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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
清明后十五日,斗指辰,為谷雨,三月中,言雨生百谷清凈明潔也。
壹
鼎興十一年,沐白以皇三子定親于英華郡主朱氏竹清! 冻尽の渫鮽鳌
南方的春是纏綿入骨的,暖意一絲絲一縷縷滲入寒風,夾雜著柳絮撲面而來,如細絲織就的網(wǎng)將人層層包覆,直到春季的最后一個節(jié)氣谷雨,才有了些清爽。
今年的谷雨是個小雨天。牛毛細雨斜斜,潤濕了這皇宮一隅的精巧小院。黑衣黑發(fā)黑眸的小女孩站在廊下,注視著檐邊緩緩滴落的水珠。不遠處的涼亭內(nèi)飄來一陣柔美的笑音,卻是幾名雨中賞新花的女子。年紀最小的女孩約莫十四五歲,尚未及笄,容貌極美,一顰一笑都透著溫婉柔媚,仿佛是這金陵城的春凝成的人兒。
廊下的女孩瞥了那涼亭一眼,似是無趣,又將目光停在了檐邊的雨珠上。
“竹云!毙≡旱拈T旁傳來一聲喚,是個十六七歲大的俊朗少年,衣著華貴,衣襟上繡著張口作咆哮狀的白虎頭像,那是楚國皇室的標志。少年右側(cè)立著一名美婦,雖已四十上下,眉眼間仍是風韻不減;左側(cè)則是個男孩,與少年容貌有七分相似,但雙眼卻截然不同——男孩竟是眸生雙瞳。
涼亭內(nèi)笑靨如春的少女向賞花的同伴們告了聲罪,步履輕盈地迎上那少年,站定后先是向那美婦一禮:“母親。”接著轉(zhuǎn)向少年,頰上泛起一絲紅暈:“大殿下!
戴維斯笑道:“在賞花?”他執(zhí)起朱竹云的手,“雨天也不怕染了風寒,隨我去加件衣服。父皇上回賞的新料子,我專門找了蘇杭的繡娘繡得花紋,你一定喜歡……”二人離了院子,語聲漸遠。
朱夫人待二人離開后向留下的男孩輕聲說了幾句,接著喚那廊下的女孩:“竹清!
朱竹清把注意力從離開的姐姐身上收回,快步走向母親。朱夫人摸摸她的頭,柔聲說道:“竹清,這位就是今日與你定親的三皇子殿下。三殿下,這是小女竹清。”
男孩露出禮儀老師所授的得體微笑,向朱竹清伸出手:“你好,我是戴沐白!
“朱竹清。”女孩沒有笑,只是伸手握上了男孩的手,指尖相觸的剎那不易察覺地縮了縮。
戴沐白繼續(xù)微笑著:“這院子里花太少了,御花園的景色才是最美的,我?guī)闳タ纯窗!?br> 這次朱竹清連話都未回,只是點了點頭,任男孩牽著自己的手向外走。朱夫人見兩人相處得不錯也放下了心,便沒有跟上。
轉(zhuǎn)過兩個彎,朱夫人的身影完全隱沒在了一叢紫竹林后,朱竹清毫不猶豫地把手抽了回來,同一瞬間,心有靈犀似的,戴沐白也松開了手。
“你……”兩人同時一愣,又是同時沉默。
相顧半晌,還是戴沐白先開了口:“你習武?”
“朱家人都是練武的,你不知道?”朱竹清毫不客氣地回答。確實,朱家的祖上跟隨楚太祖南征北戰(zhàn),開國后以軍功封異姓王,自此歷代朱氏家主皆為軍中大將,是以家風尚武,不僅男子,連婦孺也須習得一招半式。
但戴沐白并非驚訝于此,而是驚訝于朱竹清手上繭子的位置和厚度——一般來說,只有長年練習刀劍類兵器的人手上才會有這樣的繭,而朱竹清今年不過七歲,由此看來,她平時練武之勤定是超乎常人想象。朱家女子雖然也要習武,可要求并不嚴格,大多功夫還是會花在琴棋書畫女紅上,像朱竹清這樣的從未聽聞。戴沐白的好奇心被這個黑衣女孩挑了起來:“可是看得出來,你練得甚至比我更勤奮,為什么?”
南楚皇室競爭激烈,奪嫡之爭更是兇險異常,幾乎每一任新皇登基后都會把自己的兄弟們屠戮殆盡,能幸免于難的不是毫無威脅的廢物,就是甘當廢物的人。而戴沐白有個大他六歲的、各方面表現(xiàn)都近乎完美的大皇兄,即使他天賦過人,年齡的差距也不是那么容易彌補的?伤縻灏棕M會甘心當一輩子窩囊廢?所以他拼命學習,拼命練武,只希望有朝一日能超越皇兄。唯有如此,方可生存。只是今日卻見到一個比他更加勤奮的人,還是個女孩,是他的未婚妻。
“我想變強。”朱竹清冷冷地說,暗暗攥緊了拳!扒倨鍟,我的天賦遠遜于姐姐,唯有武藝能勝過她!
戴沐白心中一震,四目相對,邪眸轉(zhuǎn)黯。
同為局中人,他自然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朱氏素來有與皇室聯(lián)姻的傳統(tǒng),一旦訂了親,朱家女兒的命運就與未婚夫綁在了一起,勝則同榮,敗,則同死。因此朱氏家族內(nèi)部的競爭也與皇位之爭一樣激烈。朱竹清既然在各方面都遜于朱竹云,那么只有以一力降十會,憑借武藝加分。
皇位、皇位,冰冷的皇座下埋葬了多少戴氏與朱氏子弟的尸骨?血濃于水轉(zhuǎn)瞬即為白刃相加,兄友弟恭一夕便成不共戴天,都是為了什么?戴沐白邪眸深湛,看著朱竹清冰冷中隱隱透出絕望與不甘的眼神,他心中對家族的恨意變得分外鮮明,在胸腔中翻滾沸騰,難以抑制。一個曾有過的念頭浮起:“你想逃嗎——
“你也不喜歡你的家族吧?
“我們一起離開,如何?”
朱竹清一怔:“離開?去哪里?”
“天下之大,除了這金陵城,何處不可去?”戴沐白的語氣帶上了些激動,“我們的資質(zhì)都是上選,十年后憑你我的武藝,想離開,誰能攔得?”
冷漠的黑眸中燃起希望的火花,朱竹清握拳的右手微微顫抖起來。然而那火光一閃即逝,很快又回歸黯淡,只是多了一份堅定:“不行!”
“為什么?”戴沐白訝異地睜大了眼。
“父親說過,人是要背負責任的!敝熘袂逯币暣縻灏祝悄抗夂孟衲芡溉胄牡,聲音錚然,“你是楚國的三皇子,我是陛下欽封的英華郡主,我們既然擁有了這身份帶來的榮華,那就要承擔應(yīng)有的責任!
“只有懦夫才會逃避!
風起,紫竹蕭蕭。
貳
慶晟元年秋,北齊舉兵二十萬犯荊襄,沐白將兵七萬,與齊燕王戰(zhàn)于襄陽,大破之,遂以功封武王。次年,武王與英華郡主完婚! 冻尽の渫鮽鳌
慶晟二年四月廿一日,谷雨,天晴日朗,惠風和暢。
金陵城內(nèi)的主干道朱雀街上,迎親的長隊披紅掛彩,浩浩蕩蕩,人人面上都透著幾分喜意。為首騎白馬的年輕男子相貌英俊,邪眸凜凜,嘴角挑著一絲笑容。長隊在朱府門前停下,少歇,又重新出發(fā),只是原本空著的轎子里多了個新娘。按楚地風俗繞內(nèi)城一周后,隊伍最終停在了一座樣式莊嚴的府邸門前,門旁的兩列棨戟昭示著主人的軍伍身份,門上方,純黑底色的牌匾上“欽賜武王府”五字金光耀眼。
婚禮的流程繁瑣冗長,更何況是王侯之家,禮數(shù)更甚。戴沐白自上午巳時進府門起一直忙到亥時方才得脫,來見他新婚的妻子。手推上門的那一刻,他竟一陣輕微的恍惚。
這些年來,他和朱竹清的見面次數(shù)并不多,一個居于朱府,將全副心神都投注在對武藝的磨煉上,只為變強;一個十五從軍,從軍隊底層的卒子做起,戰(zhàn)場上九年摸爬滾打,借齊楚連年戰(zhàn)爭之機立下赫赫功勞,終得封王,以軍方勢力與大皇子的政界力量分庭抗禮;厥淄簦跻姇r的情景仍歷歷在目。
“我們既然擁有了這身份帶來的榮華,那就要承擔應(yīng)有的責任,只有懦夫才會逃避。”
戴沐白邪眸炯炯,低聲喃喃:“呵,竹清,我從未逃避!
推門而入,戴沐白一眼撞進幽深的黑眸中。不出他所料,朱竹清果然沒像平常新娘一般安安靜靜地坐在桌旁等待,而是自己掀了紅蓋頭,正站在墻上掛著的一把短刃前,右手還停留在硬革刀鞘上。
見到來人是戴沐白,朱竹清眼底的冷漠褪去,驀地想起他是自己新婚夫婿,不由小幅度地別過臉,避開了和那雙邪眸直接對視,一抹紅暈漫上臉頰,在輕輕搖曳的燭光中,嫁衣黑發(fā),美得醉人。
戴沐白一時癡了,愣在原地,不多久反應(yīng)過來,上前一把抱住朱竹清:“嘿,夫人,想夫君我了沒?”
朱竹清沒反應(yīng)過來,一聲短促的驚呼,聽到戴沐白的話后面色羞紅:“你……先放開我。”
“不放。”戴沐白露出壞笑,“想夫君我了沒?”
“你……我……”朱竹清一偏頭恰對上湛湛邪眸,動作一滯,猶豫半晌,那個“想”字還是未出口,趁戴沐白懷抱微松時腳下一錯便掙脫開去。
戴沐白也不急,跟著踏出一步,又把和朱竹清的距離瞬間拉近。朱竹清被那雙邪眸看得心如鹿撞,平時的冷靜都飛去了九霄云外,只想躲開那目光。眼角瞄到墻上的短刃,她慌張中隨意找了個話題開口:“那把短刀是你的?”
她本以為這句話不會有效果,沒想到戴沐白目光轉(zhuǎn)柔,走過去摘下了短刀:“不,是給你的!币娝媛扼@訝,他露出回憶的神色:“上次見面,我記得你腰里別著匕首。相識十四年,我還未送過你什么東西,這把幽冥刺是我為你準備的禮物!闭f著,他橫握短刃遞向朱竹清。
上次見面?五年前的事,沒想到他竟記得這么清楚。朱竹清覺得一種奇異的情感在心底漾開,輕輕抬手握住了幽冥刺的刀柄。
戴沐白在她握住刀的瞬間又壞笑起來:“這也算是我們的定情信物。”
朱竹清剛恢復一些的臉又紅了,只是這次,她卻沒有放手。
“知道嗎,”戴沐白笑意更深,“遞帶刃的兵器給別人時,刃向?qū)Ψ剑翘翎;柄向(qū)Ψ剑鞘竞;橫著遞呢……”
“是與卿同心!
叁
慶晟四年春,北齊復舉兵二十八萬擊楚,帝拜武王為帥以抗齊! 冻尽の渫鮽鳌
今年的谷雨,天陰。愁云慘霧如北齊大軍,沉甸甸地壓在南楚人心頭。
武王府上下自夜半便開始忙碌。圣旨已下,家主掛帥,平明便要出發(fā),金陵城外,誓師出征。
戴沐白負手立于窗前。晨曦為陰云遮蔽,窗外一片晦暝。
“沐白!
他轉(zhuǎn)過身,隱去邪眸中的凌厲肅殺:“竹清,你來了!
朱竹清不答話,走上前將手中捧著的戰(zhàn)甲披在他身上,仔細穿好一條條束帶,打上結(jié)實的結(jié)。
戴沐白沉默良久,直到她為他披上披風,系上最后一條絲絳,他方開口:“此次出征,少則八九月,多則三年,我一定凱旋歸來!
“我知道!敝熘袂迥曋哪橗,“只是皇位之爭正是關(guān)鍵時刻,你這一走,金陵城中就是戴維斯他們的天下了!
戴沐白哈哈一笑:“待我擊退北齊二十八萬大軍,功勞足以壓過皇兄。”
朱竹清不語。軍功過高并非幸事,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以戴沐白如今的地位,再立如此大功,恐怕得到的不是獎賞,而是敵人——他的生身父親,南楚帝王。這一點,他們都很清楚。
在朱竹清黑眸的注視下,戴沐白斂起笑聲:“況且,我乃南楚武王,保我疆土,衛(wèi)我子民,職責所在,義不容辭!”
“我明白。”朱竹清表情依舊冰冷,只是眼中流露出濃重的哀傷,與愛意。末了,她粲然一笑:“時辰快到了,去吧!
戴沐白深深望了她一眼,一轉(zhuǎn)身,步伐堅定,毫無遲滯地離開,猩紅的披風在身后揚起,獵獵作響。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府門外半晌,朱竹清才收回目光,冷冷問道:“我吩咐的事,都做好了?”
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后的仆人謙恭地欠身:“回王妃娘娘,都辦妥了!
“那就好。從今日起,武王妃重病,王府封門不見客。”說話間內(nèi)力外放,王妃的華貴長裙剎那碎成紛紛落英,露出一身玄黒勁裝。幽冥刺出鞘,吞吐寒芒。
肆
武王乃從五千騎,取道絕情谷,襲齊軍糧倉牧野,齊燕王回軍救之。武王力戰(zhàn)之,陣斬燕王,齊人震悚。仲秋,齊遣使厚幣委贄以求和。帝許之。 ——《楚志·武王傳》
寅時三刻,星月尚懸于蒼穹,然而往常淡雪青色的天空,今日卻染上了熾烈的紅。
牧野城內(nèi),火光沖天。齊軍二十八萬人馬,五個月的糧草,被付之一炬。
馬蹄聲起,五千玄甲騎兵呈一字長蛇狀由東城門沖出,為首的將領(lǐng)舉起手中長戟,戟面上咆哮白虎狀的暗紋在火光中若隱若現(xiàn),身后騎兵迅速變?yōu)殄F形陣。雖是在急速行軍中,變陣卻一絲不亂,足見此軍素質(zhì)之高。
前方地平線上有淡淡煙塵揚起,戴沐白邪眸一凝,長戟前揮:“全軍加速!準備突擊!”
隨著距離拉近,煙塵已被連天接地的軍陣取代,銀色的甲胄映襯下,繡著“齊”“燕”的旌旗隱約可見。凝神聚氣,戴沐白能看到對面陣中齊燕王鐵青的臉色,他咧嘴一笑,放聲長嘯:“全軍突擊!”雄渾的內(nèi)力支持下,嘯聲滾滾如海潮,竟有鋪天蓋地的磅礴氣勢。齊軍陣中離得最近的盾兵齊齊變色。
鐵蹄踏陣的一瞬,天地仿佛凝固了,一切聲光色皆退去,唯余黑白。下一刻,黑色尖錐撕裂了白色海洋,勢如破竹地切入軍陣,人仰馬嘶之聲直灌入耳。
“當——”白虎戟重重撞上青龍刀,回響的聲波將距離最近的一圈士卒震退到十步開外,竟是齊軍統(tǒng)帥燕王親自上陣迎戰(zhàn)戴沐白。他這一擋,雖沒能討得好處,卻也阻住了楚軍的沖勢,一旦楚軍速度減慢被齊軍包圍,以齊軍數(shù)倍于楚軍的兵力,毫無疑問能將這一支騎兵消磨殆盡。
因此,雙王對決,是在完全不公平的條件下進行的。
戴沐白邪眸中燃起如身后牧野城的火光般沖天的戰(zhàn)意,單單勝負已不足論,他要的,是速勝!一提韁繩,內(nèi)力毫無保留地注入白虎戟,戟尖劃出尺長的鋒芒,自上至下直逼齊燕王。
齊燕王單手橫刀格擋,空著的左手在身后打了個手勢,他的副將一揮手中令旗,齊軍陣中突然閃出幾列森寒的光點,那是弩箭的箭尖,方向,全部對準了戴沐白!
又是“當”的一聲,齊燕王臉色刷白,噴出一口鮮血,座下戰(zhàn)馬一聲悲嘶,竟是四蹄盡斷,生生被戟上大力砸得跪倒在地。與此同時,上百點寒星劃過黎明的寒氣,直指戴沐白。
“殺!”戴沐白一聲虎吼,去勢已盡的長戟閃電般一收一刺,齊燕王猝不及防之際被戟尖當胸刺透,臉上尚有驚愕之色。
隨著戴沐白最后一戟刺出,一道黑影從他身后亂軍中閃出,接著一連串尖銳的金屬碰撞聲響起。
“叮叮叮叮叮叮!焙忾W爍的弩箭如被成群獵殺的飛鳥,紛紛落地。
“叮!”最后一支箭,被幽冥刺的寒芒攔腰截斷。黑影靜止在原地,制式面甲下的冷淡黑眸對上了熾熱的雙瞳邪眸。
戴沐白將齊燕王的尸體一戟梟首,將死不瞑目的首級挑在戟尖上:“齊燕王已死!降者不殺!”
齊軍一片嘩然,軍隊氣勢瞬間跌至谷底。
朱竹清掀起面甲,向戴沐白一笑。
悠遠的晨曦中,千軍萬馬皆已忘,唯有彼此的笑容,刻骨銘心。
伍
慶晟五年春,帝急下七詔,令武王回京。尋以擁兵自重,圖謀不軌下獄! 冻尽の渫鮽鳌
齊楚邊境的谷雨,失去了金陵的黏濕。平原上回蕩的暖風隨著齊楚議和的消息吹入軍營。
中軍大帳內(nèi),除去沙盤、軍事地形圖、議事所用的長桌和靠墻放置的兵器架,便只有角落里的一套桌椅。結(jié)構(gòu)簡易的木桌上隨意丟著幾塊金絲滾邊的錦緞,緞面上朱筆御批隱約可見,仔細看時,竟是整整六張楚帝圣旨。
帳門被人大力掀開,眸生雙瞳的高大男子大步流星,徑直走到小桌前,將右手緊握的第七道圣旨仍在了桌上,木軸碰撞桌面,一聲輕響。
“五日連下七道圣旨,竹清你說,父皇什么意思?”戴沐白的語氣難得的暴躁。
“戴維斯他們可能已經(jīng)成功了。”幽幽黑影如清風拂來,悄無聲息間已站在他身旁,“旨意令你不帶軍隊,輕騎回京,恐怕一入金陵就是死局。”
戴沐白咬牙,一拳砸在桌上:“好一個北齊,戰(zhàn)場不敵,竟從南楚內(nèi)部下手!
北齊國力勝于南楚,牧野之敗,雖折了燕王,失了糧草,但卻遠不至于要低聲下氣地求和以求茍安的地步。北齊的求和,是看準了南楚奪嫡之機,主動退讓,消弭戰(zhàn)端,以借楚人之手除去武王這沙場驍將,軍伍重臣。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如是。
“陛下為何輕易中了北齊之計?”朱竹清蹙眉。
“中計?”戴沐白苦笑出聲,“這么說也對,只不過他是自愿中的計。說到底,只是齊楚兩君王之間的政治交易罷了!
朱竹清語聲清冷:“既如此,恩義已絕,那便殺回金陵吧!
戴沐白一愣,旋即醒悟:“原來你是故意這么問來勸我!彼惶绞謹堊≈熘袂,又恢復了往日里看似風流的壞笑:“哈哈,不愧是我夫人!
朱竹清竟沒有臉紅,面上血色反而絲絲褪盡:“你……決定了?”
“竹清……”戴沐白手臂漸漸收緊,“本就沒有選擇。是以一軍之帥的身份落荒而逃?還是率軍殺上金陵?帶領(lǐng)楚軍和同胞拼個兩敗俱傷,弒父殺兄,坐上皇位?再被齊國坐收漁利?本王會干這種蠢事?……只是舍不得你!
朱竹清一掙,沒能掙開。她輕咬下唇:“那就先放開。我即刻動身回金陵。軍中嚴令不準攜帶女眷,若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我不在王府,給你徒增把柄!
“不行!”戴沐白幾乎是她話音未落便斷然阻止,緩和了語氣,笑道:“剛想夸你聰明,怎么又傻了。你離開王府這么久,戴維斯一定早已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回去豈非自投羅網(wǎng)?你一旦落入他們手中,我就真是死路一條了。你只有保護好自己,才不會牽制我的行動,明白嗎?”
“啰嗦。直接說計劃。”朱竹清表情一點點變冷,黑眸淡淡,掩著不易察覺的痛苦與不甘,一如他們初見之日。
邪眸染上血色,戴沐白返身,取過兵器架上的白虎戟,遞給她:“交給你了。我半個時辰后動身,回金陵!
朱竹清握住他持戟的手。
陸
五年冬,帝賜武王死。軍士一軍皆哭。百姓聞之,無老壯皆為垂涕! 冻尽の渫鮽鳌
慶晟五年的冬,格外寒冷。百年難遇的大雪將金陵妝成一片潔白,干凈,蒼茫。
皇城西北,矗立著一座黑石砌成的方塔,與周圍的潔白格格不入,那是楚國關(guān)押犯罪的重臣與王族的地方——天牢。
金陵雪花大如席,因風散,片片入寒窗。
戴沐白席地而坐,看著從牢房一線狹窄的窗中飄入的雪花,邪眸冷然,仿佛在望向未可知的遠方。
“殿下,時辰已到!鄙砗蟮膬(nèi)侍手捧圣旨,尖聲細氣地催道。左后方的隨從手捧酒樽上前一步。
邪眸一凝,戴沐白雙拳猛地攥緊。
就這樣結(jié)束?
常年戰(zhàn)場殺伐之人豈會懼死,只是,他不甘心!千軍萬馬縱橫過,未曾戰(zhàn)死沙場,卻要死在這四四方方一間囚室內(nèi),死在一杯親生父親賜來的毒酒下,可笑!
況且,一杯毒酒,帶走的性命不止他一人啊……
“殿下……”
戴沐白側(cè)頭一瞥,目光中的殺氣驚得那內(nèi)侍雙股戰(zhàn)戰(zhàn),連退兩步,張口欲呼。
然而,他永遠都不會有機會出聲了。
邪眸瞪大,難以置信地盯著內(nèi)侍胸口抽回的刃尖,戴沐白低語:“竹清?”
幽冥刺無聲無息地劃過,那名隨從的尸體隨之倒下,被朱竹清伸手攔住,輕輕放在地上,從頭至尾無半點聲響。
戴沐白激動地站起身,壓低聲音:“竹清,你來做什么?”擅闖天牢、殺死內(nèi)侍,毫無疑問是死罪。
“劫天牢,沒見過嗎!敝熘袂灞砬楸,雙眸灼灼凝視著戴沐白,內(nèi)力注入幽冥刺,寒芒乍現(xiàn),兩刀斬斷了他手腳上的鐐銬。
戴沐白笑起來:“哈,還真沒見過,夫人今日讓為夫大開眼界啊!
“南楚武王已死!敝熘袂迦∠卤池摰陌谆㈥,橫握遞向戴沐白,綻開絕美笑靨:“沐白,我們一起離開,如何?”
“好!”戴沐白剎那間脫去了心中二十余年來的枷鎖,抬手握戟,朗聲笑道:“天下之大,與卿同游!”
尾聲
又是一年谷雨,是個小雨天。
俗語云,谷雨麥挑旗,立夏麥頭齊。金陵城外,田野里青青的麥子已開始灌漿,手持鋤頭的農(nóng)夫頭戴斗笠,在細雨中邊勞作邊吆喝著。
城內(nèi),曾經(jīng)恢弘的府邸荒廢已久,爬山虎蔓上垣墻。
插入書簽
蠢作者情商為負……完全不會寫愛情這東西……被吐槽了好多次……
不過確實比較喜歡戰(zhàn)友一樣的情感。