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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他是武當?shù)谑鷤魅恕?br> 自開山祖師張三豐創(chuàng)立武當一派以來,經過三百多年的發(fā)展,武當成了唯一能與嵩山少林抗衡的大派,曾經門徒眾多,恢宏一時。
可惜那樣的盛景在二十年前戛然而止。
當時他還是一個尚且懵懂的五歲稚兒,唯一記得的是爺爺在血泊中留下的一句話,“記住,此生萬萬不可入世!”
那場讓世人震驚的血洗后,武當自此湮沒于世,武林中人個個為之嗟嘆。
幸存的弟子四散而去,唯有他留了下來,帶著些舊物遁入山林。起初還有官兵日日在廢墟上搜尋,漸漸的也就撤離了。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就是二十年。二十年間,他不問世事,終日與明月為伴、清風共飲,倒也逍遙自在。
他擅長斫琴,卻并不鐘情于桐木,在他看來,能耐住山中極寒的樹木才是做琴的好材料。
山里的冬天異常寒冷,為尋到一塊好木料,他已經跋涉了一天一夜,本以為這次要無功而返,沒想到卻救了個人回去。
她自稱是官家庶出的小姐,因難以忍受主母的迫害誤入此地,甘愿從此侍奉他左右。
他撫摸著前些日子新做的琴,想到每每扯蠶絲時的窘迫,便留下了她。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痛飲時有她斟酒,撫琴時有她聆聽,狩獵或是采藥歸來,老遠就能望見炊煙裊裊,這種有家人陪伴的感覺已經久違了。
冬去春來,武當?shù)幕▋洪_了漫山遍野,他外出時留心摘了幾朵最大最艷的,打算回去就告訴她,比起婢女,他更需要一個妻子。
只是這一次沒有炊煙,等待他的是一個陌生的青年,“本王尋訪先生已久,懇請先生出山助我!
他看了眼面露愧色的她,淡淡笑了,“我只會做琴,其他一無所長!
青年沒有強求,只說下次再來拜訪,便帶著兩名侍從離開了。
懷里的花兒已經捂得萎靡,他掏出來看了看,扔進柴火中。她的臉色變得慘白。
其實他早就看出了端倪,一個生活艱辛的庶出小姐豈會完全不懂柴米油鹽,卻精通琴棋書畫,這場戲演得實在太過拙劣。
他對她不再溫柔以待,卻也不曾過多責問,日子就這么淡淡地過下去。她惶惶不安,卻咬著牙沒有離開。
數(shù)周之后,青年再度來訪。
面對再次邀約,他猶豫片刻,背過身去,“王爺請回吧,我只會做琴,其他一無所長!
“本王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鼻嗄晁坪醪⒉恢,離開前仿佛不經意地說道,“舍妹頑皮,實在是麻煩先生!
他面不改色:“無妨!
自那以后,他不再每日早出晚歸,總是盡可能地陪在她身邊,舊日的時光仿佛又回來了。
他沒有帶她離開,因為他知道,一切為時已晚。
很快,她有了身孕。
孩子呱呱墜地不久,青年第三次出現(xiàn),看上去胸有成足。十米開外有大隊車馬待命。
他不動聲色地環(huán)顧四周:“王爺這是何意?”
“今日先生下山,本王擔心旅途勞頓,特意置備了些車馬,先生莫要多慮!
“哦?看來這次我只能答應,不能拒絕!
青年笑了笑,向抱著襁褓的她走去,“站那么遠作甚,不給我看看侄兒?”
他的動作更快,須臾間已經把她和孩子擋在身后,一柄長劍橫在他與青年之間。
看見太極劍,青年目光一閃,“世人都說武當一劍定江山,本王學劉備三顧茅廬,還望先生莫要再推脫。”
三顧茅廬?他在心底冷笑,不過是等待時機成熟罷了?上麑㈠e就錯,早已全盤皆輸。
馬車里,她欲言又止,他在她額頭上印下溫柔一吻,“事已至此,無妨!
武當以俠、義名震天下,無論武當?shù)茏由硖幒蔚,只要太極劍出,崆峒印詔令,必會盡其所能完成召集者的指令。
所謂武當一劍定江山,不過是利用這些來自各行各業(yè)、四面八方的人力和財力罷了。
二十年前,武當也正是因此讓上位者忌憚,盡管遠離朝堂,處事低調,卻終究沒有逃過那場突如其來的浩劫。
當朝皇帝正是慘劇的實施者,他答應出山,不僅僅是迫于妻兒,也有報仇雪恨之意。
他給自己三年時間,三年后一定攜家人重返山野,再不踏入紅塵半步。然而,世事千變萬化,又豈能如他所愿。
“王爺一向心懷百姓,這屠城之計卻是為何?”
“四方皆已臣服,唯有王都久攻不破。夜長夢多,本王不能再等了!”
他循循勸導:“江山易主本就不在朝夕,如今才一月而已,王爺還是沉住氣,三思而后行。”
“不必多說,本王心意已決!”
青年拂袖而去,他在軍帳內沉默良久。
兩年時間,一點一滴,他為青年筑起千軍萬馬,本以為輔佐的將是一代明君,沒想到又是個急功近利之輩。
武當以俠、義名震天下,數(shù)百年的英明,如今毀于他手。
屠城的哀嚎響徹千里,這一次,他救不了任何人,只能取下隨身攜帶的琴,為千萬無辜亡靈撫一首安魂曲。
望著遠處的滾滾濃煙,他突然懷念起那段炊煙裊裊的日子。是時候離開了。
新帝登基,面對無數(shù)封賞,他只有一個要求,卻不想讓青年躲躲閃閃,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面對他狐疑的目光,青年猶豫半晌,方才坦言,“屠城后怎么也找不到那昏君,是皇妹來找朕,說她有一計良策……”
他怔在當場。
前線太過兇險,他把她留在后方,卻不想一別竟是永別。她早已為他的未來做好打算。
是了,連先皇都如此忌憚武當,青年本不是良善之輩,又怎會放虎歸山。
所以她和青年交換的籌碼是他,“待皇兄登基,請還他一世安寧!
他渾渾噩噩,閉門數(shù)日,在一個夜晚帶著孩子銷聲匿跡。
青年派出大隊人馬追查他們,卻始終杳無音信。
二十年后,江山再度易主。
刀光劍影中,青年狼狽地跌坐在地,目光如炬,“朕只恨當年一時心軟,沒有親手殺了你!”
他淡淡笑了,一如初見,“武當一劍定江山,我不將這個傳言落實,如何對得起陛下一番厚愛!
“你!”
他對皇位沒有半點興趣,但她的骨血,不能流落在外。
輾轉半生,他終于重回武當,終日與明月為伴、清風共飲,倒也逍遙自在。只是少了她,冬天似乎變得更加寒冷了。
他不再做琴,也不再撫琴,因為懂琴的人已經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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