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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憾
郤正進來的時候,劉禪正在逗蛐蛐。
“公爺,難道您不知道蜀國已亡?”郤正沒好氣地瞪他。
“我知道,”劉禪拿發(fā)簪撥弄完蛐蛐長須,再插回自己頭上,合上小竹籠,笑瞇瞇道:“我一不小心親自開城門投降,所以蜀國就亡了。”
郤正強忍罵臟話的沖動,指著竹籠聲色俱厲道:“那您還有興致玩蛐蛐?!”
他這樣的行為可算是不敬,但劉禪沒有生氣。事實上,他一直都是個好脾氣的人!罢蛉绱耍也庞锌胀骝序。”
“……”
劉禪繼續(xù)道:“因為我相信司馬昭會努力養(yǎng)我!
“……”郤正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聽說上月司馬公壽辰,公爺大贊魏地風(fēng)光秀美!
劉禪點點頭!帮L(fēng)景是死的,人是活的。阿正也應(yīng)該像我一樣陶冶性情!
“……”郤正強壓火氣,“宴間表演蜀地歌舞,公爺直夸領(lǐng)頭的舞女好看?”
劉禪又點頭:“我說的都是實話。不過阿正你放心,如果司馬昭親自下場為我跳舞,我一定會喝倒彩,絕不被他的美色迷惑!
郤正仰天大笑。
劉禪一怔,站起身來。
笑聲漸止,郤正面色冷下來,直到堪比冰霜!笆袢擞写酥鳎媸呛渡!”
劉禪微微一震,袖底的拳頭捏緊,又陡然松開。換上一副輕松的表情,道:“沒錯,阿正,才不過幾個月,我的小肚子又凸起了一點,形象更不佳了!
“……”
“是不是司馬昭叫你叫我叫他來吃飯?”劉禪嘆道,“他就知道吃。”
郤正無言轉(zhuǎn)身。憾甚,他也是蜀人的一員,而且看樣子,這個蜀臣他還要繼續(xù)當(dāng)下去。
劉禪臉上笑容漸漸隱去。他把玩腰間漢白玉佩,喃喃道:“背闊,翅長,翼厚,叫聲洪亮,上品!
席間。
觥籌交錯,眾臣言笑晏晏。
司馬昭目光在眾人臉上依次一轉(zhuǎn),落在末座劉禪身上。劉禪悶頭喝酒,一改往常姿態(tài)。司馬昭手指輕敲,趁舉杯之機朗聲問候過他。
劉禪道:“他們說的我一句也聽不懂!本锲鹱靵怼
司馬昭笑容真誠幾分,試探道:“大軍剛破吳軍,他們太高興,才沒有顧得上你!
劉禪聞言左顧右盼,奇道:“那吳王怎么沒來?”
……
場上詭異地一靜。司馬昭一眼望去,大臣們都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
司馬昭道:“他畏罪自縊了。”
劉禪長嘆一聲。
氣氛一凝,司馬昭殺心頓起,皮笑肉不笑道:“安樂公為何而嘆?”
劉禪道:“嘆吳王竟然和家父一樣想不開,愁死了!
又是一靜,只不過這次安靜過后,眾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人群中忽而有人厲聲高叫:“你是劉備的兒子?!你怎么會是劉備的兒子?!你怎么配當(dāng)劉備的兒子?!劉備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劉禪認(rèn)出披頭散發(fā)沖出來的是漢朝老臣,微微一笑道:“你為什么要把幾個詞顛來倒去說好多遍?你怎么能把幾個詞顛來倒去說好多遍?你……”
那人喝道:“夠了!你所倚仗的不過是一個爹而已!
幾個衛(wèi)兵沖上前制住他。
劉禪道:“沒錯,這種爹的確一個就夠了,太多我娘也應(yīng)付不來!
“……”那人不甘心地高叫了幾句,被人拖著出去了。
劉禪見司馬昭正看向自己,道:“良田幾畝,錦衣玉食。金銀不缺,嬌妻美妾。我要的不過是這樣的生活而已。家父有這樣的日子居然還想不開,成天指揮著一群人到處招架斗毆,我決不學(xué)他。”
宴席散后,司馬昭召心腹商討道:“依孤之見,不必殺他。留著他,才能讓蜀臣寒心,讓天下人觸目驚心!
下首一人道:“要是他裝瘋賣傻呢?”
司馬昭笑道:“言乃心照,說這樣的話,除非他真傻。”
當(dāng)青史正史野史對自己如何評價都成為浮云時,是不是讓蜀臣寒心,讓天下人觸目驚心早就不是他所關(guān)注的了。自私么?他太自私,才會在敵軍離國都不過百余里時毅然決心投降,是因為他把漢中所有百姓分到私之一字下。也是因為自私,他寧可裝瘋賣傻只求安樂二字。先父去世后,在他心里漢中之人皆是自家人,安危何所系?不過系于民而已。
劉禪趁著夜色掩映回到住所,一路無話。
臨進門時,腳步一頓,手慢聲輕: “為蜀君漢帝,非我之幸,亦非我所愿!
他生不為梟雄,踏蒼生于腳下。亦不為豪杰,翻江山于指掌;饰徊槐#讲焕^,至少能保得一方父老,不至于生靈涂炭,哀鴻遍野。至于后人評說,自有定論,千古以來,青史總是讓人無奈。
若說此生有何憾,那便是……
先父之墓遠(yuǎn)在隴蜀,有生之年,怕是不能回想灑一捧土了。
劉禪掩上門,掩住唇邊一聲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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