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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時間是六月,因為剛剛?cè)胍,空氣里尚有未褪盡的余熱。
佐助將被子掀到一旁,翻身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出神。
燈自然是熄了,可有些影像只有在這樣寂寥的夜晚才能看得無比明晰。
比如他的哥哥轉(zhuǎn)身出門的背影。
又比如即便是并肩站在一起也并無縮減的彼此間的距離。
他的哥哥。
他想起上一次看見哥哥的背影已經(jīng)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他的優(yōu)秀的哥哥被父親被一族被村子寄予了厚重的期望,因而有做不完的任務(wù)。盡管尚且年幼的他還不盡理解這是種怎樣的期望,卻已經(jīng)從哥哥的身上看到了它們的重量。
他的哥哥越來越忙碌,越來越頻繁的外出,留給彼此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距離被拉得越來越長。
心知是不能有怨言的,該朝著那個背影拼命地趕而已。
只是。
今天是不同的。
想到這里不由的有些沮喪。不久前的晚餐,餐桌上如前兩日一樣只擺放了三幅碗筷。他溫婉的母親未等他開口便察覺出他的情緒,相當(dāng)失落且抱歉的告訴他。哥哥這次的任務(wù)難度好像很高,今天怕是趕不回來的。話末目光轉(zhuǎn)向一旁正襟危坐著的家主。他寡言的父親點頭默認(rèn)了這個答案,眼神里沒有失落,相反是透著驕傲。
他從父親的眼神里讀懂了哥哥是在執(zhí)行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wù)。
這樣的眼神他從許多人眼中看到過。族里的親友,學(xué)校里的老師,村里年長的忍者。他們談及他的哥哥時目光中無不透著相似的贊賞和驕傲。而對他而言,哥哥的過于優(yōu)秀帶來的是愈發(fā)難以逾越的距離和一個又一個錯過。
錯過他的開學(xué)典禮。
錯過教他手里劍的約定。
錯過每年都會一同度過的生日。
而他不知道這之后是否還會有更多的錯過。
忽又想起哥哥走的前一日,他們坐在長廊邊等夜幕降臨。彼時他因為父親關(guān)注的偏頗而感到沮喪,哥哥的話仿佛能直抵人心。你討厭我嗎,佐助。
無言似乎等于默認(rèn)。他的哥哥便又說了一些他并不能完全聽懂的話。
從那日起那個問題便一直縈繞在腦中,揮之不去。
彼時是來不及去想,如今似乎也錯過了回答的時機。
他想起那一日哥哥的眼神,不同于往日的溫柔沉靜,而是另一種他尚且無法體會的情緒。
討厭哥哥,嗎。
夜風(fēng)從窗口潛入,消散狹小空間里的最后一絲暑氣。呼之欲出的答案被一點點淹沒,沉入愈漸濃烈的困意里。
半夜因為寒意醒來?戳丝创差^的時鐘,十一點整。
下了床,拉開兩扇門,看到對面的房間里仍是一片昏暗與寂靜。窗外微薄的光線從窗簾的縫隙潛入,映出幾件物具的輪廓,與哥哥走時并無二致。
于是只好又悻悻回了房間,在一片黯淡中重新研究起天花板來。
夜風(fēng)微薄,昆蟲靜謐,夜晚沉默得讓人從心底生出缺失感。躺在自己的床上便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好在這樣的缺失感并沒有持續(xù)太久。他聽到走廊上傳來腳步聲,與往日有細(xì)微的差別,但不必說那腳步聲來自于他的哥哥。輕微且有規(guī)律,像極了心跳的質(zhì)感。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在門外出現(xiàn)短暫的停頓。然后對面的拉門被緩緩拉開,與門框摩擦發(fā)出深沉的聲響。
心跳停止。夜晚便又重歸于沉默。
還來得及。
這樣想著便又掀開被子起了身。
兩人的房間僅僅隔著一條并不寬闊的過道,他能看見不久前還黯淡著的對面的房間此時已經(jīng)盈滿柔和的光線。
哥哥回來了。
往常這樣的時候他會滿心歡喜地?fù)溥^去將他的哥哥抱個滿懷,這原本就是件會令他感到極大的喜悅的事情。
可真正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便也同時看到他手臂上的紗布和斑駁的印漬。如此便僵在了門外,從心底無措起來。
鼬的上衣已經(jīng)褪去,暖黃色的燈光使得原本過白的膚色有了恰如其分的柔和。雖然清瘦,平素的訓(xùn)練卻也使得身體的線條足夠硬朗。右臂裹著的紗布滲出不少微微發(fā)黑的血漬,看起來傷口的形成已經(jīng)有一些時間了。
鼬單手將紗布一圈一圈繞開,最里面那一層因為粘住了皮肉而未能輕松地褪下來。
動作停在了這里,鼬忽然轉(zhuǎn)頭向門外。
去幫我取一塊濕毛巾好嗎,佐助。
是了,怎么可能不被發(fā)現(xiàn)。
他去浴室拿了毛巾回來,鼬的手臂已經(jīng)纏上了新的紗布。繼而數(shù)圈,鼬將紗布的一端咬在嘴邊,一只手牽住了另一端。打結(jié)的時候他看到鼬長長的睫毛有微小的顫動,這樣細(xì)微的動作被染上了一層暖黃的光暈后一閃而逝。但佐助知道那不是錯覺。
原本已經(jīng)止住的傷口重新滲出新鮮的血液,在素白的紗布上暈出刺目的顏色。
將紗布和粘住的皮肉一起揭下來的時候,一定很疼吧。
別怕。
鼬輕聲說。
過來吧,佐助。
鼬的額上仍有細(xì)細(xì)的汗珠,有一些發(fā)絲被黏住。他走過去,幫他把額發(fā)撥開,沾濕的毛巾貼上鼬的額頭。
很疼吧,哥哥。
一定很疼啊。
就像他此時心底的某個地方。
鼬看著他比自己還要愁苦的表情,忍不住彎了嘴角。
走之前明明還討厭我來著。
那是……
被調(diào)笑的人一時未想好如何反駁。
沒關(guān)系,佐助。
鼬的睫毛微微垂著,墨色的瞳孔中仍然是柔和的笑意。這一瞬他終是看懂了那雙眼睛里藏匿的情緒。
不討厭哥哥。
答案終于說出了口,目光也不再閃躲,臉卻紅得像個番茄。
一直不停地追趕哥哥,不只是為了父親的肯定。
更加不是討厭哥哥你。
而是希望盡快站到哥哥身邊,站在相同的位置分擔(dān)所有重量。為此才想要更加努力,才不想,被哥哥落下太多。
鼬的眼中有微小的愣怔閃過,在那之后重又溢滿沉靜與溫柔。
鼬將他輕輕拉過去攬入懷中。他的臉頰蹭著鼬的肩窩,嗅到他身上的氣息。剝離傷藥的苦澀和微薄的血腥,是他從幼年時便眷戀著的氣息。
生日快樂。
哥哥。
月的銀輝大片大片從夜空中傾瀉下來,形成夜色被沖淡的幻像。
夜不止息。
愛不止息。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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