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大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白玉堂挑著眉，滿是揶揄的口吻。
　　這語調(diào)展超很熟悉，白玉堂平素都喜歡隨便叫他一聲“喂”，或者干脆用手肘抵一抵他，喊全名已經(jīng)是生氣的表示，這次的“展大俠”，多半是在嘲諷他了。
　　不過展超很難得地忍下了沒有同他計較，留下一句“我不能放你出去”，然后就近乎淡漠地離開。
　　白玉堂雙手抓緊鐵欄，對著展超的背影憤憤地啐了一口。
　　在這樣一座暗無天日的牢房里，他從前的那些優(yōu)雅和矜持早已消耗殆盡。
　　鐵欄并不十分牢固，如果沒有被收走全身上下所有的武器，他輕而易舉就可以斬斷它們。
　　可惜別說武器，他現(xiàn)在身上連一件硬物都沒有。
　　不過他也沒什么好抱怨的，畢竟，哪怕是通過主動示好而成為了牢房守衛(wèi)的展超，也沒能得回他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劍。
　　身后有人關(guān)切地搭上了他青筋交錯的手背，撫摸了他凌亂不堪的頭發(fā)，望進(jìn)了他怒色壓抑的眉眼。他們勸慰他，不要太過心急，興許人家有什么苦衷呢。
　　這些白玉堂一概不予理會，他只知道展超放棄了他們共同的夢想，背叛了他的交托與信任。他甚至不確定，展超會不會把他們曾經(jīng)共謀的脫逃計劃透露給外面其他的守衛(wèi)。
　　展超站立在牢房走廊末端的轉(zhuǎn)角，聽見了白玉堂和他三位哥哥的談話。
　　他很想立刻沖回去，告訴白玉堂，不是這樣的，這里一片漆黑，你不能相信眼睛看到的東西，你要感受自己的心。
　　然而他的靴底在粗糙的石面上摩挲了兩下，到底還是沒有轉(zhuǎn)身。
　　曾經(jīng)的那些相依相偎的感情，仿佛都已經(jīng)被現(xiàn)實無情地打碎了。
　　很快白玉堂就因為不可教化的固執(zhí)而被分到了一間單獨的牢房，沒有了身后的哥哥，孤獨更甚。

　　展超在一個據(jù)傳是晴朗的春日提著一籃清酒佳肴來陪白玉堂。
　　筷子只有一雙，酒杯卻有兩個。
　　他神色如常地叫了一聲“小白鼠”，然后也不等白玉堂的反應(yīng)，便盤腿坐在地上一聲不吭地開始布菜。
　　白玉堂覺得展超一定向他隱瞞了什么，即使這個人現(xiàn)在看起來和從前有了太多不同，但他完全可以確定，展超沒有被這座牢獄中陰郁的氣息侵染。展超的雙眼，還是那樣干凈、澄澈、坦蕩，保持著晶瑩透亮的攝人光澤。
　　白玉堂覺得，自己似乎，有點要迷醉在這光澤里了。
　　明明應(yīng)該恨他的。
　　展超到底還是斟了兩杯酒。
　　白玉堂遲疑良久，終于慢慢走近，與展超相對而坐，執(zhí)起酒壺又在兩只杯中分別添了些，近乎要滿溢出來。
　　“既然要喝，就該滿飲�！毙揲L的手指拈上酒杯，穩(wěn)穩(wěn)端起，連液面都不曾晃動一下。
　　展超知道這是白玉堂無形中在向他挑戰(zhàn)，于是也同他一樣端起酒杯，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上臂同樣穩(wěn)若泰山，不輸不贏。
　　對碰一擊，恰是你杯中有一滴濺入了我的杯，我杯中亦有一滴濺入了你的杯。
　　彼此交換，仍未滿溢。
　　整個過程，自始至終，他們都沒有觸碰到對方一絲一毫，更逞論一個擁抱甚至親吻。
　　白玉堂喝完酒就起身背轉(zhuǎn)了過去，身形一如既往地挺拔，透著三分孤高�！安徽撃阍诖蛩阒裁�，我都會按照自己想要的去做，別犯蠢阻止我。”
　　這夢雖是你給我的，我卻不會因為你而放棄它。這點，白玉堂堅持，展超也很清楚。
　　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這就是他們的最后一次相見。
　　展超凝視著白玉堂的背影，直到那年夏至，牢房里悶熱得像被火烤一般，他都沒再見過那抹清泠的如雪容顏。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愿：
　　一愿郎君千歲，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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