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楊烔
　　一個工于算計的老婦人要出遠門了。
　　她把此次旅途的費用都計劃好，身上僅留二十塊錢作為機動之用，就坐上火車出發(fā)了�；疖嚿习鞘侄啵瑤Ф嗔爽F(xiàn)金實在不方便�，F(xiàn)在她可以高枕無憂了，沉浸在自己善于籌謀的得意之中，臉上洋溢著抑制不住的輕松愉快的微笑。
　　下了火車，她必須再坐兩小時的汽車才能到達目的地。她走進火車站附近的一家小店打了個電話。打完電話，老板瞥一眼計費器，張口說道：
　　“兩個電話一共二十塊零五角�！�
　　老婦人以為他弄錯了，忙解釋道：
　　“我只打了一個電話，另一個沒打通�！�
　　“沒打通也要收錢！”老板兇神惡煞地吼道。
　　老婦人嚇壞了，她一輩子也沒見過這么蠻不講理的人。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趕緊付了錢，逃出小店。她的心怦怦亂跳，像剛剛遭遇一場搶劫似的。太可怕了！她現(xiàn)在只想快快坐上汽車離開這里，一刻都不想停留，這簡直就像一場噩夢！
　　她幾乎是顛著小腳跑到妣鄰的汽車站的。當她站在售票窗前準備買票時卻傻眼了。她少了五角錢！她把所有的口袋都翻轉過來，也再沒有找出多余的五角錢來。她急得滿頭大汗，不停地跺腳，不知如何是好。
　　后面有人嚷起來，催她利索點。
　　她木著頭把一堆零錢遞進去，想僥幸蒙混過去。由于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她臉色通紅，眼睛都不敢看售票員，在心里默默的祈禱：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還差五角！”漂亮的女售票員拋出來一句冷冰冰的話。
　　老婦人忽地一驚，殘存的希望頃刻化為烏有，她感到全身像被抽去骨頭一樣虛軟無力，可憐巴巴的央求道：
　　“我沒有錢了，我用兩個雞蛋給你抵五角錢好嗎？”說罷，老婦人從上衣口袋里掏出兩個雞蛋放到臺面上。雞蛋殼已經破損，露出網狀的縫隙，像干旱而龜裂的地殼。
　　“什么？！”漂亮的女售票員在她聽來簡直就是胡鬧，她厭惡地把老婦人的錢丟了出來，接著喊道，“下一個！”
　　早已等得不耐煩的人蜂擁而上，老婦人打著旋轉被擠到一邊。
　　暮色漸漸降下來，像一張黑網籠罩在車站上空，壓得人有些透不過氣來。最后一班車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開了，老婦人縮在墻角暗自垂淚，氣得渾身發(fā)抖。
　　她曾引以自豪的精確的算計，如今卻怎么也算計不到她會打那個該死的電話，以及遇上那個該死的小店老板。她曾經就是憑著這種精明精心打理著一個家，可如今究竟是怎么了呢？她為自己的失誤深深地痛悔和自責。
　　人們從老婦人身邊走過，紛紛投去訝異的目光。老婦人鼓起勇氣請求道：
　　“請給我五角錢好嗎？我就差五角錢買一張車票啦�！�
　　人們恍然大悟，“原來是個乞丐！”有人嘀咕道。人們的目光不再是驚訝，而是變得不屑起來。
　　“如今的乞丐穿得越來越來體面啦！”
　　“誰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缺五角錢。”
　　“分明是騙人！”
　　“對��！現(xiàn)在乞丐就是利用人們的同情行騙，我們不要上當！”
　　“早就聽說有人靠乞討蓋洋樓、買小車啦，人們?yōu)E施同情就是慫恿懶惰！”
　　“這么老了還出來討錢，真不要臉��！”
　　……
　　人們指指點點、嘰嘰喳喳。老婦人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再也不敢開口了。只是緊緊咬住發(fā)青的嘴唇，瑟瑟發(fā)抖。羞愧令她抬不起頭來。
　　趁售票窗前沒人時，漂亮的女售票員隔著玻璃沖圍觀的人喊道：
　　“你們誰給她五角錢吧，今天最后一班車馬上就要開啦！”
　　圍觀的人哄地一下散開了，仿佛誰跑在最后誰就得付錢似的。漂亮的女售票員搖搖頭，嘀咕道：
　　“現(xiàn)在的人吶……”
　　天完全黑下來，最后一班車乘著夜色搖搖晃晃地出發(fā)了。老婦人像掉進了墨缸里，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她虛脫似的斜靠在冰冷的墻壁上，仰著頭，眼淚順著臉頰滾滾流下……
　　恍惚中，老婦人感到有只小手在拉扯她的衣襟。她驚訝地往下看去。是一個小不點兒，手里正舉著一塊錢。
　　“老奶奶，你還差五角錢是嗎？但我沒有五角錢了，我就給你一塊錢吧�！毙〔稽c稚聲稚氣的說道。
　　老婦人一下子把小不點摟到懷里，眼淚像斷線的珠子簌簌落下。
　　“好孩子，奶奶謝謝你，但奶奶只要五角，因此奶奶必須找回你五角錢�！闭f罷，老婦人掏出五角錢塞到小不點手里。小不點蹦蹦跳跳地走了。

　　墨染似的的天邊依稀有盞燈火在風中輕輕地搖晃，雖然很小、很微弱——好象一口氣就會吹滅似的，但它終究是一點光亮，使在黑得令人窒息的夜里，讓人激起一股對光明最熱切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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