不知這黑木崖究竟是何處？自己入朝多年走南闖北，倒是不曾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正這時，那人稍抬起了些頭，袖口往上提起了些，露出了一雙白嫩細(xì)膩的，女人的手。膚如凝脂，甲若涂丹，一看便知年輕的很。

　　上官靜冷冷一笑，有些防備的向后退了退，道：

　　“卻不知恩公究竟是何等身份，在下也算得上是見過些許世面的人，飄零多年，尚不曾有見過哪個五旬老太能有你這樣的一雙手�！�

　　那人知道露出了馬腳，卻也不遮掩，反而是伸出雙臂，映著昏黃的燈照了照自己的手，自言自語道：“確實(shí)是瞧著年輕了些……那么這樣如何？”

　　一邊說著，一邊那雙手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干枯衰老，眨眼間青筋畢露，蒼勁老邁。

　　“這……這……”

　　饒是她見過無數(shù)詭秘之事，也無法想象竟然有人能夠做得到這種事，算她自己也精通易容改貌之術(shù)，但實(shí)際上也不過就是能在面容與聲音上稍作偽裝罷了，若想要把雙手變成這般模樣，不借助特殊的道具決計(jì)是無法完成的。故上官靜心中又泛起疑惑，難不成這人竟然是鬼嗎？否則豈能如此輕易便控制自己的皮相？

　　上官靜瞠目結(jié)舌時，那人的手居然又在頃刻之間恢復(fù)如初，晶瑩如玉，白皙可人。

　　“小丫頭，你的長安，有什么值得你掛記的人嗎？”

　　她抬起了手，將如墨的長發(fā)略攏了攏，隨意的散在身后。

　　這時候上官靜終于看清了她的臉。

　　她劍眉上挑，雙眸如星，嘴角含一絲輕佻，下巴上有一道美人溝，雖是個女人，瞧起來卻是十分英武，俊美惑人。

　　見了這人的模樣，上官靜便明白對方為何知道自己是個女人了。

　　心中本有些不滿，而在見了這人神乎其神的返老還童之術(shù)以后，上官靜便知道這人或許比自己老了不知道多少歲，只好老老實(shí)實(shí)的拿出晚輩的態(tài)度，拱手作揖答道：“晚輩心有牽掛，職責(zé)在身，須得快馬加鞭趕回長安護(hù)衛(wèi)天后，事不宜遲，遲則生變。如今朝野動蕩，天后若有個萬一，晚輩萬死難辭其咎�！�

　　那人一皺眉，道：“天后？可是那武則天？”

　　“大膽，你怎敢直呼天后的名諱！”

　　上官靜最是見不得人對天后不敬，立即起了火氣，臉色一變，收起了作揖的手。

　　那人不屑道：“你這癡人，可知今日何日？”

　　“我乃大周天授庚寅年十月遇奸人所害，而今蛙聲一片，竹林郁郁蔥蔥，應(yīng)已過了谷雨�！�

　　“麟德年被高宗賜死的廢相上官儀，是你什么人？”

　　“哼，那人雖是我的祖父，卻不配姓上官，乃是我家的罪人�！�

　　“嘿嘿……”

　　那人既不點(diǎn)頭也不搖頭，只上下打量著上官靜的衣冠。

　　上官靜被她的眼神看的心中發(fā)毛，不解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她那日醒來時身上穿的是昔日常穿的素色錦袍，如今袍子與斗篷都已洗過，整齊的掛在一旁的桁架上，自己身穿月色中衣，襟帶并無不妥，全都一絲不茍。先前不翼而飛的長劍軟鞭俱在榻旁，就連自己的腰牌與玉佩都未曾遺失，都在一旁放著。

　　“你看什么？”

　　“我看你是回不去了。”

　　“此言何解？”

　　那人起身，自書架上抽出一部書來。上官靜低頭一瞧，頓時冷汗?jié)M身。

　　《新唐書·卷一》

　　她難以置信的抬起頭，那神秘人似笑非笑的瞧著她說：“如今是大明萬歷四十二年，甲寅年。”

　　“一派胡言！”

　　上官靜將手中書摔在地上，從榻上一躍而起，翻身欲取長劍，卻被那人攔住身法，擒住了脈門。

　　“長夢千年，不知上官大人可還矍鑠？若是不信，你只需隨我走出黑木崖，往山谷一游，一觀天下�！�

　　上官靜自詡武功了得，而在此人面前卻毫無半分還手之力。此刻叫那人握住了手腕，端地動彈不得，一絲氣力也使不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一閑居野人，無名無姓。救你回來時正是日出東方之時，你便叫我東方。”

　　“東方……？”

　　自稱東方之人詭秘一笑：“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貳

　　“你在想一個對你很重要的人�！�

　　“對……”

　　在長安城里，任你多么孤陋寡聞，你都不會沒有聽過上官大人的名號。

　　有人有美名，有人有惡名，有人有賢名，有人有兇名。

　　上官靜的兇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自然不必多說，然而使她名動長安的卻并非她那張讓人過目難忘的臉，而是她那一貫斬草除根的雷霆鐵腕。

　　不茍言笑，專為天后辦事，殺人如麻，無需任何憑據(jù)。仗著武則天的寵信，一千年前的上官靜就如同今天的錦衣衛(wèi)，皇權(quán)特許的監(jiān)察機(jī)器。

　　但在一千年后的今天，上官靜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為天后而生的上官大人了。

　　“武則天？”

　　上官靜扭過頭對東方不敗怒目而視，后者微微一笑，包容的改口道：

　　“武后。”

　　上官靜這才放松了表情，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在這里已經(jīng)度過了一個月，黑木崖下的海浪不斷的翻騰著，拍打著烏黑色的礁石。咸腥味的海風(fēng)颯颯的吹動兩人的衣角，讓袍服也涌起海浪一樣的波紋。

　　“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以為她是你的仇人�！�

　　上官靜笑了，用斗篷把自己裹起來，找了一塊巨大的巖石坐下。

　　“我十歲入宮，十四歲做她的親侍。直到我死的那天，我侍奉了她十五年。而我五歲時就離家習(xí)武，聽母親說，我五歲之前，每年只能在除夕時見我爺爺一面�！�

　　東方不敗了然的嘆了口氣，一個是朝夕相處了十五年的天后，另一個是只見過五次的爺爺。孰輕孰重，不必多說。

　　上官靜不屑的閉上了眼睛，換了個姿勢倚靠在旁邊的石壁上，渾然不在乎自己雪白的斗篷會不會因此被玷污。

　　“而就這樣，上官家的舊部還來游說我，希望我可以在天后面前美言幾句，洗刷上官儀忤逆犯上的罪名�！�

　　東方不敗嗤笑一聲：“不知廉恥�！�

　　“那么你呢？”

　　“我？”

　　“你有絕世武功，為什么離開江湖，獨(dú)自一個人住在這里？”

　　“……我啊……我……”

　　東方不敗張了張嘴，想說一些關(guān)于自己的事，卻不知道能夠從哪里說起。

　　“……我忘恩負(fù)義，寡仁鮮恥。親人愛人，恩人仇人，一股腦殺了個干干凈凈。”

　　說罷，她掏出酒壺，喝了一大口悶酒，隨后露出了猖狂的笑容。

　　上官靜既沒有皺眉也沒有笑，只是安靜的看著她，當(dāng)那笑容慢慢消失時，上官靜問：

　　“值得嗎？”

　　“……值得�！�

　　極目遠(yuǎn)眺，天邊有不知名的海鳥擦著地平線飛過，狹小的翅膀無法丈量無邊無際的汪洋，讓上官靜聯(lián)想到絕望。

　　她拄著自己的長劍站起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我要回去�！�

　　“你要如何回去？”

　　東方不敗將雙手負(fù)在身后，揚(yáng)起了下巴傲視著黑木崖下的大海。

　　“觀于海者難為水�！�

　　“子非魚�！�

　　“為她死一次還不夠嗎？”

　　海風(fēng)瑟瑟，黑木崖上的罡風(fēng)凜冽如刀。上官靜那瘦削的身軀幾乎隨時要被絞碎在風(fēng)里。

　　烏云從遠(yuǎn)處層層疊疊的壓下來，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圍追堵截著稀少的光芒。

　　但上官靜還是就那樣站著，像石像一樣迎著風(fēng)，挺直了單薄的身軀，看著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值得�！�

　　東方不敗看著她的背影，想起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自己，也想起死在自己懷里的女人。

　　“怕只怕，地獄無門。”

　　喝光最后一口烈酒，她將空空如也的酒壺遠(yuǎn)遠(yuǎn)的拋出去。那紅色的酒壺只是打了幾個轉(zhuǎn)，然后就消失在連綿不斷的海浪之中。

　　叁

　　鏘——

　　上官靜將長劍往桌上一放，撩起了袍子的下擺往長凳上一坐，店小二便跑過來了。

　　“二爺這一趟好走，可有日子沒回黑木崖來了，今兒這是哪陣好風(fēng)將您吹回來了？外頭官道上可冷壞了，瞧您肩上這霜……”

　　店小二一邊說，一邊從肩膀上摘下白手巾去撣上官靜斗篷上的冰碴。

　　上官靜喜潔，極不喜與人接觸，眉頭微動，往后縮了三寸，伸手擋住了那小二。

　　“不勞你了�！�

　　小二知道自己這是馬屁拍錯了地方，訕訕的收回了手，縮了縮脖子把手巾又搭回自己身上，擠出個笑臉，話鋒一轉(zhuǎn)又接著說：

　　“……應(yīng)是歷盡了舟車勞頓，近日眼見要入冬，可要喝些溫酒御寒才是。要不小人這便去給您燙一壺？今年冷的可早，這天氣變幻無常的光景，涮羊肉最好不過。要不……小的讓廚子給二爺弄個羊肉鍋?zhàn)樱纯珊�？�?br>
　　上官靜嗯了一聲，隨手解開了烏裘斗篷，自己取手帕拭去了寒氣，折了折放在一旁的行囊上。

　　“晚來天欲雪，杯中物自然是要得的，你去備酒菜來，我今夜便在你這留宿一晚。哦，還有，你且去替我找些個人來，明日一早我便要回黑木崖，須得有腳伢子和我一起送些酒回去。”

　　小二一聽她要留宿打尖，忙不迭的點(diǎn)點(diǎn)頭，歡天喜地的接過了上官靜打賞給他的碎銀子，一溜小跑著燙酒去了。

　　一轉(zhuǎn)眼的功夫，上官靜已經(jīng)在黑木崖住了五年。這五年來她在何其古怪之事也都見過，卻不曾知曉自己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查了五年依然毫無頭緒，即便固執(zhí)如她，也不禁感到無力。

　　這江湖依舊是無邊無際的大，人情世故渾然間演的仍是千年前的好戲，只是昔日自己以命相拼的勁敵早已化為灰土，抵死相護(hù)的天后也已經(jīng)安葬乾陵，陵道上芳草萋萋，參天大樹須得要數(shù)人合圍才能抱住。

　　天后最終終于順利登基，成了有史以來唯一的女皇。她統(tǒng)治的天下國泰民安，政通人和，既有精兵良將，也有治世能臣。那些想要害天后的人全都失敗了，全都死了，

　　五年前一覺醒來換了人間，什么大唐什么武周，恍惚如夢。沒有人知道她從何而來，亦無人知曉她的身份。前塵舊夢皆盡，洗凈了一千年前手上的鮮血，上官靜如獲新生。

　　今時今日無人處心積慮要來殺她，她也不必再勞心費(fèi)神去殺什么人，一雙手養(yǎng)了五年，干干凈凈，未曾染上過一絲血腥。

　　而事實(shí)證明，就算沒有她上官靜，天后也一樣可以完成她的霸業(yè)。

　　所以上官靜也不禁會想，自己就算回去了，又能為天后做些什么呢？

　　這樣難道不好嗎？

　　黑木崖下的村莊中一直流傳著關(guān)于殺人魔頭的傳說，近年來已經(jīng)好一些了，早些年上官靜只需一說自己住在黑木崖中，山下的人便立刻變了臉色，慌忙求她饒命。想來那殺人魔頭應(yīng)就是昔日的東方不敗，只是時日久了，那人自己不提，上官靜自然也不會去問。

　　她當(dāng)年在天后身邊當(dāng)差時何嘗不是如此，禁宮內(nèi)外，權(quán)臣貴胄只要一聽到她的名字，頃刻便嚇得魂不附體，恨不得平地掏個洞把自己藏起來。

　　而今兩個曾殺人如麻的絕世兇神一同隱居在黑木崖，平日除了彈琴飲酒之外便再無旁事，風(fēng)花雪月，騁懷演武，便如同兩個虛耗年華的廢人。

　　何嘗不是一種享受。

　　“二爺，您久等了�！�

　　店小二端了酒與鍋?zhàn)觼�，紅爐透炭，暖意融融。

　　上官靜一揚(yáng)手，將一錠銀子扔給了小二。

　　“你去找個干凈鍋?zhàn)觼�，再牽一只閹過的公羊，馱兩壇子好酒，今兒晚上我便要回黑木崖去�！�

　　店小二捧著銀子，癡癡呆呆的往窗外看了一眼。

　　寒風(fēng)卷飛雪。

　　“爺，您，您當(dāng)真現(xiàn)在就走？這，這外頭……”

　　上官靜微微一笑，攔住了小二的話頭：

　　“不要多話，且去備我要的東西�！�

　　——今晚就想回去。

　　皇圖霸業(yè)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完

《他鄉(xiāng)遇故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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