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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華
謹以此文紀念,家嘰,和他的丐蘿徒弟,謝謝你陪我看過的那些風景?v使誰走遍天涯,也難將它遺忘。
你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回憶起那一場紅蓮業(yè)火。
那樣盛大的,仿佛可以將世間的一切焚燒殆盡的大火。沖天的火光沒有灼傷你的眼睛,卻將你的靈魂,當場生生灼穿了一個洞,從此再不完整。
人一閑,便總是喜歡回想當年。
閑暇時你也會回憶起你和他的相識,那時的他還尚在,你還年輕,一切安好。
月黑風高夜,你安靜地潛伏在樹上,一動不動地等待著,像個無聲的鬼魅。
一個商隊出現(xiàn)了,馬背上馱著沉重的貨物,穿著華麗的肥胖商人用氈帽半遮住臉,七八個護衛(wèi)將他圍在中間。
你輕輕地呵了一口氣,端起千機匣,瞄準。
任是請了再多的護衛(wèi)又如何,誰能躲得過唐門弟子的狙殺,一箭追命,血染黃泉。
“噗”,利器刺入血肉的聲音,商人的胸口綻開一朵鮮艷的血花。你收起千機匣,眼角的余光掃過那些驚慌失措的護衛(wèi),卻突然頓住了。
不對!少了一個!
你隨即摸上腰間的千機匣,卻摸了個空,與此同時銀亮的彎刀架上了你的脖子,下一秒就是身首異處。
大意了,居然會有明教弟子。
你咬牙摸出匕首準備硬碰硬地反擊,就在這時一柄劍忽地落到你的面前。泛著淡淡青光的劍身投下一方小小的氣場,仿佛構(gòu)筑起透明的墻壁,阻擋住你頸前的彎刀。
你連忙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手腕翻轉(zhuǎn)間,青弧閃現(xiàn),身后的明教弟子便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姑娘一個人行走江湖,可要多加小心吶!
你不語,只縱身一躍,機關(guān)鳶投下小小地一片陰影。
你沒想過他會特意來唐家堡找你。
夜幕降臨的時候,你坐在問道坡前,銜著一片竹葉嗚嗚咽咽地吹,獨當一面泛著冷冷的清輝,枝頭淺紫色的繁花簌簌地落到你的肩頭,好似紛紛揚揚的落雪。你抬起頭,就看到了上次出手相助的白衣道長。
你無意識地用手指摩挲著自己黑色袖口的布料。
他是沐浴在陽光下受人景仰的修仙之人,而你則是隱匿在黑暗之中的嗜血殺手。
白與黑,多么強烈的反差。
他卻朝你露出淺笑,干凈出塵的笑容宛如純陽宮千年不化的純凈冰雪。他朝你伸出手,問你可否愿意與他一同去旅行。
一方小小的力堂從來就困不住你,你可是向往著那翱翔碧空的機關(guān)鳶,心里裝著廣闊的四海大地。
你只是不懂對于只見過一次的陌生人,他到底是哪里來的這般信任和熱情。
但是鬼使神差地,你卻也答應了他。
多久之后再談起這段往事,他笑著解釋“我看到你的時候感覺很投緣”。
什么嘛,和撿徒弟的理由一模一樣。
就這樣你開始跟著他滿世界的到處亂跑,四處游逛四海為家,倒也活得瀟瀟灑灑。
合作領(lǐng)取尋物任務,好不容易得手的信物被你一轉(zhuǎn)頭隨手押進賭場,輸光了東山再起重頭再來,兩人領(lǐng)取更多的任務,幾倍傭金送進賭場贖信物,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大圈,累死又累活,總算是物歸原主保住了信譽。
這樣的事情隔三差五,他笑,他罵,連茶館的老板娘趙云睿都聽膩了他對你的抱怨,他卻從沒有真正為此生過你的氣。
其實你并沒有常人眼中那般熱愛賭博。年少輕狂,你只是下意識地想要揮霍一些東西,生命珍貴人生苦短,于是唯有金錢。
賭場上漫不經(jīng)心不計輸贏,你享受的只是一擲千金的瞬間和大起大落的快感。至于賭資——有錢就玩欠錢快跑,真真是青春年少。
真好。
他為你插生太極,插鎮(zhèn)山河,各種各樣眼花繚亂的什么都往你腳下亂插。你沒有什么能給他的,只能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候,將自己化作那只最迅疾的追命箭。
他開始偶爾用“親愛的”稱呼你,起初你也會用“修道之人也這么不正經(jīng)么”來回敬他,記不清是什么時候了,反正細水長流水到渠成,兩個人就這么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頗有點老夫老妻的味道。
你登上揚州那樸素港口的時候,清晨的陽光正好斜斜地灑過來,溫暖而寧靜。
再來鎮(zhèn)沒有什么繁華的街道,溝通彼此的是一條條蜿蜒曲折的石板小巷,大塊的青石板被長年的雨水侵蝕得坑洼不平,石板縫間泛出點點青綠。兩側(cè)林立著各式各樣的小店,吳儂軟語的叫賣吟唱,梧桐樹下萬花弟子的詠嘆詞,彰顯出最淳樸的小鎮(zhèn)風情。
他說,在這里買座房子吧。
你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后來想了想,竟沒有起反對的念頭。
房子在城郊,有點破舊,周圍都是普通人家,剛搬進去的時候可以算得上家徒四壁,但是勝在安靜。
他說,吶,親愛的,以后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
你的心驀地就柔軟下來。
你不定期地抽風,打起架來絲毫不受場地限制,小院的一面墻硬生生地被敲掉了一半,看上去有點觸目驚心,你也懶得去找人修繕。小師妹偶爾會在任務途中過來拜訪你們,女孩子在墻根處移植了一株九重葛,紫紅的花蔓纏纏繞繞,還真就補上了缺口。
房子大多數(shù)時候是空著的,再來鎮(zhèn)并不會束縛住你和他的腳步。但是從那以后有些東西就變得不一樣了,有這樣一個小鎮(zhèn),溫暖而寧靜,悠悠然然在等待著你們。那是你們的家。
“家”真是個奇妙的字眼。
你想若是沒有那場大火,你和他會不會就這樣一直一直走下去。等到有一天,你們都老了,盛唐的大好河山都印遍你們的足跡,你會和他回到再來鎮(zhèn)定居下來,沏一壺茶坐在巷口的梧桐樹下,看沉沉暮色浸染舊日時光。有初入江湖的少俠路過小鎮(zhèn),沉醉于古老的歌謠曲調(diào),明亮的眸子像是蒼穹處的極光,一如你們年輕時的模樣。
若是,沒有那場大火的話。
安史之亂。
那夜,滿城的朝華花被火光染上最凄厲的血色。
心,撕扯開來的痛,痛得你近乎暈厥?赏吹胶髞,漸漸地也就不痛了。
再也不會痛了。
耳畔蜂鳴不止。無聲的嘶吼,誰聽得到?
你回到了唐家堡。
你知道小師妹即使是戴上了獨當一面,成為力堂的首席弟子之后,依舊定期會去再來鎮(zhèn)的房子親自打掃,只是你再也沒有回到那里看過。少了某個人,缺了某些事,那里便再構(gòu)不成一個家。
有的時候你也會想,也許你不是喜歡他,而是厭惡沒有他在的感覺。
厭惡到了骨子里,仿佛要溺死一樣。就好像有人否認了你,否認了你一步一步摸打滾爬走過來的路,因為那個一路跟著看著陪伴著你的人,他不在了。
你永遠都記得的那一刻。白衣勝雪的青年站在問道坡繁花似錦的樹下,廣袍云袖飄散在寂靜的夜空,身后盡是滿天星斗,他悠然一笑,恍若出塵,雙眸竟比遠處的銀河更加燦爛。
那是夢想的光芒。
“師姐,師姐,”小男孩睜著一雙圓滾滾的貓眼,略顯嬰兒肥的小臉很是可愛。他懷里抱著一把千機匣,邁開兩條小短腿朝著你跑過來,“師姐,你再把追命箭演示給我看一遍嘛。”
他身后,梳著馬尾辮的小姑娘連忙拉住他,獨當一面泛著冷冷的清光,小大人似的說教模樣:“別吵,師姐睡著了!
你睡著了。
別吵醒你呀,讓你再多做一會兒夢吧,萬花的花海君山的桃林,明教的大漠昆侖的冰雪,夢中的山河還沒有染上烽煙的血色,夢中的白衣人還會淺笑著對你伸出手。
那夢中的火光也依舊熊熊燃燒著。
為你彈奏東風破
寫于 2016.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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