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霍斯加高峰的最頂端，天際省最接近蒼穹的地方，被人們稱為世界之喉。

　　沒有人會爬到這么高的地方來，也就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山壁上有個被用粗重的鎖鏈困住的黑發(fā)少女。

　　她聽見了不遠(yuǎn)處傳來凈天龍吼的聲音，世界上只有龍裔才會以人類女性的聲線來發(fā)出龍吼，不過這次她不憑借這一點(diǎn)也能知道訪客的身份——因?yàn)檎驱堃釋⑺艚诹诉@里。

　　龍裔在松加德打敗了奧杜因，卻沒有殺死她，她握著龍骨巨劍，高聲喊出了那幾個音節(jié)，然后將不可一世的黑龍女王驅(qū)逐進(jìn)人類的身軀。

　　“都瓦克因！”奧杜因用龍語向她怒吼，“你做了什么！你發(fā)明了什么邪惡的龍吼！”

　　“龍裔呼喚了你的名字，奧杜因�！饼堃崞v地?fù)]揮手，“你得乖乖聽話�！�

　　【2】

　　“你得殺了我�！�

　　奧杜因從喉嚨深處發(fā)出咆哮，如果她沒有被困在人類的身體里，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從口中噴吐出烈焰了。

　　“我不會殺你的，奧杜因。”龍裔平靜地看著她，“你有沒有試過懺悔？你有沒有試著去回想你做過的事情？還是說，龍邪惡的天性讓你感覺不到絲毫愧疚？你也做過好事的，奧杜因，盡管那可能不是出自你自己的意愿�！�

　　“是啊，是啊�！眾W杜因停止了掙扎，“我阻止了天際的一場內(nèi)戰(zhàn)，因?yàn)槿祟惖迷诖蛘讨案愣ㄎ摇闊┠愀嬖V我只有這個，我不想再做更多的好事了。”

　　“你救了我�！饼堃嵩谟脤儆邶堊宓耐履亢退龑υ�，聲音即使在霍斯加高峰的狂風(fēng)中也依舊清晰，“你可能是想去殺人，但是你救了我的命。在海爾根鎮(zhèn)，還記得嗎？如果那時候你沒有出現(xiàn)，我就要死在帝國的斷頭臺上了�！�

　　【3】

　　龍裔一般會在晚上到訪。

　　奧杜因搞不懂她是來干什么的，她沒有施以酷刑，沒有再提過奧杜因犯下的罪，也未曾踐踏過奧杜因的尊嚴(yán)——雖然被困在人類的軀體里、被鎖鏈吊在山壁上這個事實(shí)已經(jīng)讓她沒什么尊嚴(yán)可言了。

　　“那天你出現(xiàn)之后，我知道了自己不再是孤獨(dú)的，我有了同類，雖然這些同類與我外表不同，但我們擁有同樣的靈魂�！饼堃嵴慢堶[甲的頭盔，露出她金色的長發(fā)和蒼白的皮膚，從外表上看她是個典型的諾德人，“現(xiàn)在，你在人類的軀體里……我不再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人身龍魂的人了�！�

　　“然后你他媽的就殺了一堆自己的同類，還掠奪他們的靈魂為己用�！�

　　龍裔沒有回答。

　　奧杜因乘勝追擊：“龍都是邪惡的。你也不例外，都瓦克因！”

　　龍神阿卡托什保佑，奧杜因是多么想撕下龍裔那張偽善的面具，讓她臣服在龍的本性之下。

　　讓她臣服在奧杜因之下。

　　【4】

　　龍裔是個很安靜的人。她能完美地控制好吐目與說話之間的轉(zhuǎn)換，不至于在開口時將別人震傷，所以奧杜因覺得她只是單純地不喜歡說話。

　　龍的靈魂讓她不畏嚴(yán)寒，讓她能坐在霍斯加高峰的雪地里，就著火球術(shù)的光芒看書。

　　“你在看龍裔之書……啊，你還記得自己是個龍裔。龍裔應(yīng)該殺死她打敗的龍，拿走他們的靈魂，而不是把他們綁在山壁上，每天晚上聽她嘮叨�！�

　　龍裔合上了書，慢慢朝奧杜因走過去。

　　她的雙手就和她的皮膚一樣蒼白，然而這雙手臂充滿了力量，能夠拉開魔族弓，能夠揮動龍骨劍，能夠讓黑龍女王從天空墮落至地面，再也發(fā)不出能喚來隕石雨的吐息。

　　龍裔撫摸著奧杜因的臉頰，她的手向下滑去，停留在奧杜因如今和人類一樣脆弱的脖頸上。

　　沒有熟悉的鱗片保護(hù)，這種陌生的觸碰讓奧杜因恐懼地顫抖。

　　“我應(yīng)該殺了你的。我應(yīng)該讓你為你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同時確保這個世界的安全。但是我把你給留下了�！�

　　“所以，這到底是為什么，都瓦克因？”

　　龍裔用人類的聲音回答了她。

　　那句本就低不可聞的回答被裹挾著雪花的風(fēng)吹散在世界之喉。

　　【5】

　　“我背叛了我的使命�！眾W杜因在肆虐的暴風(fēng)雪中說，“我沒有做我該做的事情。我屠殺了許多無罪的人類，且還讓我的同胞接著做這些事。我兩次降臨天際都讓這里一片混亂。我救了你。好了，我這輩子應(yīng)該就做過這么些壞事了，如果你有意愿把我放走，那我還可以再多做一些�！�

　　龍裔背對著她，仰頭對天空喊出了凈天龍吼。

　　風(fēng)雪漸漸停息了。

　　她走到奧杜因身邊，那雙藍(lán)眼睛里帶著熱切的期盼：“再說一次，奧杜因�！�

　　“我有罪。都瓦克因……我有罪。我不應(yīng)該為了尋求解脫而追尋死亡，我應(yīng)該為了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6】

　　奧杜因覺得龍裔想馴化她。

　　因?yàn)檫@個家伙不允許自己去愛將黑翼鋪展在天際的世界吞噬者，但是卻允許自己愛真心懺悔了的黑龍。

　　奧杜因決定裝成一條乖巧的龍寶寶，等著龍裔解開她身上的鎖鏈，并且不再用龍吼控制她的行動。

　　【7】

　　奧杜因開始分不清楚她“真實(shí)的想法”和“偽裝出來的想法”。

　　她在想龍裔是不是也被這個世界馴化了，因?yàn)閾碛腥祟惖纳眢w而不得不裝出一副善良的樣子來，然后就遺忘了天性。

　　她可能已經(jīng)不想逃了。

　　這個事實(shí)讓奧杜因厭惡自己。

　　【8】

　　“你也是有罪的，都瓦克因。”奧杜因終于找到了那句話，那句可以讓龍裔永遠(yuǎn)平靜的臉上出現(xiàn)憤怒與心虛的話，“你為了一己私欲，留下了曾對天際犯下不可饒恕罪行的黑龍！你沒有殺我，這就是你的罪行！”

　　“我不會殺你，奧杜因，永遠(yuǎn)也不會。”龍裔在她耳邊輕聲說，“但我可以讓你變得和死了沒什么兩樣。”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了。”奧杜因已經(jīng)忘了她有多久沒有真正地活動過身體，“你最好活得比我長，都瓦克因，不然我擺脫了這個鎖鏈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毀了你愛的這個世界！”

　　“你真的會那么做嗎？”

　　奧杜因沒有說話。

　　【9】

　　去他媽的善良，去他媽的懺悔，去他媽的都瓦克因。

　　鎖鏈被打開，禁制被解除，奧杜因跌坐在雪地中，她握緊拳頭，惡狠狠地在心里咒罵著。

　　黑龍女王不會使用人類的軀體戰(zhàn)斗，但她至少還記得如何發(fā)出吐息，她踉蹌著站起來，想要用熾熱的火焰將面前的人淹沒。

　　龍裔沒有拔劍，也沒有使用龍吼，沒有再呼喚她的名字，以龍裔的天賦逼迫她聽從。

　　“你毀了我……”奧杜因再度跪倒在地上，發(fā)出痛苦的嗚咽，“你毀了我！”

　　【10】

　　龍裔時常會懺悔，即使她殺死的人罪有應(yīng)得。

　　奧杜因覺得自己和她還是很不同的。

　　龍裔的懺悔是為了內(nèi)心的平靜與安寧，奧杜因的懺悔是為了尋得龍裔的寬恕。

　　而她們都得到了她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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